此时此刻, 总监部高层之一前田康夫,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味觉并没有失灵,但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
那种坐立难安的痛楚、那种如骨附蛆的苦涩, 在每一次辗转反侧中, 都变得愈发鲜明。
甚至连牙关紧咬都做不到,他时不时就被恶心得想呕,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只是在遭受幻觉攻击,而并非真的在品尝一些难以言说的物体。
但这个由羽取一真施加给他的术式,效果已经离谱到让前田康夫感觉生不如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术式!
混账!!
竟然会有如此恶心人的术式!!!
眼下, 他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这个术式效果并非永久持续的类型,只需忍耐一段时间就会自行解除……
可恶的臭小子!
前田康夫咬牙切齿, 却对这份多出来的味觉丝毫没有办法, 只能独自在家煎熬着, 苦苦忍耐。
等他恢复, 看他不……yue……看他不彻底要这个混账好看……yue……啊啊啊气煞他也!!
面对这难以向任何人提起的耻辱效果,前田康夫几乎要抓狂——硬是在这白发苍苍的一把年纪, 以混到堂堂咒术总监部高层的资历,险些给这见鬼的术式效果气出心梗。
——而另一边,五条悟也在问羽取一真。
“你的那个……术式,”
他说到后面那个单词时, 话语很明显停顿了片刻——甚至还带着根本憋不住的笑意。
“持续时间是多久?”
像生得术式这种伴随术师而生的能力, 通常只有一个,且效果因人而异。
好比御三家, 哪怕有血统传承,也未必能确保自己的后代百分之百觉醒出御三家相关的祖传术式。
像羽取一真这样拥有复数术式的,连记载里的先例都实在太过稀少。
不过, 这点小事在五条悟这里已经完全排不上号了。
他实在太好奇对方的术式持续效果啦!
是目标只要尝到一定时间就终止吗?还是永久持续发动的类型?
难得能见到那帮老家伙吃瘪,还是吃了坨大的——他光是想一下就能笑到肚子疼!
“嗯……效果是一直持续到我主动解开术式,或是我的咒力被消耗光为止。”
羽取一真看了眼自己那正在稳定下降的咒力量状态。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大概还有半天就会自动停止。”
到那时,施加在前田康夫身上的幻觉就会消散。
下次发动时,要是还想随机到这个逆天效果,可能会有点难度了。
“咦,只能撑半天了啊。”
听到羽取一真估算结果的五条悟顿时有点失望。
他今天难得又轮上休息,便约了羽取一真出来闲逛,往日戴着的眼罩也换成了偏椭圆的休闲墨镜,衬衫与长裤的搭配穿着更是随意。
此刻,他那头被放下的白毛尖尖好似也让人总感觉跟着有点蔫,柔软地耷拉着。
唉呀,他还想多看点那群人的笑话呢。
羽取一真见到五条悟的反应——虽然这声遗憾感叹听上去很坏心眼,但架不住这个拉长音的软绵绵腔调实在可爱——于是,他开口安慰对方道。
“也不是没有延长效果的办法。”
“哦?”
一听这话,蔫巴的白毛尖尖瞬间又翘了起来。
羽取一真从物品栏里取出那枚还没来得及吸收的【准一级咒力结晶】。
“这是祓除那只佛陀咒灵后掉落的,还没来得及吃。”
而【咒力结晶】,除了可以增加咒力量上限,另一个附加效果就是补充咒力——类似于其它游戏里回蓝的药水。
也就是说,只要他一直有【咒力结晶】续上被[戒禁取见]技能消耗的咒力量,就能一直保持它的效果不会自动解除。
算是卡了个良性bug?但谁让他先挑衅玩家的。
羽取一真无慈悲的想道。
本来他都打算开枪降低支持率的分母了,要不是悟及时劝阻,那老头npc早就跟加茂长吉作伴去了。
这么一说,那老头还得谢谢他呢。
到目前为止,羽取一真或许还不太清楚这个游戏的详细设定内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游戏里和咒术扯上关系的老头npc,基本都是和他对着干的。
既然是跟他对着干的,那他依靠嗑结晶来恢复咒力、以此不断延长技能效果什么的,不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吗。
“哈哈哈哈哈,真的?”
一听这语气,羽取一真就知道悟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对方的动作更快,一手拉起他,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打电话给伊地知洁高了!
“喂伊地知,附近的咒灵分布,快点啦,全部给我!是全部哦!包括一级以下的我也要!”
“是……啊,咦,欸?五条先生今天不是难得能休息吗?”
伊地知洁高习惯性的高声应是,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满脸写着困惑与迟疑。
按理来说,昨天晚上赶回东京的五条先生,今天也因为任务被其他咒术师分担而得到了宝贵的休假才对……怎么突然这么积极的抢着要做任务?
虽说五条先生平时也不会排斥到处出差完成任务,但现在这通电话的语气太期待了,期待到反常,让他好不习惯!
“我就是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啊,伊地知。”
五条悟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格外理直气壮,“快点快点,要是耽误了我的急事——”
“啊是,稍等片刻就好!”
没说完的话语充满暗示,让伊地知洁高惊了一跳,立刻不再多做质疑。
“——好嘞搞定。”
等通话结束,五条悟那拖着长长尾音的低沉话锋立刻就是一转,变得活泼又开心,每个字都透出好似即将春游的期待感。
可能连他成为五条家主的那天,心情也未必会有此刻的如此愉快。
“走,我们现在就去祓除咒灵,争取多打点结晶给你,给那术式无限期续上!”
“好。”
羽取一真有点想笑,任由他推着上了出租车,先赶往用[六眼]就能发现的咒灵出没地。
能用这种不着痕迹、又可以把对方恶心到生理意义上吐出来的方式,好好出一口他之前在总监部那边受过的气,五条悟可真是太高兴了。
如果不是要等着前田康夫主动上门向羽取一真赔罪,他肯定会特意、亲自、上门、去拜访那位老人家,关心关心对方的身体。
顺便开心一下自己。
因此,在察觉到身旁那双始终沉静的黑瞳向他看过来时,五条悟也不吝啬于为这位已经被他划分到友人行列的青年解惑。
“别看他们昨晚那样,真的找起茬来,可是群很麻烦的老家伙哦?”
五条悟摇了摇头,用一种很无奈的口吻叹气道。
“明哲保身的蠢货、世袭的蠢货、傲慢的蠢货、以及单纯的蠢货,一大群死脑筋的保守派聚集在一起,就是你见到的所谓[总监部]了。”
羽取一真若有所思片刻,出声问道。
“你之前,经常受到他们刁难吗?”
“刁难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啦,反正我和他们的意见从来没有达成一致过。”
五条悟笑起来,“只要出了点什么事,我又不打算依照他们那老一套的规矩来,就会被叫过去开会吧。”
“不过,他们也只能口头找找我的茬而已,就算对我再如何不满,也做不到更多事情了。”
清楚看见羽取一真眼底明显浮现出不满的情绪,他比了个手刀的架势,半是耍帅半是安抚道。
“因为啊,我是最强的。”
“有多强?”羽取一真好奇道。
这款游戏里没有明确划分出数字的等级,他只清楚五条悟是当今仅有的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一,面对咒灵出手便是秒杀。
但要让他描述五条悟具体有多强,反而很难有个参照物作为衡量的概念。
“嗯,”
五条悟捏着下巴略微思考片刻,回答道。
“就算想要毁灭这个世界,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这种程度的强……吧。”
这话一出,连羽取一真都不禁侧目。
不是反派BOSS却拿毁灭世界作参照物,他还是初次听闻。
但在安静走过一段路后,羽取一真又开口问他。
“就算强到能毁灭整个世界,也仍然愿意如此辛苦的当教师、出任务吗?”
以他之前跟着五条悟出差的经历来倒推,也就是说对方至少从那所高专毕业开始,就一直是这个作息了。
“差不多啦,虽然总是要照顾弱小者会感觉很累,但没人照顾也是不行的吧?”
即使以一种极其自律且自我克制的韧性度过这漫长时光,五条悟却将这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说得轻描淡写,并没有自夸。
好似他并不是在做一件什么格外了不起的事情。
空气安静片刻,五条悟没得到来自身边黑发青年的回应,正要困惑的歪过脑袋时——
羽取一真突然伸出手,目标明确的将掌心按在他发顶,飞快揉了一把。
“…………嗯?”
这一系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让五条悟都有点愣住。
“啊,这次也没摸到。”
羽取一真颇为遗憾地看着自己收回的手。
明明昨晚五条悟将手臂搭在他肩膀时,他确实有那处肌肤接触到实物的轻微压力感来着……还以为空气墙在好感度攀上60之后消失了呢。
“——想靠这点偷袭的小动作就对我干坏事得逞,你还早一百年呢。”
五条悟了然失笑——这小子默不作声的,知道自己不太会说好听话,就打算用摸摸他脑袋的方式来夸奖他吗?
他又不是几岁的小鬼,怎么可能会需要这种安慰啦,太小瞧人了!
不过,五条悟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心底正在往上咕嘟咕嘟泛着汽水泡泡。
大概是柠檬味的,也有可能是草莓或柚子的味道。
“一直都不行吗?”
他甚至还听到对方语气可惜的这么问,实在很有趣,让他想要笑出声。
于是,五条悟真的愉快笑了起来,反过来伸手使劲揉搓一通黑发青年的脑袋——以解除[无下限术式]的状态。
“我的术式是[无下限]哦,全天候不间断的开启,自动识别带有攻击性的物体并阻止其靠近我。”
五条悟笑着和羽取一真解释,“像你这种全身都带有咒力的术师,肯定会被[无下限]识别成攻击性物体啦。”
被揉乱头发也不反抗、表情还依旧冷酷的青年看起来好玩得很,他忍不住又多揉了几下。
“不过呢,一直开着术式也会烧坏脑子,所以我也需要持续发动反转术式修复就是了。”
算是一个精细活,所以必须借助[六眼]对于每一丝咒力的精准把握与操控,才能最小限度的消耗咒力,让每个术式的使用效率达到最大。
直到现在才知道空气墙原理的羽取一真恍然:“这样哦。”
原来如此,竟然是漂亮大悟自己造出来的,难怪昨晚突然消失了一会。
刚才也是,必须要对方主动解开术式才行。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刷满好感度,争取打出联姻结局,然后……
“所以你还要继续加油噢,加茂的家主。”
五条悟笑眯眯鼓励着,拍了拍羽取一真的脑袋,也打断了他险些走神的思绪。
——在这后半句的称呼说出口前,五条悟的语气出现诡异的短暂停顿,而后流畅地转成了【加茂家主】。
显然,五条悟也不想对着羽取一真喊出那个名字。
甚至他还有点好奇。
于是,在[他输出、羽取一真补刀]的合作模式下,给羽取一真打了一堆咒力结晶续上[戒禁取见]后,五条悟终于没忍住又问出声。
“昨晚那名字,就那个。”
他拿大拇指比划了下示意,坚决不复述,“是你的真名?”
羽取一真想了想,点头。
“没错。”
“——骗人!”
“是真的,不信你喊一声。”
羽取一真一本正经回道。
原本他取这个名字的思路,就是因为想养包装封面上的漂亮小悟……虽然现在改成了漂亮大悟也不坏……但总体而言,这个昵称就是为了五条悟而取出来的,要是能被对方喊上一句……
羽取一真感觉到自己白毛控的内心在蠢蠢欲动,整个人都变得期待起来。
五条悟:“…………我不。”
谁要喊那个见鬼的名字啦!
羽取一真:“……哦。”
五条悟:“…………”
这小子竟然还给他失落上了,就这么想占他的便宜??
羽取一真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一枚咒力结晶补充咒力,感到十分忧郁。
唉,早知道就不起这个玩家昵称了,漂亮大悟又不肯喊。
没想到这名字唯一的作用,竟然是拿来膈应那帮总跟他对着干的老头npc。
…………
接下来两三天,五条悟都在带着羽取一真到处祓除咒灵,把整个东京连带周边地区的咒灵都被扫荡一空,掉落的【咒力结晶】更是把物品栏堆得满满当当。
五条悟连原本打算去钓鱼赚最后一枚印章、从羽取一真那里换取[神秘甜品]的计划都被搁置了,整个一专心致志的祓除咒灵。
简直越干越起劲。
果然有奖励就是有动力!
以这数量来判断,前田康夫基本是别想指望[戒禁取见]能在三个月内耗空咒力、自动停下了。
“听说他在绝食哦,靠吊营养液续命,哈哈,真惨哦,哈哈。”
五条悟还边搅拌着加了过量糖块的咖啡,边把安排人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跟羽取一真分享。
就是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压根听不出他有半点同情那位前田康夫的意思。
“应该没什么用吧。”
看他心情这么好,羽取一真也显得十分放松。
“就算只打营养液,也还是会需要上厕所的,只是频率降低一些。”
反正他还有一堆【咒力结晶】在物品栏里,想续多少天术式效果都不带眨眼的。
“按照我的推测,他差不多也该屈服了。毕竟那家伙只是骨头老一点,骨质却挺疏松的,可没有那种硬骨气呢。”
五条悟愉快端起那杯颜色都变浅些许的咖啡,只抿了一点就吐着舌尖抱怨“好苦好苦”,又往里面扔了两三颗糖块。
站在吧台的咖啡师远远见到了他反复加糖的全过程,眼角简直要微微抽搐。
那位客人,既然喝不了黑咖啡,就干脆点一杯甜甜的卡布奇诺不好吗,放这么多糖简直是对黑咖啡的亵渎啊啊!!
还有他身边那个全程冷着脸的正经酷哥,还以为会伸手阻止一下,没想到是帮着再夹了两颗糖……可恶,就不怕对方吃出蛀牙吗!
咖啡师表示他简直没眼看,但羽取一真却觉得漂亮大悟做什么都超可爱。
连性格里那点小小的恶劣趣味,也非常棒。
不愧是他在看游戏介绍时,一眼就相中的白毛老婆……最强咒术师。
“没关系,我不介意等。”
羽取一真摇头。
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小堆咒力结晶,状态栏窗口也始终浮在眼前,一看咒力的消耗量掉到临界值,就嗑一枚咒力结晶给它续上。
核心目标只有一个:坚决不让术式终止。
“反正离开学还有些时间。”
如果到最后期限还不行,那就只能再把总监部召集起来开一次会,听他点着人头讲讲真理了。
反正先干掉反对的一半,再看看剩下的一半会不会支持他当高专教师。
不支持就再干掉一半。
多来几次,总能超过50%支持率的。
羽取一真当时不清楚他们总是刁难五条悟的事情,还想说放他们一命也可以。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善了。
不过,在这段与五条悟坐在咖啡馆外晒太阳、悠闲而漫长的午后时光里,倒让羽取一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这里有枚【咒力结晶】,是之前刷…祓除[疱疮祸根]时掉落的。”
他从物品栏取出那枚奇怪的【伪·特级咒力结晶】,递给五条悟。
“你能看出有什么问题吗?”
比起夜蛾校长,他还是更相信五条悟的判断。
“嗯?让我来看看……”
五条悟摘下墨镜,极为认真的端详起指尖那枚漆黑的棱形晶体。
无论看多少次,都没人能否认他拥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似雾缭绕的苍蓝天际,在那纯白又细密的睫羽轻微眨动间,好似被缓慢擦去了那陌生且朦胧的疏离感,逐渐展露出季雨初晴般的洗练与澄澈。
那是自那纯粹灵魂折射而出的底色,是某种更特别的璀璨光彩,足以令他的目光长久停留于此。
羽取一真耐心等待着,直到五条悟将那枚结晶还回来。
“和之前看到的那些不一样。”
戴回墨镜的五条悟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该怎么措辞——接着,他尝试用更简单的描述方式,好让掌握咒力知识不深的羽取一真也能够理解。
“它像是一种咒力的杂糅产物,并不纯粹。”他指了指面前的咖啡杯,“就像这个一样,依然可以被称作咖啡,但却不是黑咖啡了。”
毕竟黑咖啡就是什么都不加的纯咖啡嘛。
“意思是多种咒力混在一起了吗。”羽取一真若有所思。
“嗯。关于你描述的[祓除已经变成咒灵的咒物时,却没有能够回收的咒物]这件事,我其实也有点在意。”
五条悟沉吟道,“虽然如今的咒术界总是将咒物当作一种以毒攻毒的辟邪物,将它们分别放置在容易聚集诅咒的区域进行镇压。”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咒物都是带有庞大力量的诅咒残骸,因为无法彻底消灭,才只能选择将它们封印,当辟邪物只能算是一种废物再利用啦。”
“其中呢,最危险的咒物莫过于[两面宿傩]的手指,只有一根也能达到特级咒物的级别。”
如果那些咒物听到五条悟对它们的形容词是“废物再利用”,搞不好会气得当场暴走。
“有些高阶咒灵会本能的去吞食咒物,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但当它们被祓除时,咒物大概率是可以回收成功的。”
五条悟夹起一颗糖块,丢进羽取一真的咖啡杯里时还用勺子搅了搅,另一只手撑着脸,笑眯眯的给他做演示。
“不过嘛,也存在另一种发挥咒物力量的办法,那就是受肉。嗯,其实就是人类吃下了咒物呢。”
“虽然有承受不住咒力而死掉的,但也有能让咒物的意识在体内苏醒,彻底占据人类肉丨体的——要是出现后面这种情况的话呢,术师只要能成功杀掉受肉的那具躯体,咒物也会跟着一起被彻底祓除掉啦。”
羽取一真专注听着五条悟给他科普这个世界观的设定知识,逐渐恍然。
“也就是说,我祓除的那只咒灵并不是偶然,其实是被谁特意找来、受肉成功的人类容器。”
“没错——再奖励你一块方糖哦!来来,别客气。”
面对一点就通的好学生,五条悟笑眯眯的,捏起小夹子就又往羽取一真的那杯咖啡里丢了颗糖块,让瞥见这幕的咖啡师眼角又是一顿微抽。
快点给咖啡之神赔罪啊那个白头发的!
“啊,谢谢。”
羽取一真则端起自己那份咖啡喝了一口,完全不介意五条悟趁机给他加了两次糖的小动作。
甜的咖啡,不也很好喝嘛。
“而且哦,以我的[六眼]判断来看,你祓除的那个容器肯定是被谁用了点特殊的手段,竟然能强行融合不止一个咒物……不,包括咒灵也说不定。”
五条悟笑着看他在认真品尝咖啡,边摇了摇手里的那把精致的小夹子,指向那枚被单独放在结晶堆之外的漆黑晶体。
“或许是这个原因,你才会得到这种杂糅出的【咒力结晶】。嗯,光用感知的方式就完全分辨不出差别,我怀疑这点也是对方故意的。”
至于幕后黑手……既然事情发生在羽取一真和总监部开会之前,大概就是加茂家那边的人吧。
只是,加茂家那些老家伙他也见过,在头脑政治上确实挺会动手脚的,但肯定没有改造“容器”的能耐。
换句话说,还有隐藏在更深处的谋划者啊……
这些想法在五条悟头脑里迅速过了一圈,再开口时却仅是姿态轻松的安抚羽取一真,让他不会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过度紧张。
“不过嘛,你的实力早就大有进步,让那家伙也吃了个瘪呢。就算有谁以后还想靠高阶咒灵来算计你,也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啦。”
“嗯。”羽取一真点头,“应该是加茂那些人做的,领头的加茂长吉已经被我杀了。”
难怪在物品描述里写的是【人造产物】,咒力结晶的评级也不符合资料的相关描述。
“总之我会去调查这件事的,你就别担心……”
正说着,五条悟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按下通话键,还没听两秒钟,就冲羽取一真露出一个格外得意的灿烂笑容,用口型对他说道。
前田康夫屈服了。
再不屈服,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只是一把老骨头,根本扛不住一直靠营养液活着,外加还有持续不断的、连胆汁都会被呕出来的恶心……
那种来自精神与肉丨体上的双重折磨,既不会停歇、也没有尽头,只花费了短短几天,就让他彻底绝望。
但他更不想死。
只要有谁能把他从这种地狱里解脱出来,付出什么代价都好说。
再说了,仔细想一想,加茂家的那位家主不就是想当个高专老师而已吗,当,谁敢说不当,他第一个不答应!
快…救救他……真的要没命了……
由于羽取一真这几天都和五条悟待在东京,手机里也只存了五条悟的联系方式,以至于联络不上加茂家主的前田康夫,只能尝试找到五条悟。
等五条悟打开外放、将手机摆在桌上时,前田康夫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有出气没进气,听着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老夫认输了……请您解开这术式吧……”
前田康夫虚弱道,“老夫自当全力支持您……”
羽取一真打开委托界面看了眼,在心底对着【总监部的支持率:23%/50%】的进度微微摇头。
发动一次[戒禁取见]的术式才涨2%,意味着只有前田康夫转变了态度。
他可不打算用这种慢吞吞的进度来获得支持率。
羽取一真沉吟片刻,对放在二人之间的那部手机说道。
“我可以解开,但有一个条件。”
前田康夫忙不迭的同意了。
“没问题,多少个都没问题。”
“你先照做,我要看到效果,才会考虑要不要解开术式。”
在五条悟逐渐露出惊叹的神色里,听完羽取一真要求的前田康夫,陷入了漫长的、死寂的沉默。
他,真的要这样做吗。
做完这件事的他,真的还能算是活在这世上吗。
扪心自问,在那次会议上,他又为什么要急着去招惹对方呢?
就算叫了对方一声爸爸又怎么样,只是一声爸爸而已,有什么丢人的?
哪比得上他现在……
………
“什么?!这个术式效果是认真的!?!”
收到前田康夫消息的总监部高层,纷纷大惊失色,菊花一紧。
难怪这几天对方突然没了消息,他们还以为是性命难保,结果竟然……竟然这般受着苦!!
实话说,还不如性命难保。
这么离谱的术式对咒灵可能一点用也没有,但对他们而言,这术式效果简直恐怖得光是想象一下,就直吸凉气的程度。
根本就是对人类特攻的大杀器!
会这个术式的羽取一真更是魔鬼!煞神!!
而在前田康夫的消息里,除去那不忍细看的术式效果外,还附加有一段话。
假如他们不支持加茂家主成为总监部一员,并任命为东京高专教师,那么他就会点着名单上门拜访,把这术式用在他们身上。
看到这句明晃晃的威胁,所有高层的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
见鬼了,这谁还敢不支持?
有特级咒术师的五条悟护着,想杀又杀不掉,外加他自己也是能祓除[疱疮祸根]一级咒术师,他们眼下还能拿对方怎么办?
难怪那天晚上开会时,加茂家的那几人有一个算一个,不仅到得晚,还全都不敢吭声。
甚至有好些没出席的,说什么腰肌劳损正躺在床上敷膏药,但坚决支持家主的一切决策。
想要避免与这两个刺头接触也做不到,只要他们今后还想把持着掌控咒术界的权力,就必定会与五条悟、与加茂家主打照面。
要是选择拒绝……是谁这么想不开,要把前田康夫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这些年,他们保守派互相照应,将总监部守得犹如铁桶,凡是支持五条悟改革的同僚都不着痕迹清除出去。
如今,这些人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放羽取一真进来。
不仅如此,还要看着他一撩羽织,冷然在那扇属于他的障子门背后坐下,听他们再度讨论起[任命他为东京高专教师]的这个提案。
这次,没人敢再有明面上的异议。
【当前委托:夜蛾正道的顾虑,已完成。】
【奖励:开放[东京高专教师]职位。】
【目前职位:总监部理事员。】
——羽取一真的术式[戒禁取见],更是自此一战成名。
当夜蛾正道收到总监部发来的正式任命书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和五条悟站在同一个阵营就意味着要备受高层刁难,对方竟然还能成功拿到教师任命函?
见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
夜蛾正道看了眼手里的任命函,又抬眼看一眼羽取一真,再低头看一眼任命函,仍旧对这内容表示出了一万分的难以置信。
“放尊重点哦,夜蛾校长。”
五条悟乐呵呵的抬手搭上羽取一真肩膀,抑扬顿挫地向自家校长做介绍。
“这可是我们尊敬的总监部理事员之一,加茂阁下!”
“…………”
夜蛾校长面无表情。
夜蛾校长的墨镜,再度堂堂碎裂。
“来啊,夜蛾校长,来喊一声听听嘛。”五条悟还要勾着手冲人耍宝。
“不然就以不敬之罪制裁你哦!”
夜蛾校长:“…………”
自从不当班主任后,好久没见过这种眉飞色舞着来招惹他的五条悟,他拳头都快硬了。
“既然你能成功拿到任命函,我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余地。”
他摘下二度阵亡的墨镜,心累得用拇指揉了揉眼窝。
“那就暂且作为悟的替补教师吧,正好悟有紧急出任务的需求时,你也可以帮忙接替他进行一些教学事务。”
“好。”
羽取一真欣然同意。
虽说他成为了总监部一员,但目前也没拥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利——这套运行在咒术界的体制早就在数十代人不断的延续下变得呆板,即使他突然加进去,也没有能立刻改变的地方。
倒是五条悟说他晚上被叫去开会的频率急剧下降,估计是每次他过去的时候,羽取一真也必定会出席的缘故吧。
有羽取一真坐那盯着,谁还敢出声训斥五条悟?活得不耐烦了吗。
于是,继加茂家的咒术师开始奋发图强,替五条悟分担任务上的工作后,总监部的高层们也纷纷变得识相,不再开会占用五条悟的夜晚时间了。
听说他们还在尝试联系国外的九十九由基,似乎想要高价请她回来帮忙出一点力。
以至于在这临近开学的时候,五条悟还能拿着钓竿坐在河边,慢悠悠感叹出一句“好闲哦”。
今天,竟然只给他分了两个任务欸。
距离也都不远,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搞定的他,此刻竟然罕见的悠闲起来。
专门需要特级咒术师对付的特级咒灵本就稀少,他平时接手的更多是其他人感到棘手的一级任务——但现在,他们好像突然都不对那些任务感到棘手了,好几个人抢着同时做一个任务。
倒是硝子开始抱怨最近开始变忙了,每天都有伤员送去她那。
听说大多是与加茂那边有联系的术师啊……会不会也是出自那位家主的命令?
五条悟托着下巴,有点想笑。
明明是横空出世、行事诡谲的奇怪家伙,却以极其颠覆性的做派,轻而易举搅动了早已腐朽的整个咒术界,让那些早已掌权久了的高层们又惊又怕。
原本是密不透风的顽岩,此刻已被强行凿出了裂隙。
“等开学后,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也要在东京高专登场了喔,”
他对着河面自言自语着,语气期待。
“那些人,又会急到什么程度呢?”
第25章
“总监部也被他渗透进去了?”
夜风拂过时, 檐角下的风铃随之轻吟摇曳着,坠着的眼球忽而好似活了般眨动,带来了新的密信。
当看到这条最新消息时, 身穿袈裟的青年睁大眼睛, 脸上难得露出真切感到诧异的情绪。
对方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
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不、这不可能,自从得到这具肉丨体后,他始终将行踪藏得极为隐秘,避免自己在行动间留下任何细微的咒力残秽。
若是真的有察觉到异常,那位[最强]不可能还无动于衷。
扫过其中那几条[五条悟和加茂家主联手祓除了大量咒灵]、[五条悟与加茂家主坐在咖啡馆晒太阳]、[五条悟坐在河边一下午只钓到三条鱼]等种种行迹,那位袈裟青年有点默然无语。
难道真的是巧合?
这种自欺欺人式的安慰说辞, 他是半点也不可能会接受的。
缜密、严谨、细致,将每一枚棋子小心推到它该有的位置上去, 才最终组成可以控制变数的最佳计划。
他独自“活着”度过了这么多年, 自大、傲慢、轻信以及其它会让人招致失败的性格特质, 早已不能用来形容他。
即使在计划被打乱的此刻, 他也仍然能保持冷静。
毕竟类似这种[出乎意料]的状况,一旦将时间轴拉长至数百年, 也会变得极为常见。
换句话说,计划得稍作修改了吗……
“和聪明人的博弈啊,”
指尖摩挲过那根横贯额头的缝线,披散着黑发的青年露出一丝微笑。
“无论来多少次也不会腻。”
当手里的情报浏览至底部时, 那写到一半的内容又让他换了副表情, 变得稍许好奇起来。
“哦,竟然还得知了他的真名?让我来看看……”
手腕转动, 纸张被翻过页,见到那几个字的青年忽然陷入了沉默。
“…………”
……那家伙,应该是聪明人吧?
…………
“唷, 惠——”
五条悟抬手和挎着单肩背包的伏黑惠打招呼,言谈间的态度相当熟稔。
“终于彻底搬来高专住了啊,加油,早日晋升成特级咒术师喔!”
“别用这么轻松的口吻说出难度系数超高的事情。”
从埼玉县出发,赶了许久路来到这所郊区学校的伏黑惠此刻疲惫叹出口气,回出一句吐槽时的脚下没停,继续往分配给他的宿舍走去——
然而,正要再跨出下一步的他,因为眼角余光瞥到的景象而僵硬在原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脑袋。
那个之前坚定的对他说过喜欢五条悟,甚至为此想去高专当老师的加茂家主,竟然、真的、出现在东京咒术高专了!
而且就站在五条悟的身边!
伏黑惠大受震撼。
“欸呀,你也留意到啦?”
五条悟故意用那格外爽朗的笑容,伸手给呆住的伏黑惠做介绍。
“这位现在是我的同事,也是你未来一年的加茂老师!见到他记得喊声加茂老师好哦。”
羽取一真也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虽然对他来说也并没有很久,但换成游戏时间就是大约过了三个月吧。
伏黑惠:“…………”
真的、假的。
已经震惊到开始蹦单字的伏黑惠,憋了许久,才默默吐出一句疑问。
“怎么做到的,你是把校长打了一顿吗。”
他记得很清楚,在三个月前,五条悟第一次把这位加茂家主带来他这里时,还是个基础知识全无、不知道该如何感知咒力、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的咒术师。
这样的水平要如何才能当上老师,他的脑海里除了校长被五条悟暴揍一顿、强行签下任命书外,完全没有别的可行性想法。
或者,真相果然就像他猜测那样,这位黑发青年是故意装不懂……
“真失礼耶,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果然欣赏到了伏黑惠瞳孔地震般的剧烈反应,不枉他特意带着羽取一真等在这里的五条悟心满意足。
“这可是走正常流程,连高层也同意了的教师任命哦——”
伏黑惠:“…………”
伏黑惠笃定道:“那就是你把高层也揍了一顿。”
听到这句话,正打算反驳的五条悟在略作思索后,迟疑的摸了摸下巴。
“应该说是请他们吃了一顿才对……吧?”
还是吃了顿大的。
“?”
伏黑惠听不懂这句话的涵义,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羽取一真:“………”
他和他的那个术式,如今在高层那边已经过于出名,哪怕只是坐在障子门后出声说句话,都能把对方吓得一抖。
这效果倒是比杀几个老头npc来威慑剩下的,还要好使得多。
而且听加茂乃吉说,他们在背地里都不太敢议论他,只能用眼神互相交流一下。
毕竟谁也不想在抱怨羽取一真时,无意间脱口说出一声【英俊的爸爸】——这称呼似乎有强制让他们只要想提到、就必须喊出的某种“束缚”存在,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不要得知他的真名。
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用【加茂家主】这个头衔来指代他。
但那帮人既不想喊真名,也不想承认他是加茂家的家主,于是就只能尴尬的卡在这了。
何况,真要在背后说点什么被对方知道了,那术式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完这些的羽取一真倒不在意他的名声如何,只要办法好用就行。
要是在意游戏里的名声,玩家打剧情时的极恶路线还要不要开了?
对应到这款游戏里,大概就是诅咒师路线……?
不过,他玩这个游戏的目标显然不是站到诅咒师的顶点上去当反派大魔王,所以暂时不考虑打极恶路线。
就先让这帮老头npc继续蹦跶一会吧。
羽取一真打开游戏的经营模块,确认加茂家的那些人还在努力地干活给他赚金币。
这段时间过去,他的金币比最初多了近一倍,光是看眼数字就能感到十分满足。
至于十六小时工作制带来的负面效果,则被羽取一真轻描淡写间就解决了。
服从度低,想造反?那就时不时请他们吃几顿烂饭,谈谈心。
吃到后面,游戏再也不提醒他这些人的服从度下降了。
大概是有听说他的术式,外加烂饭吃怕了吧,哪敢再升起反抗的心思。
现在只是吃一吃烂饭、干一点小活而已,和那个前田康夫一比,这不是超幸福的生活吗?
果然,他这个玩家就是善。
羽取一真在心底微微点头,对伏黑惠简单解释:“只是用了点小办法,向他们展示了下我的实力。”
伏黑惠沉默:“…………”
该不会是对着高层用[黑闪]吧,那确实得屈服。
反正对方当老师这件事已经是确定的消息了,伏黑惠无言的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两遍,总感觉有很多吐槽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总而言之就是……先去睡一觉好了,他现在感觉好累。
身体也累,心也累。
伏黑惠又往前挪了几步,才想起另外一件事,转头看五条悟。
“开学典礼是什么时候?”
对这个问题,五条悟只是歪了下脑袋,强烈怀疑是在故意卖萌。
“嗯?什么开学典礼?”
伏黑惠被这回问噎了下,默默扭回脑袋,“真的假的,这所学校连开学典礼都没有……”
虽然早就知道咒术高专的学生人数很少,没想到是连开学典礼都直接取消的程度……也太随便了吧。
“嘿呀,毕竟一年级新生目前仅有你一位呢。另外那位有特殊原因,需要晚两个月左右才能过来。”
五条悟笑眯眯的将双手背在身后,再伸出时已经是变魔术般多出了张纸,交给伏黑惠。
“虽然没有开学典礼,但是有任务哦,大惊喜——!”
“…………”
伏黑惠盯着那张纸几秒,又抬眼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这到底算什么惊喜……
“好啦好啦,其实是关于你的入学评定事情。”
五条悟将那张纸塞给伏黑惠,顺便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忧太那样的特殊情况不同,你既有天赋、也具备潜力,再加上祓除咒灵的丰富经验,怎么说也不可能被定成四级咒术师吧?”
“所以我就和校长商量了下,给你安排一个二级任务,如果能顺利完成的话,你就是二级咒术师了!”
冲伏黑惠比出一个拇指的五条悟,又拉来身边的羽取一真。
“放心,加茂老师会跟你一起——”
听完介绍,伏黑惠点头收下这张写有任务资料的纸。
“知道了。”
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位加茂家主的实力肯定超过了二级,之前那些就是在跟五条老师玩假装什么也不懂的一个小花招……
装得可真像啊,不愧是想要追…追求五条悟的人。
伏黑惠在心里嘀咕了声,对羽取一真开口道。
“我这两天想先调伏新式神,出发时再联系你。”
既然是二级任务,光靠他之前调伏的[玉犬]式神和[鵺]式神未必够用,正好趁这里的训练场又宽敞又偏僻,索性先去把[大蛇]调伏了。
“嗯,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喊我。”
羽取一真扫了眼弹出来的弹窗,毫不介意地点头答应。
【当前任务:伏黑惠的入学评定任务。】
【协助伏黑惠完成二级咒术师评定任务:0%/100%。】
按照悟之前对他的说法,伏黑惠的能力很强,独自完成二级任务完全没问题。
但此刻,游戏却专门给他弹出了任务界面。
这是不是意味着,会有人想要来破坏这个任务…?
第26章
在羽取一真正式被任命为高专教师后, 他也顺势搬到了东京来住。
作为自平安时代绵延至今的阴阳师家族,加茂家早已在这近千年的岁月中积累了或有形或无形的庞大资产。
哪怕是中途横插一脚、成为加茂现任家主的羽取一真,也在不断收到来自各个渠道的联络——其中有些甚至仅是声问候。
这款游戏在权谋方面, 竟然也模拟得如此真实?
羽取一真硬着头皮应付了几次, 就对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变得格外不耐烦,全部丢去加茂乃吉那边。
连个委托都不是,半点奖励没有,简直就是纯粹在浪费他的时间。
至于总监部那边,羽取一真则坚决贯彻[只要那帮老头敢把五条悟喊过去,他就必定跟着出席]的方针。
谁要是想对五条悟指指点点, 妄图从言语上贬低或打压他,坐在障子门后的羽取一真也无需搞出多么明显的动静来震慑他们。
他只用冷冷发出一声“嗯?”, 殿内的气氛会就瞬间变得和善又友好。
尤其是吃过大苦头的前田康夫, 当场从保守派叛变到改革派, 每次都第一个冲上前和其余高层对线, 生怕给羽取一真的忠心表慢了半点,邀功的机会就要被加茂家的其他人抢走。
加茂家的长老们简直要给他气死。
这个[新·阴]派的守旧势力, 来跟他们抢什么!要是被家主误认为他们在和五条悟对着干怎么办?谁来背负起吃烂饭的责任?
前田康夫则不以为然,坚决不放弃每个能在羽取一真面前刷好感的机会。
如今他都在保守派那边成了个巨大的笑话,还不赶快抱紧加茂家主的大腿,难道是在等着被那帮人精背地里把他清算出去吗。
这些加茂家的人能抱团抵抗另外几个势力, [新·阴]派的人可不会帮他, 反而巴不得他赶紧下去,再换一个自己的亲信上来。
羽取一真也很乐意看这帮老头npc互相卷起来, 省得到时又给他在私底下偷偷摸摸搞点造反的小动作。
总而言之,总监部现在的势力被羽取一真这么一搅和,基本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以前能够齐心协力给五条悟施加压力的老家伙们,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再故意找茬挑刺。
说到底还是仗着五条悟不会对他们动手而肆意妄为,换成开枪时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的羽取一真过来,他们立马变得客客气气的。
毕竟他们也清楚,五条悟说要杀了他们,基本只是口头威胁;羽取一真说要杀了他们,下一刻他们的尸体就已经躺地上了。
虽然加茂长吉的死被上报了咒物失控,但他们私底下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凶神,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凶神!
当那封信被送出去时,摇曳在总监部密会内的烛火早已黯淡许多。
它们快要燃尽了。
…………
“去,北海道?”
调伏完[大蛇]的伏黑惠拿着特快机票,表情一整个呆滞。
只是一个二级任务,竟然需要他们坐飞机去那么远的北海道完成…?
“附近的咒灵呢?”
“抱歉——那些都被我和加茂家主解决啦——”
五条悟用拳头轻轻一敲自己的脑袋,歪头冲伏黑惠卖了个萌,连声音都像是烘烤的棉花糖拉丝,又轻又软。
“…………”
伏黑惠虚起眼睛,不想说话。
明明是一米九的大男人,为什么在学动画片里的美少女卖萌啊,他又不吃这一套……等等……
观察到羽取一真那眼睛微亮的隐晦反应,身为天才咒术师的伏黑惠立刻明悟。
原来吃这种卖萌行为的另有其人,真是打扰了。
“那再远一点的呢,比如群马或者长野。”
“抱歉,那些也被其余咒术师抢着解决掉啦——”
“…………”伏黑惠睁大眼,“不是说咒术师一年到头的人手都不足?”
看他这届的咒术高专,更是只有两个新生。
“确实是这样没错,”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嘴角扬起。
“但大家最近都很努力呢,我好感动哦。”
这句话从五条悟的口中说出,透出某种微妙的、显而易见的揶揄意味。
而真正强行压着那帮人去干活的羽取一真,此刻正若无其事站在五条悟旁边,显得十分无害,好似这件事与他半点关系没有。
但实际上,当他那声名远扬的[戒禁取见]术式效果一出,那些家系咒术师简直要闻风丧胆,在工作上表现得格外卖力,祓除掉的咒灵汇成一沓又一沓的报告交上来。
恐怖!这个家主的古怪手段,竟然还有比无限吃烂饭更恐怖的!
原本身体就已经在不受控制的给他干活了,这下更是连内心都不敢不服从——生怕惹家主一个不高兴,他们就遭至与前田康夫同样的下场,求生不得,求死……他们还不想死啊!
也是在那时,羽取一真才了解到御三家相关的族人极少去高专学校就读,基本都是接受族内的精英教育。
即使到期从族内私塾毕业,他们也少有会接受普通任务安排的,要么负责些没什么性命威胁的安全工作;要么成为上位者的亲信,逐步靠近权力中心。
这说明什么?说明全咒术界的咒术师劳动力,远没有开发到极限嘛。
看看这帮人现在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不就立刻替五条悟分担过去很多工作吗?
之前都歇了那么多年,光坐那喝着茶旁观五条悟辛苦奔波,现在也该轮到他们出点力气了。
可惜他现在只是加茂家主……
羽取一真略走了会神,对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地点并不怎么关心——只有一点是他非常在意的。
“你不去北海道吗?”他问五条悟。
“不过去哦,我有点事情需要调查一下。”
五条悟笑眯眯的,将属于羽取一真的那张机票塞在他手里,又轻拍了下肩膀。
“惠就交给你照看啦。”
“好。”
羽取一真有点失望这次不能和漂亮大悟组队刷任务,蔫蔫的接过那张机票。
进游戏时,他本人并没有合法的身丨份丨证明;但在他成为加茂家主后,加茂家就动用力量,从政府内部渠道给他办理了一份。
名字那栏就写着【加茂家主】。
得知真名的五条悟还怂恿过羽取一真要不要重新办一次户籍,把名字改成【英俊的爸爸】,被加茂家上下誓死给劝住了。
“别难过别难过,只是几天而已——”
羽取一真至今都没能摸到五条悟那头柔软又蓬松的漂亮白毛,反倒是被对方揉搓脑袋上瘾。
“我记得北海道的花林糖超——有名的,买点回来吧?我想吃樱田的春季限定巧克力草莓口味!”
略长的黑发被揉乱,依旧不妨碍羽取一真板着张脸点头。
“好。”
挎着包的伏黑惠默不作声,密切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
越看越感觉有点什么。
或者说,此刻的他,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
“总之呢,总监部发来的二级参考评定任务是这个,只能努力完成它才行哦。加油加油,惠——”
五条悟冲他们挥了挥手,笑着目送二人离开高专。
当羽取一真走到门口,又朝身后投去视线时,还能看到五条悟依旧站在原地——见他回望过来,还特意再抬手挥了一次,露出极为真切又活泼的生动表情来。
[要注意安全喔]。
他甚至比了个无声的口型,像是专门说给羽取一真听的叮嘱。
就如同当时羽取一真对五条悟脱口而出的话语那般,此刻的五条悟也在回以他同样的关心。
……超可爱。
毫无抵抗力的羽取一真默默想道。
他觉得自己在刷满五条悟的好感前,已经要先被五条悟刷满了好感——不仅是脸的那种。
“………”
始终用眼角余光关注二人互动的伏黑惠,终于没忍住出声。
“要不,我一个人完成任务,也行。”
否则,总给他一种微妙的罪恶感……那种很难形容的,好似他在干坏事的错觉……
“没关系,快点回来就好。”
听完这话的羽取一真当真衡量了片刻,才颇为遗憾地摇头。
毕竟他已经触发了任务,而且是能够推进剧情、抓到幕后黑手的机会。
“任务是什么?”他问伏黑惠。
“[旭丘峰诡异求救事件]。”
伏黑惠将手机搜索出的新闻界面给羽取一真看。
“严格来说,我们并非要去调查这起事件的成因,而是去解决因这起事件而诞生的诅咒。”
都市传说、灵异事件、神怪志异。
虽说咒灵是由人类不断累积的负能量催生而出的,但除去针对某样事物或人类进行目标明确的憎恨或恐惧外,也可以是鬼怪、传闻或故事等这类不具备物质形态,但能够在大多数人脑内形成共通意识的虚构载体。
这种咒灵通常被称为假想咒灵。
而恐惧的程度越高,人数越多,生成的假想咒灵就越强大。
“不过,这个求救事件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的事情了,”
在乘务员的温柔提醒下,伏黑惠拿回手机,并切换成飞行模式。
“只在北海道周边比较有名,所以形成的咒灵也比不上[厕所花子]和[裂口女]那类传播程度更广的特级,只到二级的程度。”
羽取一真缓慢颔首。
如果真的是只二级咒灵,那么就算伏黑惠没有能力祓除,他也可以轻松杀掉,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重点应该是……
见羽取一真半晌没有说话,伏黑惠跟着神色凝重起来。
“看你的表情不太对劲,是有什么别的危险吗。”
“嗯,”
羽取一真张开口,声线沉稳,发音清晰有力。
“我在思考……悟刚才交代的[樱田],到底是店名、品牌,还是特指某位花林糖制作大师的姓氏。”
伏黑惠:“……………”
……这跟任务完全无关吧喂。
第27章
当天下午, 羽取一真便与伏黑惠到达了北海道的旭岳山脚。
接着,他们买票登上缆车,前往海拔1600米处的姿见站——从站点再根据地图步行三公里左右, 就是这次任务的终点。
这座北海道最高峰的海拔2290米, 是登山者相当钟爱的攀登地点。
但那是到夏季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旭岳山其实是一座活火山,特点便是山顶的热气口会使这座山峰的积雪在夏季迅速消融,草木生长,直至将秋季的漫山枫叶落出一种橘红与深黄交织的绚丽色彩来。
只是……
“两个小哥,你们就穿成这样来??”
扛着滑雪板,羽绒服、毛线帽、雪地靴、手套以及护目镜等装备一应俱全, 那位滑雪者与羽取一真他们擦肩而过,又迅速倒退回来, 难以置信地推高压在脸上的护目镜, 揉了揉眼睛。
三月份的旭岳山阳光很好, 但温度仍然保持在零下, 不仅见不到旅游宣传手册里的松鼠,连枝丫都沉甸甸, 压满了霜雪。
由于旭岳山夏季融雪、冬季落雪的特性,这里的雪与其余常年不化的雪山不同,每年都会换新的粉雪与新雪松软,格外受到滑雪爱好者的青睐。
如果是在夏季到秋季的时间, 来向这两人搭话的滑雪者都不会表现得这么吃惊——至少那时候雪化得很干净, 很多游客都会过来泡温泉、赏枫叶或者徒步。
但现在是三月份啊,雪层厚度足有三、四米, 整座山的植被都光秃秃的,哪有什么雾松红枫啊。
这两个小哥是不是来错季节了??
只穿着薄外套的伏黑惠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啊, 嗯。”
该怎么解释,因为东京很暖和,出发前忘记这里是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任务地点还在山上吗……要是把这些话说出口,总感觉有点丢人。
何况身边的黑发青年也没对这温度有任何反应,要是只有他觉得冷……
相比青春期自尊心在作祟的海胆头少年,羽取一真则顶着那身更加格格不入的纹付羽织袴外观,面不改色地坦然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
管玩家穿什么呢,要不是他在这游戏里没找到能增加属性的装备,中世纪铠甲都能搭配碎花沙滩裤穿给这帮人看。
滑雪者被这两人若无其事的反应震撼到了。
“如果你们是来泡温泉的话,坐错车站了啊。”
他纠结半天,终于给这两人的行为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推荐中岳那家比较好啊,坐免费巴士就可以去哦,在那边坐。”
他将滑雪板一端杵在雪地,另一端靠在肩上,空出只手给他们指路。
“我们不是来泡温泉的,感谢关心。”
羽取一真彬彬有礼的回道。
伏黑惠则突然开口问这位来滑雪的大叔,“大雪山滑雪场也不在这里,你打算去哪滑雪?”
“来这里玩的我们基本都是野滑啦,滑雪场里的雪被压实了,滑起来多没意思!”
聊到爱好,那位大叔顿时笑得爽朗,厚实的手套拍了拍那块跟随他多年的滑雪板。
“不过,穿成这样的你们还是尽早下山比较好,可别小看这里啊,以前就出过事,这段时间也不太平。”他又诚恳劝道,“前几天我还挺朋友说他来滑雪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伏黑惠追问,“奇怪的声音?”
“就是类似于……磁带录音机的声音吧,那种老式的磁带在录音机转,滋啦滋啦的,连里面播放的人声都没听清楚,就给屁滚尿流的吓回来了。”
回忆到后面,大叔还揶揄笑了几声,善意地嘲笑他朋友胆量太小。
“这事在我们圈子里传开了,害我今天只能自己来滑,他死活不肯露面,还劝我也别来。”
“原来如此,”
听完描述的伏黑惠点点头,看向那位滑雪者的表情变得认真且严肃。
“不过,我确实觉得一个人滑雪不太安全。大叔,你也说这里都是没被压过的雪,万一出现意外,你独自摔倒在至少三米深的软雪里,没有旁人帮忙是很难起身的。”
平地跌倒还好,要是冲击力大一点,整个人都会陷进雪里,不仅很难连呼救的声音都会被雪掩盖,变得微弱。
“没想到你还挺懂滑雪啊,小哥!别担心,我今天只在官方雪道热了热身,过把滑雪的瘾,现在正打算回去了。”
大叔笑起来,伸手啪啪拍着伏黑惠的肩膀,把他表情都拍散了。
……力道太大,好痛。
“话说啊,你们真的要再往上走吗?”大叔也再度劝起他们,“就算是赏景也好歹换身装备来,山上可是很冷的,风又大,当心患上失温症。”
伏黑惠正要拒绝说不用,沉吟许久的羽取一真却先一步出声询问道。
“那么,可以麻烦您一件事吗?”
他示意伏黑惠拿出手机,“我们跟您交换联络方式,假设今晚十二点前没有跟您汇报平安,您可以直接报警。”
大叔听愣了几秒,欣然答应。
“都考虑到这种程度也要进山里吗,你们大概不是单纯来赏雪吧?”
羽取一真点头:“是。”
终于与这位热情劝了他们好久的滑雪老手大叔分开,应付不来这种类型的伏黑惠放松吐了口气。
“任务点会有[窗]在,”他对羽取一真解释道,“他们是能看见诅咒、但没有生得术式的人,会负责观测各地的诅咒、汇总数据、后勤联络之类的工作。”
言下之意是羽取一真的行为有点多此一举,如果他们在祓除过程中出现什么状况,[窗]同样会第一时间发出求救信号。
“大叔都这么关心我们了,”羽取一真说,“多联络他一次也不会花费什么功夫。”
遑论看系统任务的那一句话描述,他总怀疑是要出人为的意外,而非任务本身有问题。
伏黑惠“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会发出异响的录音机,大概就是我们要找的诅咒了。”
看了眼时间还早,伏黑惠打电话联络[窗],请对方帮忙带路。
先去踩点确认一下情况,然后……
阿嚏。
羽取一真安静看着打了个喷嚏,还依旧摆出张酷哥脸的伏黑惠。
他体贴开口道:“要不,你还是加件羽绒服吧。”
伏黑惠:“…………”
在等[窗]来接他们的空隙,羽取一真带伏黑惠去站点商店里买了件保暖的厚外套给他穿上。
“你来北海道之前,家里没人提醒你要多穿点吗?”
羽取一真状似随口说出的问题,令伏黑惠反常沉默了许久。
“没有。”他回答。
“去世了吗?”羽取一真问。
这次,伏黑惠沉默了更长时间。
“……没有。”
他在吐出这个单词后,又向羽取一真摇了摇头。
“别问了。”
果然有隐情。
羽取一真也不再追问,和他一起等[窗]赶到站点,带他们去往观测到的咒灵徘徊地。
“我们猜测是由[sos神秘事件]生成的咒灵。”
来接他们的[窗]是个相貌普通的男性,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围巾,说话还带着点奇特的地方口音。
在羽取一真的眼里,他基本等于任务指引npc。
[窗]带着他们沿夯实的雪道往深处走,途中向他们介绍这次咒灵的详细来历。
“上世纪,这里发生过登山者遇难事故。有两位登山者误入荒山,很快迷失了方向——但巧合的是警察在搜查他们时,发现了一个用数十根桦树干拼成的巨大[SOS]标志,很快就将他们成功救出。”
“但很快,这两位获救的登山者说自己并没有摆[SOS],于是警察再次进行搜救,发现了一位早已死亡的男性骸骨,以及他的登山包。”
“他的随身物品里有几盘磁带,其中一盘则在播放时,会间歇性发出诡异的人声录音,例如[救救我]、[动不了]、[就在山崖下,请把我拉上去]等。”
“如果是向外界求救,为什么会特意留下最大音量也远不如人类呼喊的录音?而且他是[动不了]的状态,又要如何摆出长达十八米的SOS标志?”
“总之,这件事在当时登上了报纸和电视台新闻,引发过一阵轰动。但毕竟那时的网络不算发达,没多久就沉寂下去了。”
“结果最近几年,那次事故不知道被谁改编成所谓的灵异案件,在论坛上越传越广。”
[窗]的叙述很长,尽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伏黑惠放出他的那两只[玉犬],认真逡巡着道路两侧,仔细感知其中是否留有咒灵经过时的咒力残秽,边分心回应[窗]的话。
“这种与现实事件混杂、真假掺半的传闻,确实更容易汇聚人们的负面情绪,只需要短时间就可以催生出诅咒。”
甚至比假想咒灵还要容易,因为这个灵异案件出现了明确的负面情绪锚定物——磁带。
在快要到达[窗]口中那位遇难者的死亡地点时,伏黑惠示意众人停在离山崖边远一点的位置。
“发现咒灵留下的残秽了,应该就是这只。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再靠近。”
伏黑惠先交代了[窗]一句,转而并拢二指,竖在身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自高空落下的[帐]如同倾倒在纸面的黏稠浓墨,缓慢流淌成一顶浑圆的暗罩,将他们与[窗]彻底分开。
在这处被隔绝出的小世界内,空气仿佛被彻底改变了。
没有任何窸窣的响动,山林间的风也彻底停歇,光线则化作黯淡且冰冷的刀锋,在雪地上拉出数道长长的切割线,一切都显得如此死气沉沉,好似万物凋亡到来前的诡异平静。
羽取一真莫名觉得,这次站在[帐]里的感受,与上次在废弃医院里的并不相同。
“这个[帐]……”
伏黑惠眉心蹙紧,目光落在摊开自己那只结印的手上,十分迟疑且犹豫的出声。
“好像不是我结出来的……”
轰隆!
一瞬间爆发出的剧烈动静,当场令两人踉跄几步——并非他们没站稳,而是脚下的雪层在震颤着开裂!
在这范围巨大的[帐]内,崩塌的雪浪在发出咆哮,翻卷出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势,冲击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树木、岩块、山体、还有……他们。
这里是旭岳山,是一座活火山,没有积年沉淀的冻土层,每年都是松软的新雪。
——这句话,蓦然浮现在羽取一真的脑中。
紧接着,他与伏黑惠的视野彻底被雪占据。
第28章
与此同时, 自[帐]之外看向内侧的景象,仍旧风平浪静,不见任何异常。
[帐]本身就是为了向普通人隐藏结界内的存在, 会有这样的效果也是理所当然。
即使雪崩停息, 羽取一真和伏黑惠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仅是雪景的些许变化,又会被谁察觉到呢。
或者换句话说,等高专那边察觉到了又能如何?人已经死亡,再想做到什么都迟了。
——轰。
这记来自内部的撞击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唯有[帐]发出阵涟漪似的剧烈震颤——似乎是雪崩的去势不绝, 沉而重撞在了漆黑的帐壁上。
“漏瑚,可以停下了。你再继续下去, [帐]会被撞碎。”
有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竟好似人类在说话那般自然, “虽说是半吊子用出来的[帐], 本身也无法持续很长时间,但至少不能这么快就结束。”
“你把我使唤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间接引动出一场雪崩?”
山丘状的火口迸溅出几丝火星,嗤笑间露出漆黑牙齿,被唤作漏瑚的火山头咒灵格外不爽。
“要杀那人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出手不行?”
“不行哦, ”身披袈裟的青年微笑道, “我用普通的特级咒灵试探过,他解决得很轻松。”
“莫非你还想说他比我强?”漏瑚冷声哼道, “不过是你们弱者的自我追捧,未曾见识过真正的强大。”
“当然不是说你打不过他,”青年摊开手, “但双方都有特级的实力,你与他战斗时留下的残秽会太过明显,引发高专那边不必要的关注,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这句借口找得也确实勉强——袈裟青年就是在担心咒灵这种生物未必能杀掉那位手段诡谲的加茂家主,才想借用人力难以抗衡的自然灾害来尝试消灭他。
而漏瑚原本就是自人类对大地的恐惧中诞生的,引发雪崩的力量并不会留下多少残秽。
何况死于天灾相比死于特级咒灵之手,高专那边想要调查的难度也会高许多。
可以称得上一起不着痕迹的谋杀——只要对方真能就此死在这场雪崩之中。
但漏瑚并没有听懂袈裟青年话外的考量与顾虑,只表现出了对这次帮忙格外不耐烦的情绪。
“别忘记我与你只是合作关系,诅咒师。这样的使唤我只会容忍一次,”
头顶的火山口再度有岩浆溅出,漏瑚威胁道,“你们人类总是怕这位怕那位的,要惹我就全部杀了干净。——包括你在内。”
“好啦好啦,别生气嘛,漏瑚。以后会有机会的。”
双手拢在袖袍里,黑发半披半扎的青年笑起来,又来到站在[帐]前的那位[窗]面前。
“那些反对者都清理干净了吗?”
“是,已经都死于意外事故了。”
[窗]明显严肃起来,声音紧张的回答道。
“做得很好哦。记住在见到尸体前,绝对,不能让任何求救信号传递出去呢。确定在他们来这里后,整座旭岳山都已经清空了吗?”
“是的,在我接到他们的一路上,确保他们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
“很好,”袈裟青年笑着拍了拍[窗]的肩膀,声音亲切。
“也替我谢谢那位在暗处帮忙放下[帐]的辅助监督。但很遗憾,释放[帐]就等于留下了咒力残秽,等会记得把他也灭口。”
“是……是!”
御三家之一自不必说,早就被他掌控的总监部竟然也开始被对方插手,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容忍的。
如果特级咒灵都难以对那位家主造成伤害、加茂家与总监部也无法对付他的话……
——那么,就来试试天灾的效果如何吧。
…………
“加茂……”
在被翻涌的雪浪吞没的霎那间,伏黑惠几乎同时转过头喊羽取一真,竭尽全力地朝他伸出手。
但那一声匆忙出口的呼喊,也被那如大厦倾覆般的白雪吞没了。
身体被雪崩裹挟着颠倒,视野被翻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连口鼻都被雪堵塞,连喘息片刻都显得极为艰难——在这由大自然掀起的剧变天灾面前,人类,哪怕是咒术师,想要做出任何有效的对抗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只是,近乎不可能而已。
——[赤血操术·赤缚]。
被四面八方的雪推挤碾压,五感混乱成一片的伏黑惠隐约突然感到腰部一紧,似乎被蟒蛇般的生物缠绕上了。
随即,它收得更紧,末端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道,硬生生将他拽离了仍旧奔涌的恐怖雪潮!
仿佛溺水的人忽然得救上岸,冰冷的、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让伏黑惠喘了好大一会儿气,被融雪浸湿的发梢湿漉漉的垂落,格外狼狈的紧贴在面颊上。
厚重的外套也裹满着细碎的雪,被三月份的寒风一吹,近乎要冷得要发抖。
也是在这时,伏黑惠才发现自己是被一根暗血凝结的绳索勒在腰间——另一端则连着羽取一真,缠绕在他手腕上,最后没入衣袖遮去的阴影里。
羽取一真的另一只手腕同样被血绳勒紧,让他们能吊在崖壁的一块凸起岩石下,晃晃悠悠的,勉强逃离了雪崩范围。
“[赤血操术]……?”
伏黑惠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许多。
他单手拽住血绳保持重心,仰头去看羽取一真,发现对方的头发与衣服同样被雪水浸透了,但整体看起来还好,甚至有余力在雪崩里保持敏锐的判断力,救下了他。
“嗯,我们还算走运。”
羽取一真回应道,“虽然刚才我看不见你在哪,但我能把你选为我的术式攻击目标。”
只要【社交】里有名字,对方又在术式的攻击范围内,他就能对其发动技能。
伏黑惠的运气确实不错,他在察觉到雪崩的第一时间就将[血寄斗枪]收进装备栏,以空手状态打开[赤血操术]的技能表。
【赤血操术(核心)(一级):您将拥有操纵自身血液进行战斗的能力。可通过不断战斗来提高熟练度,解锁更多相关技能。】
【目前装备:无。】
【目前发动技能:
<赤血操术·赤鳞跃动>:操纵身体的体温、脉搏、红细胞数量等,在技能发动时间内,可大幅度提高各项身体数值,增加攻击伤害。
<赤血操术·赤缚>:将自身血液凝结为绳状,束缚目标。无法造成伤害。】
正是这两个技能组合救了他们一命,既让羽取一真能在前涌后奔的茫茫雪潮里稳住重心、敏锐找到逃离雪崩的突破口,又成功通过【社交】界面选定伏黑惠,同样将他从雪崩中救了出来。
要是伏黑惠被压在几米深的雪层下方,能获救的概率就太低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山崖有多高,如果直接松手,你很容易摔骨折。”
至于他自己,羽取一真丝毫不担心。
先不提玩家有没有高空坠落伤害,这款游戏的痛觉反馈很善解人意,哪怕断胳膊断腿,在他这里基本等同于被商场按摩椅捶打的程度,血量一回满就能继续活蹦乱跳。
但伏黑惠和他都不会反转术式,要是伏黑惠摔骨折失去战斗力,二级任务估计也跟着没戏了。
头顶的雪崩仍不断发出沉闷的响动,羽取一真说的话被掩去些许音量,好歹能让挂在他下方的伏黑惠勉强听清了。
怎么就默认只有他会摔骨折了啊……伏黑惠沉默了下,才开口回答道。
“底下有咒灵的气息传上来,这座山崖应该没有特别高。我有办法让我们都安全着陆。”
“那就好,”羽取一真说,“你数三二一,我解开术式。”
“好。”
伏黑惠将手背拱成弧形,唯有食指单独屈起,摆出召唤的手影。
三。
二。
一。
缠绕在手腕间的血绳消散,羽取一真与伏黑惠迅速往下坠落。
“[大蛇]!”
崖壁的暗影蠢动片刻,忽然窜出一条长达数十米的巨大蟒蛇式神,张口轻松将二人吞入腹中——
随即,这条大蛇代替二人继续翻滚下坠,直至轰然砸在崖底!
承受了所有坠落冲击力的它接连撞断数根树木,又压实了一大片落雪,才终于让自己停下来,逐渐消散形体,露出腹内被转得七荤八素的二人。
羽取一真扶住脑袋坐起来。
“坐游乐场的旋转茶杯都没这么晕过……”
伏黑惠站起身时,没忍住吐槽一句。
“……你对转圈速度的最高承受力竟然只有旋转茶杯吗。”
他进入战斗状态极快,在成功落地尚且没有片刻的功夫,已经去往刚才感知到咒灵的方向,再度比出[玉犬]的手影。
如果这只咒灵确实是二级的程度,伏黑惠祓除起来并不困难。
羽取一真看着那只咒灵在几次使用录音机的声波攻击中没能占到便宜,被仅由暗影构筑而成的玉犬逐步撕咬到消散。
【当前任务:伏黑惠的入学评定任务。】
【协助伏黑惠完成二级咒术师评定任务:80%/100%。】
他打开【任务】界面确认咒灵没祓除错,且那家伙确实只有二级水平。
仍旧有20%的进度没完成,应该就是指他们还要从这里成功逃生出去才行。
羽取一真可以很肯定刚才那场雪崩就是人为造成的,且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回去还是得杀几个总监部的老头npc祭天,让剩下那些还敢和他作对的人明白玩家到底有多不好惹。
“咒灵的问题解决了,那应该是我原本的任务。”
收起[玉犬],回来羽取一真身边时的伏黑惠面色凝重。
“[鵺]能带人飞,但它只是我刚调伏没多久的式神,尚未成长起来的它目前载重仅限一人。而且,大概率无法飞上这么高的山崖……”
眼前是一大片白茫茫的雪,目及之处皆是万物凋零、寸草不生——而他们身上,甚至没有携带任何补给。
[帐]内的信号被切断,也无法使用手机联络外界。
或许得先打破[帐],或等到它消失,再来尝试联络五条老师……记得之前在姿见站见到的那位大叔,如果他真的会遵守他们的约定,那就只要等过十二点……
不行,得先思考今晚如何度过,夜间温度太低,失温症很容易先一步让他们失去性命。
还得防备敌人会不会先一步来搜索确认他们的死活……
伏黑惠眉心紧锁,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求生成功时,忽然听到羽取一真开口。
“别担心。”他说,“你现在想吃饭吗?我请客。”
伏黑惠:“………”
伏黑惠:“?”
现在?请他吃饭?
第29章
伏黑惠以一种非常狐疑且审视的目光, 从羽取一真的左手看到右手,又认真打量了他那身着装,最后严谨的得出一个结论。
这身衣服除了价格昂贵以外, 并没有看出哪里装着东西——尤其是食物——的地方。
但现在, 对方和他说要请客吃饭。
语气也是轻松平淡的,好似根本没将眼下他们的遇险当作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伏黑惠拧眉思考许久,忽然灵光一现。
“是…隐喻吗,还是一种暗示。”
他谨慎地开口道,“比如我们附近正有敌人埋伏需要警戒,或者你在用类似心理安慰剂的方式让我放松……”
羽取一真:“……嗯?”
羽取一真:“就是普通的吃饭而已。你肚子不饿吗?”
到目前为止, 伏黑惠只吃过中午那顿的飞机餐而已——他倒是无所谓,刚才祓除二级咒灵的战斗完全没插手, 体力值还充足得很。
但伏黑惠的状态要糟糕许多。
即使他强撑着站在雪地里, [帐]隔绝了大部分光线, 也能看出他的面色苍白, 指尖却冻得发红,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的。
从羽取一真的视角来看, 感觉伏黑惠都快要不行了。
这可不太妙了,他答应过悟要照看好对方的。
“……是有点饿,但你要怎么请客?”
伏黑惠当然清楚他的状态很糟糕,但他更吃惊为什么对方依然能若无其事站在那里, 完全不流露出半点负面思维。
这份强悍的心理素质, 简直冷静到恐怖。
连那张惯常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面容,此刻在伏黑惠的眼里, 也变得成熟且稳重,充斥着一种能令人放松的强大安定感。
虽然有着那种能看中五条老师的眼光,但在这种关键时刻, 忽然,感觉……他超可靠。
不知不觉,伏黑惠也随之放松许多,等着看羽取一真要从哪里拿出食物。
“嗯……不能在野外。”
野外居然不能勾选伏黑惠进行【请客】,显示需要至少一间房。
羽取一真这才发现【请客】这功能居然还有限制,只能左右张望了下,来到崖壁边,找了个稍微凹陷些的位置。
在伏黑惠的困惑注视中,他握紧右拳,拉开架势。
[黑闪]!
瞬间爆闪出的漆黑洪流如奔雷轰鸣,转眼就是数拳起落,碎石飞溅,硬生生用[黑闪]砸出一个能容纳他们的二米高洞穴来。
羽取一真还清理了下地面的碎石,空出块能坐人的地方,才出声邀请伏黑惠。
“好了,坐过来。”
洞穴怎么不能算是房子。
“………………”
伏黑惠张大嘴,全程愣在了原地。
这是在搞……行为艺术吗?还是漫才表演?话说他竟然拿[黑闪]来凿洞,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在这种已然超越伏黑惠思维极限的恍惚中,他竟然真的顺从羽取一真的指引,在新开出来的这个洞穴里坐好。
等羽取一真也坐下后,游戏的【请客】界面亮起。
毕竟是悟交代要照看好的伏黑惠,请客名单也只有他一个人,羽取一真忍住心痛……不,应该是格外忍住心痛的,选择了最贵的那份。
【请客:100金/人。】
咚——咚咚——
分明是寸草不生、满目荒芜的雪山崖底,伏黑惠却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类似太鼓的声音,就从洞穴外传来。
哪怕是冰冷昏暗的洞穴,也好似忽然烛光摇曳,篝火升腾,将它改造得明亮又温暖。
就在他刚想要探出视线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这几声太鼓已然停歇,再度使空气变得静悄悄的。
好似它只是为了昭告宴会其即将开场,接着,由坐在主位上的羽取一真宣布——
“开始吃吧。”
吃?吃什么?
伏黑惠的疑惑尚未浮现心头,就见到洞穴外传来几声窸窣动静,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伏黑惠的紧张情绪也如同被拉满的弦,越发紧绷至极限——
倏尔,他的眼前窜出来几只猴子。
伏黑惠震惊到脱口而出:“哈?!”
将这些猴子全都形容成“窜出来”其实并不准确,它们歪戴着小帽子,领口打着蝴蝶结,走路与站姿都相当规矩。
在头前两只小猴子摆好矮脚案几后,后面跟上的猴子们前爪还端着各式碗碟、餐具、饮料以及餐巾,一样一样地给伏黑惠和羽取一真放好。
伏黑惠瞪着这群有条不紊给他们上菜的猴子,全程瞳孔剧烈地震。
最后那两只单爪端布丁的猴子,还是荡着藤蔓过来的!
当猴子们鞠了个躬离开,他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端起碗、举着筷子、开始扒饭时,表情仍然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做什么?
跟随着身体的本能——或者说是那股必须要吃饭的冲动——扒了两筷子饭,伏黑惠猛然抬头。
“你别拒绝,”
担心他想终止流程的羽取一真立刻开口,“这顿饭,很贵。”
这可是加茂那帮npc完全没有过的待遇,吃一顿顶他们吃一百顿呢!
端着碗的伏黑惠:“…………”
“饭很好吃,感谢招待。”沉默许久,他艰难出声,“我就是想问,这是你的领域展开吗?”
这世上真的会有猴子给在雪山里的他们送菜送饭吗?不可能吧?
与其让他相信猴子——看品种还是雪猴——会上菜,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的领域展开。
但谁家的领域展开是强制请人吃饭?!
羽取一真困惑道:“领域展开是什么?”
又是他开场跳过的游戏设定?
“………就是,消耗巨量的咒力构筑结界,将自身的生得领域具现化到现实中,并注入必中的术式,给予敌人压倒性的攻击伤害。”
停顿片刻,伏黑惠又补充一句,“领域展开我也不会,这只是理论知识。”
实话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桌饭了。
思维好恍惚,该不会这是他临死前的幻觉吧……
要是真的,获救后的他该怎么和别人解释呢?加茂老师在雪山里召唤了一群猴子给他们上菜,食材还是最高级的神户牛肉和松叶蟹……
“我也不清楚。”
羽取一真想了想,索性不解释。
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加茂家上菜的还是仆人,到雪山里就变成了一群猴子。
“你就当是吧,反正吃的东西是真的。”
不然也不会连吃五十多顿撑死那帮加茂老头。
同样想不明白,已经放弃思考,跟随内心冲动继续扒饭的伏黑惠:“……哦。”
哪怕咒术拥有多么不合常理的效果,伏黑惠也万分笃信,再也不会有这顿饭带给他的震撼更大了。
当伏黑惠吃完这顿各种意义上而言都价值昂贵的料理,开始喝热玉米汁,感受到从胃部流到四肢百骸的温暖时,对这位加茂老师的信赖与尊敬不由又多了几分。
虽然对方的作风格外稀奇古怪,但是……莫名的感觉对方很可靠。
看着眼前这位眉眼冷淡,死里逃生也仍能泰然应对的黑发青年,伏黑惠的内心生出一种好似天然就存在的亲近感,驱使着他想要信任对方。
原来……这就是独属于加茂老师的魅力吗。
伏黑惠沉默想道。
【宴会结束,你的个人魅力与社交技巧增加了!】
羽取一真也对结果很满意,因为伏黑惠完全没有浪费这顿价值100金币的饭,进行了彻底的光盘行动。
受过一次颠覆世界观般的冲击后,即使再看着这些雪猴出现,把餐具连同餐台一道收拾走,伏黑惠也能礼貌说句“谢谢”,半点不慌。
在这宴会结束后,他们来到简陋洞穴外,发现天空的光线与颜色都已经恢复正常——这意味着[帐]自行消失了。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月光下的视野相较白天过于昏暗狭窄,山林也陷入死寂。
伏黑惠立刻拿出手机,发现仍然没有信号。
[帐]的存在是依靠咒力维系,耗尽后的消失并不意味着敌人彻底放下心,反而会更谨慎。
切断信号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举动——对方在封锁他们的求援途径。
“如果是白天就好了,现在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伏黑惠皱起眉毛,“我们就能尝试找到河流,只要沿着它往下游走,肯定可以找到村落。”
或者,他可以尝试先用[玉犬]探路……但他也不能离自己的式神太远。
虽说他仍旧在努力思考对策,但伏黑惠知道自己的心境比之前早已轻松许多,并不显得紧张。
“下午我们遇到的那位大叔,如果他真的会过十二点没收到联络就报警的话……”
“肯定会的,”羽取一真笃定道。
“如果我们只是随便拉一个路人交代,对方未必会记得这个嘱托。但大叔很热心,又深知进山的危险,是主动拉住我们、想方设法劝我们离开的好人。”
羽取一真拉出系统时间看了眼,现在是游戏里的晚上七点半。
“我相信他肯定会为了等我们的联络,一直守到十二点。”
又是说以前出过事,又是说他朋友听见奇怪的声音,明显不是故意提起的,想把他们吓回去。
正因如此,羽取一真才没有与来接他们的[窗]定下这个约定,而是托付给了那位大叔。
“如果警方会组织搜救队来找我们的话,”伏黑惠思考,“得做一个足够明显的求救标志……”
可惜式神不能被普通人观测到,他们身边也没有能方便劈砍的工具。
越说越感觉,此刻的他们和当年[sos神秘事件]里的遇难者经历重合了……
“嗯,这个简单。”
羽取一真开口。
虽说他就算没有警方搜救,也完全无所谓就是了。
没见过哪个玩家打游戏还要靠警察救的,头顶不挂几个通缉令都算他善心大发。
但既然他眼下带着伏黑惠,那还是用比较符合现实逻辑一点的方式获救吧。
在伏黑惠那被月光与星辰照亮的视野里,羽取一真来到被[大蛇]坠落时压出的超大片夯实雪地,伸手捋起衣袖,露出大片光洁的小臂。
接着,他用从不知何处拿出来的匕首,沿着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缓慢切割开一道深而重的伤口。
瞪大眼睛的伏黑惠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做出牺牲如此巨大的举动!
“加茂老师…!!”
被呼喊的黑发青年却好似根本察觉不到疼痛般,若无其事的垂下手,放任血液迅速喷涌而出,自小臂流向指尖,再滴落到雪地,勾勒出色彩对比极鲜明的殷红痕迹。
随着羽取一真走动,这道血痕便沿着他踏足过的地方,逐渐组成三个偌大的字母。
S O S。
第30章
“这样就可以了。”
用血写完SOS求救信号的羽取一真花金币从【商场】买了个回血面包, 边啃边回来和伏黑惠说。
“白底红字应该足够明显,直升机只要飞过这里,就不会漏掉。”
至于失血过多至死?不会的, 他是玩家, 这种伤口流血只是小意思,实际受到的伤害并不高,体力值甚至没有掉到一半以下。
虽然[赤血操术]的描述里写着可以操纵自身血液进行战斗,但他只能使用[赤血操术]对应解锁的技能表而已,并不是真的可以凭意念随意操纵自己的血液。
所以还是直接割出一道伤口放血比较简单,他又感觉不到疼。
但伏黑惠与羽取一真的想法就截然不同了。
“你………”
他目瞪口呆看着这位屡屡出乎他意料的加茂老师, 表情仍旧僵硬的定格在不敢置信上。
刚才吃猴子送过来的饭时,伏黑惠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再被其它事情震惊了——转眼间, 羽取一真就给了他更加震撼的一击!
这种毫不顾忌用血在地上写字的方法, 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他就不怕死吗??
“那个, 你的伤口, 包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卡顿,都不明白是如何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嗯?没事, 我吃几个面包就好了。”
结果,他听到对方用相当平淡的口吻回道,言谈间根本没将这伤口当成什么大事。
伏黑惠在内心里倒吸一口气:“…………”
……啊?这是吃几个面包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不会运转了。
面对着眼前这位轻描淡写间做出疯狂行为的加茂家主,这位对任何困境都毫不动摇, 永远保持冷静与沉稳气度的青年, 伏黑惠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最后肯定能成功与五条悟在一起。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类人。
夜晚的温度很低,伏黑惠召唤出[玉犬], 一白一黑两只狗狗围着他们,一起挤在羽取一真用[黑闪]凿出来的山洞里,再点起篝火, 身体就能变得十分暖和。
在二人安静围着那火光跳跃,在岩壁上拉出长长的倒影时,伏黑惠突然开口。
“真的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他说,“否则,津美纪……”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羽取一真却立刻回忆起当时在他家看到的景象——有着碎花桌布的茶几,空白的相框,还有独自一人的新年与任务。
或许这位津美纪就是关键。
但羽取一真记得之前伏黑惠都不肯和他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愿意和他透露一点线索了。
……难道说之前那顿耗费100金币巨资的【请客】,还真能增加个人魅力?
嗯,既然伏黑惠本人都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了,他也正好可以顺势多问两句,争取解锁出一个隐藏委托。
“是悟交代了我要照看好你,我才做这些的。要感谢的话,等回去再对悟说一遍吧。”
羽取一真摇了摇头,先对伏黑惠强调了这么一句,才继续问道。
“津美纪是你的家人吗?出了什么意外?”
伏黑惠点头,盯着面前的篝火沉默片刻,“……她是我的继姐。”——他终于开口。
“但在我升上国中三年级不久后,她中了未知的诅咒,到现在都没有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诅咒杀掉。”
“为了救她,我才想踏上咒术师的道路,寻找解决那个诅咒的办法。”
关于咒术方面的设定,羽取一真基本都是从伏黑惠这里听来的,像这种会昏睡不醒的中咒情况,他也对此完全不了解。
“不是因为咒灵的缘故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伏黑惠低声开口,“低阶咒灵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但准一级以上能用咒术的高阶咒灵就未必了。”
“另外也有诅咒师、咒具、以及咒物的存在……虽然也找硝子医生帮忙看过,但她说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对此无能为力。”
【当前触发隐藏委托:
伏黑惠的忧虑:伏黑惠的姐姐陷入了原因未知的昏睡。或许您可以帮助他找到真相?
奖励:获得技能<领域展开·归净身血>。】
竟然是这么好的奖励?刚被科普完领域展开这个技能重要性的羽取一真眼睛微亮,毫不犹豫接下了这个隐藏委托。
“我来帮你。”羽取一真开口,“别担心,一定会有线索的。”
没有玩家解决不了的任务!
伏黑惠正在添枯枝的动作微微一顿,才回道。
“好。”
…………
第二天,晴朗无云,微风,阳光将雪地照得发亮。
视野良好的天气也让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顺利响起在二人头顶,自远而近,格外清晰。
从直升机下来的搜救队员一个个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昨晚十二点就收到求救的他们连夜上山,但毕竟旭岳山太大,黑暗环境里想要尽快找到茫茫雪林里的二人,难度实在太高。
幸好在太阳升起时,搭乘直升机进行空中搜救的他们立刻发现了SOS信号——更震撼人心的是,它是用血写成的!
竟然会使用如此大量的血在雪地上画出求救信号,遇险者的性命必定危在旦夕!
心急如焚的救援队员立即在周边展开搜索,却只找到了一位带着少年来赏雪却不慎迷路的青年,状态看起来都相当不错。
无论他们再怎么寻找,都没有那位“失血过多”的遇险者。
“你是说,你们来赏雪结果不小心迷路跌落山崖,结果找到了一处天然洞穴,在里面睡了一晚后,第二天就遇到我们找过来了?”
来给他们做纪录的警官难以置信,又将羽取一真的话再度复述一遍。
“完全没用血做过SOS的求救标识,也没有见到附近有第三位遇险人员?”
羽取一真格外淡定:“没错。”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是一两次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至于用刀割出的深长伤口,早在他补满体力值后就自动痊愈了。
伏黑惠当时格外震惊他是否在无意中发动了反转术式,但羽取一真对此毫不在意。
这不过是玩家在哪个游戏中都拥有的小小被动技能而已——满血等于无伤,非常合理。
“……我真的很难想象你的叙述,这位加茂家主先生。”
警官将他们面前的纸摆正了些,又认真开口说道。
“希望你再仔细回忆下附近是否还有其它遇险者的迹象,这些血明显是新留上去的。”
虽然他也怀疑过是不是眼前这两人做的,但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口,又要怎么在雪地上写血字?
——其实,这也是羽取一真为什么不能照实说的原因。
他的身上都没伤口了,要是说那SOS的标识是他用自己的血写出来的,谁会信啊。
再说,他拼命证明那个SOS是自己写的,又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上世纪在旭岳山遇难的那位……”正想重新编一个理由的羽取一真卡住。
“森田先生。”伏黑惠补充。
“森田先生的亡灵没有散去,这次救下了我们,执念解脱,彻底成佛。”
羽取一真从善如流的接完这句话——虽然真实情况是灵异传闻催生了咒灵,被伏黑惠连夜送走。
警官:“……………”这往笔录上写谁信?
“好吧,既然您并不知道情况,那就先好好休息。”
他只能收起纸笔,向他们点头致谢,“我们会再去山崖底尝试展开更仔细的搜救,希望能找到线索。”
“我们呢?”伏黑惠问道。
“等医生过来确认你们的身体没有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警官补充道,“你们真的要好好感谢斋藤先生,一般需要失踪48小时才能立案,是他再三请求我们尽快出警,说你们没有按照约定打来电话,肯定遇到了非常、非常危险的意外。”
最后能见到这两位什么事也没有,反而也让他跟着松了口气。
“嗯,我们会的。”羽取一真认真点头,“也谢谢你们。”
等警官走后,他转头问伏黑惠。
“那位[窗],联系上了吗?”
“没有。”拿着手机的伏黑惠凝重摇头,“不只是[窗],原本应该和我们同行的辅助监督也至今没有消息。”
“果然是人为的阴谋,”羽取一真说,“大概是总监部那边的。”
伏黑惠愣了下,“这么肯定?”
“之前就和我对着干的,不管这次是不是真的做了,就先当是他们做的。”
羽取一真淡淡道,“杀几个就能问出来了。”
就像狼人杀,难道还得有对方是狼人的确切证据才会投票吗?大家不都是开局就先怀疑几个,投错再说。
换成这帮老头npc也是同样的道理。
伏黑惠都不知道该回这位偶尔格外心狠手辣的加茂老师什么才好,卡壳了半晌才出声。
“………这、这样啊。”
果然不愧是能追…追求五条老师的男人。
等医生过来检查完他们的身体状况,惊叹这过分健康的程度后,羽取一真便带着伏黑惠离开了警署。
走在街道上,伏黑惠仍旧尝试往旭岳山那边打了好几通电话,除了提前设定的语音信箱外,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应该都被灭口了,你联络不上的。”
羽取一真收起自己的那部手机,微微摇头。
“有这功夫,不如先忙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伏黑惠认真应下,“难道说想起了什么线索……”
“[樱田]的花林糖。”
羽取一真皱起眉毛,以一种格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他说道。
“你怎么能忘记悟的嘱咐?我已经查过了,[樱田]其实是个附带店面的牧场,我们现在要去那里给悟买花林糖。”
伏黑惠:“………好。”
……他早该反应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