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孙瑾安同学,你生病了吗?”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流泻进来,为没有亮灯的客厅镀上一层清冷的底色。


    夏沁伊的颈线贴合在沙发扶手上,半阖着眸子仰面迎着月色,满目清辉也散不尽炽烈的温度,清绝的眉眼间尽是浓酽的颜色。


    微风轻动,纱帘被掀开,透入一点点凉气。


    可她依旧无法清醒,找不回一星半点理智。


    温润的掌心碾磨着她的意志,肩头的啃咬似是在发泄,却感受不到半点痛觉,反而像是在被奶猫的舌刺刮蹭,引发一阵阵强烈到令人崩溃的酥麻感,不停撩拨着脑神经,一股慌不择路的电流窜向四肢百骸,最终抵达潺潺的溪流。


    向来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忽然之间体会到被人掌控的滋味,不知不觉连呼吸都随着磨人的节奏紧了又紧。


    极度的失控感足以令人发疯。


    只能咬着唇,不让喉咙里的字音从牢笼里挣脱。


    孙瑾安察觉到她的克制,动作蓦地慢下来,她松开那根被她啃的发红的锁骨,舌尖擦过尖利的虎牙,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夏沁伊。


    墨绿色的衬衫早就被她遗落在鞋柜上,瓷白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一览无余,而夏沁伊冷静疏离的脸上染着绯色,额头沁着薄汗,如墨的眼眸不经意流露出一抹失神,连同红润的眼尾都沁出些许妩色来。


    看起来潋滟至极,蛊得要人命。


    孙瑾安觉得喉咙发紧,嗓音沙哑,“你这么看着我,会让我想要吃掉你。”


    如野兽一样撕咬猎物,丧失理智,只为饱餐一顿,填满饥肠辘辘的身体。


    仅仅只是,出自于动物最原始的本能。


    毫不温柔,毫无怜惜,毫不节制。


    滚烫的气息喷过来,被灼到的皮肤传来如蚁咬般的痒意。


    真叫人难受。


    好不容易回拢些许理智,夏沁伊就听到这么一句,微微蹙起的眉心昭示着难耐,她甚至怀疑,孙瑾安是不是故意的。


    为了报复自己帮着马婠婠瞒着她。


    她不由得抬手抚上撑在身侧的手臂,指尖游走,唇瓣微张:“只要你喜欢。”


    只要你喜欢。


    变成猎物又能怎样。


    更何况是做你掌中的猎物呢。


    简单的五个字映入孙瑾安的脑海里,宛如润物无声的细雨落在屋顶,顺着屋檐嘀嗒落下,浸入潮湿的泥土里,浇灌着深埋在土壤下的种子,种子破土而出,为迷路的狐狸长出一棵足以赖以生存的参天大树。


    潮湿的指尖微微发颤,如蝴蝶振翅,引发海啸。


    一时间,满屋的空气也似是被骤然抽干,只余下夏沁伊难以抑制的低吟,以及毫无章法的呼吸声。


    ……


    洗完澡已经快十点了。


    孙瑾安从另一间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几天前买来特意放在公寓里的白色丝质睡袍,她趿着拖鞋走进卧室,发现主卧浴室的门还关着,里面开着灯,传来哗哗的水声。


    出门一整天,外加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出了不少汗。


    想来夏沁伊至少还要十分钟才会出来。


    孙瑾安自觉地钻进被窝里等她,间隙看了一会儿手机。


    最近有一部大热的电影下映,口碑极好,之前孙瑾安一直想跟夏沁伊一起去电影院看的,可惜一直兼职没有时间。


    今天恰好上线流媒体。


    孙瑾安想着现在时间还早,等夏沁伊出来问问她感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话,差不多两个小时看完,不到零点,也不算太晚。


    趁着等待的时间,她看了一眼宣传片,是其中一个女主角在舞台上唱歌,唱得很好听,可惜只有一小段。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就去搜了一下原唱。


    这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种完全不同于翻唱的味道,加上完整版的歌词,营造出一种浪漫且暧昧的氛围感,就像是一场克制又放肆的do爱场景。


    孙瑾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莫名有种歌里的主角是两个女生的感觉。


    而且跟她今晚的心境格外契合。


    一个小时前的画面情不自禁浮现在脑海里,一株小火苗悄无声息地在腹腔里燃烧起来,并且随着歌词的描述,有野火燎原的趋势。


    舒缓随性的语调在房间里肆意流淌,直至循环到第二遍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


    孙瑾安拉回思绪,迟疑片刻,起身下床,赤着脚走到浴室门前,曲起两根骨指轻轻敲了敲门,“伊伊,洗好了吗?”


    似是默了一瞬,里面才传来慵懒冷淡的音质:“进来。”


    金属门把被压下,孙瑾安走了进去,氤氲的水雾已经被排风扇抽了出去,她看见夏沁伊穿着雪白的浴袍,站在洗手台前,正从镜柜里取吹风机。


    “怎么了?”夏沁伊在镜子里看她。


    “没事。”孙瑾安走过去,从身后把她手里的吹风机接过来,“帮你吹头发。”


    吹完,她帮她取下干发帽,一本正经地吹起了头发。


    夏沁伊没拒绝,任由她动作,耳边除了吹风机运作的声音,还有似有若无的歌声传来,乌黑的眸子微敛,似是在听歌里唱着什么。


    吹完头发,孙瑾安要去拔插头,却被夏沁伊拦住。


    孙瑾安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夏沁伊靠在洗手台边,正对着那张漂亮干净的脸,将她半湿的头发撩至身前,不疾不徐道:“你自己的也没吹干。”


    孙瑾安低头一看,发尾的确还有些湿。


    她嫌长发吹起来太久了,除非冬天,否则一般情况下都是吹到差不多就懒得再去吹,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没关系,现在还不睡,过一会儿就干了。”


    夏沁伊不置可否,直接拿过吹风机,给她吹起头发来。


    孙瑾安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倒是没有反抗,却也没背过身去方便她动作。


    夏沁伊也没说,就这么面对面地给她吹头发,同款洗发水透过体香散发出不同的味道。


    吹着吹着,孙瑾安两只手就搭在了夏沁伊的后腰上,轻轻揽着她,隔着浴袍,她依旧能摸到那恰到好处的紧致腰身,随着抬手的动作绷出几乎完美的曲线。


    吹头发的动作一顿,夏沁伊抬眸,对上那双溢满笑意的眼睛,没出言制止。


    孙瑾安心下一喜,便愈发放肆起来。


    一只手顺着松散的浴袍缝隙钻了进去,覆上凝脂如玉的肌肤,轻轻游走。


    夏沁伊身形一滞,眸色微暗:“别闹。”


    孙瑾安向前半步,下巴搭在半露的肩头,“小气鬼,我还不能抱自己的女朋友啦?”


    撒娇的语气擦过耳畔,烫在颈侧,夏沁伊无可奈何,只能放慢呼吸,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她吹干发尾。


    等吹完的时候,身前的浴袍已经被蹭的歪七扭八,浴袍带子也不知怎么彻底散开。


    孙瑾安松开她,澄净的琥珀眸里染着欲色,而后轻吻上她的眉心,似是要征求她的意见,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拒绝:“还想要一次,可以吗?”


    浴室外的歌声还在单曲循环。


    没了吹风机嘈杂的声音,夏沁伊终于听清歌词的内容,似是对孙瑾安如此热烈的原因有了一丝明了。


    她红唇微抿,低着眼眸时眉眼倦懒,唇边溢出一节字音:“嗯。”


    孙瑾安扬起唇角,掐着夏沁伊的腰一抬,让她坐在洗手台上,倾身吻上她的唇,在氧气几近缺失的一瞬间松开她。


    夏沁伊晃了下神,继而看见孙瑾安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她面前。


    下一刻,羊脂玉似的纤白脚踝被一只温热的手箍住,湿濡的软舌自下传来,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她下意识瑟缩一下,却被牢牢地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


    脊骨骤然紧绷。


    从哪儿学来的?


    无暇思考。


    刚洗完的澡,额角不可避免地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夏沁伊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感受。


    羞耻,难受,或是享受。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为了不从洗手台上摔下去,她只能用双腿勾住身前唯一的支撑,可却在颤栗的同时,差点绞断那根细弱的脖颈。


    浴室再次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二十多分钟后,孙瑾安抱着换上睡袍的夏沁伊回到床上。


    温软的被窝能够慰藉酸软的身体,慵懒的歌声回荡在耳边,同样慰藉着过于放纵而惫懒的精神。


    孙瑾安见夏沁伊还没有睡意,提议道:“睡不着的话,看一会儿电影?”


    夏沁伊倦懒在被窝里,没有意见。


    孙瑾安关掉手机上音乐,打开投影播放进入浴室前的那部电影。


    影片属于喜剧类型,但却很有深度。


    两人看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恋爱脑主角演唱起循环了一晚上的歌曲,分明不似原唱的拉丝的唱腔,可气氛却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清冷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朦胧起来。


    宽阔的大床在瞬息之间变成令人丢盔弃甲的战场。


    电影终究是没有看完。


    不过,插曲却被夏沁伊在心里列为卧室禁播的曲目。


    一夜酣眠。


    第二天,孙瑾安是被窗帘缝隙里的光线照醒的。


    她眯着眼转了个身,发现身边没有人,伸手摸过手机看时间。


    已经早上十点了。


    孙瑾安掀开被子起床,一边系着睡袍带子,一边往客厅走。


    客厅里没有夏沁伊的身影,厨房一眼看过去也空无一人,客厅另一边的两间房,一间是书房,另一间原本是次卧,被夏沁伊改成了画室。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如果夏沁伊在里面,应该能听到她走出来的声音。


    画室的门常年锁着,除夏沁伊之外,没有人能踏足。


    这也是第一次来夏沁伊家,她一句话都没问,直接睡客厅沙发的原因。


    几个房间都没人,大概率是在画室。


    孙瑾安迟疑片刻,朝画室门口走去,正当她要抬手敲门时,门开了。


    夏沁伊站在她面前,身上是跟她同款的黑色丝质睡袍,整个人都散发着性感慵懒的气息,却因为逆着光,只能看到她的脸部轮廓,表情却看不真切。


    门开的一瞬间,两人都怔愣住了。


    还是夏沁伊先反应过来,走出画室,孙瑾安这才看清她的脸,淡淡的,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看清画室里的光景,墨汁独特的香气被隔绝在门后,传来木门落锁的声响。


    果不其然。


    即便是在二十多年前,这扇门也不会如其他房间的门那般随意敞开着。


    至于原因,就连妈妈也不清楚。


    曾经夏阿姨把自己关在这里好几个星期,后来她问过夏阿姨,得到的只有漫长的沉默和仿若失魂的悲伤。


    在本能的驱使下,即便是现在她们的关系已经达到足够亲密的程度,孙瑾安也不敢多问,只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不再多睡会儿?”


    昨晚夏沁伊纵着她乱来,到最后几乎是累晕过去的。


    原以为她睡得晚一点,没想到起得比她还要早。


    “刚醒来没多久。”夏沁伊摇头,声音略微有些嘶哑。


    孙瑾安用指背贴上她的额头,担忧道:“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感冒了?”


    夏沁伊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带着她朝餐厅走去,自顾自道:“我买了早餐,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孙瑾安这才反应过来,嗓子哑未必是感冒,也有可能是……别的。


    而导致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


    她轻咳两声,“好,我去洗漱一下,你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出来的时候,琳琅满目的早点已经摆满了半张桌子。


    昨晚体力透支,孙瑾安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却不免担心:“好多,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夏沁伊不常会做饭,阿姨除了来打扫,不负责三餐,她也不想让孙瑾安起来还要折腾给她煮面,就订了一家广式餐厅的外卖,是她平时经常点的。


    此刻她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虾饺放在孙瑾安的碟子里,懒声道:“昨晚不是说,饿得可以吃下一整头大象?”


    “啊……我说过吗?”


    孙瑾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回事,并且是在进行到某个重要时刻,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晚上没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有点丢脸。


    软润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真是一点也不禁逗。


    夏沁伊报完嗓子的仇,心满意足地翘了下唇:“吃不完可以放冰箱。”


    反正说不准晚上还要过来住的,万一饿了还可以当宵夜。


    孙瑾安窘迫地拿起筷子,把瓷碟里的虾饺塞进嘴巴里。


    鲜甜汁水爆开的一瞬间,什么窘迫丢脸都被抛之脑后。


    半张桌子的早点被她吃掉一半,直到肚皮溜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见夏沁伊也吃不下了,便把剩下还没来得及品尝的烧麦流沙包之类的放进保温盒里。


    看来,晚上还得再来一次。


    不然以夏沁伊的饭量,怕是很难解决掉。


    浪费可耻。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收拾好餐桌,时间还早,歇一会儿再回学校也不迟。


    孙瑾安抱着夏沁伊窝在靠近阳台的沙发里,惬意地晒着太阳,心里还在想着两个月后就是夏沁伊的生日了,该准备什么礼物给她。


    以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需要提前攒钱。


    这就意味着,她要提早决定好要送的礼物。


    反正闲来无事,孙瑾安想趁着闲聊的机会,打探一下女朋友的喜好,便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伊伊,除了画画,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夏沁伊阖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忽然问起这个,掀起漆眸看她一眼。


    孙瑾安的心思简单纯粹,想法几乎是挂在脸上的。


    夏沁伊默了一瞬,反问道:“明年的学费准备好了?”


    孙瑾安被看穿也没反驳,坦然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计划好了,不过现在礼物的排序优先。”


    “等你过生日那天,我一定要让你从金山银山里一眼认出我的礼物!”


    之所以她这么在意这点,纯属是因为以前夏阿姨过生日,各种名贵的礼物从世界各地而来,多的时候连库房都塞不下。


    大多东西夏阿姨都没有时间拆,只随意挑选几件来看一看。


    当然,她的礼物夏阿姨向来都是当着她的面来拆的。


    作为女朋友,自己也不会例外。


    但她不想被别人的礼物比下去,所以想打小小的作弊一下。


    可不知为什么,提起过生日,夏沁伊没有丝毫期待的样子,深邃的眼眸里似是有抵触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不过生日。”她淡淡回道。


    孙瑾安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夏沁伊没说话,房间瞬间静了下来。


    恰逢此时,天空似是飘过一朵云,明媚的阳光有一刹那间被遮挡,好几个呼吸后,幸好有风轻轻吹过,冷寂的房间才被暖洋洋的光芒重新照耀。


    正当孙瑾安以为夏沁伊不想回答的时候,夏沁伊转眸看她,缓声问道:“几点有课?”


    孙瑾安不明所以,想了下答道:“下午三点的。”


    夏沁伊略微颔首,与此同时,客厅所有的窗都被拉上了纱帘。


    孙瑾安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折身压向自己。


    “两个小时,勉强够了。”


    孙瑾安:?


    孙瑾安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是怎么从生日转到课时上的,却在几分钟后明白了“两个小时勉强够”是什么意思。


    后悔没有说清楚。


    下午的课,是体育课。


    而且,要攀岩。


    当她第三次因为腿软,从攀岩墙上掉下来的时候,老师都忍不住来关心她:“孙瑾安同学,你生病了吗?”


    孙瑾安摇头:“没有。”


    老师:“那你腿怎么那么软?一点支撑力都没有。”


    孙瑾安:……


    因为……纵欲过度?


    这是能对老师说的话吗?


    显然不是。


    老师见她抿着唇不说话,忽地拧起眉毛:“生病就去医务室,不要讳疾忌医。”


    说着,就要让同组的女同学扶她去医务室。


    孙瑾安想解释,但不能解释,只能苍白解释:“老师,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师看她一眼,严肃道:“你看看你脸都烫成什么样子了,还说没事?快去,找白医生好好看看。”


    一个班就这么一个好苗子,可不能耽误了。


    于是,孙瑾安就被两个同学强行架去了医务室。


    谁也不知道。


    她脸烫,是因为彼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某张满是水泽湿漉漉的脸。


    第102章 “你们这算不算是公费度蜜月啊?”


    五月,景青大学一年一度的采风季。


    艺术系无论油画国画还是摄影专业,都会时不时去周边风景秀丽的地方收集灵感。


    为了尽可能保证学生安全,景青每年都会通过学生会定期组织采风活动,集体出行,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今年学生会通过投票建议,最终决定去邻省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行程为两天一夜,由学生会主席夏沁伊、宣传部长马婠婠和另一名油画专业的副主席带队,自愿报名。


    作为油画系的学生,孙瑾安自然是报了名的。


    出行前一晚,她在宿舍收拾行李。


    林亦咬着苹果,看见她翘起的嘴角,不免调侃道:“哎,我说,你们这算不算是公费度蜜月啊?”


    两人关系刚公开一个月不到,就肆无忌惮地一起外出旅行。


    这么一想,跟结婚度蜜月的步骤也差不了多少嘛。


    孙瑾安抬头看了一眼打开的宿舍门,抿了下唇,严肃矫正道:“是自费。”


    集体采风活动是交食宿车马费的,学生会不存在公费活动。


    万一不小心被人听见,说不定又有什么无聊的人造谣夏沁伊贪污公款,以权谋私了。


    所以必须要严谨。


    林亦显然愣了一下:“……重点难道不是度蜜月?”


    孙瑾安微笑不语。


    林亦噎了一下,抱着何语默哭诉:“小安安变了,她以前被调侃都会脸红的,现在面不改色给我上语*文课,都快变成第二个夏学姐了。”


    何语默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哦,夏学姐才懒得给你上语文课。”


    林亦:?


    孙瑾安忍不住笑了声。


    林亦痛心疾首地看着何语默:“语默,你也变了。”


    说完,她抹了下眼泪,“等蔚姐回来,我一定要狠狠控诉你们合伙欺负我。”


    何语默微笑不语。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如你所愿。


    林亦:!


    暴风哭泣。


    恰逢此时,张蔚回来看见泪眼婆娑的林亦,笑道:“哟,今天演孟姜女呢?哭得不够震撼,再凄美点!”


    林亦:……


    这个家,终究是待不下去了。


    林亦收拾包袱要离家出走,何语默赶忙劝阻,拉着伤心欲绝的林亦跟张蔚解释了一下经过,最后以孙瑾安赔偿两包辣条给林亦当精神损失费收场。


    度过如往常一样热闹的夜晚,孙瑾安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平时忙着兼职上课,她跟夏沁伊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采风是难得可以一起出行的机会。


    原本她还能平静地维持期待的心情,却被林亦一句“度蜜月”彻底扰乱。


    结婚,度蜜月。


    单看这两个词,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一旦前缀加上“夏沁伊”三个字,似乎就变得格外不一样起来。


    或许,单纯只是夏沁伊的名字,就会让她产生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像是躺在柔软的云端里,被棉花糖似的云朵紧紧包裹着,鼻尖满是甜滋滋的香气,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仔细咀嚼着这三个词,心绪愈**缈起来。


    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近乎不切实际的想法。


    结婚。


    还要结个大的。


    她想要跟夏沁伊举行一场婚礼。


    因为某种原因她来到这里,受制于某种规则,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的来历,但规则却无法束缚或改变非穿越者的思想,所以夏沁伊可以推断出她的来历,妈妈和外公外婆可以接受她的存在。


    即便身份暴露,她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性的影响,身边的人也没有。


    再退一步,即便程施改变生死轨迹,也依旧平安无事。


    时至今日,程施还好好地活着。


    假设有一天,致使她们穿越的那股力量要修正时间流,亦或者生命轨迹,使其恢复原样,她和程施都会消失,那么与她们相关的记忆又该怎么解决?


    抹去记忆?


    一个两个乃至身边的人或许还可以完全做到。


    但如果是全世界的人呢?


    如果她的存在,被全世界的人记住,那种力量还可以干涉吗?


    也许这个想法很不成熟,甚至可以说极其幼稚。


    但她想要试试。


    也许呢?


    当那股力量无法覆盖全人类时,也许她就可以留在这个世界。


    不会跟夏沁伊分开。


    通过盛大的结婚仪式,告诉全世界的人,她们会一直相爱。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国内不行,就去国外。


    这么想着,她翻身摸到手机,打开搜索软件,开始查找同性合法的国家,筹备所需要的资金和计划。


    参考几场世纪婚礼后,孙瑾安心里没谱了。


    亿?!


    她要赚到什么时候去?


    可疯狂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如同春风野草一般根深蒂固,越拔只会越茂盛。


    下定决心后,孙瑾安打算一边修改完善计划,一边赚钱。


    足以给全世界的人留下印象的婚礼,不单单只能利用雄厚的金钱,还可以借助创意和影响力。


    有生之年,还是可以期盼的。


    不过目前最让期待的,还是明天的活动。


    已经凌晨了,再不睡觉明天就要顶着熊猫眼跟女朋友去度蜜月,哦不,古镇采风了。


    正要关机睡觉,手机忽地震了两下。


    这么晚了,谁会给她发信息?


    孙瑾安打开聊天软件,没想到居然是远在国外的夏以岚。


    「瑾安,沁伊最近状态好吗?」


    「如果你发现她心理出现什么异常,请你一定要打这个电话。」


    ……


    昨晚睡得太晚,以至于早上差点起不来。


    幸好何语默起得早,叫醒了她。


    洗完脸后,孙瑾安背起大包小包冲出宿舍楼,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朝停着大巴车的学校停车场跑去。


    五月的溪市已是入夏,古镇的气候也十分温暖。


    孙瑾安的行李只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一个背包搞定,唯一的大件物品,就只有画板和画包了。


    即便如此,背着一堆东西奔跑难免会累赘。


    偏偏出门的时候,画包拉链没拉好,在奔跑的途中画笔颜料疯狂越狱,洒了一路。


    孙瑾安只得掉头去捡,狼狈得要命。


    心想幸好没让夏沁伊和马婠婠在宿舍楼下等她,不然看见她这副样子,多少有点丢脸。


    东西都被捡起来,检查发现少了一罐朱砂色的颜料,正当她弯腰在草丛里扒拉的时候,一只让人过目难忘的手伸了过来,拿着她遗失的颜料罐。


    “同学,你是在找这个吗?”


    “是的,谢谢。”


    孙瑾安接过颜料罐,抬头朝男人致谢。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儒雅,身材和气质都很不错,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高材生。


    如果夏沁伊在场的话,孙瑾安大约会调侃一句,“绝对是以岚阿姨的菜”。


    除了那只手。


    之所以说过目难忘,是因为那只修长干净的手背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


    不是刀疤,也不是烧伤疤。


    怎么说呢。


    感觉像是被人用一根木棍生生捅穿的疤,拿着颜料罐时,朱砂色的颜料像是从他掌心里流淌出来的似的,十分触目惊心。


    “不客气。”男人笑起来十分和煦,给人感觉很亲切。


    “你是油画专业的?”


    “对。”孙瑾安对他感官不错,礼貌回道,“您是新来的老师?”


    男人笑着摇头:“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来找人的。”


    孙瑾安点了下头,想着刚才他帮了自己,如果是找同专业的同学的话,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便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男人看起来很高兴,“会不会太麻烦你,刚才看你在跑,好像有急事?”


    孙瑾安看了一眼时间,“没事,还来得及。你要找的人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修养似乎很好,见孙瑾安愿意帮忙,先跟她道谢,才开口说道:“我找的人是学国画的,现在应该在读大二,她叫……”


    “夏沁伊。”


    第103章 “需要人工导航吗?我很专业的。”


    听到名字的一瞬间,孙瑾安有点惊讶。


    这么巧?


    男人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低沉的嗓音透出一抹几不可查的欣喜,“你认识她?”


    孙瑾安略微颔首,迟疑道:“她是我……学姐。”


    “真是太巧了。”男人显然有些激动,语速变得急促,“可以请你带我去见她吗?”


    孙瑾安没急着答应,反问道:“你跟她是?”


    眼前的男人气质突出,性格温和,看起来不像是恶人,但这个年龄段的男性,跟还在读大学的夏沁伊会有什么关系?


    要找也该找夏以岚,才更加合理。


    男人见她似有疑虑,收敛了下情绪,苦笑道:“我叫连驰,差点跟她成为她继父女关系。”


    孙瑾安:……?


    还真是夏以岚的菜。


    不过……差点?


    也就是说没成,分手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连程文清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是连驰这个夏以岚曾经的男朋友了。


    只是,既然分手了,现在突然来找夏沁伊做什么?


    难道是听说夏以岚离婚,来求复合的?


    目前夏以岚在国外,兴许是联系不上,特意来找夏沁伊牵线搭桥?


    如果是这样的话,联系不上足以说明夏以岚断的彻底,不想吃回头草,即便他来找夏沁伊也于事无补。


    夏沁伊看起来性格淡漠,但对夏以岚是绝对的袒护。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


    孙瑾安思忖片刻,试探道:“听说以岚阿姨今晚回国,你要找她的话可以……”


    等一下。


    昨晚夏以岚突然发信息,说了一段语焉不详的话,总而言之就是叮嘱她要注意夏沁伊的情绪,她已经订了机票赶回来。


    当时她没听明白,此刻却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让夏以岚紧张到半夜给她发信息,还要不远千里刚回国,对夏沁伊会造成不良影响的原因……


    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吧?


    果然,连驰没等孙瑾安说完,径自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跟夏女士复合的。我只是想跟夏沁伊当面说几句话,就在学校里。”


    孙瑾安愈发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想要避免让他接近夏沁伊。


    可她怕是自己胡乱猜测,便沉吟道:“那我打电话给夏学姐,跟她讲一声。”


    连驰顿了一下,伸手拦住她伸向背包的手腕,无可奈何似的请求道:“同学,如果你告诉她,她可能不会想见我,可以直接带我去见她吗?”


    她抽回手腕,后退一步,准备拒绝他的请求,一转眼,发现夏沁伊正朝着她走来。


    “伊……”


    视线相接的一刹那,孙瑾安看见她目光黑沉,如墨的眼眸深处一片森冷,余下的话瞬时被堵在了喉咙里。


    夏沁伊从来都是外表清冷骄矜,内心柔软至极。


    基于良好的修养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即便她再生气,再厌恶一个人,顶多因为厌烦而嘲弄几句,让对方知难而退,却不会表露出半分无用的怒气。


    不管是对纪良文还是对程文清,都是一样的。


    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夏沁伊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夏沁伊一步步走来,那张清绝的面容似是跟往常无异,看似轻描淡写,可孙瑾安却能看出,她轻抿的唇角有多么隐忍。


    仿佛冬日湖面薄冰之下汹涌着的暗流,也似滚烫山体中无法压抑快要喷发的岩浆。


    连驰看见夏沁伊走来,身形明显有一瞬停滞。


    直到眼前她的身影与十三年前渐渐重合,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那个七岁的小女孩长大了。


    夏沁伊掠过连驰,走到孙瑾安面前。


    “都快迟到了,还不让我来接你?”


    说完,她自顾自抽出一张湿纸巾,拉起孙瑾安的手,从手腕到手背,从掌心到指骨,从指根到指尖,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着,就连指缝也没有放过。


    好像她刚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似的。


    从头至尾,夏沁伊都没看连驰一眼,仿佛身旁只是站了一面无关紧要的人形立牌。


    如此这般的态度,可以看得出,她对连驰十分排斥。


    甚至是厌恶。


    “唔,东西掉了,耽误了一点时间。”孙瑾安识趣,解释着迟到的原由,却没提及连弛。


    “找到了吗?”夏沁伊没抬眼,又用干纸巾擦了一遍。


    “找到了。”孙瑾安答。


    “嗯。”夏沁伊擦完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箱,旋即牵起孙瑾安的手,“走吧,婠婠该等急了。”


    刚转过身准备走,一言不发的连弛突然出声:“沁伊,不认识叔叔了?”


    夏沁伊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连弛站在原地低笑一声,旋即自言自语似的,道:“也是,你怎么还会记得我。毕竟,都已经十三年了。”


    “我只不过是想问问你过得好吗?”


    “有个很维护你的朋友,应该还不错吧。”


    看似关心的字句,钻入夏沁伊耳朵里,变成赤裸裸的威胁。


    夏沁伊脚下的步子顿在原地。


    孙瑾安感觉手心里柔腻的手掌变得僵硬,原本微凉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夏沁伊面沉如水,转身朝身后的连弛看去,探究的目光在他精致的西装上扫过,落在那只残缺的手背上。


    像是刚认出他似的,淡声道:“原来是连医生。”


    连弛见她停下,朝前走了几步,眼底满是诚恳的歉意:“沁伊,你别误会,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的过错,只是想向你正式道歉。”


    他弯下身子,几乎快到九十度。


    “我很抱歉。”


    夏沁伊侧身对着他,并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在他直起身时,不疾不徐道:“监狱里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冷淡的语调如同一把冰刺,直直刺进久伤未愈的脓包,从而将某种不堪的记忆从里面释放出来。


    连弛脸上的笑意忽地变得僵硬,握拳的力道太大,以至于手背紧绷,青筋爆现,上面的疤像是吸饱血水的蚂蟥,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沙哑的嗓音刮过空气:“我的刑期是十三年,不是一辈子。”


    合不合胃口,又有什么关系呢。


    监狱?刑期?


    短短几句话透漏出的惊人信息,让孙瑾安懵了一瞬。


    从刚才的对话里,她原以为是连弛跟夏以岚分手,给夏沁伊造成了一些无可避免的伤害,却没想到事情居然会严重到坐牢的程度。


    难怪,夏以岚会那么紧张。


    即便在知道她们要去古镇采风的情况下,也要第一时间赶回溪市。


    厘清利害后,孙瑾安心脏骤然紧缩,立马朝前迈出一步,半个身子都挡在夏沁伊面前,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夏沁伊瞥过孙瑾安紧绷的脊骨,再看向连弛时,冰冷的瞳孔隐约浮现出怒意。


    她没兴趣跟他纠缠不休,从容地结束了对话,“赶时间,连医生自便。”


    连弛知道留不住她,温和道:“下次再见。”


    “不必。”夏沁伊侧眸睨向他,冷质的腔调暗含警告:“不合胃口的饭菜,连先生不会想吃一辈子。”


    说完,她径自带着孙瑾安离开。


    连弛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镜片下的目光晦暗不明。


    周围路过的同学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他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不为所动,直到夏沁伊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


    ……


    一路安静无言。


    夏沁伊腕间的垂下的银质手链第七次嗑在托特包的金属搭扣上。


    孙瑾安数着细碎的声响,握着她手的力度紧了又紧,心里满是对连弛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眼看停车场就在眼前,她用指腹在滑嫩的手背上蹭了蹭,想要把不为人知的低落情绪抹去,“吃早饭没?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夏沁伊停下脚步,松开牵在一起的手。


    孙瑾安的手指毫无防备地悬空在暮春潮湿的空气里,不解地望向夏沁伊。


    明艳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将夏沁伊侧脸的轮廓剪成易碎的琉璃,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长睫在挺秀的鼻梁上投下的阴影藏着未说的话。


    孙瑾安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你们这是哪个流派的行为艺术?”


    马婠婠大老远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个人,忽然站在停车场门口玩起了对视,引得两辆车的车窗上都挤满了脑袋,连忙从大巴车的台阶上蹦下来,一路飞奔过来,发梢上还沾着柳絮。


    她对两人低声道:“差不多得了,整个景青谁不知道你俩是一对?但大庭广众的,稍微注意点影响。”


    孙瑾安无奈解释,“我们只是在聊天。”


    马婠婠撇嘴:“用腹语?”


    孙瑾安:……


    “行了,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俩。”马婠婠一手拉一个,催促着,“赶紧走,再磨蹭都能直接去古镇看夜景了。”


    这次出行人数众多,总共包了两辆大巴。


    三人走到二号车前,车窗上的脑袋都已经装作若无其实地缩了回去。


    夏沁伊把手里的托特包塞进孙瑾安怀里,手链划过她腕骨时染上淞雾清冽的寒意,“你先上去。”


    孙瑾安怔了一瞬,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懵的马婠婠,然后拿着包上了车。


    上车后,她在最前排的两个空位上坐了下来,把包放在另一个空位上,转头看向窗外。


    隔着厚实的玻璃窗,她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两人说着什么,马婠婠脸上突然浮现出诧异的表情,同时抬眼看了一眼车里的她,随即点了点头。


    又过了十几秒,两人说完话,夏沁伊便朝着停车场最内侧走去,似是没有要上大巴车的意思。


    孙瑾安慌忙起身下车,却被马婠婠拦在门口,“发车时间到了,你干嘛去?”


    孙瑾安看着夏沁伊远去的背影,“她要去哪?”


    马婠婠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一直没回头的夏沁伊,眸底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疑惑,回过头来说道:“她临时决定自己开车去古镇,让我来陪你。”


    孙瑾安:?


    马婠婠余光扫见车里伸长脖子一脸八卦的人,抓着孙瑾安的胳膊将她推回座位,“先坐下吧,一会儿说。”


    话音落下,一辆黑色越野车如同雷雨天夜空中的闪电,飞速驶出停车场。


    毫无疑问,那是夏沁伊的车。


    无可奈何,孙瑾安只能听话,乖乖坐下。


    很快,大巴车也接二连三驶出校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开去。


    起初还想八卦的同学,见两人上车后开始闭目养神,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要聊天的意思,渐渐也失去了耐心,各自戴上眼罩休息。


    在大巴车进入高速后,马婠婠把夏沁伊的托特包甩给孙瑾安,“没吃早饭吧?里面有牛奶和三明治,先吃点儿。”


    孙瑾安望着包里露出的早餐和晕车贴,双唇倏尔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沁出湿濡的光泽。


    马婠婠见她这副样子,扶额小声问道:“吵架了?”


    其实她也一头雾水。


    说一不二的夏沁伊怎么会突然改变的行程,不仅非要独自开车,还不让孙瑾安陪着。


    原本还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可看夏沁伊的神态又不像,而且沁伊看起来心情很糟糕,既然她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多问,问了也得不到结果,索性就想着上车问问瑾安。


    孙瑾安撕开三明治的包装袋,浅浅咬了一口,嘟哝道:“怎么可能。”


    马婠婠点头,那倒也是。


    认识这么多年,她实在很难想象夏沁伊会跟谁吵架。


    何况,自家女儿性格阳光明媚,长得讨人喜欢,又会撒娇卖萌,光是看着这张脸,都很难生出半点气来。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经历过孙瑾安的叛逆期。


    “那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早上集合的时候,夏沁伊见孙瑾安一直没来,亲自去找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的,被她和苏妤谭思南打趣揶揄都没说什么。


    怎么不到半小时的功夫,整个人就像是不小心踩进沼泽地,刚从里面爬出来似的,浑身上下每一寸气息都隐隐散发着沉闷、狼狈、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怒意,最后全都化为一种无以言说的无力感。


    实在稀奇得很。


    孙瑾安神色恹恹:“没事,来之前遇见一个不太愉快的人。”


    马婠婠挑起一端眉毛,心里愈发好奇,大脑将所有与夏沁伊相关的认识的人都自动过滤了一遍,能让夏沁伊这么不愉快的,范围可太小了。


    想来想去,都不可能是大学里的人。


    就在大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段往事浮上心头,瞬间有种猜到了的感觉,转而否定掉答案。


    不可能。


    那人怎么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不会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吧?”


    孙瑾安瞬间抬眸,看向马婠婠:“你认识?”


    马婠婠点头,又摇头:“谈不上认识,没见过,但听过。”


    孙瑾安一听,瞬间有了精神。


    原本以为马婠婠只是夏沁伊的颜粉,加上志趣相投才能做的朋友,没想到原来她对夏沁伊了解得这么深,于是问道:“连弛?”


    马婠婠捏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个名字。”


    说完,她见孙瑾安凑过来,一脸求知欲盯着自己,抬手把她推了回去,无情道:“不过沁伊没主动跟你提起,说明她还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孙瑾安:“为什么?”


    马婠婠沉吟片刻,才道:“我跟她是朋友,我们之间的感情存在于现在,也或许存在于未来,无论如何,情感联系并不会因为过去的任何事而有所改变。可你不一样,对于你们来说,彼此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会影响到你们看待彼此的目光。”


    马婠婠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孙瑾安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马婠婠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听我的吧,让她自己说给你听,才不会让你们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痕。”


    “现在她只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纾解自己的情绪,也需要一点空间,来维持她想要在你面前维持的体面。”


    “等她准备好了,会来找你的。”


    孙瑾安想了一会儿,似乎能够理解这番话里的意思。


    其实关于连弛的事,伊伊愿不愿意告诉自己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开心一些,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没有那么重要,也不会对自己喜欢她这件事造成半点影响。


    她的本意原就不是要窥探什么秘密。


    她只是想保护她。


    因为在连弛出现的一霎那,她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夏沁伊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恐惧。


    当时的她全身紧绷,手脚发凉,还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表露出一丝一毫,几乎是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不小心暴露出一丁点软弱,就会被某种凶残暴戾的恶魔吞噬殆尽。


    甚至还要临走前警告对方,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一时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让夏沁伊害怕的东西?


    不过现在,妈妈的话让她隐约明白,既然是伊伊暂时无法直面的过去,她就更不能去残忍地揭开那道伤口。


    不管是怎样的恶魔,她都可以做她枕边挥剑的守护小熊。


    吃完三明治,孙瑾安去从包里拿晕车贴,无意中看到里面遗落着一张书签。


    书签看起来用了很久,上面的字迹却像是新的,写着:【我破碎的脊柱里开不出玫瑰,她却要来洒下阳光。】


    孙瑾安有一瞬间的怔然,盯着书签看了许久,随后把书签塞回原来的位置,贴好晕车贴,一边戴眼罩,一边对马婠婠说道:“妈,记得到服务区叫醒我。”


    马婠婠左顾右盼,捂住孙瑾安的嘴,然后一手拽住她的耳朵,压着声音恶狠狠道,“说多少遍了,不准在学校叫我那个字,传出去我还怎么睡,呸,约肌肉帅哥一起看电影。”


    虽然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但也不能把生活的乐趣拒之门外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孙瑾安只一味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快松开。”


    马婠婠放过她:“这还差不多。”


    孙瑾安揉了下被捏得通红的耳朵,等痛感消散,才又凑过去撒娇道:“那美丽温柔大方优雅的婠婠学姐,一会儿能叫醒我吗?我要去洗手间。”


    马婠婠大发慈悲,摆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去睡吧。”


    孙瑾安戴好眼罩,调整好睡姿,准备休息。


    马婠婠看了一眼车内温度,随手把脱下来的外套扔在孙瑾安身上,“盖好点,回头感冒别指望我管你。”


    孙瑾安摸到还带着温度的衣服,仔细盖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妈妈。”


    马婠婠:……


    嘶。


    亲生的,亲生的。


    五月的南方,天色说变就变。


    早上出门还是白云晴天,才不到半个小时,就下起了濛濛细雨。


    待孙瑾安呼吸匀称,马婠婠望向窗外,黑色越野车入身形敏捷的黑豹疾驰在坚硬的高速公路上,尾灯在前方不远处溅起猩红的光斑。


    回忆蓦地在眼前播放,像是在看一场遗忘许久的电影。


    高中时,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夏沁伊终于跟她成为了朋友。


    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夏天的午后,她去学校画室找夏沁伊,当她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猜自己是谁,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失手打翻画桌时狼狈不堪的画面。


    墨汁弄脏了她的裙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上去像一个个大小不一,却看不到尽头的深井。


    后来,夏沁伊整整一周没来上课。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愧疚,去夏家的别墅探望夏沁伊,离开时是夏以岚送她回家的。


    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


    下雨路湿地滑,司机放慢了车速。


    于是,抵达服务区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大半个小时。


    等大巴车终于晃进停车场,马婠婠叫醒了孙瑾安,孙瑾安摘下眼罩,恰好看见夏沁伊的越野车就停在旁边的车位。


    车是熄火状态,驾驶位里没有人,看来是早到有一会儿了。


    车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


    孙瑾安下车绕着服务区的超市洗手间以及整个休息区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夏沁伊的身影,她沮丧地朝着大巴车停放的位置往回走。


    刚走出拐走,就看到黑色越野的车前灯亮起,响亮的引擎声从雨幕里传来。


    她飞奔似的跑向越野,连伞都忘了打开。


    直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她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沁伊,潮湿的乌发下是一张明媚得格外耀眼的笑脸。


    “需要人工导航吗?我很专业的。”


    第104章 “吃个东西都能咬到舌头……”


    车窗外,黏腻的细雨垂落成一道灰蒙蒙的巨大雨幕。


    整个世界的氛围,在幕布之下,都会变得潮湿阴郁。


    让人觉得神奇的是,当孙瑾安从雨幕中奔跑而来坐进副驾驶的一瞬间,竟让人恍然生出一种高悬于蓝天的太阳被她偷进了车厢的错觉。


    夏沁伊静静地凝视着她,像是久未汲取阳光的植物,贪婪地吸纳着艳阳所散发出的温暖光芒。


    同时,孙瑾安也不敢说话打破沉默,似是怕下一秒被赶出车外,她只是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直到一串电话铃声,打破车内仿佛暂停的时间。


    孙瑾安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见是马婠婠找她,便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喂?”


    余光里,夏沁伊已经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挺拔冷淡的侧脸正对着她,无端透出一抹摄人的气势,一双瓷白的腕骨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自带矜贵。


    让人无法靠近,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她暗戳戳做了几个呼吸,稍微缓和了一下躁动的心率,才逐渐听清话筒里的声音。


    “孙瑾安,你的时间观念被猫捡走了?”


    “所有人都回来了,车都快要开了,你人呢?”


    “喂?怎么没声儿,信号被狗吃了?”


    “臭小孩儿,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打你屁股了,脱裤子的那种,要是不方便让我来的话,我就让沁伊代我教训……”


    “妈!”


    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安静的车厢里,听筒的声音好似被无限放大,孙瑾安小脸一红,赶忙打断施法。


    “我忘记告诉你了,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我坐伊伊的车。”


    马婠婠坐在大巴车的车窗旁“哈?”了一声,旋即低头朝旁边的车位看去。


    黑色越野已经发动引擎亮起了车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透过车膜隐约看到驾驶位夏沁伊胸部以下的位置,副驾驶更是处于盲区。


    “你在她车里?”


    孙瑾安也想到角度问题,为了让马婠婠放心,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把身子探向驾驶位,降下一点车窗,透过车窗朝后上方的马婠婠招手。


    夏沁伊猝不及防被人半压在驾驶位上,一时间有些怔然。


    直到裹挟着潮湿气息的橘子香气钻入鼻腔,她眸色变得晦暗,低着眸子盯着近在咫尺的水嫩脸颊,忽然萌生出咬上一口的心思。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还故意似的用舌尖勾了下她的软嫩的耳垂。


    “啊嗯。”


    一阵剧烈的酥麻感传入大脑神经,痒得孙瑾安忍不住发出一声羞耻音。


    电话那头看不清状况的马婠婠:?


    孙瑾安慌不择路地退回副驾驶,手里握着手机,脸色通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夏沁伊。


    耳边传来马婠婠的询问:“什么声音?”


    孙瑾安来不及思考夏沁伊在做什么,声音顿了一下,佯装镇定:“……手没撑住,不小心滑了一下。”


    马婠婠紧张道:“磕到了?牙没撞碎吧?”


    这年头补颗牙挺贵的,想想就肉疼。


    孙瑾安:“没事,伊伊接住我了。”


    马婠婠撇嘴:“好好好,有女朋友了不起,不过刚才在车上我怎么说的来着,人都需要独处的空间,你怎么一不留神就跑人车上去了?”


    孙瑾安其实也没想到。


    原本只是想着如果在服务区碰见夏沁伊,就说几句话,问她有没有吃东西,让她雨天小心开车,可看到她的一瞬间,她就只想留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当一个车内摆件。


    “我……这不是晕车么,伊伊车开得稳,坐起来舒服。”孙瑾安努力找借口。


    听到这话,夏沁伊却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斜睨着她沁红的耳垂。


    马婠婠正想说什么,司机师傅突然问她人到齐没,到时间发车了。


    现在让孙瑾安回来显然是不可能了,就让司机开车。


    两辆大巴相继缓缓驶出服务区,停车场仿佛变得空荡荡起来,只有电话里马婠婠还在念叨孙瑾安。


    “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抛弃我一个人。”


    “想我堂堂景青才女,才区区二十岁,竟然就已经体会到老母亲看见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是什么样的心情。”


    “……”


    显然,这电话一时半会儿是挂不了了。


    孙瑾安抹了一下额头淋到的雨珠,无奈地看了夏沁伊一眼,朝她做了一个“你先开车”的口型,然后“孝意满满”地安抚马婠婠的情绪。


    夏沁伊瞧了一眼她沾着水珠的发丝,抽出几张纸巾,伸手帮她细细擦干。


    孙瑾安一边说话,一边朝她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夏沁伊的服务。


    擦完之后,夏沁伊没收身回驾驶位,而是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暂停雨刮器,侧身倾压过去,跟刚才孙瑾安*的姿势别无二致,只不过是互换了位置。


    这回轮到孙瑾安怔住了。


    这个姿势……


    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不过转念一想,上次在学校停车场,夏沁伊这么靠过来的时候,只是为了给她系安全带,当时她还以为她要做什么,结果是个乌龙,害得自己差点不知道该怎么直面安全带。


    于是,她忍了又忍,没有伸手阻止夏沁伊靠过来。


    果然,修长的骨指从她耳边勾出一条宽长的带子,斜过她的身前,扣在了左侧的金属扣里。


    正当她松出一口气,要回答马婠婠的问题时,却发现夏沁伊系好安全带并没有坐回去,而是压着她被牢牢禁锢的身体,俯身咬住了她的颈侧。


    不轻不重,恰好能她大脑失去思考能力。


    更为剧烈的敏感体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侵占她的大脑皮层,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这一瞬间活跃起来。


    更要命的是,随着唇齿的游走,呼吸间喷洒出的冷香落在颈窝里,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药浸入骨髓,继而引发出一阵又一阵激颤。


    孙瑾安下意识咬住了唇,生怕再发出引人遐想的声音。


    万一不小心再被马婠婠听见,肯定避免不了一番严苛的思想教育和不正经的揶揄。


    她只能略微扭动着身子,试图避开磨人的唇舌,她抬起手抵在夏沁伊的锁骨上,微微用力,想要推开夏沁伊,让她不要再继续下去。


    然而夏沁伊抬眼,撞上那双透着哀求的澄澈双眸,漆眸愈发深邃,残存的冷静荡然无存。


    南方的小雨细细密密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帘幕,站在窗外的人看不真切,无人搅扰的车厢里,即将迎来更加剧烈的暴风雨。


    很快,孙瑾安的呼吸声就变得沉重而无序,隐约还掺杂着将溢未溢的喘音。


    白皙的脸颊早已红透,软嫩的耳尖被捻得似是要滴血。


    然而身前的人却还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微凉的手指像是一条滑腻的银蛇,乘人不备从宽松的衣摆里溜了进去,像是在一块软玉上嬉戏一般蜿蜒爬行。


    行至腰窝,宛若发现一块风水宝地,愉快地在上面圈儿。


    此时此刻,马婠婠对电话另一头的情景一无所知,还在愤愤不平地细数着孙瑾安忤逆不孝的罪责。


    有一瞬间,孙瑾安无比庆幸。


    庆幸什么呢?


    或许是在嘈杂的大巴车里,妈妈听不到她现在不同寻常的状况。


    或许是马婠婠骂她实在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应。


    直到身前的衣服松散凌乱,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坚硬的果实,她忍不住低哼出了声,隔着外衣惊慌失措地按住了夏沁伊的手。


    马婠婠懵了一下,“又撞哪儿了?”


    孙瑾安脊骨僵硬,冷汗直流,不敢再对夏沁伊露出哀求的表情,挤出一个凶狠的表情,试图吓退作乱的手。


    “没……我在吃东西,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幸好马婠婠没有发现,只是嫌弃道:“你这是遗传谁的,吃个东西都能咬到舌头……”


    与此同时,亲眼目睹撒谎不眨眼全过程的夏沁伊仿佛受到启发,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孙瑾安躲闪的目光,而后侧首吻上孙瑾安的唇角。


    软滑的舌尖一点一点撬开紧抿的唇线,直到探寻到同类,将它引出唇外。


    咬了一口。


    孙瑾安:!!!


    救命。


    再这么玩下去,她怕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


    电话那头马婠婠还在翘着二郎腿打发时间,下一秒就听到孝女装模作样要挂电话。


    “哎?妈?你说什么?”


    “我好像听不清楚,高速信号不好,我们到古镇再说。”


    “就这样,先挂了。”


    “滴滴——”


    马婠婠:?


    信号不好,话还说得这么顺溜?


    蒙谁呢?!


    挂了电话,孙瑾安把手机扔在控制台上,空出双手牵制住为非作歹的夏沁伊。


    “夏沁伊,你在做什么?”


    原本是质问的话,却因为情绪作祟,变得娇嗔意味十足。


    夏沁伊右手还在衣服里,左手抚上她的脸颊,蛊人心魂似的注视着她。


    孙瑾安被她看得心绪飘荡,完全聚集不出任何具有威慑力的气势,只任由她一个眼神,一条并不怎么紧的安全带,牢牢禁锢在车座里。


    不知是因为雨天,还是因为封闭空间。


    空气好似也变得粘稠起来,像是有千万条丝线一直在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控制不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沦陷的灵魂。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只要一开窗,就能闻见泥土和植物在春雨中相融的气息。


    此时,清越动听的嗓音倏地擦出沙哑的暗火。


    “做什么?”


    “不是显而易见么。”


    孙瑾安:……!


    第105章 “你这脸咋了,红的跟猪肝儿似的。”


    临近中午。


    即便在服务区耽误了些时间,越野车和大巴车还是在同一时间抵达了古镇。


    原本大家还在担心下雨没办法出去采风,却没想到古镇这边只是经历了一场阵雨,在他们还没来之前就停了下来。


    雨后初晴,阳光洒在镇子的各个角落,放眼望去,成片的油菜花田鲜亮治愈,被雨水浸湿的青石板路蜿蜒至青瓦白墙的院落,是属于江南古镇独有的韵味。


    一下车,同学们连午饭都没心思吃,拿起手里的家伙各自散去。


    孙瑾安从越野车上下来,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所幸马婠婠一路上惦记着她挂自己电话的事,从远处看见黑色越野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一把捏住孙瑾安的后脖颈。


    “胆肥了,居然敢挂我电话?”


    “打给你还不接,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妈了?!”


    听见身后响起关车门的声音,孙瑾安连忙捂住马婠婠的嘴,“妈,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些虎狼之词了?”


    马婠婠:?


    她说什么虎狼之词了?


    胆肥挂电话还是外面有别的妈?


    而孙瑾安好不容易稍微平复的脸色,在听到“别的妈”时,唰的一下又红了起来。


    脑子里全都是在车里哭着喊妈妈的画面。


    马婠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你这脸咋了,红的跟猪肝儿似的。”


    此时,夏沁伊恰好走过来,淡睨一眼捂着脸不想面对着这个世界的孙瑾安,语气意味不明,跟马婠婠解释道:“车开得快了些,兴许是晕车了。”


    “是吗?”马婠婠略有些迟疑地端详着孙瑾安的脸,“晕车不应该是脸色蜡黄吗?”


    夏沁伊面不改色:“她晕得比较严重。”


    马婠婠又看孙瑾安:“不是说沁伊技术好,不会晕车,你才抛下我上了她的车吗?”


    孙瑾安:……


    女朋友车技的确是没问题。


    可关键是……


    好得有些过头了。


    但她没办法解释,只能装作难受,保持沉默。


    车技被冤枉的夏沁伊没有丝毫恼意,反而满怀歉疚:“怪我非要让她帮我人工导航,电子屏看久了是会晕的。”


    孙瑾安:!!!


    想起自己自投罗网时的画面,她恨不得掀开一块青石板钻下去。


    马婠婠惊呼一声:“哎?你脸怎么又变红了一度?”


    孙瑾安咬牙道:“……晕。”


    马婠婠嫌弃道:“你可真行,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抛弃我。”


    孙瑾安:……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次抛弃,换来闷吃黄连,这买卖着实不划算。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瞪着狐狸眼看向夏沁伊,浅褐色眸子里的怨念一览无余。


    又奶又凶,跟先前在车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都怪惹人爱的。


    夏沁伊抿下唇角的笑意,缓声对马婠婠道:“先带她回民宿休息吧,晚点再去吃点东西。”


    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几分钟,但受到空间限制,总归是比较耗力的。


    现在时间还早,睡个午觉也能舒服一些。


    于是,孙瑾安成功规避了马婠婠的谴责,被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扶回了预订好的民宿。


    古镇上没有酒店,只有民宿。


    现在是旅游旺季,不好订房间,加上景青这次参加采风的人数众多,于是分别订了好几家民宿,才安排好所有人。


    另外还以民宿为单位选定负责人,负责每晚点名,其余的吃饭,包括采风,休息都属于自由时间。


    大家只需注意尽可能结伴,避免单独行动即可。


    民宿两人一间,填表时孙瑾安原本填的是夏沁伊,后来被马婠婠以“避嫌”为由,改成跟她一间房。


    每年夏沁伊都是自费单独一间。


    今年情况有了变化,但因为孙瑾安也属于学生会成员,为了夏沁伊着想,最好还是按照以往惯例行事为好。


    对此,孙瑾安只能选择接受。


    好在,三人是住在同一间民宿的二楼,夏沁伊的房间就在隔壁。


    将孙瑾安放在单人床上后,夏沁伊叮嘱马婠婠几句,就拎着行李回房间了,从头到尾孙瑾安都没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


    马婠婠送走夏沁伊,回来看她脸上还蒙着被子,一把扯下被角。


    “晕车还不多吸点氧气,你是想让自己厥过去吗?”


    孙瑾安一脸生无可恋。


    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从小到大,她还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羞耻心好像变成了一万个小人在她太阳穴上邦邦打拳。


    万一。


    万一有人路过发现了呢?


    虽然并没有。


    但强烈的刺激和愉悦还是不受控地同时冲击着脑神经。


    这种感觉谁懂?


    那一刻,她都感觉自己快要上天了。


    等了半天,马婠婠见她还不说话,以为她难受得紧,忙蹙起眉去摸她额头。


    “怎么还有点发烫?不会感冒了吧?”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问老板娘有没有退烧药。”


    孙瑾安意识到现在已经没在车上了,连忙拉住她,声音还有点哑:“我没事,就是晕得难受,喝点水就好了。”


    嗓子难受。


    也没人告诉她,压着嗓子比叫出来更难受。


    马婠婠还是不放心,想去找个医生,直到孙瑾安灌下一整杯凉白开,脸色稍有好转,才勉强放下心来。


    “真的不用我给你打包点吃的?”


    “不用,我吃不下,睡一会儿就好了。”


    “行,那你先躺着,我去吃点东西,一会儿约了几个同学去拍油菜花,你睡醒就去找老板娘要吃的,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放心去吧,我都成年了。”


    闻言,马婠婠盯着孙瑾安许久没动,狐狸眼变得狭长深邃。


    孙瑾安:“怎,怎么了?”


    马婠婠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说完,她就背起包,毅然决然地走出房门。


    孙瑾安:?


    ……


    原本就睡眠不足,加上经过一番精神和身体的折腾,孙瑾安是真的有点累了。


    她脱了外衣躺在软和的床垫上,没多久就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不是雨声,而是莲蓬头洒下的水声。


    似乎是夏沁伊在洗澡。


    民宿的隔音真不好,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一幕幕令人神思不属的画面,卷着空气中温热潮湿的水汽进入脑海,仿佛有丝丝绕绕透明的小手在勾扯着她的眼皮,将她拉进诱人的薄雾里。


    孙瑾安思绪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涣散,直到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


    她揉了几下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几乎同一时间,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环绕整间房,幸好妈妈还没回来。


    都怪夏沁伊,不止要在车上,还要在她梦里!


    趁着没人,她火速脱了衣服去冲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顺便还把贴身衣物手洗晾在不起眼的角落。


    做好这一切坐在床尾,她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袋。


    青花瓷的外包装设计,一看就是古镇的特色。


    打开保温袋,里面是当地的特色美食,酱油豆干和清炖石蛙,配一碗米饭。


    孙瑾安没急着吃,而是打开手机,准备发消息。


    字还没打完,先收到置顶信息:「睡醒了吗?」


    孙瑾安怔了一顺,眼尾情不自禁微微扬起,旋即删掉打出的字,重新输入:「什么时候送来的,怎么不叫我?」


    过了几秒,夏沁伊回道:「你睡得很甜。」


    孙瑾安:……


    她揉了下脸,驱散梦里那些画面,转移话题:「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


    夏沁伊:「我吃过了,现在在祠堂这边。」


    已经出门了啊。


    孙瑾安略微有点失望,但又打起精神:「我去找你。」


    夏沁伊:「嗯,吃点东西再出门。」


    孙瑾安:「好嘞。」


    吃住不能在一起,画画总没人能管得了吧。


    吃完东西,车上和梦里的记忆都被一并吞进了五脏庙,古镇的景色这么美,她只想跟女朋友一起欣赏,一起把它们都留在画板上。


    背好画板,她拎着包出门。


    一开门,正好撞见在走廊上热吻的苏妤和谭思南。


    孙瑾安当即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退回房间,还是若无其事地从她们身后狭小的空隙里穿过去。


    显然,后者的可操作性不高。


    民宿是古建筑,二楼外侧就是一圈木栏杆,从那挤过去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坠楼身亡。


    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大不了,等一会儿再出门。


    她们总不能一直在门口吧!


    谭思南亲得忘我,完全没有发现身侧多了一个人。


    还是苏妤在睁眼的间隙,余光扫见正要退回房间的孙瑾安,把唇从对方齿间拽了回来,侧头惊呼了一声:“oops。”


    孙瑾安定在原地。


    谭思南也意识到有人,看向孙瑾安,手却没从苏妤的腰上放下来。


    孙瑾安强装镇定:“好巧,你们也住这家民宿?”


    苏妤笑道:“是呀,好巧,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们也没想到这个时间民宿里还有人。”


    孙瑾安:……


    她轻咳两声,“我晕车睡了一觉,正准备出门。”


    苏妤瞥了一眼她颊边可疑的红,“沁伊不是回来了一趟,怎么没陪你一起?”


    一起?干嘛?


    睡觉?


    显然,在苏妤的暗示下,孙瑾安想歪了,但很快就被强行拉回乱绪。


    “她在祠堂那边写生,我正要去找她。”


    这么说着,耳尖还是沁了红珠。


    苏妤发现了,笑得很不正经,然后才放过她似的,让出一条道来,摆手道:“快去吧,可别让人家等急了。”


    孙瑾安如蒙大赦,背着画板穿过她们。


    经过两人的时候,还不忘朝谭思南点了下头,表示礼貌。


    谭思南默不作声颔首,眼里没有丝毫被人撞见亲密事的局促。


    孙瑾安发自内心地在心底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如此从容的风度,她真是望尘莫及。


    想想也是。


    生命总有天会失去,起码活个尽兴。


    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哪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顾虑。


    走到楼梯转角,孙瑾安不自觉转头又看了两人一眼,见她们又拥吻在一起,一边朝着走廊尽头缠绵而去。


    看得出来,两人不是来采风的。


    而是趁机来度假的。


    等等,那不是她和婠婠的房间隔壁?


    这是谁安排的房间?


    照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


    完全不敢想象晚上跟妈妈睡在一间房听到奇怪的声音会有多尴尬。


    第106章 “不如让我试试?”


    古镇不大,却像座天然迷宫……


    青苔斑驳的石板路错综复杂,在白墙黛瓦间蜿蜒不绝,褪色的木质标牌早已模糊不清,很容易迷路。


    孙瑾安出门忘记拿地图,只能根据手机模糊的导航走,以至于绕错了好几道巷子,一直在密密麻麻的古建筑群里打转。


    走过第七个熟悉的街角时,她好不容易逮住几个换场的同学,顺着她们指的方向,才隐约摸到去祠堂的路。


    走出后巷,终于看到不远处祠堂飞檐的一角。


    这座祠堂据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建筑主体保留得很好,极具徽派特色,只可惜内部不对外开放。


    孙瑾安沿着斑驳的白墙绕到前庭,视线豁然开朗。


    半亩方塘倒映着观星台的重檐歇山顶,那座二层楼阁恰是俯瞰祠堂全貌的最佳视角。


    此刻阁楼栏杆边支着二十余个画架,国画系新生们正在宣纸上晕染水墨。


    孙瑾安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逐层寻找,却始终不见那道熟悉的清挺身影。


    “孙同学?你来找夏学姐?”戴圆框眼镜的同学突然从画板后探出头,笔尖朱砂险些蹭到衣襟。


    孙瑾安转身看她,对方也是大一的新生,此刻一脸八卦的天真,于是笑了笑,大方承认:“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帮我改屋脊呢。”眼镜同学环顾四周,然后拍了一下旁边的人肩膀,“你看见夏学姐没?”


    被问的人笔锋未停,狼嚎指向池塘对岸:“接了个电话就往那边去了。”


    孙瑾安顺着笔锋望过去,见荒草丛生的回廊隐在香樟树的浓荫里,看起来挺偏僻的,几乎没什么人。


    伊伊去那做什么?


    “好,谢谢你们。”


    孙瑾安朝两人道完谢,正要下去,袖口被人轻轻拽住。


    “要是找到夏学姐……”眼镜女孩双手合十,“让她回来再指点一下我的光影布局好不好?”


    话音落下,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来,画桌上那些未完成的飞檐斗拱仿佛都在无声央求。


    孙瑾安扫见她们宣纸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眼前浮现出夏沁伊专注改画的侧影。


    她有点心疼女朋友,无奈笑道:“她画的时候,你们可以偷师的。”


    一个一个教,得教到什么时候?


    眼镜同学看出她的不情愿,但机会难得,她们这些新生大多都想提高画技,为了夏沁伊才来参加采风活动的,所以还是想尽力争取一下。


    “我们也是想的,不过听说除了在学校教室,夏学姐从来都不在公开场合动笔。”


    孙瑾安面露疑惑。


    以往夏阿姨都是在各种艺术展上公开作画,即便是现在的夏沁伊,之前不是还会代表学校参赛吗?


    赛场上也算是公开场合了。


    为什么在其他场合不可以?


    眼镜同学见孙瑾安不说话,以为是说错话,主动解释道:“当然,夏学姐指导我们的时候,都是毫无保留的,甚至比平时老师讲的更容易理解。”


    显然不是为了藏私。


    “所以我们想趁这个机会,再多请教一下。”


    “要是夏学姐方便的话,再来教教我们吧,晚上我们请她吃大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瑾安只能勉强答应:“我只能代为转达,不包后续。”


    眼镜同学眼睛一亮:“没问题的,事成之后,你也一起来,听说这里的石蛙宴一绝!”


    想起中午的清炖石蛙,孙瑾安唇角微微一颤,后退半步。


    “不,不用客气了。”


    ……


    穿过香樟树下的长廊,尽头是一处水潭。


    水潭对面是祠堂的另一个角度,那里残旧破败,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荒宅。


    午后的阳光斜切过老宅断残的檐角,在水潭里照耀出一片碎金。


    夏沁伊正坐在画桌旁,细长指骨执着一根鼠须笔,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


    孙瑾安放轻脚步,慢慢靠了过去,想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一阵清风拂过,树林被吹得沙沙作响,完美地掩盖了她的脚步,同时也拂乱了夏沁伊的长发,可她却没有理会,任由发丝遮盖双眼,显然是对周遭环境变化一无所觉。


    五步,四步,三步……


    两步。


    一步。


    纤白的手缓缓抬起,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夏沁伊就已起身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平静地像身后的潭水,只是比它更凉更深。


    唇上少有地化着口红,缓和了气质上的冷。


    惊喜失败,孙瑾安怔然一瞬,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夏沁伊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勾在耳后,声音浅淡道:“因为女朋友身上有特别的味道。”


    幸好,恰好有风吹过的。


    否则,造成的后果,恐怕是她一生都无法面对的。


    孙瑾安低头嗅起自己的衣领,丝毫没有发现夏沁伊在说这句话时,心情可以称得上是“心惊肉跳”。


    “特别的味道?我怎么没闻到?出来前我明明洗澡了……”她漂亮的眉心蹙起,“不会是石蛙吧?”


    夏沁伊见她表情有些生无可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午饭不合胃口?”


    孙瑾安本来不想告诉夏沁伊的,毕竟是她特意打包给自己的,但一想起那个味道,她就忍不住面露难色:“大概是,还不太习惯。”


    夏沁伊了然:“不用习惯,不喜欢吃就不吃了,晚餐带你去吃点别的。”


    说到晚餐,孙瑾安想起眼镜女孩的嘱托,转达给了夏沁伊。


    夏沁伊没说要不要去,而是瞥了一眼孙瑾安身后的画板,问道:“你想好画什么了?”


    孙瑾安以为她是打算先安顿好自己再过去,于是环视一圈四周的景象,下巴轻点对面的废宅,“外面人实在是太多了,这里看起来就挺不错的。”


    至少能图个清静。


    况且这是伊伊选的地方,都说画能反应出一个人的心境,她想试着感受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从学校里出来,直到现在,尽管夏沁伊的情绪已经收敛得毫无痕迹。


    可她还是放不下心来。


    说完,孙瑾安放下身上的背包,开始整理工具。


    闻言,夏沁伊未置可否,帮着她在旁边不远处的点位支起画板。


    做好这一切后,孙瑾安手里攥着颜料,嘴里叼着一根排笔,含糊不清道:“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东西我帮你看着,保证一样不少。”


    夏沁伊这些家当,笔、墨、纸、砚,任何一样丢了,都勾她肉疼好一阵。


    然而夏沁伊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而是在画桌前坐下,“不着急。”


    孙瑾安从嘴里拿出笔,回想起来时的情形,“我看她们好像挺着急的,一个个都快跟眼冒绿光的饿狼一样了。”


    夏沁伊双腿交叠,执笔的那只手撑起下巴,盯着孙瑾安的眼神意味不明,“所以我应该把女朋友一个人丢在荒宅前,去喂那些豺狼虎豹?”


    孙瑾安:“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夏沁伊:“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吗?”


    孙瑾安:!


    “那怎么可能?”


    她当然希望能跟女朋友单独相处久一点,但也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霸占她。


    现在听夏沁伊这么说,私心瞬间占领全部。


    孙瑾安用排笔末端蹭了蹭鼻尖,语气讨好道:“这不是怕被广大求知心切的同学联名声讨么,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女朋友和道义面前,我当然选女朋友!”


    夏沁伊举起手机,不紧不慢道:“录音了。”


    孙瑾安:???


    两人很少有机会能一起画画。


    尽管一个画的是国画,一个画的是油画,但艺术总是相通的。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描绘方式,却同样画出了这座千年古刹累世经年的沧桑和腐朽,如同树荫下陪伴它千年的深绿潭水,平静却又看不到一丝生机。


    画完之后,太阳也快落山了。


    孙瑾安随手把笔扔进水筒里,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看见夏沁伊也完成了,正站在画桌前低眸端详着墨迹未干的画作。


    不一会儿,却见她俯身拎起墨汁,就要泼上去。


    似是要毁了那幅画。


    浓黑的墨瀑就要泼在画纸上的刹那,孙瑾安握住她悬在半空的瓷白腕骨。


    “好好的画,毁了它干嘛?”


    “画毁的画,留着做什么?”夏沁伊淡然反问。


    孙瑾安低头看了一眼画纸,有一瞬间怀疑夏沁伊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生日,她不是七月的生日,而是九月。


    可她偏又知道这种事一般不会出错,于是回过头来望着她,默了一瞬,道:“反正要毁,不如让我试试?”


    夏沁伊觉得没什么所谓,默许了。


    孙瑾安松开她的腕骨,从她手里取下墨汁,放在一边,转而仔细欣赏起整幅画来,忽然有了一个发现。


    水潭对面的废宅固然残破,但古镇为了吸引游客也好,维护古宅也好,墙根都是加固过的,可在夏沁伊的画里,剥落墙皮下的石砖上,平白添了几笔深深的裂纹,让荒废的古宅看起来更加凄凉沉寂。


    孙瑾安拿起一根干净的花枝俏勾线笔,一只手轻轻托起夏沁伊的下巴,让她略微仰起头。


    夏沁伊十分配合,在她动作时没有丝毫反抗,只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让人瞬间有种被蛊了的感觉。


    一瞬间,孙瑾安的心跳又乱了。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将手里的花枝俏举起,在她鲜艳的唇瓣边停下,却在看到那饱满莹润的双唇时,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才敛回思绪,哑声问道:“借用一下?”


    第107章 “我擅长手动静音,不可以吗?”


    柔软的笔尖在唇上轻轻刮过,蘸取出一抹浅淡的红色。


    孙瑾安折身提笔,沿着画纸上墙体裂缝一路朝下,直至尽头处,下笔点出两朵鲜艳的小花,老旧破败的宅院瞬时被添上了一抹小小的生机。


    勾线笔被搁在笔架上,侧头看向夏沁伊,见她目光落在画纸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朵小花。


    “怎么样?”孙瑾安扬起一抹笑来,唇角的弧线被拉得很长,“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有趣些?”


    “为什么是两朵?”夏沁伊问。


    “啊?”孙瑾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只是随手画的,并没有多想要特意画几朵,下意识回答,“……你一朵,我一朵?”


    浅褐色的双眸在残阳下依旧干净澄澈,有着赤诚热烈的底色,鼻梁挺翘,露出白净整齐的牙齿,迎着光线,还能瞧见她白腻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笑容憨直得令人着迷。


    夏沁伊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默了一瞬,似是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眼尾微翘低笑出声,浑身上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愉悦气息。


    冰雪消融的笑意,让孙瑾安不知不觉就愣了神,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美得犯规。


    孙瑾安不自觉轻喃道:“原来两朵小花就能哄女朋友开心。”


    下次还画。


    不过,要换个地方画。


    心里正冒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下一秒就见夏沁伊已敛起笑意,恢复成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一言不发地蜷起两根细长的指骨,勾起自己身前一缕乌黑的长发。


    “借用一下?”


    通过她眼神示意,孙瑾安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便笑着点了下头,并且还配合着她手的力道朝那两朵小花凑近几分。


    夏沁伊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小铁盒,用修剪圆润的指甲撬开盖子,然后用手里的发丝轻轻扫过,沾上些许金粉,以发为笔,裂缝中那两朵小花上方被拖拽出几道金色的阳光。


    一副差点被毁掉的古宅水墨不仅添了意趣,还焕发出一抹生机。


    神性而灿烂。


    孙瑾安目光流连在画上,喟叹道:“真好,小花也有太阳晒了。”


    “嗯。”夏沁伊的视线却在孙瑾安身上,嗓音清越,语调平稳,“破碎的裂痕里原本是开不出花的,但因为你,它们才有了生命。”


    孙瑾安回过头来,恰好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神情明显怔愣了几秒,旋即这句话让她想起托特包里的那张被遗落的书签。


    她抿了下唇,“伊伊。”


    夏沁伊看着她:“嗯?”


    温凉的风卷着几片叶子落进水潭里,孙瑾安倾身吻住她残存的口红,独属于彼此的气息在两人唇齿间缠绕。


    没有多少欲望的味道,甜丝丝的,聚集在舌尖久久不散。


    一切勾咬缠吃,都只是想要用尽全力把对方的味道都留存下来。


    至于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消隐在吻里。


    在车里时,她就向夏沁伊保证过,过往的一切,不论是什么,好的坏的,只要夏沁伊不愿主动提及的,她都不会再多问一句,只想让夏沁伊不再躲着她。


    夏沁伊同意了。


    所以即便刚才她想起书签里的话,萌生出对于“破碎的脊柱”的一万种猜想,她还是要竭力去压抑住探寻的想法。


    对此,夏沁伊也能在追缠不停的亲吻里感受到分毫。


    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只随时可能会伤害到旁人乃至最深爱的人的怪物。


    只能在突如其来的亲吻里,做出毫无保留地回应。


    ……


    晚餐孙瑾安没有再光顾本地的特色美食,而是被夏沁伊带去一家隐蔽的面馆,吃了一碗老板娘亲手做的虾籽面。


    古镇里鲜少有新鲜的青虾,所以老板娘的虾籽面其实是自家熬制的虾籽酱,汤底咸香扑鼻,虾籽酱作为浇头盖在劲道爽滑的面上。


    一口入魂。


    吃饱喝足以后,两人在热闹的镇子里散步,临近十点才回到民宿。


    刚一进大门,就被怨气冲天的马婠婠逮进房间,恶狠狠地关上木门,对她进行了一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血泪史大控诉。


    孙瑾安看着一桌子为她准备的美食,自知理亏,也不辩驳,连澡都顾不上去洗,端庄乖巧地坐在床尾挨训。


    毕竟抛弃亲妈一整天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接电话不回微信手机静音也是事实。


    直到夏沁伊洗完澡出来,都还能听到隔壁马婠婠机关枪似的扫射,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马婠婠发了一条信息。


    几秒钟后,果然没再听到什么声音,她才不紧不慢地吹起头发。


    与此同时,隔壁马婠婠手指正在收集屏幕上飞速划动,好不容易打了一大段话,还没发出去,就被回笼的理智制止住了。


    疯了吗她是?


    居然还狗胆包天在夏沁伊面前摆长辈架子?!


    何况还没进门呢!


    好险好险,赶紧删掉。


    可心里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去,于是她抬头看向房间里的另一张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的人不见了。


    孙瑾安是趁她回消息的间隙,遛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浇得马婠婠那叫一个透心凉。


    谁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给她出来!


    告诉她为什么自家这个用的是黑心棉?


    哎,女大不中留啊。


    古人诚不欺我。


    躲进浴室的孙瑾安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赶忙打开花洒,水声恰到好处的遮掩住她忍不住的笑声。


    笑过之后,她也没急着开始洗澡,而是摁亮手机屏幕,发了条消息出去。


    「多谢女朋友仗义援手。」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明天下午走之前,请你吃蟹蟹。」


    等了不到分钟,夏沁伊就回复了她,只有两个字:「客气。」


    高冷的要命。


    跟接吻的时候完全两个样子。


    难道是被她的叠词词恶心到了?


    一想到夏沁伊那张清冷毫无世俗欲望的脸,在看到这两个词时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孙瑾安就忍不住想笑。


    她回了一个晚安的狐狸表情包,放下手机,开始洗澡。


    洗完澡回到房间,马婠婠还没睡,正靠在床头,手里端着平板电脑,一脸冷漠地修图,显然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孙瑾安把衣服丢进行李箱,掀开被子钻进马婠婠的被窝,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哄了她大半个小时,态度极尽谄媚,才可算把人给哄好了。


    关灯后,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响动。


    仔细一听,是不太能仔细听的内容。


    不用说,肯定是苏妤和谭思南。


    最尴尬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论跟亲妈住酒店听见隔壁享受人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原本回来时没听见什么动静,以为两人是趁下午民宿没人,已经纠缠过了,没想到这才刚有点睡意,就被搅得无比清醒。


    孙瑾安一声不吭,在黑暗里装死。


    马婠婠拿起床头手机看了一眼,忍不住低骂一句:“我去,来真的!”


    隔音太差,孙瑾安实在装不下去了,听出画外音,索性开口问道:“什么真的?”


    见孙瑾安也没说着,马婠婠猛地坐起身,“晚上回来在大厅碰见苏妤,她说让我们早点睡,免得零点过后就睡不着了。”


    孙瑾安:?


    马婠婠:“当时我还以为她开玩笑,谁知道给我玩真的,早知道就不把这俩货安排在我们隔壁了。”


    孙瑾安:……


    原来安排房间的罪魁祸首是亲妈。


    亲妈无比淡定地扔了一副耳塞给她:“行了,虽然你成年了,但也别支着耳朵听,赶紧塞上睡觉。”


    孙瑾安看她:“那你呢?”


    马婠婠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这还有一副。”


    孙瑾安塞起耳塞,隔音还真不错。


    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阖上眼睛准备睡觉,可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听到一些引人遐思的声音,再闭眼的时候,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闯入脑海中。


    渐渐地,孙瑾安能清晰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窗外月色朦胧,被云依稀遮住了大半,窗外的景色就显得格外昏暗。


    也因为这昏暗,她透过布艺窗帘隐约看见隔壁的灯似乎还亮着。


    这么晚了还没睡?


    孙瑾安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夏沁伊房间的灯。


    她支起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床上的马婠婠,昏暗的光线里看不真切,但静悄悄的似乎已经是睡着了,于是从两张床之间的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慢慢回到被窝里。


    她背对着马婠婠的床,打开微信。


    上一条信息还是互道晚安,现在突然又要发信息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万一是已经睡着了呢?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夏沁伊的睡眠一向不是很好,除了有几次是累晕过去的,平时都是睡得晚,醒来的早。


    一点都没有大学生的“朝气”。


    可万一没睡着呢?


    夜晚是情绪波动最高峰的时候,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不太想让夏沁伊一个人在睡不着的时候胡思乱想。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把不知不觉已经打好的字发了出去。


    「这么晚还没睡呀?」


    「有点吵。」


    夏沁伊回得很快,应该是正好在玩手机。


    孙瑾安莫名松了口气,打字道:「你那边也能听得到?」


    夏沁伊一秒回道:「一点。」


    孙瑾安:「有耳塞吗?」


    这次过了快一分钟,夏沁伊才回:「忘带了。」


    见状,孙瑾安捏着手机的指腹紧了一下,心跳莫名有些快。


    真的假的?


    向来自律至极的夏沁伊,也会有丢三落下的一面?


    正要打字回复,耳边倏地传来一阵痒意,像是被头发扫过一样,几乎一瞬间,孙瑾安汗毛都竖起来了,侧过眸子一看,黑暗的环境完美地融合了深色的睡衣,只有一张熟悉的脸被手机屏幕照得青白,看上去有些渗人。


    “……”


    孙瑾安极力忍住尖叫的冲动,熄灭手机屏幕,颤颤巍巍取下一个耳塞,在黑暗中找到一个轮廓推远了一些。


    “妈,你干嘛?”  :


    马婠婠撑着身子俯视着孙瑾安,“大晚上不睡觉黑着灯玩手机,眼睛不要了?”


    孙瑾安还没从惊悸中缓过来,颤声道:“虽然我知道你关心我的眼睛,但我想要你也关心关心我的心脏呜呜呜。”


    吓死她了。


    好端端地在被窝里跟女朋友夜聊,突然伸过来一张脸,心率直奔一百八。


    马婠婠冷哼一声,躺回被窝,“反正也睡不着,来场酣畅淋漓的夜聊?”


    关于未来,她还有好多事儿想知道呢。


    虽然孙瑾安不能明说,但她可以猜,也算是打发时间。


    总好过让这两人无时不刻黏在一起。


    眼下的情况,孙瑾安也不能说自己睡得着,于是摘下耳塞,在无法忽视的背景音下陪她聊亲子话题。


    只是不知怎么的,话题就绕到了孙聿身上。


    孙瑾安似是无意问道:“妈,你都把我爸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这是不是表示有可持续发展的机会?”


    马婠婠想也没想,直接道:“不可能。”


    孙瑾安:?


    这么干脆?


    对于爸爸这种相貌的男生,妈妈就算不看在性格也会看在颜值上,给彼此一个尝试的机会。


    怎么偏偏这次就不可能了?


    她追问道:“你这么讨厌他?”


    马婠婠:“倒也不是,只是……反正谁都行,就他不行。”


    孙瑾安:“为什么?”


    马婠婠:“又不是世界末日,男的都死光了,怎么就非得是他呢?”


    孙瑾安:“但事实上来说,你们就是在一起了。”


    马婠婠:“……这个未来谁知道呢?不是说程施的人生也改变了么。”


    孙瑾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爸爸了,还扯到程施身上,又多问了几句,谁知道妈妈索性翻了个身。


    “困了,睡觉。”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连隔壁的响动都收敛了不少,而后就听到一阵绵长均匀的呼吸,显然妈妈已经睡着了。


    孙瑾安:……


    怎么说呢,虽然很好奇,但也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轻手轻脚下床,路过马婠婠的床,还特意轻声试探地叫了她一声,毫无反应。


    夜色下,古朴的民宿二楼。


    一道灵巧的身影从房间里钻了出来,轻轻关紧门,而后站在另一道门前,指骨轻叩木门。


    “咚咚。”


    门开了。


    夏沁伊撩起清懒的眼皮看她,“这么晚了,有事?”


    未经同意,孙瑾安没进房间,在门口站得挺直,宛如一名尽职尽责的哨兵,只是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心虚,“我来给你送耳塞。”


    夏沁伊睨了一眼穿着单薄睡裙两手空空的女孩,挑眉道:“耳塞呢?”


    孙瑾安一噎,“忘带了。”


    夏沁伊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孙瑾安受不了这个眼神,索性迈进房间,反手关门,靠在门框上,一双狐狸眼看起来满含真诚,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耍流氓的嫌疑。


    “我擅长手动静音,不可以吗?”


    第108章 “什么?房间里进贼了?”


    半夜一点多。


    墨蓝的天幕中的月色躲在厚重的云絮中,身上的清辉被遮得无影无踪。


    古镇石板路上再无行人,周遭寂静无声,偶有几声蛙叫虫鸣。


    民宿装修大致都是一个风格,经由老木匠手工雕琢的茶桌靠在窗前,跟窗外质朴自然的景色融为一体,桌上放着一盏点燃的香薰,木质香与花香交织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还夹杂着一丝丝暧昧的味道。


    孙瑾安像只被剃了毛的狐狸,光溜溜地团在被子里,双眼盯着放在床头上的那一对橙色耳塞,目光发直,整个人似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维度里,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


    忘记带耳塞?


    都是骗人的。


    当她敲响木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猎人早就设好的陷阱里。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的发展的轨迹就有已经脱离了她的想象中。


    莫名其妙又被吃了一次。


    还又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好气哦。


    这一晚,她对夏沁伊似乎有了全新的认识。


    直到夏沁伊洗完手回到床上,孙瑾安才把眼睛从被窝里露出来,眼神幽怨地看着她。


    “怎么。”夏沁伊侧躺下来面对着她,一只手攀上她的好像能掐出水的红润脸颊,顺势还捏了几下,“不舒服?”


    墨瀑一般的长发垂落下来,跟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缠叠在一起,像极了半小时前的那一幕。


    似是余韵未消,孙瑾安听着清懒动人的嗓音,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没有。”


    相反,她舒服的很。


    或许是两人对于某方面兴致过于热衷,夏沁伊的技术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似乎只用了短短两个晚上。


    其实早在第二次时她就想问了。


    女朋友是偷偷去哪里进修了吗?


    别人都是私底下看“学习资料”,但总觉得夏沁伊不像是,那些“资料”里所谓的技巧和知识都太具有表演性,而实际上每个人的敏感点和喜好,甚至感知到的程度都是不同的。


    可她偏就能无比精准地掌握自己的每个感受。


    或愉悦,或难耐,或难以自抑直到欲罢不能。


    那种感觉,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懂。


    难道她只凭那么几次就能融会贯通?


    就算是……


    谁能想得到,看似清冷禁欲的冰山御姐,在另一个极端里,居然具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


    孙瑾安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觉得,对你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夏沁伊抚向耳尖的手明显停了一下。


    孙瑾安立马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抱怨夏沁伊不坦诚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孙瑾安抓住夏沁伊的手,生怕她退回去。


    “我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了如指掌?


    听起来怪引人遐想的。


    为了避免再次引发“手动静音”的后果,话到嘴边,她又拐了个弯儿,“你这么晚没睡,居然是在给她们改画。”


    夏沁伊忙着跟自己约会,没去给采风的同学指导,一到晚上那些画却长腿似的跑进了她的房间里。


    仔细一看,上面还有墨迹未干的批注。


    显然,女朋友回来后就没歇过。


    夏沁伊明知她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个,却也没拆穿,轻“嗯”一声,指腹依旧在她红透的耳廓周围徘徊,深色的瞳孔在黄澄澄的光线下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绪。


    言尽于此,空气倏然安静下来。


    窗外的虫鸣声不绝,两人就这么躺着,望进对方的眼睛里,一笔一划描绘着自己的轮廓。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某种只需眼神交汇就能完成的浪漫游戏。


    玩着玩着,两人都被这种幼稚的举动引得相视而笑。


    孙瑾安最受不了夏沁伊对她笑。


    一笑,就想亲她。


    她也这么做了,凑过去在漂亮至极的眼睛上啄了一下。


    夏沁伊被啄得阖了下眸,再睁开时,撞进对方盛满笑意的琥珀眸里。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夏沁伊似是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样子,忽地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对于夏沁伊的情绪,孙瑾安一向敏锐。


    自从前一晚收到夏以岚的嘱托后,她对夏沁伊的情绪状态愈发留意。


    从遇见连弛到现在,她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波动。


    像一口被压着巨石的古井,表面看起来跟平时无异,内里却被人丢进一把利刃,不仅掀起一阵泛着寒意的波纹,还将暗藏于井底的秘密无情剖开。


    不见天日的井水冰冷而刺骨,被这么一惊扰,便顺着利刃无声无息渗入井壁。


    彻骨的寒意只有古井能够体会,旁人却无法窥探半分。


    然而再成熟自持的人,在完全信赖的人面前,也做不到时时刻刻的戒备。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分明没有任何危险发生,但孙瑾安却精准地捕捉到她眼里的惧意。


    显然,她怕的不是自己。


    而是陷进某种沉重的情绪或是回忆当中。


    她伸手揽住夏沁伊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往怀里拉了拉,轻声唤她,试图把她从情绪的泥沼里拉回来。


    夏沁伊明显愣了一下,思绪瞬间回拢,若无其事问她:“困了?”


    孙瑾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轻抿了下唇,放在她腰后的手向前移动,摸到睡袍的腰带,轻轻一拉,原本就松散的丝质睡袍,在被子里滑落。


    既然不能问,那就只能做了。


    她支起身子贴了过去,滚烫的肌肤接触到一片如玉般冷腻的肌肤。


    夏沁伊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咬住了唇。


    “唔。”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要想,也只能想我。”


    与此同时,亮了半宿的灯被无情摁灭。


    置身于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放大到极致。


    孙瑾安一边吻她,一边拉扯着她的注意力,强势地宛若一个霸道的匪徒发现山洞里的秘宝,誓要将她所有思绪都抢夺过去,尽情地占为己有。


    因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夜,又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夏沁伊似是幻化成一条搁浅的鱼,嘴巴里的空气被反复抽离,又在她一次次濒临窒息时,汲取到一丝勉强维持生命的氧气。


    如此反复几次,身体就像是燎原的野草,在狂劲的春风加持下,烧得越来越旺。


    可即便她感觉自己无数次快要燃烧殆尽,却始终抵达不了成为风中灰烬的那一刻,逼得根根分明的细长骨指紧攥着床单不放,连同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都在夜深中若隐若现。


    罪魁祸首还在不紧不慢地揉乱她的理智,夏沁伊一口一口地咬在她的颈侧,颤抖着声线质问身上的人:“孙瑾安,你是不是故意的。”


    孙瑾安吻了吻近在咫尺透出绯红的柔润耳垂,“长夜漫漫,怕你心里想的不是我,那我会吃醋的,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不许记仇。”


    在细碎隐忍的喘息中,夏沁伊还未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深意,耳边又响起一道沙哑的提醒,无比清晰。


    “还有,木屋隔音不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究竟神灵要具备多么无穷尽的造物能力,才能创造出这般蛊人心魂的妖精?


    孙瑾安被妖精清媚动人的模样惊艳得丢了魂儿,直到难以自抑的抗议从手中溢出,她才堪堪稳住心神,跪坐在神柱两端,做一个虔诚的信徒。


    ……


    次日清晨。


    孙瑾安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套上睡裙,旋即转身,趁着一点晨光,在沉睡中的夏沁伊额心落下一吻,最后悄摸摸地潜回房间。


    路过马婠婠的床,见她耳朵里还塞着耳塞,睡得正香,才慢慢松出一口气。


    掀开被子,拿走假装人身的枕头,重新躺进被窝。


    被冷落的手机还放在枕头底下,摁亮屏幕一看,五点,至少还能睡三个小时,安详地阖上双眼。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毕竟连续两天睡眠不足,孙瑾安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止脖子上,身体上也像是被压了一块千斤顶,怎么都翻不了身。


    直到千斤顶说话:“再不睁眼,就把你埋祠堂里。”


    孙瑾安:??


    孙瑾安猛地睁开双眼,差点被窗外的阳光刺瞎,她抬手遮挡着充足的光线,眯着眼看向身前,见马婠婠正半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孙瑾安支起身子,气若游丝道:“几点了?”


    马婠婠抬手看了下表,“还早,俩小时后发车,还能吃个午饭。”


    孙瑾安:……


    这么晚了,闹钟怎么没响?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马婠婠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别找了,你的闹钟闹醒了戴着耳机的我,却半点没能撼动得了你。”


    “说吧,三更半夜去哪儿做贼了?”


    孙瑾安不知是真没睡醒,还是假懵:“什么?房间里进贼了?”


    马婠婠冷笑一声:“是进贼了,就是不知道进的哪间房。”


    “啊。”孙瑾安干笑道:“有谁丢东西了吗?要不要问问老板娘,有没有监控拍……”


    “少给我装模作样。”


    话还没说完,马婠婠一把把被子掀开,直接上手拉她睡裙领口。


    孙瑾安护住睡裙,“哎哎哎你干嘛?”


    昨晚夏沁伊好像在意乱中咬了她锁骨,万一被妈妈看见,天都要塌了。


    面对孙瑾安的垂死挣扎,马婠婠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堵上摄影师的腕力,手里的力道分毫未减。


    “快给我看看,我到底是婆婆还是岳母!”


    她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109章 “这妈可真不让人省心。”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孙瑾安跟马婠婠一起下楼塞了点小吃,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回程。


    原本回去也是想坐夏沁伊的车,起码有个人在旁边不会太孤单。


    但在马婠婠的威逼没有利诱下,孙瑾安没能如愿,而是被推上了二号大巴。


    理由很简单。


    在古代,女儿出嫁前,都是不能跟对方见面的。


    不像她,半夜往人家房间里钻。


    既然来到古镇,就要入乡随俗,就算离开也是一样。


    面对故作姿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母上大人,即便心知肚明现在是伟大的新时代,孙瑾安也无力反驳。


    她神色恹恹地坐在窗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晕车药。


    眼看就快要发车了,马婠婠说去上厕所,半天还不见人回来,司机师傅上来找负责人清点人数,找不到她,就问孙瑾安:“小姑娘,你妈呢?”


    孙瑾安没睡好,本来就不太清醒,听到这话神情一顿,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


    司机师傅见她懵了,乐呵呵道:“就是坐你旁边那姑娘,昨天一路上骂骂咧咧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说完,司机师傅还给了她一个“俺风趣吧?”的眼神。


    耳边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笑声。


    显然昨天那一幕,整个大巴车上的同学都听到了。


    上一秒还严防死守不让她在同学面前叫她妈,下一秒自己就骂骂咧咧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可见当时气得有多狠。


    孙瑾安尴尬得想跳车,然而条件不允许,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她去洗手间了,我现在给她打电话。”


    “成,看着点时间,快到点了。”司机师傅笑了笑,转身回去驾驶位,临走前还不忘侃一句,“这妈可真不让人省心。”


    电话刚拨过去,不到五秒就被挂断了。


    孙瑾安望向窗外,莫名一阵心悸。


    奇怪。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


    十分钟前。


    从民宿里出来,夏沁伊走到停车场,路过成群结队上大巴车的同学,只是淡淡扫过一眼,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径直走到停车场角落,那里停着她的黑色越野。


    她打开后备箱,把画板行李箱扔进去。


    停车场里游客众多,处处都是喧闹声,但这边距离大门较远,还算安静一些,以至于隔着后备箱的门,依旧能听到一段无比清晰且急促的脚步声。


    她不经意地侧头看过去,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窜至眼前。


    夏沁伊撩起眼皮看向对方,处变不惊道:“找我有事?”


    对方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一下,跑那么快干嘛?累死我了。”


    夏沁伊从托特包里拿出手机,摁亮屏幕一看,果然有消息,她却没点开看,直接从屏幕上划掉,不紧不慢道:“手机静音没听到,抱歉。”


    马婠婠瞪大双眼:“你看都不看一眼?”


    夏沁伊:“有什么必要吗?”


    马婠婠:……


    那倒是没有。


    发消息只是让夏沁伊等她,其他的……毕竟有些话,还是当着面说比较好。


    马婠婠趁着喘气的功夫,在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要怎么开口,才能在不破坏两人多年友情的情况下,把该说的话都尽数表达出来。


    足足过了一分钟,她都没整理好。


    明明早上都已经想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夏沁伊,话到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眼看就要超过夏沁伊的最低容忍限度了。


    马婠婠深吸一口气,“其实夏阿姨都跟我说了。”


    夏沁伊:“昨晚是我先动的手。”


    马婠婠:???


    夏沁伊:……


    原来不是同一件事。


    夏沁伊听到马婠婠的话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似是早知道夏以岚跟她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但马婠婠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长颈鹿,指着夏沁伊“你你你”了半天。


    脑海里全是一墙之隔,闺蜜压着女儿的画面。


    骂她以大欺小?


    事实上两人年龄目前只差一岁。


    骂她强取豪夺?


    想起瑾安手臂上的腱子肉,很难成立。


    骂她丧心病狂?


    算了吧,都是成年人。


    而且以这两人自身条件来说,谁占谁便宜都说不一定。


    最终,马婠婠只能放下颤抖的手指,同时将以爱为名实为绑架的封建糟粕踩在脚下,决定洗心革面做个跨时代的新型母亲。


    “关于你们性……昨晚的事先放一边,我来找你是想说以后的事。”


    夏沁伊不置可否,关上后备箱,绕过马婠婠走到驾驶位旁,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聊。


    马婠婠转头瞥见远处不时朝这边望过来的八卦目光,随后坐进了副驾驶。


    在屁股挨到座椅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理解孙瑾安了。


    换做是她,她也会抛弃亲妈和大巴的。


    “要说不说,还真比大巴那梆硬的座椅舒服多了。”


    夏沁伊斜看她一眼,马婠婠立马抓住重点,轻咳两声,切入正题,“你还记得高中你被我吓进医院那次吗?”


    也是从那以后,两人的友情突飞猛进。


    起初她还因为得知那件事,对夏沁伊有些同情,以及吓得她唤醒阴影而感到愧疚,对她极其小心翼翼,可后来她发现,夏沁伊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根本不需要可怜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后来她对夏沁伊还跟从前一样,两人关系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相反,如果她继续维持那种怜弱的状态,两人或许就无法再继续深交下去。


    也因为深知这一点,她今天才能毫无顾忌地提起这件事。


    夏沁伊轻靠在椅背上,姿态有些懒散,神情很是放松,闻言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似是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便没打断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马婠婠轻叹一声。


    “坦白说,如果不是瑾安告诉我,那人出现在学校里,我都已经完全快要忘记了。”


    “但我其实知道,有些事对于你而言,永远都不会忘记,甚至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那件事平时对你不会有丝毫影响,可一旦触及到某个开关,就会让事态产生无法估量的变化,你没办法一个人掌控它。”


    “所以我想问你,你会告诉瑾安吗?”


    话说的隐晦,但她知道夏沁伊听得明白。


    以夏沁伊的性子,若是不在意的人,哪怕是时隔三十年来找她,道歉也好,赎罪也罢,都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丝毫波澜。


    可如今,那些过往对她的心理状态的确造成了很深的影响。


    即便平时掩藏得再深,它也真实存在。


    就像一颗战乱过后被遗落在战场土壤下的地雷,或许经过多年的风霜雨雪,已经失去了效用,也或许会有一只蝴蝶不经意地停留在上面,引发爆炸,导致夏沁伊被炸得粉碎。


    作为夏沁伊的女朋友,孙瑾安要一无所知地面对这颗陈年地雷。


    对于她来说,很不公平。


    马婠婠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孙瑾安看见夏沁伊面无血色,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充满恐惧地看向她时,心里该有多疼。


    同样,到那时,夏沁伊只会更加无法接受自己。


    结局可想而知。


    坦白一切,共同面对,是她们唯一的解题思路。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却要让好友生生撕开伤痕,让女儿面对血淋淋的过往。


    马婠婠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颇,甚至可以说是自私。


    若不是连弛突然出现,或许这一天可以晚一点。


    但事已至此,还是越早越好。


    不管是任何一方接受不了或是无法面对,都还可以趁没深陷以前,及早分开。


    对谁都好。


    马婠婠的视线一直落在夏沁伊身上,端量着她的表情,生怕错过平静面容之下流露出的深层暗涌。


    可几秒钟过去了,夏沁伊面色依旧平静。


    马婠婠却依旧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紧张,以至于双手都不自觉地攥起了拳。


    静默片刻后,夏沁伊对上她审视的目光,那双狐狸眼就好像在说,今天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就别想再见我女儿!


    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也会有这么严肃紧张的一面。


    夏沁伊忍不住想笑,说不清是为孙瑾安高兴,还是为马婠婠不自知的母性,她离开椅背坐直身体,正色道:“婠婠,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瑾安。”


    马婠婠拧眉:“你不打算告诉她?”


    夏沁伊眸色沉寂,平静道:“她不会想知道的。”


    马婠婠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你问过她了?”


    夏沁伊抬眸看她,眉心蹙了起来。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一会儿,马婠婠开口,语气有些冷,“究竟是她不想知道,还是你不敢向她袒露内心?”


    不等夏沁伊回答,她继续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平时看起来活泼开朗,温暖阳光,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治愈人心的力量,这都是因为她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的心。”


    “她看出你的恐惧,感知到看你的情绪。”


    “你为此躲开她,她就算再担心,也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勉强,甚至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逗你开心。”


    “你回应她的努力,装作可以解决一切。”


    “你跟我说不会伤害她,我相信,你说你会保护她,我也相信。”


    “所以往后的每一天,你都希望维持这样的状态,是吗?”


    马婠婠不敢停下来,怕以后没机会再说出口。


    此时她的嗓音没那么冷了,只是变得有些低哑,“可是夏沁伊,让喜欢的人生活在对自己的担忧里,难道就不算伤害了吗?”


    “装作若无其事,背地解决一切,维持表面的和谐,就足够了吗?”


    “……”


    最后两句话,可谓直击要害。


    牢笼的怪物,不放出来,就没事了吗?


    更何况,夏沁伊到现在还不清楚,那只怪物究竟是幻想,还是,她自己。


    车厢里陷入沉寂,两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一阵搞怪的铃声响起,马婠婠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孙瑾安灿烂的笑脸在屏幕上闪烁。


    只三秒,就被无情挂断。


    夏沁伊的视线却没从黑屏的手机上移开。


    脑海里是这两天孙瑾安在她面前的表现。


    看似没心没肺,把连弛的事都抛之脑后,其实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


    她想要以后都维持这样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马婠婠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抬眼看向夏沁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一句,别让她等太久。”


    “我回去了,开车小心点。”


    说完,她拉开车门下车,依依不舍地告别柔软的座椅。


    路过车头时,夏沁伊也从车上下来,马婠婠便停下脚步看她。


    这么快就有决定了?


    然而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这车驾驶位座椅是定制的,比副驾驶还要舒适。”


    马婠婠:……?


    “啊?”


    “比大巴,更舒适。”


    话音落下。


    半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一把车钥匙精准无误地落进马婠婠的手心里。


    第110章 “比起你俩,我们还是太保守了。”


    临开车前五分钟。


    在司机师傅的一声声催促中,孙瑾安决定下车去停车场附近的洗手间找找看。


    别是手机被偷,厕所没纸,被困在里面了。


    她在背包里翻找纸巾,想起妈妈中午吃了不少石蛙,以防万一,她把小包纸巾拨到一边,拿出一包大抽纸出来。


    正当她要起身时,发现刚才还在前排座位上笑闹的同学霎时间静止,紧接着,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后面一排接着一排的喧闹声都停了下来,伸长脖子一脸诧异地望向前门。


    孙瑾安坐在第二排,此时也越过前排座椅的缝隙看过去,瞬间了然。


    只见一道出乎意料的身影站在大巴驾驶座旁,正在跟司机说着话,逆光看过去,身姿挺拔,气势惊鸿。


    片刻之后,大巴机械门缓缓关闭。


    夏沁伊抬步走来,站在走道中间的位置,打开手机里的表格开始点名。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外面的阳光斜斜洒进车窗,她就这么站在那团光晕下,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额边的碎发散落下几许,神情疏冷而散漫,雾霾青的无袖连衣裙搭配米白色针织衫,让她矜冷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耳边响起冰玉相击的清冽嗓音,孙瑾安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呆愣,浓长的乌睫微颤,她本就漂亮的五官没有失去灵动,反而给人一种愈发可爱的娇憨。


    夏沁伊眼神扫过唇红齿白的小狐狸,漆眸里的笑意深了几分。


    “孙瑾安。”


    空气静*默。


    很奇怪,分明没少被夏沁伊叫名字,但在听到夏沁伊点名念到她的名字,心里掠过一丝很隐秘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捕捉不到。


    就好像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名字忽然在夏沁伊口中,变得特殊起来。


    好一会儿,走道对面的同学探着身子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瑾安,发什么愣呢,你女朋友点你名儿呢。”


    孙瑾安恍然回神,回应道:“到。”


    应完之后,将视线挪向别处,试图平复砰砰作响的心脏。


    四十几个人,很快就点完了,夏沁伊跟司机师傅说了声,朝着孙瑾安身旁的空位走来,折身坐下,大巴车开始缓缓启动。


    一抹幽淡的水生香扑鼻而来,孙瑾安耳尖沁着红,还没从同学那句“女朋友”的调侃声里缓过神来。


    “女朋友。”夏沁伊扫了一眼孙瑾安手里的大号抽纸,纤长的骨指从手掌和纸巾指尖的缝隙滑入,牵住她的手,“看见我,好像一点也不惊喜。”


    像是冷玉附着了远古时期的铭文似的,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指尖一路酥麻,直至脑神经。


    孙瑾安不可自抑地瑟缩了一下,却被牢牢地攥住,随后才如梦初醒一般,望着漾着缱绻笑意的眸子,心想,怎么会不惊喜,简直惊了个大喜。


    可前后左的座位都安静如鸡,显然是在偷听。


    她便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你不是要开车回去,怎么来大巴……”


    话音未落,余光扫见膝盖上的抽纸,以及车窗外倒退的风景,脸色顿时一变,:“完了,婠婠还在厕所。”


    刚要起身喊司机停车,却被夏沁伊按在座位里。


    夏沁伊笑道:“现在才想起来,会不会有点晚了?”


    孙瑾安:……


    “还不是你惹的。”她小声嘟囔,语气像是在娇嗔,引来了周围一阵暗笑。


    夏沁伊也不说话,就这么含笑看着她。


    昨天眉宇间的小心翼翼已经荡然无存,今天的孙瑾安还是那个无所顾忌会撒娇的女朋友。


    孙瑾安刚说完,随即灵光一闪,想起夏沁伊点过名,知道马婠婠不在还让司机开车,应该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孙瑾安诧异道:“她该不会是……?”


    夏沁伊点了下头,目光似是瞥见什么,示意她看窗外。


    孙瑾安转头看向车窗外,大巴刚开出古镇,车速并不快,一辆黑色越野正跟她们并驾而驰。


    见她看过去,马婠婠降下车窗,两指并拢,抵在足以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墨镜一边,十分潇洒地甩了一下,旋即提速超过大巴,朝着高速方向开去。


    酷得不行。


    这一幕被坐在同侧的同学看到,瞬时哇声一片。


    孙瑾安哑然失笑,回过头看向夏沁伊:“她用什么理由说服你的?”


    马婠婠很早就拿了驾照,虽说车技比她好那么一丢丢,但上高速的经验少得可怜。


    夏沁伊怎么敢把车丢给她开的?


    夏沁伊瞥了一眼她宽大卫衣下不经意露出的锁骨,上面还缀着浅淡的咬痕。


    一早上都没消,昨晚咬得有那么用力吗?


    她低着眸子端详着红痕,意有所指道:“眼圈太重,让我上来补觉。”


    闻言,孙瑾安怔了一瞬,注意到她眼底下似是化了一旦淡妆,倏尔,小巧精致的耳朵红了起来,被窗外阳光照得透光,宛若两只精雕细琢过的绯色琉璃瓷盏。


    尽管其他人并不能完全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可她还是羞耻心膨胀。


    似是感觉到脸颊发烫,她拉起了卫衣帽子,缩成一团,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见她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夏沁伊忍着笑意,不再逗她,接着话道:“不用担心,只要不超过八十码,她的技术可以应付。”


    八十码,跟在市区主干路开车没什么区别。


    高速因为路况好,甚至比市区还要好开。


    孙瑾安放下心来。


    “要不要稍微睡一下?”她直起身子,把肩膀往夏沁伊那边凑了凑,从卫衣帽子里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好似藏在树洞里过冬的小狐狸,“你靠着我吧,等到服务区我再叫你。”


    可爱的紧。


    夏沁伊漆眸一深,不自觉抿了下唇,漂亮的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尽管大家说话声都挺小的,大巴车除了引擎和空调的白噪音,整体来说一点也不吵,甚至有点催眠。


    但夏沁伊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着。


    她低眸扫见垃圾袋里的晕车药,最后还是很轻地“嗯”了声,侧头枕在看上去软融融的肩膀上,轻阖起眼眸,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有点像水蜜桃。


    她知道孙瑾安坐大巴会晕车,吃过药就会想睡觉。


    聊天的机会有很多,不差在这一时。


    何况有些话题,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里来讨论。


    万一孙瑾安想逃,都没地方逃。


    对于夏沁伊的想法,孙瑾安一无所知,感受到肩上增加了一些重量,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夏沁伊可以睡得舒服些,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机,戴进她的左耳,另一只塞进自己的右耳里。


    夏沁伊原本是想闭目养神几分钟,等孙瑾安困了再换她睡一会儿,谁知下一秒就听到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嗓音在低声吟唱着舒缓轻柔的曲调。


    这是孙瑾安在发现夏沁伊时常失眠,特意搜寻的曲子,据说效果奇佳。


    原本是想在她睡不着的时候,唱给她听的,但仔细想了一下,目前她也没办法每个晚上都陪在夏沁伊身边,于是花了些时间学了一下这段安眠曲,然后录了下来,代替自己哄她入眠。


    唱得不是很专业,但好在也没跑调。


    低浅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流淌,像是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耳膜,夏沁伊听着听着,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没过一会儿,破天荒地睡着了。


    孙瑾安察觉到肩上匀长的呼吸,侧眸看过去,眼神柔软至极。


    前排的同学在分享零食,回头看到这一幕,登时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并且十分有眼力劲地做了个手势,把小饼干放在孙瑾安椅子边的背包口袋里,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孙瑾安抬眸看她,弯起眸子做了一个口型:“谢谢。”


    女生不知怎么的,脸红了一下,继而瞥见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又是一阵激动,连连摆着手缩回座位。


    同座的女生一脸莫名地看着她通红的脸。


    不就是给女神送个饼干而已,至于么?


    女生见同伴面露不解,拿出手机就是一顿噼里啪啦,仿佛发现什么惊天大八卦一样。


    同座女生凑过去一看,瞬时一脸惊色,转头透过座椅缝隙朝后看去,恰好看见两双白皙修长的手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车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为其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光晕,美好得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原来清冷自持的高岭之花,谈起恋爱来也这么腻歪,连睡觉都舍不得松手。


    一战成名的新生代表也不遑多让,那眼神,温柔得都快掐出水来了,还是那个一招抡飞自恋男的飒姐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看两个漂亮女孩子谈恋爱,对眼睛可太友好了。


    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输出,沉浸在欣赏美好事物的愉悦里,期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暗戳戳地拍下一张后排的牵手照,想要分享给在一号车没办法亲眼目睹这美好画面的好朋友。


    然而,一个手滑,直接发在了采风群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群已经炸了。


    尤其是一号车。


    孙瑾安和夏沁伊的关系早就公之于众,可依旧遏止不了广大同学对两个女生恋爱的好奇心。


    更何况一个是万众瞩目的景青天菜,另一个是开学就脱颖而出的风云新生。


    原本以为借着采风机会可以近距离磕西皮,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去古镇的时候,原本会一起坐一号车的夏沁伊和孙瑾安,一个改变计划去自驾,另一个直接上了二号车,让一号车原本可以一线吃瓜的同学大失所望。


    回程的时候,没想到夏沁伊居然上了二号车,还被人磕到了这么美妙的一幕,可把一号车的同学羡慕坏了。


    没睡的人已经在群里聊嗨了,甚至把睡觉手机却没静音的同学都给震醒了。


    一瞬间,两辆车响起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集体激情吃瓜。


    而二号车前排的两位同学状若鹌鹑,心都凉了大半截。


    不敢想象一会儿当事人醒来看见,她们会不会被无情地踢下车。


    一想到夏学姐以往开会生气时冷若寒霜的眼神,两人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外套,紧紧裹在身上。


    只是想想都觉得冷呜呜呜。


    孙瑾安有群消息静音的习惯,加上两人戴着耳机,谁也没察觉周遭的异样,沉浸在闲适的大巴午休里。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大巴车稳稳地停在服务区,司机师傅喊大家上厕所的上厕所,买饮料的买饮料,十分钟后发车。


    孙瑾安揉了下惺忪的眼睛,伸了个大懒腰,转头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夏沁伊,见她脸上难得露出呆萌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喝点东西?”


    五月虽然不是很热,但封闭空间为了透气,车上开着空调,空气变得十分干燥。


    一觉醒来,孙瑾安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干哑,声带像是被磨砂纸打磨过似的。


    夏沁伊用指腹揉了揉额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睡着了。


    还是大白天在大巴车上。


    她不置可否,侧过头盯着孙瑾安,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等下记得发给我。”


    孙瑾安愣了一下,转而明白她说的是录音,扬唇笑道:“当然,本来就是录给你的。”


    还剩一个小时车程,再睡下去担心影响晚上的睡眠,两人下车后打算去买杯冰美式提神,恰好碰到坐在一号车的苏妤和谭思南。


    等咖啡的间隙,苏妤一直倚在谭思南身上,她见两人走来,扫过还牵在一起的手,漫不经心揶揄道:“本来以为我们已经够高调了,比起你俩,我们还是太保守了。”


    夏沁伊不明所以,却也没太在意,毕竟苏妤一天不打趣她几句,浑身都不自在。


    孙瑾安却在听到这话后,第一反应是昨晚动静太大,甚至被住在隔壁的隔壁的苏妤和谭思南听到了,双颊立马飞上两片红云,一时没作声,眼神也在四处飘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苏妤看出她们好像还不知道群里炸了,却觉得孙瑾安的反应很有趣,便也没多解释,拿到咖啡给了她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勾着谭思南走了。


    孙瑾安脸皮毕竟还有点薄,做不到苏妤那样在走廊热吻被人看见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


    以至于晚上动静太大被人听见这件事一直在她脑子里打着转儿。


    夏沁伊察觉她的不对劲,只见她脸色越来越红,不仅仅是敏感的耳尖,甚至整个脖颈都快烧熟了,担忧道:“哪里不舒服么?”


    说着,抬手就要去试探她额心的温度,担心她是在车上被空调风口吹得感冒发烧了。


    孙瑾安拉住她瓷白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装着有颜色的东西,一冷一热的接触下,凭空冒出一道细密的电流,打向四肢百骸,像极了前一晚极致隐秘的地方被刚清洗过还带着温凉气息的手触及,从而引发出来的那一抹快感。


    于是,她更烫了。


    “没,没事,天气太热,喝点冰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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