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啧啧”数声, 收起望远镜。
此时天色已晚,魔礼海叫阵了一会儿,没能把西岐的城门叫开, 反而被气了个不轻。这位老将军只得憋着火气, 转回军营辕门。
殷诵琢磨着,魔礼海这番动作, 是想要借着黄昏时分,西岐将领精神松懈的时候, 把人“勾”出城门。
殷诵听着魔礼海的琵琶声, 的确有催眠的效用。意志力薄弱的将领, 在这样蒙昧的环境下, 真能被魔礼海的琵琶声引诱,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殷诵没再继续观察下去, 转身滑回到山坡背面。
他收起零件, 只将挖掘机丢在外面。然后,殷诵从储物袋里取出野营需要的一应物件, 给自己搭了一顶颇为宽敞的帐篷,之后取出干粮食用。
此处距离魔家四将的军营不远,殷诵没有大胆地在他们眼皮底下开火。
好在现在是夏季,夜间不需要篝火取暖。
殷诵撒了一些防蚊虫的药粉在帐篷周围, 最后拉上帐篷, 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 辛甲仍旧没有带着那支队伍赶到高坡。
天色将亮时,殷诵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洗漱一番后, 少年习惯性地打开光屏,一边啃自制的菜饼, 一边查看今天的日常任务。
吃完早饭,做完日常,殷诵正准备继续昨天的工作,就听到高坡下再次响起擂鼓和琵琶的合鸣。
一回生二回熟,殷诵不慌不忙爬上高坡。战场上的情况,倒是和昨天傍晚没大差别。只是魔礼海弹拨的琵琶曲调从昨日的昏困暧昧,变成激烈昂扬。
然而,不论魔礼海作何曲调,守城门的杨戬都无动于衷,颇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定神闲。
殷诵将望远镜挂到脖子上,然后顺着坡道,溜到了正面下方。
背着商周两边人马,殷诵拿出勘探器,开始仔细地勘察一路过去的地形。
他要在下面挖洞,而且为了保障不会惊动上面的人,一定要挖得足够深,自然要提前勘测好地形。他可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土洞坍塌,把他活埋在里面,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魔礼海在城门下叫阵半日。烈阳高照的正午时分,这位大商原佳梦关守将,收起琵琶,调转马头,往自家军营而去。军中官兵体力消耗大,和寻常百姓只吃两顿饭不同,他们一日少则三餐,多则四五顿。反正西岐的城门叫不开,魔礼海当然不会让自己中午饿一顿。
最主要还是杨戬太气人了!这昆仑山下来的臭道士,竟然叫人把他的晌饭摆上城头,想要听着魔礼海大将军的琵琶曲就饭!
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个昆仑山的炼气士,吃个毛线的午饭!
偷偷摸摸勘探地形的殷诵,抬眼看到西岐城头上在端饭桌,立刻见好就收,赶在魔礼海涨着红脸收兵前,一路快跑,跑回了山坡。
殷诵跑回高坡背面,就见到辛甲已经领着人马赶了过来。此刻,这一队士兵正四散守卫在粮草和殷诵丢在地上的挖掘机、各种零件四周。
殷诵上前,和辛甲打招呼。然后,殷诵将计划告诉辛甲:“需要三五日来勘测地形。另外,我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打磨掘洞的设备。”
殷诵拍着挖掘机,说道:“这些前期工作半点不能马虎。”
辛甲虽然没有挖过地道,但是帮百姓打过窑洞和地窖。他对殷诵说的这些深以为然。
辛甲心里焦虑,却不敢催促殷诵。他只叫殷诵尽管放宽心:“殿下莫要着急,按你计划做。我料想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半年。”
殷诵瞧着辛甲神情忧愁,嘴边都长了火泡,但是这种事的确着急不得。他也就不去点破辛甲。
殷诵一边改装挖掘机,一边勘测地形。中间接到几个与挖掘地道相关的日常任务,都是让殷诵传授这门手艺给当地的人。殷诵干脆从辛甲手下挑选出五名颇为机灵的士兵,教导他们怎么勘察地形,怎么挖掘和稳固地道。
将将两个月,殷诵将挖掘机改装成了一辆掘地机。从高坡到西岐的地形也都被他摸查清楚。
九月初二,就着秋末的凉意,殷诵钻进掘地机的驾驶室,拉动动力拉杆,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整个掘地机都钻进了黄土土层中。
殷诵用来改造的这台挖掘机,是当年太乙真人亲手炼制的“法宝”,效率惊人。不过殷诵需要钻出一条可供三人挑担并排的地道,因此速度上并不快。
殷诵开着机器在前面挖洞,辛甲带着士兵在后面挑土和稳固地道。主要是稳固地道。到了后期,地道延长出去上万米后,泥土大多由殷诵装进储物袋,晚上回去高坡休息的时候,再抛掉。
这一挖就挖了大半年。当掘地机的大钻头钻破武王寝宫的地板时,已经是来年的夏季最炎热的时候。
掘地机破土而出的巨大声响,立即惊动了寝宫外面的侍从。寝宫的大门霍然被推开,五名侍从呼啦一下子冲了进来。
殷诵从驾驶室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五名侍从如临大敌的模样。宫门外很快聚集了一排手持铜剑的侍卫。
殷诵冲侍从中认识的两人打起了招呼。
五名侍从瞧着殷诵,脸上是微微的茫然,完全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侍从辟疆连忙吩咐殷诵认识的另一名侍从,让他赶紧去通知武王。他们只是侍从,面对大商王孙毁坏西岐武王寝宫这种场面,没人敢擅作主张。
那名侍从立刻转头跑出了寝宫。
辟疆大着胆子,向殷诵走来。剩下的三名侍从立即把住门窗的方向,而后向殷诵聚拢过来,想要将他“网络”住。
殷诵没将四个侍从放在眼里。他跳出驾驶室,转身将掘地机收进储物袋。
殷诵回头,向辟疆说了下面这条地道的用处,然后就准备跳进地道跑走。
开玩笑,他现在能不跑吗?他就是故意把洞口开在武王的寝宫里的。谁让三年前,武王在这间寝宫里欺负他亲爱的父亲呢?
现在,殷诵搞完破坏,不赶紧跑,等着西岐的人来抓他吗?
年少有为的殷商王孙正准备起跳,忽然看到斜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副栩栩如真人的画像。
殷诵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又让他在姬发老儿的寝宫里扫到一副自家老爹的画像。
这“老贼”真是贼心不死啊!
殷诵立即改变主意,跑去墙边将画像从墙上摘下来,卷好放进储物袋里。
辟疆看到殷诵拿走武王的亲笔画作,连忙出声,想要制止。但是毫无用处。殷诵不仅没有归还画像,反而五步并作三步,大跨步跑向洞口,一跃而下,跳了下去。
四名侍从连忙冲到洞口。就看到洞口黑梭梭,仿佛有十丈深。直看得他们四个一阵心惊胆战。
辟疆抬头看向其他侍从,用眼神询问:我等要跳下去吗?
另外三名侍从十分犹豫。毕竟那位殷商的王孙已经说明了地道的用处。王孙是好心相帮,他们这般追过去,仿佛追拿逃犯,实在说不过去。
四名侍从这一犹豫,武王已经快步冲进了寝宫。武王身后不仅跟着侍从,还有四公子姬旦。
方才,武王正在勤政殿内,与公子旦商讨,如何解决粮草短缺这件西岐迫在眉睫的问题。忽然就听到侍从在外面禀报,殷商的王孙将寝宫钻出了一个大洞,直径足有两丈半。
武王与公子旦对视一眼,两人对殷诵突然跑来西岐王府搞破坏这件事,俱是摸不着头脑。
武王和姬旦当即放下正在讨论的事务,匆匆赶去寝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殷诵已经逃之夭夭。
四公子十分惋惜地望了洞口一眼。
武王看向侍从辟疆。
辟疆立即将殷诵的话向武王复述了一遍:“王孙殿下说这洞是从西荒那边一路钻过来的。辛甲将军已经在那边做好准备,将西荒征集的粮草运送过来。”
四公子闻言大喜:这大侄子果然是亲生的!这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么?
武王嘴角微扬,随即吩咐辟疆道:“你速去请丞相,说明此处情况。请他派一员阐教仙人从此处前往西荒收粮。”
如今,阐教派下山援助西岐的,除了姜子牙,便是李家三兄弟与杨戬。
这四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师父的心肝宝贝,储物袋这种东西自然不缺。
先前因为魔家四将手中异宝,致使四人五行遁术尽数无用,无法突破出去。现在,倒是能让他们从地道进入西荒,将辛甲备好的粮草收进储物袋,直接带过来。
辟疆领命而去。
四公子蹲在洞口,啧啧称奇:“四位将军都言五行遁术难以逃出魔家四将的眼睛。这么大一个地洞竟然没叫魔家四将发觉?”
武王走近山洞,向洞口深处望去。
武王估算了一下地道的深度,与四弟答疑解惑:“我曾问过哪吒将军,魔礼寿的花狐貂极为刁钻,几位将军虽能行土遁,但只在地面之下两三丈处行走。这貂鼻头灵敏,地下两三丈的异动逃不过它的鼻子。”
四公子闻言,了悟地点点头。脚边这口地道,深度至少有二十丈,别说貂,就是狗都嗅不到气味。
真是难为他的大侄子,没有半点消息,竟也能做得这般周到,将地道挖得这么深。
姬旦站起身,向兄长询问道:“事后,这口洞要填埋吗?”
武王摇头:“倘若地道坚固,就留着吧。说不得于后人亦能派上用场。”
武王吩咐侍从,将寝宫中的东西,尽数搬到隔壁宫殿去。
吩咐完,武王抬头向悬挂殷商太子画像的那面墙上看去,想要亲自将画像取下,带走。结果,自然是发现画像已经不翼而飞。
武王:“……”
不必侍从们禀报,武王立刻就猜到,画像是被谁顺手牵羊带走的。
武王忍不住扶了扶额,暗闷:这小孩儿动手得也太快了!
两刻钟后,丞相姜子牙带着金吒跑了过来。
姜子牙路上已经从辟疆口中得知,殷诵是如何把武王寝宫钻出一个大洞,又是如何交代侍从,说明这口洞的用场。
姜子牙晓得殷诵手上有不少机械设备。对殷诵干成这件事,姜子牙一点都不惊讶。
姜子牙就是疑惑,武王哪里得罪了殷诵,叫他偏将洞口开在王府寝宫内?
不多时,姜子牙领着接到军令匆忙跑下城墙的金吒,来到王府。
金吒得了武王的命令,没有二话,当即跳入地道。
金吒是炼气士,速度不是殷诵能比的。饶是殷诵前头已经跑了两刻钟,还是眨眼功夫就被金吒逮了个正着。
殷诵地道挖得够大,金吒在后头瞧见殷诵的身影,一个偏身贴着洞壁就从殷诵身边超了过去。随即,殷诵被跑到前边的金吒拦住去路。
殷诵瞧清楚追上来的人是谁,轻轻松了口气。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亲热地冲金吒喊了一声“大表哥”。
“你可吓死我了!”殷诵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瞧了瞧。
金吒轻哼一声,奚笑殷诵:“别看了,只我一个来了。你小子好胆大,竟然往武王的寝宫开洞口。”
殷诵心道,我要不是把洞开在武王的寝宫里,还不知道这厮又画了一幅父亲的画像,挂在他的寝宫呢!
殷诵笑道:“这不是刚好路过西蛮,遇见了辛甲将军。我和老将军是旧相识。我见他有为难的地方,我又有解决的办法,怎好不出手相助呢?”
金吒收起奚笑之色,告诉殷诵:“我不是来抓你的。武王宽宏大量,没有怪罪你。你若是肯同我去面见他,定然还会有大大的奖赏给你。”
殷诵不为所动:“我还有事要去办呢。”西岐都快吃不上饭了,武王能有什么好东西奖赏给他?
金吒没有继续劝说,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边跑去。他虽然有储物袋,但是储物袋的空间是有限的,并不能一次性将西岐需要的粮草全部装回。金吒预估自己至少要来回跑上十几二十趟。
在金吒看来,这件事合该让他家三弟哪吒来做。一来哪吒和殷诵关系亲近;二来哪吒的豹皮囊可是真正的储物宝贝,可以无有止境地收取事物。
但是师叔姜子牙偏偏叫了他来做这件事。
金吒直到跑出地道,出现在将军辛甲面前,才将这件事琢磨出了味儿来。金吒知晓,是姜子牙忌惮哪吒和殷诵的关系,不愿给殷诵机会哄走哪吒呢。
金吒顺着地道跑走后,殷诵站在原地,摸起了下巴。他两眼忽然一亮,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刚刚他和大表哥金吒站在一起,金吒的个头分明比他矮了一点五公分。
意识到自己终于不是兄弟几个里最矮的那个,殷诵脸上立刻挂起了得意的笑,整个人钻起地道来,脚下都是轻飘飘的。
殷诵嘴里直接哼出歌来:“我高我高啊,我一米八八。总有一天,我比哥哥还要高。我高出一个头,我高出两个头,我把哥哥举高高~”
远在西岐东城门上守岗的哪吒,猛地打了个喷嚏。
哪吒皱皱眉,然后跳上城头,和下面叫阵,体长足足八米的魔礼青对骂了起来:“呸,你个死蟹精!今日就剁你一根螯红烧下酒!”
三年前,殷诵用大豆发酵,做出了大酱和酱油。因为殷诵没有将这两样的制作方法流传出去,所以整个西岐只有豆腐店有大酱和酱油出售。豆腐店的产出有限,大酱和酱油已然成为西岐城中首屈一指的“奢侈品”。
整个西岐也就只有哪吒能说出“红烧蟹脚”这么豪横的话来!
魔礼青并非螃蟹精,他只是长得像螃蟹。哪吒就拿他当螃蟹精来骂,丝毫不与他客气。
不说地道里,金吒来回二十余趟,差点儿累趴下,才将西荒备下的救急粮草全部送入岐城。殷诵这边爬出地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辛甲,寻他兑现诺言。
辛甲正感激着殷诵呢,哪里会想到出尔反尔?
辛甲将殷诵引入营帐内,亲自给身姿挺拔的青年泡了一壶珍贵的茶叶水。
殷诵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辛甲泡茶的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
殷诵将茶杯放下,和辛甲说起正事。
殷诵询问老将军,王府可有女眷,于十九年前出现在西蛮。
辛甲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他向殷诵解释道:“十九年前,西蛮这片开荒不足十年。条件艰苦得很。莫说王府的女眷,就是武王的兄弟都没有到这儿来的。那时只有身为兄长的武王领军驻守在西蛮。”
“当年正是老臣奉命,陪在武王身边,与殿下做了副将。”辛甲说起这一段往日峥嵘,不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殷诵闻言,眉头一皱。他进一步询问辛甲,也是在说服自己:“许是有哪一位小姐出于好奇,偷偷来过。只是没有让你们发现。”
殷诵接下来就准备询问辛甲,那一年哪一位姬家的女儿怀了身孕。不想,辛甲直接否定了他的假设:“万没有这样的情况!”
“王孙殿下不知道武王治军之严。但凡她们敢来,就没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只要被发现,武王会第一时间将她们送回去。”
十九年前的西蛮,要什么没什么,所有人在这块地上就是为了开荒,为了生存,为了尽快种出粮食。
“十九年前的西蛮,是干正事的地方。哪位王姬、公子敢跑来西蛮胡闹,武王绝对狠狠地惩戒他们。”
殷诵想说,或许那位姬氏女子并不是过来胡闹,而是想感受一下民风民情呢?
但是他反念一想,大约在那时的武王眼里,西伯侯府中的千金大小姐跑来西蛮体验民情,与胡闹是划上等号的。
十九年前,且不说迁居西蛮的都是外来的难民,就说领地被侵占的羌人会时常骚扰这块土地。西岐的军队与羌人交战是时常的事。无论如何,那时的西蛮,都不适合一位贵族女子前来“体验生活”。
殷诵顿时觉得自己被公子乾给骗了。
但是殷诵很快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就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公子乾所说的那番话上。这大半年里,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帮他打听,十九年前五彩神石附近的人家中,谁家女子怀孕产子,最后孩子又消失不见的。
结果是,当年怀孕的女子一共找到七个,其中一个难产身死;一个孩子未满月便夭折;两个孩子在八岁和十二岁时或病死或失足落水而亡。剩下三个,孩子都安然地养在家中。
千里眼和顺风耳着重打听了前两者。最后确定,这两个孕妇都不可能是殷诵的母亲。
前者的确没能产下胎儿,是一尸两命;后者夭折的孩子被埋在“夭儿堆”里。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概率极大。这些孩子不能被埋进祖坟,好一点的火葬后家人找个地埋了,差的直接扔在野外,任由豺狼吞食。
这“夭儿堆”其实是一处专供埋葬夭折孩子的陵园。顺风耳打听过,是年少时的武王体恤身边未成年就折在战场上的同袍,特意划出地建成的。
除了五彩神石附近有一座,西荒其他地方还有八座。如今,西荒的平民将夭折的孩童送进“夭儿堆”埋葬,已经成了当地的风俗。
殷诵思来想去,摸索不出来一点能用的线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问辛甲道:“还记得去年我遇到你们的时候,身后挖的大坑么?”
辛甲点头。
殷诵问道:“老将军可记得,十九年前,那一片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吗?”
辛甲闻言,立即笑道:“说起来,当真凑巧。殿下挖坑的地方,当年正是我们西岐驻军的地点。至于奇特的事情,倒是没有过。”
第082章 我二哥全能
殷诵从老将军辛甲这里已然得不到新的线索。殷诵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辛甲的营帐。
出了营帐, 殷诵离开驻扎的军营,另外寻了一处偏僻的山坳。
殷诵盘腿坐在背风处,就着漫天的星光月色, 陷入了思考。
殷诵在思维上完全进入了死胡同, 百思不得答案。这让他十分的烦躁。
明明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正确的答案却始终不可得!
最后, 殷诵干脆将“舅舅”公子乾从养鬼瓶里呼唤了出来。
公子乾先出来的是他的脑袋,然后才是他的身体。殷诵站在山坳后边, 双手叉腰冷眼瞅着公子乾追着脑袋跑。
公子乾好不容易搂住自己的脑袋, 手忙脚乱地安装了回去。他刚把脑袋安装好, 对上的就是“大外甥”质疑的目光。
“你老实回本王孙的话, 你是不是骗了我?”殷诵气呼呼地走到公子乾面前,一副要找对方算账的模样,“你何必如此?就算你不说这些, 我看在老师和你大哥的面上, 也会帮你们抹去姓名的!”
公子乾眨眨眼,依旧坚持地说道:“我没有骗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把父王找来。父王总不会骗你吧?”
殷诵没想到公子乾一开口就抬出了文王。公子乾能说出这等话,殷诵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公子乾没有骗他。
本欲迁怒的殷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烦躁地用力揪了一把脆嫩的野草。
殷诵烦恼道:“可是, 你的姐妹、堂姐妹, 根本没有一个来过西蛮!”
“还是说, 你的这些姐妹里,有谁十分擅长乔装之术, 不仅躲过了武王的眼线,还混进了军营?”可是正如辛甲所言, 谁家贵女闲的没事混进军营啊?
公子乾走到殷诵身边坐下。他们在养鬼瓶里,其实能够听到外界的一些动静。今日,殷诵与辛甲的几番对话他们都听在了耳里。
公子乾习惯性地将脑袋摘在手里,反应过来,又连忙装回脖子上。
此时的公子乾已非一年前被拘在百灵幡的公子乾。此刻他觉得殷诵是完全掉进了思维误区。
公子乾指出这一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母亲是我二哥?”
殷诵猛然回头,震惊地看向公子乾:“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你二哥?武王可是个男人!”这公子乾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告诉他,武王其实是“姬二姐”?
公子乾扶了扶脑袋。这位武王姬发的十二弟一本正经,隐隐透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我自然知道二哥是男子了。”
“那是你们姬家的男丁……竟有亲身孕育子嗣的本事?”殷诵一脸惶恐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公子乾连连摇头,差点把脑袋甩出去:“我们家的男人确实不会生孩子。”
公子乾话锋陡然一转,让刚刚松了口气的殷诵直接瞪大了眼睛:“但是二哥和我们不一样。二哥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
“这可不是只有我这么认为。大哥、三哥、四哥……就连姬奭都这么说!”
“而且,男身生子前朝就有先例。大禹正是他的父亲鲧剖腹而生。二哥这么完美,他像鲧一样会生孩子,一点都不奇怪。”
公子乾骄傲得小小抬起了下巴。
他二哥是谁?武王!
什么叫武王?
一个字叫牛!两个字叫牛逼!四个字叫尧舜禹汤!八个字叫“文韬武略,经天纬地”!
养鬼瓶里的“土著鬼”崇姑娘说得好:像他二哥这样完美的男人,会一个前人展示过的“技能”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难道他的二哥还能比不上一个治水失败被砍头的鲧吗?
这绝无可能!
公子乾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他劝说殷诵不要做井底之蛙,俨然一副殷诵否定他二哥能生孩子,就是在恶意污蔑他二哥——武王姬发完美无缺的形象!
殷诵瞪直了眼睛,惊奇于公子乾明明说的是“鬼话”,竟然还把他自己说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起来了!
殷诵吃惊不已,殷诵不能理解,殷诵啧啧称奇:这老姬家的“兄友弟恭”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吧?
谁家弟弟在旁人面前鼓吹自家哥哥牛逼,会拿兄长别具一格能生孩子说事的啊?
公子乾还拿人家夏朝的老祖宗做例子!
那大禹是从鲧的肚子里刨出来的吗?
“鲧复生禹”确定不是“天降玄鸟,降而生商”一样的政治宣传吗?
公子乾将自己说得无比神气,这一刻他为二哥骄傲,亦为自己是二哥的弟弟而骄傲!
公子乾站起身,一脸笃定地对“外甥”说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父亲是殷商太子,你的母亲是我的兄弟姐妹。十九年前,只有二哥一人来过西蛮荒地。除了我二哥,别无其他人选!”
殷诵仰头望着公子乾深信不疑的神色。他蹙眉,直接跳到另一个问题上:“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殷诵分明记得,去年在封神台时,公子乾一口咬定他的母亲是姬家的姐妹或堂姐妹,半点没提他的兄弟们。只不过那时候,公子乾分辨不出是哪一位族妹偷偷跑去了西蛮。
现在,公子乾在养鬼瓶里小住大半年,竟然换了口径,甚至将这口“锅”栽到了他最景仰的武王姬发头上。
这要不是有人……有鬼在这两百九十二天里,对公子乾进行长久而深入的洗脑,殷诵根本不能信!
这公子乾的情状,根本就是被人……被鬼给“玩”成脑残了啊!
殷诵很确定,干得出这种缺德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祖母,或是商容、比干这两位先祖!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公子乾没料到,殷诵这么敏锐,几句话就抓住了他背后有鬼在指点。
刚刚还在神气的断头鬼,气焰瞬间低了下去。
公子乾重新蹲回了殷诵身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答应了人家小姐,不能把她是谁告诉你。君子重诺,我不能没有信义。”
殷诵无语地看着公子乾。好一会儿后,殷诵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养鬼瓶可是我的东西。”
公子乾只当殷诵在诈他。他直接手动将自己的脑袋转到另一边,逃避地不肯和殷诵的视线对上。
殷诵撇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一年前,商容拽着比干进入养鬼瓶时,瓶子里爆出的女子惊叫声。殷诵脑子快速运转,瞬间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性,迅速锁定了发出叫声的女人的身份。
殷诵问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姓崇?”
不必公子乾回应,殷诵已经确定这个偷偷藏在养鬼瓶中的女鬼是谁了。
当年崇丹凤这位姑奶奶就说过,她和苏妲己是年少闺蜜。殷诵猜测,肯定是当年他夜入朝歌王宫给崇丹凤搬尸体的时候,苏妲己怜惜这丫头死得忒惨,擅作主张将她收进了养鬼瓶。
殷诵更是肯定,是崇丹凤搞鬼,苏妲己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这个养鬼瓶的主人!
公子乾一愣,难得聪明了一把,没有答复殷诵,而是直接化成一道袅袅的鬼烟,钻回了养鬼瓶。
殷诵将养鬼瓶解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他眯眼瞅着养鬼瓶乳白色的瓶身。
但凡他的祖母、曾祖这会儿不在养鬼瓶里,他非用力“晃”死崇丹凤和公子乾这两个死鬼不可!
竟然敢拿他的身世“说笑话”,这两个家伙是连鬼都不准备做了,想让他宰了做聻吗?
殷诵气哼哼地将养鬼瓶收回腰间,就地搭了帐篷,钻进去准备万事莫急,先睡一觉养饱精神再说。
结果,殷诵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许是不甘心生母的线索再一次断在眼前,殷诵竟然开始认真思考崇丹凤这套“武王能生子”的说法的可能性。
被困在“死胡同”的殷诵,不禁假设武王是自己生母,以此进行逆推,将父亲殷郊和武王姬发之间的种种蛛丝马迹窜连在了一起。
殷诵不禁想,倘若武王是自己的生母,那么他的父亲与母亲之间就不存在第三者。这算是一桩“喜讯”。
但是殷诵很快驳倒了这份假设。
倘若他是武王怀胎十月所生,又是被武王亲自送去父亲手边。那么三年前,他们一行五人来到西岐,武王第一次见他们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寻常?
殷诵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武王当时瞧向自己的眼神,其实不能用“寻常”来形容,是有一二分复杂的。但是绝对和“慈母柔肠”搭不上界。
殷诵翻了个身,在黑夜中瞪圆眼睛。
武王都能做出囚禁他的父亲这一招了,倘若武王是他的母亲,怎么能丢开他这个“两人爱情结晶”的筹码不用呢?
难道是武王觉得他这个儿子太丢脸,毫无用处,或者干脆想要“去子留父”?
殷诵手掌抚摸胸膛心脏的位置。他扪心自问,自己还是有点小优秀的,万不至于让生母弃如敝帚。
亦或者武王用过了他这个筹码,但是根本不好使——他的父亲,殷商的太子对此无动于衷。
殷诵再次翻了个身,他十分肯定父亲平日那般疼爱自己,但凡他的生母拿出他这个筹码,父亲绝对举双手投降。
殷诵理性分析,得出结论:武王姬发不可能是他的生母。
殷诵叹气,母亲的下落,怕是要另外寻线索了。
殷诵整个人呈大字摊在凉席上,灰心丧气地盯着帐篷顶端。良久,青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要熟睡,殷商王孙猛然坐起身——他还是不甘心!
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腿盘起,殷诵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虽然武王是自己母亲的机会不大,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应该这么放过!
他得想个办法,证明武王究竟是,亦或不是自己的母亲!
前朝传言,大禹乃是鲧剖腹而生。
殷诵看过很多本《健康教育》,对男女两性的身体结构差别十分清楚。
如果男人生孩子,那么剖腹确实是最科学的方式。
排除西岐的巫医有没有这个技术,指不定武王命大,在生产这一生命垂危之际,有热情助人的仙人在他头顶路过,降下祥云帮了一把呢?
殷诵思量,自己是不是武王生的,看看对方腹部有没有刀疤,不就清楚了吗?
想清楚后,殷诵倒头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殷诵刷完日常任务,然后花高价在商城兑换了一本妇产科医书,仔细学习分辨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与普通冷兵器造成的疤痕的差别。
顺便学习了一下,怎么给孕夫做剖腹产。
常言道,有一就有二。万一他那九十几个舅舅,也跟武王一样,哪天怀上孩子要生产呢?
殷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才貌双全、“如花似玉”的伯邑考,瞬间觉得学会这门手术台,意义太重大了!
下午,殷诵掐准时间,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到储物袋。
殷诵也没和辛甲这边道别,直接从地道离开了西蛮,于夜深人静之时,直达西岐王府武王以前的寝宫。
殷诵悄悄爬出地道,发现这间武王原本的寝宫已经空荡荡,原先的各种家具都被搬走。
殷诵嘀咕了一句,爬出了直径两丈半的大洞。
殷商王孙轻手轻脚走到窗边。
小心谨慎地推开半扇窗户,殷诵向窗外看去。走廊上寂寂无声,只有一些夜间活动的虫鸣声从院中的花草间传来。
偶尔,会有成双的侍从从殷诵眼前的走廊走过。殷诵很有耐心,一直静静地蛰伏在窗下。
终于,到了后半夜,让殷诵等来了一个侍从急冲冲地从宫舍间拐到这边的走廊。
殷诵当即掏出一包蒙汗药。在这名仿佛尿急的侍从从眼前走过时,殷诵猛然推开窗户,手一扬,将侍从直接药倒。
殷诵跳出窗户,手脚麻利地扒下晕死过去的侍从的衣服,然后将侍从扔进身后的寝宫。
穿上侍从的衣服,殷诵在王府内搜索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武王把床搬去哪间宫殿了,干脆顺着被药倒的侍从走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殷诵的运气一向不错,竟然真让他找对了方向。
殷诵瞧到一间宫舍门口有四个侍从恭敬地守着,他认识的辟疆便在四人之中。
殷诵立即判断出武王今夜就睡在这间宫舍内。
殷诵迅速绕后,在守卫巡视的间隙里,撬开后窗,翻身进了武王现在的寝宫。
利落地翻入寝宫,殷诵小心转身,将窗户合上,浅浅地留了一条缝,方便自己回头跑路。
安排好退路,殷诵蹑手蹑脚来到床榻边,悄悄地撩开床帐,往床头看去。
殷诵盯着枕头上的脑袋,眨眨眼:宫殿里太黑了,他分辨不出床上躺着的是不是武王本人。
殷诵果断掏出手电筒,将光线调到最微弱的一档,然后打开往睡着的人的脸上照了照。
这下殷诵看清楚了,没有搞错,正是武王。
殷诵微微歪头,静静地盯着武王熟睡中的脸庞。青年仔细地对比了一下,没有看出自己有一点与武王脸上相像的地方。
殷诵心里一阵嘀咕:都说儿子像妈,这句话看来不是绝对的。
殷诵将手电的光照向武王的腹部。昏暗的光线刚刚挪开,沉睡中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殷诵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悄然地伸向武王的睡袍。好在现在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武王不仅穿得薄,还不盖被子。
最重要的是,武王的睡袍是上、下-身分开的里衣。
甚好甚好!
殷诵左手刚刚抓住武王上身里衣的衣角,这只罪恶的爪子就被一双忽然进入他视野的大手握住了。
到底“做贼心虚”,殷诵陡然一惊,下意识以为自己见鬼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暴露了。
殷诵缓缓抬头。被他吵醒的武王坐起身,眼带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可惜,夜色太暗,殷诵完全没有捕捉到亲爹眼里的无奈。他只觉得武王一双招子黑幽幽的,吓人得很。
殷诵右手拇指一推,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他条件反射地将手电筒扫向武王的脸,想要趁着武王受不住亮光的刺激挣脱武王,赶紧闪人。
但是武王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左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手电筒照射过来的瞬间,武王已然用另一只手挡住了强光。
武王微微侧过脸,避开强光的照射,随即用来挡脸的左手已经一把将殷诵的右手一并握住,强行将手电筒的光线调转方向,照射向房顶。
武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因为双手被擒而顺势趴在床边的亲儿子。姬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是,又在玩哪一出?
武王自觉是个十分沉稳的人。他实在不明白亲子的性子为何会如此的……“活泼”。
很快,武王想到了殷商太子。于是这个问题有了一半的答案。
武王紧接着想到了陪伴殷诵长大,一直护着殷诵的哪吒。于是这个问题有了完整的答案。
他的儿子会有这样的性格,绝对是先天加后天的结合!
武王倒不觉得儿子养成这般性格,有什么不好。
活泼一些,好过死气沉沉。
“殿下,怎么想到来微臣这儿?”武王问向儿子。他很清楚,殷诵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殷诵挣扎了一下,武王顺势放手。殷诵迅速爬起身。
殷诵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是看看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的武王,他又十分的不甘心。
殷诵不禁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一次来算是打草惊蛇了,若是现在不直接搞定了,日后再想找到机会近武王可就难了!
殷诵啊殷诵,你怎能忘记“人不要脸,方能心想事成”这句“至理名言”?
与过去每一次一样,殷诵十分完美地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双手一张,豁出一张嫩脸扑到武王的怀里,一把将武王的腰身紧紧抱住。
紧在武王反应过来之前,殷诵拿出“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气势,口中大呼:“母亲,孩儿找得你好苦啊!”
万没有料到殷诵会来这一招的武王,被亲儿子抱住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完全忘了将人推开。
等到听清殷诵口里呼喊的是什么,武王生平第二次懵逼了……不要疑问,武王的第一次懵逼,是在十九年前西蛮驻守时,莫名触动法阵被传送到仙山上,差点被扑上来的青年强了时!
武王整个人都愣住了,脑中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谁是母亲?他怎么就成了孩子的母亲了?不会是殷商太子这么告诉这个可怜孩子的吧?
武王自然不会认下“王孙生母”这个身份。万一日后穿帮了,他得多尴尬?
武王轻轻咳嗽一声,十分直截地告诉殷诵道:“殿下,姬发是男儿身,绝不是王孙殿下的母亲。”
殷诵抬起头,与低头的武王对视。
殷诵心道:虽然武王在否认,但是他完全没有推开我的意思哎——哪个清白好男人被陌生男人抱住,不会下意识地推开对方啊?
武王这种常年练武的汉子,没点特殊的原因,根本不容旁人近身!
殷诵暗道一声“有门”,他心上一阵喜悦。此刻,在殷诵的心里,武王是他生母的概率,瞬间拔高了三成。
他掩饰着心中的忐忑,继续试探武王道:“母亲不必骗我。孩儿已经见过伏羲、黄帝、炎帝三位圣人。三位老爷告诉我一些关于母亲的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你是我生母。”
殷诵没有被眼瞅着就能相认的“亲情”迷了眼,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西岐,尤其是不能让姜子牙发现封神台上的猫腻。
“你不必遮掩了。我晓得,我就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殷诵厚着脸皮,故作笃定的口吻说道,心脏却在飞快地跳动。
这种,不是认亲成功,就是带着整个大商的脸面社死“政敌”面前的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好在夜色昏暗,殷诵料想自己脸上的火烧火燎,武王肯定看不见!
武王怎么会听信殷诵这番话,被他带进水沟里去?他对真相再清楚不过!
“臣确实不是殿下的母亲。想必是殿下弄错了,误会了三位老爷的意思。”
武王姬发原本在为儿子明明在生母身边,却因为他们这对不称职的双亲的缘故,到处找“妈”而心酸。此时听到殷诵的话,不由得对这个儿子的“人缘”惊叹不已。
武王不禁心底泛起喜悦,暗想三位圣人说不得十分地喜爱这个小子。
武王正替儿子得到这么强大的背靠而欢喜呢,就听到儿子冥顽不明、胡搅蛮缠的声音:“男子与女子不同,生育后代只能从腹中剖出。你坚持说你不是我母亲,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肚子上有没有疤痕!”
武王一阵无语。
谁家好儿子会要求看亲爹的肚皮啊?
再者,谁家正经爹会让即将成年的儿子看自己的肚子啊?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合礼制——变态得很啊!
武王默默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能否让臣换一种方式,进行自证?”
殷诵坚决做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他摇摇头,一副武王不按他的要求自证,就是反证武王是他的亲妈的架势。
武王最终无奈地屈服了。他固然有手段立刻将殷诵弄走,但是这小子骚操作实在是多,叫人防不胜防。
武王实在害怕,明天一早,自己是殷诵生母的“新闻”传得岐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一直很关心殷诵身世的姜子牙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他这个“生母”说清楚真相!
武王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当年武王身在行伍,领兵打仗的时候,与多少将领坦诚相待,他自己都说不清。眼下,不过是让儿子看一眼他不是他亲妈的证据,着实算不上什么。
然后,武王坦然地解开了衣带。
殷诵受武王的感染,竟然也沉静了下来,心上没了方才的躁动和不安。
殷诵拿手电筒在武王结实的腹部上照了照。青年瞪大了眼睛,仿佛化身名侦探。可惜除了一副齐整、紧致不逊于他自己的腹肌,他什么都没看到。
别说剖腹产的疤痕,就是寻常刀剑砍伤留下的伤疤都没有。
殷诵不死心地拿手电筒仔细地照了照:万一给他母亲做剖腹产的仙人是个医科圣手,会微创接生呢?
武王低眉瞅着亲儿子认真的模样,戏谑地摇了摇头:小家伙真是不知道“见好就收”。
武王没有纵容下去,一把用里衣遮住腹部,将衣带系好。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今天被看的份,原样还给殷诵真正的母亲!
就在刚刚殷诵仔细查找伤疤的时候,一面玄光镜悄然在殷诵身侧十公分处出现。
西岐东城军营内,负责今夜守营的哪吒,忽然心血来潮,十二万分迫切地想见一见自家表弟。
这份想念之情,来得过于汹涌,无法克制!叫哪吒一时之间难以应对,甚至让他产生了慌张的错觉。
于是,也不管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急于稳定心神的哪吒十分从心地开了一面玄光镜,想要看一下殷诵现在在干什么。
玄光镜刚刚张开,哪吒微笑着,视线落在了镜面上。
哪吒想着,如果殷诵已经睡着了,他就看一眼然后关掉玄光镜;如果殷诵和他一样清醒着,他们两兄弟可以畅聊上半个时辰——至多半个时辰,他就会催殷诵去睡觉了。于凡人,熬夜不是一个好习惯。
然后哪吒就惊愕地看到心心念念的表弟,正拿着手电筒照射某个男人的腹肌。
哪吒:“……”
哪吒心一颤,手一抖,刚刚打开的玄光镜瞬间消失,没有打扰王府中任何一个人。
第083章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锥心刺骨
哪吒目瞪口呆。整个人宛如一根木头, 差点从西岐的东城门的墙头上一头栽下去,叫魔家四将白捡了便宜。
整整过了五息,哪吒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硬状态中挣脱出来。
哪吒忍不住抬头望向天际缺了一半的月亮, 整个人都迷惘了。
他只是不在殷诵身边仅仅三年, 小表弟的“兴趣爱好”就变得这么一言难尽了?
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看男人的腹肌?
这都跟谁学来的古怪癖好?
哪吒下意识想到了当年殷诵告诉他的, 武王、殷郊,以及殷诵的母亲三者之间的爱恨情仇。
武王姬发和殷郊不仅同时喜欢殷诵的母亲, 他们还彼此爱慕!
哪吒登时怒了!
肯定是殷郊带坏了诵儿!
要不是此时西岐战事吃紧, 哪吒又跑不出去, 他一定飞去东鲁, 将殷郊这个不负责任,做不好榜样的父亲,狠狠地揍一顿!然后, 他要将殷诵带走!
这般恶狠狠地想着, 哪吒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该说不说,论健体这一块, 他哪吒是十分的有自信——他身上那一块肌肉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
总之,绝对不会比殷诵正在瞧的这一副差!
哪吒不禁埋怨起了表弟的品味:诵儿便是喜爱看男人的腹肌,也应该……
哪吒浑身一哆嗦,猛然回过神, 手被蛰了一口似的急忙从自己肚子上挪开。
哪吒拍拍自己的脸颊, 借此将自己有些泥糊的脑子拍醒, 让自己振作起来:自己可不能被殷诵的骚操作带进沟里!这小子现在误入歧途,还需要自己这个有责任心的表哥去拯救呢!
哪吒抛开方才脑中产生的古怪想法, 立马不放心地重新打开了玄光镜。这一次他很谨慎,放了一个对面察觉不了的玄光镜。
哪吒倒要看看, 究竟是哪个混账敢带坏他家单纯、可爱的表弟!
哪吒可不信,殷诵会强迫别的男人宽衣给他看腹肌!
玄光镜重新打开。哪吒发现,殷诵已经没有继续刚刚的事情。他已经拿着手电筒站到了距离床榻五步外的位置。
哪吒心底的郁闷,少了一些。
他调转玄光镜的角度,向床上看去。下一秒,哪吒再次心一颤,手一抖,关掉了打开没有几息时间的玄光镜。
哪吒震惊脸:#¥&@!!!为什么这个八块腹肌会是武王?
难道武王是什么能让姓殷的百分百走上邪路的“绝色妖‘姬’”吗?
哪吒觉得这个事情太不对劲了!
他实在想不通应该在东海边上当监工的殷诵,怎么跑来西岐和武王混到了一块。
并且两人还在半夜三更做这种事!
殷郊作为殷诵的爹、武王的绯闻男朋友,他都不管管的吗?
哪吒毛躁地在城头上走来走去。他分明地记得,白天传递来的消息是殷诵挖洞挖到武王的寝宫,却是为了方便西荒输送粮食到岐城,解决西岐的粮草问题!
哪吒现在非常想立刻冲去王府,问问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不论这两个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要将殷诵拖走,送回乾元山……送去终南山……看管起来!
哪吒想了想,还是把殷诵送去殷郊的师父广成子那里比较妥当。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没有八块腹肌!
但是哪吒此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门,根本不能擅离职守。
自从李靖在陈塘关做下弃官私逃的骚操作后,李家的名声在大商官方,尤其是军中早就烂透了。哪吒三兄弟进入西岐为将后,行事颇多忌讳,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为,叫自己在将士们心中丢了信誉。
自从九龙岛四圣加入大商阵营后,师叔姜子牙就告诫过他们这些师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与截教修士作对。
哪吒如今深知,在军中为将,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点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战场,自己在天上与大商派来的旁门左道鏖战三百回合,下边西岐的士兵却因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溃败而去。
哪吒凶神恶煞地握紧双拳,冲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以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火。
然后,哪吒一脚踏在城墙上,忿忿却难掩焦虑地重新开了一面玄光镜,紧紧地盯着殷诵的一举一动。
殷诵全然不知自己查证武王是自己亲妈的一幕,被表哥亲眼目睹,更不知道对方已经深深地误解了他和武王之间的“互动”。
此刻,殷诵站在床边,挠了挠脸颊。殷诵感到十分的尴尬。同时,他想着,反正这么尴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从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药膏,抹除了疤痕呢?
据殷诵所知,姜子牙炼药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他忽然想起来般,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给他的手工编织篮,又将文王送给他的玉佩掏出来,将这两样东西和黄帝给的金令一齐堆在武王面前。
殷诵一一介绍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与殿下说实话,我还是无法信服你不是我母亲。”
殷诵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吧,请武王对着这三样东西起誓,你若是我母亲,就给我生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纠缠殿下。”
哪吒刚刚打开玄光镜,便听到了这样两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哪吒一腔恼火瞬间一窒,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
哪吒不禁纳闷,殷诵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证,姬发是他的……“母亲”?
哪吒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刻钟前,叫他看了一眼差点长出针眼、恨不得跳起脚来的画面,然后他非常确定武王是个男人。
哪吒不禁盯着玄光镜歪了歪脑袋,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男人还能生孩子?
虽说三界之内无奇不有,哪吒还是觉得武王是殷诵母亲这个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过困惑下,哪吒直接将刚刚恼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光镜内的画面。
玄光镜内,武王一时哑然。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五个?有什么讲究吗?”
殷诵心道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顺口随便报一个数字么?他本意想说的是“五百个弟弟妹妹”,这样才能让这个誓言具备恐吓的效果,让武王不敢撒谎。但是他终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时候,嘴巴一秃噜,数字直接缩小了一百倍。
五个就五个吧,总比没有强。
殷诵瞧着武王俨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来:这武王未免太好说话,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吧?
寻常位高权重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要求,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立马叫他滚吗?
哪里会如武王这般,竟是应了下来?
别说殷诵觉得古怪了,盯着玄光镜的哪吒比他还惊奇于武王的反应。
殷诵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来。他信口胡诌道:“加上我,正好六个,凑个六六大顺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试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寻常灵宝,十分的灵验。母亲你千万三思,不要为了一时欺骗孩儿,胡乱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两下:这个小子为了达到目的,当真称得上“没脸没皮”!这一口一个“母亲”喊得如此“熟练”、顺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诵千万不要脑子转过弯来,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武王十分确定,倘若殷诵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诵抓住破绽、勘破真相。
武王举起右手,按照殷诵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发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诵,就看到即将成年的青年垮了两边唇角,一张俊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
武王心下叹息,只当自己看不见,生生地硬下心肠,声音清冷地询问:“殿下,这样足够了吗?”
殷诵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为窘迫烧得通红。
殷诵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将玉佩、金令和藤篮捡起,收回储物袋。做这些的同时,殷诵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与身世关联的信息。
殷诵将武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与公子乾的说法结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目:抛开他与殷商太子的关系不谈,假设他的确是武王的儿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当年他送给父母的两箱金子,光屏并没有出现bug,送错对象。
伯邑考正是支线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拦伯邑考去路,这位大伯大约会死在王宫中。
殷诵心脏不由得发紧。这一设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此刻,他多么想冲动地多问一句,武王敢不敢再发一个誓言来否定他们是父子的关系?
但是殷诵忍住了,没有这么做。今夜武王种种的反应表明,对方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殷诵真正地感受到难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这间寝宫中已经丢脸丢得够多的了。万一他再次猜错了,大商王族的脸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丢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经被武王囚禁过。他绝对不能犯下这等错误,让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头!
人要脸树要皮。不论他是不是武王的儿子,他都不能继续在武王这里丢脸了。
殷诵烧烫着脸,硬着头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武王轻声叹息。他掩下眸色,同时掩去对独子的怜爱。心下狠了狠,武王开口道:“既然这样,殿下就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诵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当做没有听见武王“逐客”的话语。
他借着落在床榻上的手电筒的余光,望着武王坚毅的脸庞,忽然难以遏制地问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欢我父亲吗?”
武王闻言,轻讪一笑,没有舍得否认:“孤确实喜欢太子殿下。”
殷诵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饰下,幽幽地变幻着,忽而跳跃了一下,又悄然隐藏了起来。
青年不禁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那你愿意为了父亲,不与大商争夺天下,不去坐那把龙椅吗?”
武王心脏一痛,英俊的脸庞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难堪和愁闷,轻轻摇头:“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谋其政。孤与殿下都有自己的责任。”
殷诵瞳孔中窃窃跳跃的火苗倏然熄灭。他直直地盯着武王的眼睛,声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诵不等武王有所回应。他终于受不了一连叠的窘迫和羞耻,还有隐隐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转身跑去后窗。
殷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王府守卫不在附近,他立即打开窗户,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诵跳出窗外,跑远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开床帐,走到窗前。
姬发看着殷诵仓惶逃走,忘记关合的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王回到床边,弯腰将青年忘记带走的手电筒从床铺上捡起。
武王手指在开关上滑动,手电筒的光随之熄灭,而后又点亮。
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他的希望……
站在城头上的哪吒,迎着深夜不那么燥热的夜风,渐渐皱紧了眉头。殷诵最后问向武王的话,让哪吒暗暗心惊。
哪吒恍然明白过来,三年前殷诵离开西岐,抱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他与殷洪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他们根本不是在为武王拉拢东鲁!
殷诵虽然在昆仑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着众位仙长师叔,但是殷诵从不是阐教的炼气士。
自然,殷诵也不必如他们这些阐教弟子,遵从教主的法旨,一心辅助武王成就大业。
哪吒唏嘘自己早该明白的。在殷诵被记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时候,在比干将殷诵认作玄孙的时候,殷诵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诵已经将他自己和殷商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哪吒现在疑虑的是,殷诵可还记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凄地离开人世的。
殷诵可还记得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哪吒没有追去殷诵面前,一来他要为身后营地里休息的士兵负责,绝不能擅自离去;二来武王这位未来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着急?
哪吒虽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诵两者关系的真相,却也敏锐地察觉,武王对殷诵的态度透着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诵日后如何做吧。哪吒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伏羲、黄帝两位老爷能将宝物赐给殷诵,想来殷诵所做之事,当不会祸害人族。
在哪吒看来,当今天下大势,便是周室代商。这不是殷诵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凭他们三人之力能够阻挡的。
哪吒亦不认为,伏羲、黄帝这两位老爷,会与天下大势为敌。
哪吒心想,若是真的强行将殷诵送去昆仑看守起来,只怕殷诵会心有不服,进而怨恨自己。
哪吒一想到此,便难过非常。他想,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殷诵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诵失败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势所趋”的道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将殷诵从殷商这潭泥潭漩涡中拖出来,与他一同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般想着,哪吒便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够,当即盘腿打坐修炼,不敢荒废时光。
殷诵原路返回,顺着地道跑回西蛮。
在地道里,一直追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告诉殷诵,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寝宫干的事情,都被哪吒看见了。
殷诵的思绪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伤心又难掩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确实没有一点关系。自己实在不必要为了武王的一句话这般“矫情”!
殷诵脑子里一团乱麻。陡然惊闻两鬼的话,殷诵心头一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扑到地上去。
殷诵赶紧稳住心神。
殷诵询问两鬼,哪吒都看到了什么。同时他心里纳闷,哪吒大半夜的怎么会用玄光镜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千里眼说道:“他开了三次玄光镜。第一次打开,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带给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诵,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两鬼。
殷诵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哪吒瞧见那画面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生气。
殷诵顿时捂住了心口,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当时的反应和想法。虽然理智告诉他,哪吒一定会误会他。
顺风耳仿佛看不见殷诵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他几乎立刻就关闭了玄光镜,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个更加隐秘的。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关闭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开了玄光镜,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这一回直到殿下钻进地道,玄光镜才关闭。”
千里眼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殿下与武王正在交谈交谈,我们兄弟二人实在不敢打搅。还望殿下原谅。”
殷诵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脸上涨得通红,简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将脸丢了一次又一次还要尴尬。
那武王毕竟可能是他亲爹,儿子在亲爹面前怎样闹笑话都能算作“小孩儿闹事”,大人怎好认真计较?但是表哥那边……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这叫他以后怎么有脸见哪吒啊?
殷诵已经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脚指头,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抠出一整座朝歌王宫,加盖十座摘星楼。
殷诵艰难地开口:“我表哥……有追来吗?”他会不会被哪吒打死啊?
殷诵已然意识到,他不仅丢脸丢到了哪吒面前,还顺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不等两鬼回话,殷诵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千里眼摇摇头:“这倒没有。三殿下盯着这边瞧了一会儿。起初瞧着情绪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炼。”
说到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吒的勤奋来。寻常人,听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这般的淡定和从容?
两鬼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叹:不愧是黄帝老爷的后辈,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响!
殷诵听到哪吒没有追过来,万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却是半点不敢主动跑去西岐东城门,找哪吒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哪吒,自己跑去封神台改写榜单,被崇丹凤、公子乾两个坑了一把,才会傻里傻气地跑去武王那边求证,姬发是不是他亲妈吧?
亦或者,向哪吒狡辩,自己半点与西岐为敌、重振大商昔日雄风的心思都没有?
殷诵很心虚,他实在没法子当着哪吒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
论脸皮厚,他还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诵回到西蛮,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张开翅膀向游魂关的方向飞去。
两个多月后,殷诵回到东域。
殷诵在东鲁军营最大的校场降落。殷诵第一时间吩咐从身边走过的士兵,将殷郊、殷洪以及东伯侯请到了帅帐。
等到这三人接到消息,陆续回来帅帐,殷诵将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从养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孙相见,哭诉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绪都稳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着大腿,告知太子,他与比干已经商定,要为大商再拼一把。从明日起,他们就要给殷郊开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对。
殷郊一再向两位先祖解释,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权力纠缠在一起。
当大王再快乐,能和成仙比?
但是没用,殷郊的反对被两位先祖强势镇压。在场,只有他的母亲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却是不敢为他说话。
比干见太子一脸的不服气,干脆将封神榜一事抖搂了出来。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轻轻掩着自己血淋淋的右眼,为自己苦命的两个儿子啜泣。
殷郊陡然听到这等真相,如遭雷劈。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爱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问:难道往日在山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教导,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殷郊着实难以相信,那些关切的话语,都是为了取信于他,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谎言!
既然如此,当年何苦多此一举,在朝歌午门外救下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殷洪同样震惊。二王子双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语:“难怪师父一定要我发下重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洪说着说着,两眼通红起来。他急忙掩下眼帘,扭头看向一边,不愿叫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
第084章 发誓的时候一定要神情坚定
东伯侯听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 登时顾不得对仙家的忌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自殷郊进入帅帐,殷诵就有些神思游离。
此刻, 舅姥爷姜文焕骂骂咧咧的骂声忽然传入耳中, 殷诵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殷诵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殷郊和殷洪。
看清殷郊和殷洪两人脸上的失魂落魄, 殷诵心头跟着一紧。
殷诵实在忍心至亲这般伤情。他略微思索,出声安慰他们道:“父亲与叔叔不必如此伤怀。常言道‘人心难测, 不可轻定’, 如今就对两位师祖的心思做下片段, 为时过早。”
殷诵翻出旧事, 和父亲和叔叔分析起来:“当初,我们叛逃西岐,两位师祖分明是得了消息, 来捉拿我们的。可是, 他们听过父亲和叔叔的解释后,便轻轻地放过了我们。可谓是‘雷声大, 雨点小’。诵儿觉得,两位师祖在内心里,是偏向我们的。”
殷诵看向殷郊,借机试探道:“说起来, 父亲当初与师祖说的是什么?我瞧着赤精子师叔祖不大相信叔叔的话。若不是师祖将他拖走, 师叔祖肯定要将我们拿去西岐认罪的。”
正伤怀的殷郊, 在儿子徐徐道来的宽慰引导下,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只是殷郊万万没有想到, 下一刻殷诵就问出了这么“致命”的问题!
是问,他哪里敢向殷诵道出实情呢?何况, 母亲与舅舅,还有两位先祖就在他们面前站着呢!
殷郊的目光立即变得闪烁起来。
他磕磕巴巴回答儿子:“就……就是……你叔叔说的那一套。师父比师叔心肠软,就信了。”
殷诵点点头,权当没察觉到殷郊的支支吾吾,相信了他的说辞。
殷诵知道殷郊对自己做了隐瞒,他也隐约猜出三年前殷郊是如何说服的广成子。
殷诵眼神暗了暗,被至亲欺骗的感受实在是糟糕,叫令他十分的不是滋味。
殷诵强忍住这份在他心头迅速弥漫开来的负面情绪。他强打起精神,细细思索广成子与赤精子“变节”的缘故。
申公豹当日就和殷诵说明了,这张封神榜名义上是为昊天上帝择选三界英才,以供天庭驱使,实则是给十二金仙挡杀劫用的。殷诵着实不觉得,光凭他与武王的关系,就能打动这两位活了几千年的仙人。
只怕,还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对殷郊、殷洪的师徒之情占了主导作用。他与武王的关系,只是给了两位仙人对阐教教主阳奉阴违的借口。
殷诵微微皱眉,心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无法笃定实情就是如此,他亦不敢为此冒险。
但是现在拿这套说辞,安慰他的父亲和叔叔,是没有问题的。
殷诵将话题绕了回去。他继续安慰殷郊和殷洪道:“自那以后,阐教再没有派遣仙人来寻父亲和叔叔。以诵儿之见,定然是两位师祖从中周旋。”
“由此可见,两位师祖与掌教天尊未必一条心,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一条心。”殷诵轻轻叹息:“毕竟两位师祖,只收了父亲与叔叔做徒弟。纵是仙家,亦非草木。这么多年师徒相处,怎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殷诵始终不能认同三教教主将门中许多弟子名讳签入封神榜的做法。
尤其是十二金仙!拿弟子、同门的性命挡自身劫数,这金仙之体修来有什么意思呢?
殷诵着重劝说两位至亲长辈道:“如今我已经用别人顶替了父亲和叔叔在封神榜上的名额。父亲和叔叔务必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轻忽大意,丢了性命。”
“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待到师叔姜子牙开榜封神,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掌教天尊动怒,要拿父亲和叔叔问罪,两位师祖也有底气维护你们。”
殷郊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难受劲儿散去了一小半儿。他想要点头。偏偏当局者迷,殷郊依旧觉得三年前师父没有捉拿他们,都是因为他说出了殷诵的生父是谁。
殷郊实在不敢设想,若殷诵的生父不是武王,武王不是命定的新朝天子,师父广成子还会不会那般轻易地放过自己,放过殷洪和殷诵。
殷郊微微垂头,心中还是不愿接受师父早已知晓他的名讳被签入封神榜一事。
殷诵望了望殷郊的神色。见他依旧阴沉苦闷,殷诵轻轻地叹了口气。
殷诵将心比心,体贴殷郊少年时在纣王那里受了极大的创伤。殷郊在九仙山呆了十七年,与广成子朝夕相处,日日受其教诲。殷郊难免将对父亲的冀望转移到师父广成子身上。
如今,殷郊一时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十分正常。
殷洪的情况比殷郊稍微好些。他本就欺骗过自家师父,如今伤心、失望一阵后,竟然诡异地心理平衡了起来。
殷洪往殷郊脸上瞥了瞥。他自是知道兄长当初是如何说服师叔广成子的。他与殷诵一般,不由得猜测这两个老道怎么突然转换了心思。
殷诵是武王的儿子不假,但是殷洪先前举说过,武王日后若是娶妻生子,殷诵做为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们大商王室,别说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就是庶子继承王位的机会都是十分渺茫。
除非上下左右三代之内,嫡子全死光了,才能轮到这些庶子。
殷洪这般想着,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跃,忍不住为外甥未雨绸缪起来:日后他的兄长当了王,他们要怎么说服殷氏那群老古董,将诵儿推上太子的位置呢?
他们若是说服不了这些族老,那么将来继承兄长王位的就是其他宗亲的嫡系后人。
如此这般,他们这一家子这般忙活,不全成了为他人做苦工?
殷洪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当即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坚决不乐意做这等白工!
脑子活跃的殷洪不禁异想天开,或许可以设法强迫武王姬发,让他承认他是诵儿的生母,且早与殷郊成婚。
如此,诵儿就有了嫡出的身份。诵儿入主东宫这件事就好操作多了。
殷洪默默地将这个计划记在脑子里。殷洪想着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要对姬发这厮晓之以理,动之以拳头,将这个计划实施了。
他的兄长身为男子都能辛苦地将诵儿生下来。姬发身为殷诵的生父,不应该为他们的儿子做出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吗?
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殷洪心道。大商王后的宝座,可不是区区一方诸侯的王爵之位能比及的!
殷洪叉着腰,心中冷哼:若不是为了诵儿,万万没有这样便宜姬发的道理!
殷郊受了重大打击,就连修仙的锐气都被挫去了三分。
两位相爷没有继续刺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回了养鬼瓶。只有姜王后留下来,柔声安慰和劝说两个儿子想开点。
殷诵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时间和空间留给祖母三人,同舅姥爷一起出了帅帐。
殷诵在军营中找到黄天祥,让他与姑姑黄贵妃相见。
殷诵在东鲁大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殷诵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走去了殷郊的营帐。
殷诵走进来的时候,殷郊正在打坐。太子察觉到有人进帐,立即睁开了眼睛。
殷郊看到来者是殷诵,警惕的神色立即放松下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殷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昨夜将儿子那番分析细细地想了一遍,最后接受了这个说法。
殷郊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笑意,亲昵地唤了一声:“诵儿?”
殷诵坐到榻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殷郊看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被他直视而来的探究目光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殷郊正奇怪儿子为什么这般看着自己,殷诵忽然开口。殷诵将这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殷郊没想到殷诵离开东域的这段时间,经历了这许多。他更是没有想到,殷诵会误打误撞跑去西岐找武王求证两人的关系。
好在,武王姬发并不知晓诵儿是他亲子。进而殷诵受姬发的“迷惑”,没有怀疑到他这个“父亲”头上。
殷郊听完殷诵的叙述,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愧疚。他一直知道,殷诵很想找到母亲,母子相认。
殷诵脸上平静,不动声色地将殷郊心虚的表现全部收入眼底。
殷诵一直等到殷郊将他话中的信息消化完。可惜,殷郊始终没有表现出要向他坦诚的意思。
殷诵陡然意识到,殷郊不愿承认是他的母亲,或许只是因为殷郊对武王不曾有过情谊。殷郊不愿意他们母子与武王再有牵扯。
殷诵只觉得大脑一阵昏眩,后背好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险险将他摔落悬崖。
殷诵失神片刻,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心下发狠,不愿意再在身世这件事上忐忑、揣测下去。
殷诵佯装率真地对殷诵请求道:“不如父亲像武王那样,也起个誓言吧。”
殷郊还在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躲过一“劫”庆幸呢。突然听到儿子的请求,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做出洗耳的动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殷郊下意识反驳,不乐意道:“为父做什么要……”
殷诵笑眯眯地果断打断殷郊的话:“怎么呢,父亲不能发这个誓言吗?是不乐意,还是不敢?”
殷郊看着笑吟吟的儿子。不知为何,明明他稍微动动手,就能制服殷诵,此刻却为这个儿子脸上的笑意而毛骨悚然起来。
殷郊很想拿出为人父的气势,佯装生气发怒,将殷诵糊弄过去。
但是他这几年与殷诵相处,颇亲身经历过几次这小子的行事手段。殷郊无比明白,自家儿子从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此刻,殷郊与两个月前的武王的想法高度重合,明了殷诵能提出这样的请求,已是在怀疑自己与他的真实关系。
太子殿下清楚,自己一旦回避了这个请求,殷诵就会立刻确定,自己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生母”。
殷诵甚至会反应过来,武王姬发才是他的生父。
太子殿下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让殷诵知道他与武王的关系!
殷郊产生了一种错觉,总感觉自己的额头正在渗出冷汗。这让他很想抬手,抹掉这些汗水。
太子努力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的左手不禁伸到背后,紧紧握成了拳头。最后,殷郊做出了和武王一般无二的选择,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但是殷郊“做贼心虚”。他在殷诵目光炯炯的直视下,根本做不到武王那般坦然自若。
他举起右手,誓言说得磕磕绊绊:“殷郊今日起誓……我若是……是你母亲……”
殷诵立即出声“指导”殷郊,点明“誓言”用语要正式。
太子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硬着头皮改口:“我若是殷诵的生母……”太子心底打突,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就给殷诵生五个弟弟妹妹。”
殷诵再次开口:“是同父同母的五个弟弟妹妹。”
殷郊在心里一阵叫囔晦气,这小东西真是年龄越大越难搞了!
三年前,在乾元山上,他和殷诵“父子”相认,可不用费这么多事!
为了取信这个儿子,太子忍着头皮发麻,依言补充道:“就给殷诵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发完誓,殷郊忍了忍,没忍住,疑问道:“诵儿很想要弟弟妹妹吗?”竟然张口就要五个之多!就是他这里没问题,武王那岁数,配合得了吗?
殷郊思绪一转,忽然想到武王他老子——文王姬昌如何在五十高龄,忽然“高歌凯进”,短短十年内猛生了二十几个子女的恐怖生育力。
殷郊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确确实实地生出了一层冷汗。
殷郊连忙止住脑中恐怖的联想。他左手抚在心口,胆战心惊地想道:本太子现在还没有成仙,立下的誓言,应该不能应验吧?TAT
“现在,你该相信为父了吧?”太子殿下磨着牙,赌气地望着儿子。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下殷诵这个兔崽子,谁家孝顺儿子会逼着亲爹发这种誓言呀?
殷诵眸光微动,喉头被堵住。他看着表面生气,其实连和自己对视都做不到的殷郊,脑中浮现的却是武王那句“不愿意”,还有那些毫不客气驱他离开的话语。
虽然殷郊按照他的要求发了誓言,他却从殷郊的表现明确了自己的父母双亲是谁。
殷诵眼波微动,光屏在殷郊看不到的视野里静默打开。
主线任务——第一阶段(金色传说):殷诵小朋友是一个父不详母不知的可怜孤儿。但是,殷诵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儿,双亲不是双亡,就是双王。少年,去勇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根源”吧。
进度:100%
奖励:1600000000积分(已完成)
殷诵望着主线任务百分百的进度,百般滋味汇聚在舌尖和心头,反叫他品不出一丝味儿来。
殷诵不禁想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他的母亲从不曾抛弃他,一直在尽心地照料和爱护他,并且早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要他的,是他的父亲。
殷诵十分确定,武王起初的确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但是现在武王已经对这一切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父亲对他说了“不愿意”三个字!
喉头滚动,心脏涩然,殷诵咬住下唇瓣,强压下心头思绪。
他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轻信了母亲的话语一般绽出笑容:
“孩儿其实一直都相信父亲的。我只是想要堵住公子乾这等糊涂鬼的嘴巴,免得他们重回幽冥后胡说八道,污蔑了父亲的名声。”
“父亲不要生气。”殷诵讨好地看着殷郊。
殷郊轻轻地哼了一声:“为父原谅你这一回。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殷诵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诵儿会非常非常孝顺父亲的。”
殷郊是炼气士,殷诵细微的声音没能逃过他的耳朵。殷郊听清儿子说的是什么后,不由得两眼聚笑。他好哄得很,就殷诵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他放下心头忐忑和担忧,将刚刚被儿子逼着发誓的窘迫全都抛到脑后。
殷诵望着母亲璀璨如烈阳的笑容,受到感染,心上不由得一松,开了窍一般。
殷诵不禁想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真相,不如就此打住,见好就收吧。总不好一味任性,反而伤了眼前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
以后,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眼前这个脾气火爆,但是疼爱着他的大商太子。他亦只是父亲一人的儿子、殷商的王太孙。
殷诵自嘲道:诚如武王所言,身在其位而谋其责。虽然那天夜里在西岐王府丢了老大的面子,但他在武王这里学到了一课,亏得还不算十分厉害。
就在这时,姜王后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姜王后在殷诵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诵儿,祖母有话要单独与你父亲说。”
在养鬼瓶中休养了大半年,姜王后的魂体已经凝实了很多,能够稍微触摸到实物。
殷诵点点头,没有强要留下。他已经猜到姜王后要和殷郊说什么。无非是他的身世。
殷诵转身走出了营帐。
“母亲?”殷郊看向姜王后,完全猜不透母后有什么话需要避开殷诵,单独交代与他。
姜王后款款在榻上坐下,而后抬头看着站在面前高大而俊美的长子:“母后其实是诵儿的外祖母吧?”
殷郊脸上一红,随即一白。太子神情窘迫地低下了头。
殷郊不敢向母亲撒谎。他点了点头,不仅承认了,而且将自己如何怀上殷诵的前因如实说明。
“是孩儿太急躁,以至于走火入魔。整件事都是孩儿的错。”殷郊主动承担起那一夜荒诞的责任。
他说完,抿紧嘴唇,眼神微微闪避,不敢和母亲对上。
姜王后轻轻叹气,半是指责半是心疼:“你何苦呢?你当真以为发了那样的誓言,就能骗到诵儿?”
姜王后想想儿子刚刚拙劣的“演技”,就忍不住头疼。
殷郊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懊恼地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地面:“我只想到,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一定猜到我才是他的生母!”
哎,结果他竟是白白发了一通誓言!
殷郊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刚刚在打瞌睡,没有听见本太子发的誓。
“我一个男子,怀孕生子,着实难以启齿。起初骗诵儿是为这一点可怜的面子,后来……我看到诵儿一直寻找‘生母’的下落,就越来越怕告诉他真相。害怕他对有我这样的母亲而失望,进而讨厌、憎恶我。”
殷郊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殷诵已经知道了真相,心下一阵苦涩。殷郊根本不敢想儿子此刻,正如何评判他这个母亲。
殷郊不禁回忆方才殷诵的神情变化。他近乎求救一般看向母亲:“母后,诵儿既然知道了真相,怎么没有戳穿我?”
姜王后再次叹气。她怜悯地看着大儿子,又似透过殷郊看着殷诵:“你不肯承认是他母亲,他的生父更是不愿认他是亲生骨肉。他自幼当自己是孤儿一样长大,你要他如何想?”
姜王后感慨,这也就是这个孙儿足够坚强,才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地面对这样任性、不负责的双亲。换做性情柔弱一点的,怕是已经胡思乱想,甚至自我厌恶、破罐子破摔了。
殷郊哑然,神情愣怔。太子转身,安静地在母亲身边坐下。
良久,殷郊呐呐出声,话音中充满迷惘和彷徨:“母后,为人母实在太难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扮不好这个角色。
姜王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责备之意倏然在她眼中消失,只剩下一片慈母对爱子的怜惜。
姜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首先是殷郊的母亲,而后才是殷诵的祖母。孙儿固然可怜,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品尽人世的磨难与艰辛?
“罢了,反正诵儿的生父不认他。看诵儿反应,以后他是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只是以后,你要多体贴诵儿一些。”
姜王后对长子说道。
殷郊连连点头,应承下母亲的嘱咐。
殷诵走出营帐,抬头往刚刚跳出地平线的旭日望了一眼,而后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从情绪中摘出来。殷诵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的生父。
而武王那日的答案,亦是表明他的父亲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母亲。
殷郊在武王心中的地位都不过如此,他这个“拖油瓶”不受待见,委实正常。
殷诵摇摇头:原本就不是每一篇“带球跑”都会配上“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的文案的。
殷诵很快收拾好心情,放下“一家团圆”的心结,做下决定,日后绝不在母亲……父亲面前,提起与身世相关的话题,叫他为难。
殷诵将脑子放空,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
往回走的时候,殷诵恰好遇上姜文焕和黄天祥。殷诵从两人这里得知,半个月前昆仑山先后派出了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三名三代弟子。
韩毒龙和薛恶虎是十二金仙,金庭山道行天尊的徒弟。东鲁这边没有打听到这两个年轻修士入了西岐后,有什么特别的作为。
黄天化则是短短几天就闯出了名头。
黄天化借助师父清虚道德真君授予的法宝——攒心钉,竟然全歼了魔家四将!这等战绩着实辉煌,让殷诵的舅姥爷止不住地夸赞黄天化“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未来大有可期”。
黄天祥此时已经从殷诵口中得知,黄天化早被阐教安排进了封神榜。
黄天祥现在是既为长兄闯出名头高兴,又为对方以后的命途担忧不已。道德真君对他兄长的严厉,黄天祥不止一次见识过。
倘若说,在殷诵眼中,广成子、赤精子两位仙人对殷郊、殷洪还有一分真挚的师徒情。黄天祥却不敢奢想道德真君也有这份真心。
黄天祥看见殷诵,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脸上的郁郁之色半点不因东伯侯的夸赞而掩去。毕竟他们家,除了祖父黄滚、三哥黄天爵,其他人尽数上了封神榜,连他早死的母亲、姑姑都没有放过。
黄天祥真的很怀疑,他们黄家祖上是不是得罪过三教教主。黄家被如此安排,与斩尽杀绝有什么差别?
第085章 计划从未改变过
黄天祥现在无比庆幸, 当年父亲将他送到殷诵身边。他更是感激,殷诵将他们一家子从封神榜上抹去。
殷诵哪里不知道小光头在忧虑什么?他抬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写一封信给你堂叔, 让他警惕一些, 多提醒一些武成王与黄天化吧。”
黄天祥苦恼道:“我正在想这封信怎么写呢。”
黄天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索, 要如何小心措辞地写信给堂叔,却不会暴露殷诵为他们做的事。
黄天祥十分清楚, 殷诵抹改封神榜, 肯定会妨碍仙家的大计。他半点不敢大大咧咧地将这些情况, 全部如实告诉堂叔黄明。
东伯侯如今听了封神榜的事, 也是颇为焦躁。他有心询问殷诵,他们究竟要忍耐到何时,才能闯过游魂关, 向那纣王索命去。
只是此时他们身边来往都是士兵。人多口杂, 姜文焕不敢在此时将问题抛出来。
黄天祥向殷诵讨教写家书的技巧。殷诵没有写过家书,但是在光屏的“鞭策”下, 小作文写了不少,隔个五六天就要写一篇。
殷诵与黄天祥讨论了一番,回头看见舅姥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殷诵稍稍一想,便猜到舅姥爷这副模样为的哪般。
黄天祥还要去游魂关叫阵。很快, 他同殷诵道别一声, 向辕门走去。殷诵则是跟着舅姥爷回到帅帐。
姜文焕退下随从将领, 迫不及待地向殷诵询问起来。
与焦急得快要暴躁起来的舅姥爷不同,殷诵先是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清水, 递给舅姥爷。待姜文焕饮用下清水,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他才开口。
殷诵没有遮遮掩掩去挑动东伯侯那颗躁动的心。他直白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舅爷爷,稍安勿躁。游魂关破不破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东鲁当年起兵为的是替曾外祖和祖母报仇、洗刷冤屈。”
“如今,青龙关张桂芳、佳梦关魔家四将已经尽数折在西岐。成汤布置在西路的三把尖刀已然折损其二。孙儿琢磨,闻太师对西岐已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后快。”
“闻太师绝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继续派兵征讨西岐。只是,朝歌城中得用的将领早被纣王与妖后糟蹋殆尽。从朝歌到西岐,一路上各处守关的大将,也不能再做调动。”
“北域自崇侯虎父子惨死,明面上是西岐的辐射区,崇黑虎父子对朝歌完全是面和心不和,朝歌根本调用他们不得。”
“东面有我们东鲁牵制着,闻太师一样不能调动窦容这些将领。”
“如今,闻太师唯一能调度的就是南边几处关隘的将领。”
“但是,鄂顺如今只是龟缩,手上少说十万兵马。闻太师怎敢真拿他当病猫?”
“孙儿猜想,闻太师很快会亲自领兵,出征西岐。”
姜文焕一听闻太师要亲自出征,不由得啧啧出声,为西岐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说来,西岐处境可就不妙了。”姜文焕不禁担忧道,“自纣王登基做王,闻太师一直在各处镇压反叛之军,至今未尝一败。”
殷诵想到封神榜上许多来自截教的弟子,唇角微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申公豹与他分别之时,可是复刻了一份封神榜的名单带走的。
截教弟子根脚混杂,多是不服管教之徒。用申公豹的话说,便是截教教主颁下的法旨,若是不合他们的心意,也是面服心不服,阳奉阴违者不少,甚至有在背地里对着干的。
“师叔通天教主行事多有糊涂,在上被我师伯、师尊糊弄且不说。便是在下,师叔也是时常被他的那些弟子三言两语欺瞒和挑唆。”申公豹向殷诵讲述三教如今形势时这般形容截教现状:“看似万仙来朝,鲜花团簇,不过是烈火烹油。”
殷诵当时便想到,截教若是真如申公豹所言,正是需要去粕取精的紧迫时刻。封神榜于截教未尝不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机会观览政治书,不懂得事物从来都是具备两面性。所以,如殷诵这样想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想也知道,要截教这些教徒上天庭当差,给昊天上帝做下属,整日照章程做事,他们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殷诵听着申公豹的形容,就知道这些人非是什么好鸟。因此,他半点没有回头将他们名讳从封神榜上抹去的念头。
“西岐有昆仑山仙人相助,与寻常叛军不同。”殷诵同姜文焕说道,“好在闻太师出身东海蓬莱岛。想来两方能斗个旗鼓相当。”
姜文焕微微皱眉,瞧着殷诵。姜文焕神色有些阴郁地试探道:“你是要东鲁继续这般,佯攻游魂关不求寸进么?”
出乎姜文焕意料,殷诵朝他摆了摆手。
殷诵说道:“孙儿准备,在闻太师亲自出征西岐时,与父亲、叔叔一同前往西岐,投靠闻太师。”
姜文焕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殷诵这小子是想借助东鲁的兵马,替他父亲争夺王位。
东伯侯万没想到,殷诵根本不是这么计划的!
姜文焕郁闷道:“你是不信舅爷爷能帮衬你们父子,助登上那位置么?”
东伯侯的话语变得酸溜溜起来:“舅爷爷是你自家人,才会这般信你,帮着你们。那位老太师说到底是朝歌重臣。他见到你父亲、叔叔,难保不会先将他们拘住,送去朝歌,要他们向纣王谢罪呢!”
殷诵听出姜文焕话中的不满意与一丝酸味。他开解姜文焕道:“闻太师性情暴烈刚硬,对纣王诸多不满。他看见父亲与叔叔安然,并且回到大商的阵营,只会高兴和欣慰,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兄弟。”
“闻太师断然不会做出伤害父亲和叔叔的事。”
殷诵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道:“如今,朝歌与西岐都掺合了仙家势力。阐教更是力保西岐武王成为新朝旧主。”
“舅爷爷,东鲁如何与他们相争,与仙人作对?”
“与其逆流自困,不如顺势而为。”
姜文焕不得不承认,殷诵所言无错。仙家仙术都是雷霆手段。东鲁纵有千军万马,于仙家面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手灰飞烟灭。
姜文焕越发痛恨起了这些肆意掺合到人间权势斗争的仙家教派。
他道:“闻太师便是护着你父亲与叔叔,又怎会容许他二人报仇,容许老夫报仇?”
殷诵安慰道:“那纣王整日与妖物为伴,如今卧床已近六个年头,只怕他的日头不多了。”
姜文焕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姜文焕恨意满满,十分可惜不能手刃暴君人头。但他知道局势不由人。东伯侯只能满心晦气地认了这个结果。
姜文焕不禁向殷诵求证道:“你可是已经确认了,那谢绛容是妖精变的。”
殷诵摇头:“还未拿到证据,但是我的判断应当不会错。即便错了,她也要与纣王一起为他们共同做下的恶赎罪!”
姜文焕立即听出了殷诵的画外音:即便谢绛容不是妖精,祸害不了纣王。殷诵也一定会以别的方式送这两个祸害去死。
姜文焕这才得到一些宽慰。只是,他们东鲁在游魂关下驻兵十三年,始终未能攻破这道关隘。姜文焕深思,现在殷诵要带着殷郊、殷洪投靠闻仲,东鲁哪里还能继续攻打游魂关?
姜文焕叹了口气,好心地出声道:“舅爷爷这就手书一封降书,与你们带去西岐,与闻仲做一个投名状。”
殷诵没有接下舅姥爷这份好意:“怎能让舅爷爷做出这般的牺牲?父亲是储君,便是投靠闻太师,也没得拿着投名状去的道理。”
“舅爷爷且放心,我必会说服闻太师,给东鲁一个大面子。舅爷爷就等着窦容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东鲁大军入关吧。”殷诵做出承诺道。
姜文焕听说不必写降书,还能叫窦容亲开城门,他心中的郁气总算散去了一些。但他心里依旧是不爽利居多。
姜文焕知道,殷诵这番计划已经是如今局势最好的破解之法。他还不至于为了心中的郁闷,就去为难这个懂事的外甥孙。
姜文焕伸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殷诵的肩膀上拍了拍。
姜文焕叮嘱道:“这件事,你还需要说服你父亲与叔叔。他们两人有多憎恨纣王,你心中清楚,不必我多言。他们多半是不乐意的。”
姜文焕这句话,殷诵是同意的。但是,他是一定要说服殷郊和殷洪,陪同他一起投靠闻太师的。
只要有闻太师作保,他的父亲殷郊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大商,参与到王位的角逐中。
正如他刚刚与姜文焕说的那样,纣王的时日不多了。他的父亲必须在纣王死前夺回王位的继承权。
若是让别人抢先继承了王位,他们父子俩就真的只有“造反”一途了!到时候,整个大商的权贵都会与他们为敌,视他们为乱臣贼子!
这样属实麻烦了点。殷诵选择走捷径。
殷诵走出帅帐。恰在此时,殷洪一脸狡黠地从帅帐前经过。
殷洪瞧见殷诵,脚下立即调转方向,向殷诵走来。
殷洪特意来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他两位老祖宗是你放出来的么?”
殷诵点头:“昨日,曾祖他们就与父亲‘约好’,要给他‘开小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诵热爱学习,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学习这个事情,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早上的效率更高一些。
今早他离开殷郊的营帐后,约莫半个时辰两位老祖宗就敲响了养鬼瓶,打招呼要去给殷郊上课。殷诵立刻就同意了。
殷洪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好一个“约好”!大侄子这个语言艺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
殷洪伸手抹下嘴角的抽搐,似笑非笑地对殷诵说道:“你爹爹现在可谓痛不欲生。他托我带话给你,既然你一心要当大王,就该同他一起学习这些。免得你日后当上大王,两眼一抹黑。”
殷诵歪了下脑袋,稍作思考后,点头同意。虽然他看过很多政治书,连《黑厚学》都翻过。但是朝堂之事,他确实从来没有接触过。日后他要成为大商的君王,理当在这方面补补课。
殷洪没想到殷诵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子和他不一样,十分的爱好学习。但凡空闲的时候,殷诵的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
殷商好武,殷洪作为大商的二王子,对文科方面的学习向来不感冒。所以,刚刚他看到殷诵才会幸灾乐祸,以己度人以为殷诵听到要去陪殷郊上课,会十分的不乐意。
殷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装出一副正经的脸孔,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父亲营帐吧。两位先祖正在那里给他上课。”
殷诵再次点头,向负责传话的叔叔表达了谢意。
殷洪挥挥手,让殷诵赶紧“上学”去。
殷诵按照殷洪的指路,回到殷郊的营帐。他刚刚掀开帐门,就看到殷郊趴在案上,生无可恋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商容与比干一鬼一边飘在殷郊身侧,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好好学习。
早先就在殷郊营帐内的姜王后,一脸无奈地看着长子。
殷郊听到脚步声,立即扭头向门口看过来。
殷郊看到走进来的是宝贝儿子,两眼登时亮了起来。三十几岁的修仙人,像个孩子一样从席子上蹦起来,跑到殷诵跟前,然后绕到儿子身后,想要把自己躲藏起来。
“诵儿,你可算来了!为父的脑袋都要炸了!”殷郊苦哈哈地贴在儿子的耳边卖惨。
殷郊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惨——惨极了!
可怜他一个在昆仑山修行十几年的炼气士,一门心思都在提升修为上,早就与世俗权势斗争格格不入。现在,商容和比干强行要他上这个赛道,真真是为难死他了!
今天的殷诵,已经不是昨日的殷诵。殷诵今天早上才立下心愿,绝不再叫殷郊为难。此刻,他看着殷郊惨兮兮的模样,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再支持商容和比干教导殷郊帝王之道。
殷诵反手在可怜的父亲的头顶摸了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来到两位相爷的灵魂面前。
被摸了脑袋的殷郊愣了一下,他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下。
殷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殷诵向两位相爷深深地鞠了一躬,向两位为大商鞠躬尽瘁的老者请求,让他与殷郊单独相处一小段时间。
两位老者只当殷诵要说服殷郊,便点点头同意了。
两位老祖宗与姜王后一起回到了养鬼瓶。
殷郊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揽住儿子的肩膀,将人带到席边坐下。殷郊耷拉着眉毛,十分坦诚地苦逼道:“我实在对这些起不了兴趣。为父就不能当一个炼气士么?”
殷诵语气温和地询问父亲道:“父亲是打算,报完仇就回去山上修行吗?”
殷郊听出儿子有松口的迹象。他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殷诵一眼。殷郊想起母亲的嘱咐,不禁伸手在脸颊边挠了挠:“诵儿若是不愿意,父亲也可以留在凡间。如今我于修行已经初窥门径……”
殷诵微微摇头:“再过几日,孩儿就成年了,哪里还能如此依赖父亲?”
殷郊不禁愣怔,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本就没有好好地陪伴过殷诵。若是殷诵想要依赖他这个父亲,他只会十分的高兴。
殷郊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颇为愧疚和丧气地低下头去:“是为父做得不好。”
殷诵眨眼,不明白殷郊为什么这么说:“父亲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以男子之躯生下他,又冒险下山将他送到东鲁。在殷诵眼中,殷郊的确做到了最好,尽最大的能力给与他这个不受期待的儿子最好的照顾。
殷郊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和感动:“诵儿……不怪我?”殷郊十分意外,他本以为殷诵如今知道了身世,就算不会看不起他,也会讨厌他的欺骗。
殷诵摇摇头。然后,他主动挑起话题,对殷郊说道:“既然父亲一心在仙途,无心王位,那就不学了吧。”
殷郊眨了眨眼:幸福来得太突然,太迅猛,他真怕自己一下子接不住!
殷郊蹙眉,迟疑道:“可是曾祖和叔祖那里……”
殷诵立即回答,安抚殷郊道:“我会与两位先祖说明情况的。父亲即便成仙,也是殷家的后人。两位先祖会明白,父亲成仙比成为大王对殷商更有益处的。”
殷郊眼睛亮了亮,心道正是这般道理。自己只要成仙,少说多出千年寿命。这千年里,他必会竭尽所能保护大商。
殷郊欣喜地想道:果然还是我儿最明白事理,知晓世情!
殷诵瞧着殷郊明朗起来的脸庞,他的话音微微顿了顿,然后向殷郊提出了一项请求:“那么父亲就只当一天的大王吧——孩儿会继承王位,助父亲早日摆脱。所以,请父亲为了孩儿的心愿,争夺那个位置。”
殷郊愣愣地望着儿子日渐成熟的俊秀脸庞,耳边再次响起母亲叮嘱他的那些话。他知道,殷诵已经做出了让步,替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承担起殷商王室的责任。
殷郊抬手,也在殷诵的头顶揉了揉。他答应道:“好,父亲答应你,为你争夺那个位置,做一天大王。”
殷诵见殷郊终于做出让步,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养鬼瓶内,两位相爷已将太子父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商容与比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而后相视而笑。
比干对商容这位堂叔说道:“人各有志,便不为难太子殿下了吧?王孙会是一个好王的。”
首相老爷甩了甩衣袖:“那便这样。说起来,镇国神鼎就在王孙手上,也算是天意了。”
殷诵向殷郊说起自己准备投靠闻太师的计划。
殷郊一听殷诵要参与到朝歌和西岐的争斗中,就有些不乐意:“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且不说殷诵和武王姬发的关系,殷郊实在不乐意见两者相残;就是他自己也是十分不乐意回到大商,认暴君做父。
“你莫觉得东鲁敌不过朝歌和西岐的人马。有我与你叔叔,未必不能成事。”殷诵试图说服儿子改变主意。
殷诵当即分析利弊一番。他没有点破殷郊和殷洪的修为,两人手上的法宝都源自阐教,阐教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门,免得勾起殷郊对广成子的幽怨,叫殷郊心中不乐。
殷诵另辟蹊径,同殷郊分析道:“当年,随同曾祖前往朝歌,被纣王迫害死的老臣,不知有多少。这些臣子的后人,如今在东鲁军中担任要职的不在极少数。”
“我们父子若是靠着东鲁夺得天下,难保这些将士中没有人长了野心,妄图挑唆舅姥爷‘更进一步’。”
殷郊立即打断道:“你舅爷爷不是那般人。”
殷诵点点头,十分认同这一点。他向殷郊解释道:“孩儿只是想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人拿这件事挑拨舅爷爷,日后他们谈话的内容传扬出来,王室与东鲁必然生起隔阂。”
殷郊张口想说自己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亲舅舅。殷诵抢在他开口前说道:“父亲和我自然不会与舅姥爷产生隔阂,但是你我之后的商王还会如此想么?”
殷郊蹙眉,他确实不能打保票,殷诵的继承人会一如他们父子这般信任东鲁姜氏。
尽管,殷诵可以按照旧例,以王储的身份迎娶姜氏女,以此紧密两边的关系。但是殷郊的母亲和外祖父就是死在纣王这个“姑爷”手上,东鲁更是被逼到不得不举反旗谋反。
血淋淋的前例就在眼前,殷郊怎敢轻言殷商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殷诵的子孙后代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
殷郊再次郁闷了起来。殷诵连忙将安抚东伯侯那套词在殷郊这里复述了一遍。
殷郊听闻纣王即将嗝屁,心情好了很多。同时他也如舅舅姜文焕一般,气愤于自己不能亲手斩杀了暴君!
第086章 这光屏必是中了“恋爱脑”病毒
殷诵十八岁这天, 下午申时二刻刚刚过去,光屏突然有了新动作,给他发布了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金色传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今天, 我们的主角终于年满十八了。从此以后, 殷诵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
儒家名作《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三国吕布亦有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请宿主争做这个时代的主人翁, 带领大商和人族走向辉煌!
任务一:修身。
知识使人强大,知识改变世界。请宿主努力学习系统提供的各种知识, 将科技的力量带到这个世界。
进度:2.102%
奖励:进度每增加0.01个百分点, 奖励100000积分。
任务二:齐家
常言道, 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为殷商王室子弟, 家族的繁荣于整个帝国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子任务一:美好的恋爱,有利身心健康。请宿主寻找一位知心人,以结婚为目的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奖励:恋爱关系维系期间, 每日奖励520积分。
子任务二:婚姻是一座围城。宿主是否有信心在ta的世界攻城略地, 与之携手、相守一生?
奖励(锁):婚姻存续期间,每日奖励1314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附加奖励(锁):1)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宿主与法定配偶每生育一个子女, 奖励10000积分。子女平安存活到成年,奖励180000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附加奖励:2)长兄如父,宿主每多一个同父或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2000积分, 弟弟妹妹平安存活到成年, 奖励36000积分。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翻倍。
任务三:治国
作为本系统的宿主, 你身份尊贵,贵为成汤后裔、大商的王孙。成为一代帝王, 治理天下,令边防无忧, 百姓安居,天下归心是你的终极目标!
进度:0%
奖励:160000000积分(未完成)
任务四:平天下
你是否已经察觉到,人族正处于被掠夺、被剥削的境地?身而为人,宿主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请竭尽所能,提升人族在三界的地位,摆脱受压榨的困境吧。
进度:5%
奖励:640000000积分(未完成)
光屏呼啦啦丢出一大堆任务。殷诵不敢轻忽大意,立刻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
很快,殷诵的脸上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神情精彩极了。
殷诵起初看到自己的知识储备,在光屏“眼”里,竟然只算知识总量的百分之二。
这个认知让殷诵瞪大了眼睛。年轻的王孙登时懊悔不已,悔恨自己以前不够努力。
殷诵一阵发自内心的感慨:整整十八个年头,借助光屏的便利,竟然只学到了光屏两个百分点的知识,自己可真是一个废物啊!
等到看见“齐家”这一项光屏列举出来的种种任务和奖励,殷诵的脑袋瓜里直接升起了大大的问题:
这光屏是有毛病吧?哪个家族的繁荣是光靠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
殷诵一度怀疑,这光屏是中了名为“恋爱脑”、“结婚狂”、“多子症”的病毒,才会发布这么癫的任务。
殷诵毫不客气地冲着光屏呸了一口,心生鄙夷:自己要是为了这些奖励去做这些任务,那与豺狼野狗何异?
很快,殷诵丰富的表情沉淀了下来。他望着最后一条任务,沉默了很久。然后,殷诵默默地关上了光屏,掏出一本书认真学习起来。
纣王二十八年,秋收刚刚结束,大商太师闻仲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征讨西岐的消息风闻整个神州。
闻太师取道青龙关,过绝龙岭。纣王二十九年夏中,大商军马一路风餐渴饮,奔至西岐,驻扎于岐城南城外。
此时,殷诵、黄天祥在半个月前就被殷郊、殷洪带到了西岐。四个人就住在亚相比干的亲孙子,殷诵在宗牒上的父亲——子吾的府上。
自三年前,殷诵弄出了石磨,子吾便拿出大半家产,建了一座石磨工坊。如今,子吾已经成为西岐首屈一指的粮商。
据子吾所言,就是王府中的面粉都是从子吾这里订购的。
殷诵听到这里,只道王府管事忒也心大,也不怕子吾这个殷商正经的王室子弟偷偷给他们的面粉里投毒,毒死全府上下。
殷诵自然不会向子吾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论原因如何,他都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方式去对付武王姬发。
这天一早,殷诵和黄天祥吃完早点,各自想着去看书与练武,就见到子吾府上的管家匆匆跑进内院。
管家颇为兴奋地告诉众人:闻太师已经驻兵南城外。
这位管家本是朝歌亚相府上的管事。当年子吾远游,就是由他伺候在旁边,保护子吾的人身安全。
没一会儿,殷郊和殷洪就兴冲冲地跑来询问殷诵,他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出城,投入闻太师麾下。
殷诵却叫殷郊和殷洪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他们投靠闻仲的最佳时机。
闻仲驻兵西岐城外,两方人马大战半年,各有输赢。
却在新年将至,寒冬料峭的一夜,姜子牙突发奇袭。杨戬、哪吒各自凭借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烧毁商军粮草。姜子牙更是借助打神鞭之威,打断闻仲的双蛟神鞭。
这一战,西岐大胜。闻仲率领的商军不止士气被挫败,粮草更是被两把神火烧得一干二净。闻仲不得不紧急从后方汜水关等地抽调粮草,支援大军。
殷诵人在岐城,时刻注意着商、周两边的战事。西岐夜袭商军时,他在子吾宅中最高的一栋房的屋顶上站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战事告一段落。殷诵一跃而下,跳到地上。
殷诵立即找到了殷郊与殷洪,告知现在是他们离开岐城的时候了。
殷郊和殷洪闷在西岐大半年,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听到殷诵松口要走,两人脸上立即爽亮了起来。
殷洪好奇地问了殷诵一句:“你偏要在此时投靠闻太师,是想你父亲与我拿出本事,为商军扭转乾坤,好叫闻太师高看我们一眼,重用我们吗?”
殷诵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我只希望父亲和叔叔告知闻太师,你们这些年都在昆仑山上修行。至于两位师祖赠与的法宝,最好藏着点,一样都不要暴露。”
殷诵昨夜瞧了一整晚,十分清楚闻太师率领的大军经过这次挫败,堪称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闻仲想要借助这些残余的兵力,反败为胜镇压西岐,机会渺茫。
殷诵料想闻太师会前往师门寻求救兵。当年,张桂芳在西岐失利时,这位老太师就是这般做的。
如此一来,商周这场战争必然升级,从人族和人族的战斗,转变为仙人之间的法术对轰。
殷诵必须赶往商营,尽量控制人族在这场神仙大战中的损失。
殷诵没有将这层顾虑告知殷郊和殷洪,免得他们多烦恼。他只是说闻仲要走,军中正需要一位主事人。这时候他们乘隙而入,凭着殷郊太子的名头,闻仲不论如何都要让殷郊成为这支残旅的临时主事人。
殷郊和殷洪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殷诵这般想有什么不对。两位殿下不约而同大赞殷诵是懂得“混水摸鱼”、捡便宜的。
殷诵被他们两个“夸”得脸都红了,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心在夸自己。
子吾听说了他们要去投靠闻仲,略作思索后便要亲自带着殷诵前往自家粮仓,让殷诵收了半仓粮食带走。
殷诵没有同意,子吾身在岐城,因着少年时与黄天化的情谊,颇受武成王府的照料。殷诵不希望子吾因为这半仓粮食引火烧身,进而导火到武成王府。
等他们到了大商军营,有的是办法搞到粮食。
实在不行,就学武王姬发,让截教的炼气士当督粮官,带着储物袋到各州府去收粮。闻太师都请截教帮他上战场了,还在乎这个吗?
便是截教的炼气士好脸面,不愿意做这种跑腿活。殷诵相信,闻仲麾下肯定有不那么要脸面的散修的。
下午,四人告别子吾。殷郊两兄弟带着殷诵、黄天祥离开岐城,向商军败逃的方向匆匆赶去。
就见大商残余的士兵跟着众将领四散如蚁,一路往岐山方向奔逃。
殷郊和殷洪两人施展五行遁术,挟着殷诵和黄天祥在风中疾行赶路。
就在四人赶上先头部队的时候,忽然前头传来一声炸耳的雷声。
这青天白日的,忽然来上这一道响雷,难免叫人惊奇。
殷郊四人闻声抬头,就看到岐山山顶上一道身影长着一对翅膀,在风卷雷鸣中影影绰绰。
这不是雷震子,还能是谁?
殷诵和殷洪立即想道:终南山那位福德真仙,果真还是将雷震子放来助西岐了。
两个人正为西岐得了阐教支援,日盛一日长吁短叹,就见又一道鸟人身影扇动翅膀往雷震子跟前凑。
不一时,两个鸟人就在天上厮杀了起来。
这后来的鸟人,如今在西岐亦是无人不知,正是闻仲麾下猛将辛环。
辛环生得一副蓝脸皮、红头发,一口獠牙上突下翻,十分吓人。其姿色与雷震子不分伯仲。
因着雷震子和这辛环,如今西岐的百姓对“鸟人”一族已有了刻板印象,认定鸟人都长得丑陋,可止小儿夜哭!
辛环与邓忠、张节、陶荣合称闻太师手下四大天君。据说他们都是闻仲这次讨伐西岐,来的路上于黄花山上收服的四名山匪。
殷诵眉头一挑,立即在黄天祥后背上一拍。
黄天祥心领神会,打开殷诵安装在他后背上的机械翅膀,振翅就往厮杀中的雷震子、辛环那边飞去。
殷洪看到黄天祥突然飞了出去,不由得惊讶回头,看向殷诵:“你怎么叫他出去了?”
殷诵笑眯眯道:“那辛环不是雷震子对手。不消二十招,他就会被雷震子打死坠下来。”
“与其叫他枉死,不如让天祥帮他一把,助他逃过一劫,当做我们送给闻太师的见面礼。”这种不用自己出一毛钱的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殷洪立即听明白了侄子的用意。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
天上的形势果然在殷诵预料之中。辛环只抵挡了雷震子十七次攻击,就招架不住,要被打死。黄天祥去得及时,也不怎么客气,一把擒了辛环的一对儿肉翅,立刻将后背上的机械翅膀下端的喷射口打开。
就听得“轰隆”一声,黄天祥就拽着辛环如炮弹一般,冲去了闻仲所在的方位。
整个过程极快,雷震子还没看清黄天祥,眼瞅着就要打死的对手就被人救走了。
雷震子飞在天上,望着急速逃离的敌人,挠了挠头。雷震子这些年一直被师父云中子压在山里修行,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比年少时稳重了很多。
雷震子眼瞧着手下败将被救走,竟也没有意气用事去追。
雷震子望着黄天祥、辛环离去的方向,想的是自己如今奉命下山辅助兄长,日后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显能耐,不急于这一日建功劳。
这般想着,雷震子直接扇动翅膀,往岐城的方向飞去。
一直注视着雷震子与辛甲厮杀的殷郊,这时回过头来,对儿子和弟弟说道:“走吧。”
殷郊伸手,带起儿子向闻太师追去。殷洪连忙跟上。
闻太师这一次走得狼狈,昨天夜里不仅折了双蛟神鞭,还被姜子牙一鞭子打下坐骑墨麒麟。虽然最后重新爬上了墨麒麟,到底不如来时的意气风发。
墨麒麟速度极快,殷郊与殷洪一时之间竟然追赶不上。闻仲带领残余兵员一路逃离岐城七十里,才停下大军,就地驻扎起来。
大商的军队这边刚刚安顿了个七七八八,殷郊三人终于赶了上来。此时正是大商兵马草木皆兵的时候。殷郊三人好一番牵扯,正好遇上闻太师的门人吉立与余庆。
殷诵昔日在闻仲帐下做事,吉立与余庆都认得他。两人好一阵费劲,认出大变样的殷诵,这才给他们三人证明了身份。
闻仲出身大教,下山后很快得到商王太丁的赏识,在大商位高权重。
这么多年来,闻仲担任大商太师一职,征南伐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事,又镇压了多少反叛。可谓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不想,今日竟然在西岐,在修仙界名不见经传的姜子牙手中栽了跟头!
闻仲可谓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西岐的实力,怒的是阐教当真不要脸,竟然派出这许多亲传弟子援助西岐!
闻仲脑中克制不住地回忆昨夜发生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与他打了个照面的杨戬脸上。
闻仲不禁暗赞了一声好样貌,甚至觉得西岐得了这等惊艳绝才,想要谋逆上位,属实正常!
这般想着,闻仲立即动了前往师门搬救兵的心思。虽则此前为了支援张桂芳,就折了九龙岛四圣在西岐,但是闻仲不觉得再请救兵还是一样后果。
闻仲思忖: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一回必要寻来有能耐的同门,将西岐拿下!
闻仲正打算招来四天君,吩咐他们看顾大军,他自己前往东海寻求支援。两个门人吉立与余庆走入帅帐,向老师禀报太子、二王子携王孙殷诵前来。
闻仲早先便得知殷郊三人还活着,且多方打听得知,这三人先是在西岐做事,而后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叛逃去了东鲁。
闻仲略作思量,叫吉立将三位殿下请入帐中。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纣王已经不中用。闻仲本就视姜王后所生双子为王室正统,当年他对殷诵这个王孙都十分重视,更不用说现在能见到殷郊和殷洪本人了。
甭管殷郊和殷洪是什么原因投入西岐又叛出,也甭管二位殿下如何从东鲁周转回来见他这个老臣,闻仲心中都是无比喜悦的。
等瞧见走进帅帐的殷郊三人,无一不是身姿挺拔、凤姿龙章,闻仲心中不由得大赞一声:“天不亡大商也!”
闻太师激动不已。老太师亲自走下主位,走到两位殿下面前就要下拜行礼。
殷郊和殷洪这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礼遇,一个比一个受宠若惊。
殷诵目光清冷地站在父亲和叔叔身后。他瞧着闻太师的做派,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双方好一番礼来敬往,终于分两边坐下。
闻太师听闻殷郊和殷洪这些年竟然都在昆仑山上修炼,半点没有介怀。当年他能容下哪吒,如今更加不会因为这一重缘故对两位殿下心生芥蒂。
闻太师只会感叹两位殿下运气实在不错,不仅逃过死劫,还得了仙缘。这等造化,世上能有几人有?
闻太师十分高兴地召开麾下诸多将领,把他们介绍给殷郊和殷洪。
闻太师这才得知辛甲差一点被昆仑炼气士打死,幸亏武成王的小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将辛甲的性命护下。
闻太师看着已经长成,健壮如牛,宛如武成王年轻时候的黄天祥,一时感慨万千。闻太师神情中竟是多了几分落寞。
闻太师汗颜地告知殷郊兄弟两人,他这一回在西岐栽的跟头着实不轻:“老臣意欲往东海请几位得用的师兄出海,与他们西岐的能人异士斗个来回。”
闻太师有意考验殷郊和殷洪,主动说道:“老臣离去这几日,望两位殿下好生看顾大军。姜子牙奸诈,最擅长夜袭,两位殿下一定要小心。”
殷郊和殷洪没想到,殷诵的目的这般容易就达成了,他们完全没有费功夫!
殷郊明白机不可失,连忙上前,答应了下来。
闻太师深知战场瞬息万变,寻求援兵这件事片刻不能耽搁。殷郊这边答应,闻太师就从怀中解下帅印,交给了殷郊。而后,闻太师又是一番殷切的嘱咐。
闻太师骑上墨麒麟离开后,殷郊和殷洪与商营中诸多将领迅速打成一团。闻太师的两个门人拿出军中各项事务的记录,捧到两位殿下面前。殷郊和殷洪当即忍下性子,细细翻看起来。有那些不明白的,皆向吉立与余庆询问。
吉立与余庆两人半点不敢拿乔,但凡他们清楚的,都是知无不言。
这天夜里,殷诵悄悄出了殷商的营地。他经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人口中得知,哪吒正守在东城门上,于是一路飞到了西岐东城外。
到了目的地,殷诵抬头便看见哪吒站在城头上,正与雷震子说话。
殷诵他立即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手里垫了垫,然后猛地砸向雷震子的脑袋。
雷震子那是常年被修仙版机关枪扫射的主,反应能力堪称三代弟子第一流。石头砸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头一偏躲了过去。
哪吒这时反应不比雷震子慢。他瞧见雷震子“遇袭”,立即往城头下望去。这一望就看到了冲他招手的殷诵。
哪吒立即叮嘱了雷震子一句,叫他好生看守城门。话音刚落,哪吒已经翻身下了城墙。
也不用风火轮托底,哪吒直接跃下城头,落到地上。他快步跑到殷诵面前,将人上上下下,十分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殷诵先前呆在岐城的半个月,就混在百姓中间,围观过哪吒他们从战场下来。与他相比,哪吒这几年除了容貌上有变得更艳丽的嫌疑,其他方面变化不大。
殷诵不由得得意地跑到哪吒面前,美滋滋地伸手在自己的头顶和哪吒的鼻子上比划了一下高度,以回旋镖的方式,将三年前哪吒笑话他的话,还给了哪吒:“哥哥,你是不是变矮了呀?”
哪吒嘴角一抽。他一个虚岁二十,实龄二十三的青壮,若是这岁数还在增高,日后岂不是要与神界的巨灵神比个高?
实际上,在两年前,哪吒就停止了窜高。即便如此,他的个头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无论是金吒、木吒还是黄天化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尺、两尺,每每与他说话都要仰头以视。
便是杨戬都要低哪吒一指。
哪吒无奈地抬手,在殷诵的头顶拍了一下,故作气哼哼道:“好小子,我当你有了亲爹、亲叔叔,就不要我这个哥哥呢。在岐城住了大半年,也不见你来打个招呼。”
殷诵没有意外哪吒察觉自己的行踪。
他笑嘻嘻地应答,然后与哪吒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哥哥带我去见武王的。我有要事须与他谈。”
第087章 儿大不中留
哪吒皱眉:“怎么不请你父亲或者殷洪, 让他们送你去见武王?”
如今西岐各处城门把守得都很严格。先前殷诵四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入住岐城,肯定是殷郊和殷洪用了五行遁术,避开了守城士兵的眼线。
哪吒颇为好奇, 殷诵此前半年都没舍得和自己相见, 只敢在人群里当“围观群众”,偷偷关心他这个表哥的近况。今天殷诵怎么舍近求远, 特意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殷诵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
殷诵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哪吒:“我问过了, 武王确实喜欢我父亲。可是父亲不喜欢他, 对他避之不及。我怎好请父亲带我去见武王?”
他才不会带着父亲去见武王姬发。武王那厮可是留着“案底”的!鬼知道会不会他跟父亲两个人进城, 他一个人被踹出来?
殷诵做事向来谨慎, 但凡有一点点不好的苗头,他都要掐灭!
哪吒一听这话就知道殷诵在忽悠自己。殷诵这话听着像个理由,但是殷诵完全可以只让殷郊送他进城, 甚至送入王府。之后, 殷诵独自行动去寻找武王就是了。殷郊堂堂一个炼气士,难道会躲不开武王一个凡人么?
那也太废物了!
哪吒没有揭穿殷诵。他对殷诵说道:“你是要我偷偷带你入城么?风火轮我就不用了。”这件法宝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殷诵点头。
哪吒不再多言, 寻着习惯伸出右手贴在殷诵的后腰上。殷诵条件反射顺着表哥的力道,伸出两条胳膊圈住哪吒的脖颈。
哪吒微微俯身,一如少年时轻而易举地将殷诵整个儿打横抱起。
被抱住的人陡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他现在是成年男子,好像不能够让表哥——另一个成年男子抱着到处跑了!
殷诵面上一窘, 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点害羞, 不好意思极了。
他刚要开口, 准备从哪吒怀里跳下来。毫无所觉的哪吒忽然手上用力,将抱在怀里的表弟颠了颠。
殷诵大惊, 刚刚从哪吒脖子上松开的双臂连忙搂了回去。
殷诵不明所以地仰头,看向哪吒的侧脸。
哪吒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有好好吃饭, 很乖。”实不相瞒,哪吒这三年一直在担心殷诵,担忧殷郊、殷洪照顾不好他,让殷诵跟着白白吃苦。
殷诵一阵无语。哪吒身为一手拉扯他长大的人,不应该像亲姥姥一样,怎么都觉得他瘦了吗?
殷诵轻轻地哼了一声。但是哪吒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好看,实实在在地戳在殷诵的心巴上。
被哪吒抱着的殷诵,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立即起了好奇心,脑袋往下埋了埋。
殷诵将耳朵贴在哪吒的胸膛上,想偷听哪吒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乱得很。
偷听了五秒钟,殷诵失去了兴致:表哥的心跳不快也不慢,一点都不“小鹿乱撞”!
殷诵再次感叹,表哥真是沉稳啊!
与此同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就是天生仙骨吗?
这般想着,殷诵抬起头,靠在哪吒的肩膀上,静静地盯着表哥的洁白的颈项和藏在乌发下的粉嫩耳垂。
哪吒察觉到殷诵的小动作,没有多想。他微微转头,向殷诵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殷诵侧着的下半张脸。
静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殷诵,是哪吒最熟悉的乖巧模样,全身心地依赖他这个兄长。
哪吒忽然耳根一红,连忙回头往城头上看去。
月光皎洁,殷诵将表哥耳朵渐渐变红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殷诵一双眼睛随之亮了起来。
哪吒这一回头,可不得了!就看到雷震子正趴在城头上,一双夜枭似的眼睛在夜色中亮着两盏紫色的光,炯炯有神地往他们这儿瞧。
哪吒用力地瞪了城头上的鸟人一眼。雷震子视力极佳,立即察觉到下面那个杀神变了脸色。
雷震子才不乐意和黄天化一般,天天和哪吒咋咋呼呼地吵架。终南山大弟子立即从城头上闪出了身影。
哪吒瞧见雷震子如此识时务,心下甚是满意。他紧了紧双臂,当即施展五行遁术,带着殷诵入城。
哪吒将殷诵直接送到王府。因着殷诵要偷偷去拜会武王,所以哪吒直接略过王府大门,进入内院,来到武王寝宫外。
哪吒不禁庆幸,亏得武王尚未娶妻。不然,他今天真不好将殷诵直接送来王府内院。
不过,自两年前大公子伯邑考迎娶了西申侯的女儿,西岐的贵族与臣属似忽然被点开了窍门,纷纷上书,旁敲侧击武王应当尽快迎娶王妃。
武王没有拒绝,只是安抚贵族和臣子如今西岐战事频繁,不宜迎娶王妃。等到战事结束,他自然会将终身大事排上议程。
哪吒觉得武王这番安排合情合理。
虽说武王喜欢殷郊,但是殷郊是昆仑山的弟子,两人根本没可能。武王放下殷郊,另寻幸福,于他和殷郊都是好事。
不过正如武王所说,而今西岐正值多事之秋,武王确实不适宜操办自己的婚事。
但就有那些不通情理的大臣,根本听不进武王的话,竟然跑到了哪吒的师叔姜子牙这边,希望姜子牙担当起武王干爹的责任,做这件事的领头人。
这些找上相府的大臣,无一例外都被姜子牙喷了出去。
事后,姜子牙十分不放心地将他们这些阐教三代弟子召集起来,告知他们最近西岐城中的风气不太好,他们这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要千万小心。
师叔事无巨细地提点着他们这些小辈弟子,不止要他们告诫自己绝不能动凡心,还要小心世俗之人的小动作。
“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亦不能跟着不相熟的人去无人的地方。”
“纵然是人多的田间、湖边和小树林也不能去!”
“不要喝师门外的人递给你们的茶与酒水。”
“更不要和女子对歌,随意接受她们的香囊、手帕等物件。”
“有男子寻你们一起唱歌,也莫理会吧。”
面对师叔的叮嘱,他们这些不通情窍的炼气士除了点头也只有点头,一个个积极地向师叔保证,他们绝对不会犯下这些等糊涂。
哪吒抱着殷诵在王府寝宫前现身。十分巧合,刚好遇上武王清理完今日份的政务,回到寝宫,准备休息。
武王正要转身进门,忽然有所感应,扭头往院中看了一眼。就是在这时,哪吒抱着殷诵倏然出现在三丈外。
武王看着哪吒打横抱着的殷诵,然后看着殷诵从哪吒怀里跳下来。武王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
武王的目光很快从殷诵身上转移到哪吒那边。
姬发不禁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仔细和略带苛刻的目光,将这位昆仑山上来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
哪吒抬手向武王行礼。武王身边的侍从瞧见殷诵,当即也是纷纷向这位王孙行礼。
武王将殷诵领到了一处偏殿。殷诵将偏殿内陈设打量了一遍,知道是武王休息时用于临时办公的地方。
哪吒没有跟进去偏殿。他转身先回了东城门。今日是雷震子第一次守城,哪吒并不完全放心。
自从他们师叔屡次在战场上玩儿夜袭这样的花招,如今商、周两边的对战,手段上多多少少都带点儿“脏”。雷震子初初下山,容易中招。
“两年不见,殿下成长了许多。”
偏殿内,武王取出茶具,就着侍从端上来的一壶热水,冲泡了一壶幽香如兰的清茶。
武王轻轻挥手,遣出侍从。然后,武王亲自将泡好的茶水端了一杯给殷诵。
殷诵礼貌地接过茶水,却只是端在手中,没有打算饮用。他亦没有回应武王这句评价,只当没有听见。
殷诵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和武王独处。此刻他坐在生父面前,浑身都别扭极了。他总忍不住想起两年前在隔壁寝宫,自己在武王面前丢的大脸,以及武王那句“不愿意”。
殷诵低头,望向袅袅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汤。碧绿的茶叶在滚热的茶水中,缓缓舒展叶片。有一些茶叶的顶端好似一朵鲜花绽开花瓣,在碧波中吐露芬芳。
这真是一口好茶。殷诵心道。尽管他没有品尝,茶香与茶色已经证明了此茶不亚于他在商城中兑换的上等茶叶。
这很神奇。茶叶的普及,殷诵再清楚不过。正是他幼年在朝歌,向姜子牙学习《麻衣相法》时,拿了商城中的茶叶赠送姜子牙做礼物,并且将烹茶的手法一并教给了姜子牙。
姜子牙一品之下,立刻爱上了这种不添加其他作料的煮茶法。姜子牙来到西岐后,上行下效,茶叶很快在当地风靡。
算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年光景。想不到西岐不仅寻到了茶树,还制作出这样精品的茶叶。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不可想象的!”殷诵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这般感叹着,殷诵越发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与武王谈判成功。
再抬头,殷诵直白地告知武王,他们父子、叔侄三人投靠了闻仲:“闻太师出身蓬莱截教,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前往师门寻求援兵。”
武王闻言,正在给自己倒茶水的双手微微一顿。他抬头,向窗外明月望去一眼。
武王忽然问道:“我听说,截教与阐教、人教并称仙界三大教派。三教本是一家,同出于鸿钧老祖。”
“是。”殷诵回道,“但是截教与阐教不同,教中子弟根脚各不相同,许多都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若不是通天教主有教无类,纵然他们身负仙骨、刻苦勤奋,最大的造化不过是成为根脚上流的仙人的身下坐骑。”
武王听懂了殷诵这番话,无非是告诉他,截教弟子都是逆天改命的修士,他们从出生便不被上天看重,怎会和阐教的天之骄子心意相同,唯天命是从?
自然,截教弟子根本不会支持他这个上天选中的,人族的未来天子。
加之闻太师这位同门的关系,截教弟子若是出山,十之八九要如九龙岛四圣一般,与西岐为敌。
武王苦笑一声:“原以为……”在仙界占据统治地位的三教本是一家,阐教对人间政权的干预是整个仙界的共识。
武王原本还抱着一份期望,仙界终究与人间不同,那些仙家是真正抱着一颗慈善仁德的心,实在看不惯纣王的暴政,才会派下天兵强行改朝换代。
殷诵今天却将血淋淋的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
仙界与人间并无不同。不必等上成千上万年,如今的仙界仙人们就与凡人无异,都有着自己的私欲。这些仙人的德行也不比人间的流匪山盗强上一分。
武王如今看来,他的这一点期望可以绝了。
武王垂眼看着茶水,心中既是苦涩,又是庆幸: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姬发尚且可用一己性命,暂缓人族受仙界挟制的命运。
至于他之后,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人族会再次面临今日这般的境况,那便是下一个“武王”的抉择了。
武王敛起真实的情绪,抬眼看向殷诵。武王轻轻笑着恭喜道:“想来,如今掌管朝廷大军的是太子殿下。”
说着,姬发就想到,这半年自己从不曾接到殷商太子一行人在战场上出没的消息。武王立即猜到,殷郊等人已经在旁对闻仲大军与西岐这场战斗,盯了许久。
姬发暗忖,无论是太子殷郊还是二王子,都不是耐得住性子,冷眼旁观静等机会的人。反而是殷诵这头幼虎十分擅长忍耐。
姬发唇角弯了弯。
殷诵没有遮掩殷郊暂代征西大军主事人这件事。他微微颔首,不愿自己与武王的话题停留在殷郊身上。
殷诵直抒这次的目的道:“待闻太师从截教请来援手,这战场就与以往不同了。”
武王闻弦歌知雅意。不必殷诵说得多明白,武王已经接住殷诵的话。
武王忍不住夸奖了一句:“殿下仁义,是不愿大商的子民成为阐、截两教修士比拼的灰烬吗?”
殷诵见不用自己明说,武王已经明了,一时间心里古怪极了。
殷诵承认道:“我想与殿下做一个协议。倘若日后战事演变成两大教派的斗争,不论是大商还是西岐,两边人马都要退避,将战场让给两教仙人。”
“殿下爱民如子,必然不愿意西岐子弟为仙家争斗枉送性命。”
武王听着殷诵的要求,眼中渐渐带上笑意。他一面高兴殷诵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另一面又为殷诵的大胆捏了把汗。殷诵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却甘愿为了包括西岐在内的大商子民,冒险来到他的面前!
武王不禁试探眼前极得自己心意,却不能相认的亲子:“殿下不怕我将你这番心思告知相爷与他背后的阐教仙人么?”
殷诵闻言,神色微微不自在起来:他这不是笃定武王姬发作为一个父亲,怎么都得有那么一点良心,绝不会这般龌龊地陷害自己的亲儿子么?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老头子唯一的儿子,堪称“保底”一般的存在。
武王姬发也不想他自己有个万一,连点血脉都没留下吧?
殷诵不会把实话说出来,他可不想和武王父子相认。他随口恭维了一句:“我敬佩殿下是仁义君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武王微笑。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赞美话,但是殷诵这一句却是轻易地入了他的心田,叫他喜欢得不能自已。
武王放下茶杯,向殷诵一语双关保证道:“孤绝不会令殿下失望的。”
武王走到一旁书案,取出一卷白绸展开,然后取笔蘸墨。他抬头看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矫健的儿子:“口说无凭,孤与你写一份契书吧。”
殷诵一愣,万没有想到武王不仅轻易地答应了自己,还要亲自做一份契书。
这契书一旦做成,殷诵自然是不怕的,根本无法限制他不去违背这份协议。
但是武王不同。一旦殷诵将契书公布,等同告知阐教他们被武王背叛了。武王势必遭到阐教的反噬。
武王将这份契书交给殷诵,等同将一根随时能够勒死他的夺命绳交到了殷诵手上。
殷诵错愕不已。他很快反应过来,心中越发的古怪。殷诵半点不觉得,武王会不明白定下这份契书,于他意味着什么。
总不能是他这个儿子过去表现得太好,让武王以为他也是一个“仁义君子”吧?
殷诵自己都不好意思这样吹嘘自己呢。
殷诵脸上微微红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平静。他下意识地做出决定,同意了这件事——这般“敌人”自捅一刀的大好事,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又不是大傻瓜!
契书很快做好,武王和殷诵两人分别在白绸上签下自己的姓名,摁上手印。而后,武王取出一把金剪,将契书一裁两半。
武王将签着自己名讳的那一半契书递给殷诵。殷诵半点不客气,接过去直接放进了储物袋。
武王则是拿起剩下的半张契书,望了望殷诵摁在签名上的手印,笑了笑。
武王装作随意,实则郑重地将契书折叠,摆在案上最显眼的位置。
殷诵见目的达成,没有逗留。他向武王告别一声,走出了偏殿。
武王见殷诵要走,生来行事果断的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姬发出声叫住了殷诵。他向殷诵建议道:“殿下若是要出城,不妨从当年的暗道离开。”
殷诵诧异地转身,回望武王。他没有接受老父亲的建议:“不了,等我从西荒绕路回去,都要两三天后了。我不曾与别人说起今夜要与殿下会面。忽然不见踪影,怕是要引起误会。”
姬发沉默了。
“诵多谢殿下好意。”殷诵客气地与武王道谢,“殿下放心,表哥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姬发心道,孤提出这般建议,便是为了不让你被哪吒接回去啊!
武王一直对哪吒十分的欣赏。但是今天亲眼看到哪吒抱着殷诵出现在王府的内院,这让武王瞬间对哪吒有了一点意见:带他儿子来见他,就好好地带着人进来,非得把人打横抱起来吗?
就不能用驮的、扛的?亦或者提着也不是不行啊!
武王满腹牢骚。奈何武王十分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立场去反对这件事。
哪吒那边似和殷诵心有灵犀。殷诵这边刚说他会来接人,哪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王府内院。
哪吒站在偏殿门口,唤了殷诵一声,而后向武王行了一礼。
不等姬发说些什么,殷诵已经扑到哪吒的怀里。然后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武王的视野里。
姬发皱了皱眉头。这一刻,武王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第088章 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 武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能心头浮现的怪异感觉暂时按下。
武王转身,吩咐侍从去库房取一个锦盒。
等到侍从轻手轻脚地跑回偏殿, 姬发伸手取来搁在案上的半幅契书, 从侍从手中接过锦盒,将契书放入。
武王带着锦盒回到寝宫。他将锦盒放入一处暗格。这一格暗格中还放置着武王亲手画的第三幅太子殷郊的画像。
将暗格的机关关闭, 武王轻轻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他没有将这第三幅画像悬挂在外面, 不然今天晚上说不得就要熬夜, 描摹那位殿下的第四幅画像了。
在这件事上, 武王已经被他的亲儿子“顺手牵羊”怕了。
殷诵以为, 哪吒会将他送到东城外。但是等到哪吒解除五行遁术,殷诵双脚落到地上时,殷诵才发现哪吒来到了岐山上。不远处就是殷商大军的临时驻地。
殷诵扭头看向火光簇簇的大商营地, 耳边传来哪吒的声音:“你出现在城外时, 我便猜测你们父子已经投向了闻太师。”
两年前,哪吒就通过玄光镜, 从殷诵和武王的对话中得知了殷诵志不在西岐,而是在大商。如今殷诵突然出现在西岐,哪吒要猜出殷诵的动向绝不困难。
殷诵面有愧色。他不安地试探道:“哥哥是不是生诵儿的气了?”
哪吒瞧着殷诵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淡淡道:“若说不生气是骗你。”
殷诵当即扁下嘴角。
哪吒轻轻地瞥了殷诵沮丧的模样, 轻轻一笑。
不等殷诵反应, 哪吒立马收起这一点笑意。
他提醒殷诵道:“我只是要告诫你一句话, 逆天而行不是容易之事。你自己千万小心,莫要临了得不偿失, 追悔莫及。”
殷诵听出哪吒话中的关切之意。知道哪吒还在担忧自己,殷诵沮丧的心情顿时恢复了勃勃生机。
殷诵心中感动, 面上只是摇头。他向哪吒吐露心声,亦是表明决心道:“诵儿不过一个凡人,至多百年寿数。倘若不为心中所愿执着前行,争朝夺夕,只怕人生不过镜花水月虚度一场。”
“诵儿不畏惧失败。哪怕一生为后人见闻,只道一个‘错’字,我也不害怕。”
“唯有数十年后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回顾前尘,不知一生做过什么。那般,诵儿才会追悔莫及。”
哪吒听到殷诵这番陈述,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悲伤。以前哪吒从没有想过,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儿只是凡人凡骨,自己能陪伴对方的时间不过匆匆百年。
哪吒陷入沉思,其实他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件事,只是那时当作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不多做想法。
如今年长了,他反而不如少年时豁达,竟是不知不觉间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仿佛他不去想,殷诵就能长长久久活在这世上。
哪吒沉默半晌,颇想冲动地询问殷诵,当他百年之后,自己这个表哥该如何?
哪吒险险地克制了这股冲动。他知道,殷诵给不了这道问题的答案。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
哪吒掩去心中惆怅,佯装玩笑道:“日后,你我在战场上相遇,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殷诵全然不将自己的寿数,或许只有表哥的零头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仙人有仙人的活法。各有优劣。
殷诵嘴角微弯,笑答:“自然是各凭本事了。哥哥莫要以为我不懂仙法,就觉得我在战场上软弱无用。”
哪吒嗤笑一声:“我哪里会那样想?”
殷诵嘴角上的笑意随着哪吒这一声嗔嗤,带上了几分轻快。
哪吒向岐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我该走了。”
殷诵一直盯着哪吒的目光中,带上了依依不舍。
两个少年四目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哪吒抬手蒙住了表弟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便胡闹吧,我总会护着你的。”
殷诵心脏再次快速地跳动了起来,比之被哪吒抱起的时候还要剧烈。
殷诵眨了下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蒙在眼前的掌心上,引来细微的颤动。
等到殷诵再睁开眼睛,哪吒已经从他的面前消失。殷诵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不论是朝歌来的兵马,还是西岐的驻军,两边经过连续半年的大战,都已经疲倦不堪。眼见年关将至,西岐没有派出追兵对朝廷的残兵进行围剿。
按照常理,且不说武王姬发承袭爵位前,是西岐兵马元帅,最通用兵之道。就是姜子牙都是干得出冰封岐山的狠人。
殷诵深知西岐的斥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查探,肯定摸清楚了朝廷的人马就驻扎在岐山上。殷诵看过《三国演义》,他对马谡因何罪被斩首一清二楚。孤军藏匿山林,只需要几把大火,就能叫他们全军覆没!
殷诵理应立即向父亲殷郊建议,即刻率领大军撤出岐山。但是殷诵没有这么做。
虽然朝廷已经征伐西岐长达六年,但是西岐至始至终都没有像东鲁、南都那般举起反叛大旗。别人只道西岐姬氏对朝廷忠诚不渝,在姬诵眼里却是典型的“广积粮、缓称王”,老套路一个。
毕竟,两年前武王亲口给了他答案,西岐姬氏一定要代替成汤殷氏,成为王族。
因为明面上还是殷商的臣属,所以但凡朝廷讨伐的大军撤出战圈,西岐便不会主动出手,进攻朝廷兵马。
当年张桂芳吃了姜子牙夜袭的亏,败走岐山,西岐就不曾乘胜追击。
便是这一次,西岐夜袭逼退闻仲后,也是天亮立刻鸣金收兵,没有继续追赶。
直等到殷商大军解除了疲倦,士兵们因为大败而恐慌的情绪稍稍消弭了一些,殷诵才开口向父亲提出战略性转移的建议,免得夜长梦多。
殷郊略作考量,没有反对。当即朝歌的兵马下了岐山,在山脚下重新驻起营地。
这么一倒弄,已然是除夕之夜。殷诵从储物袋里掏出当年建造鹿台得的金子,让他二叔殷洪使出牛的力气,将一块块金饼碎成疙瘩,分发给士兵,慰劳他们为了大商背井离乡,在这团圆的节日里承受思亲之苦。
殷诵又寻来吉立和余庆,让他们统计这一次征西作战中,大商阵亡的士兵名单。
然后,殷诵一视同仁,给这些亡者同样备了金疙瘩做慰问。殷诵将这笔“抚恤金”转托阵亡者在军中的亲友、同乡代为收下,以便日后得胜回乡时,他们帮忙带给亡者的家人。
这在以前,是军中从不曾有过的事情。
闻太师的门人吉利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不禁暗暗感叹王孙的仁德、善良,想着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太师大人。
同时,吉利好心地提醒殷诵,只怕这些阵亡士兵的亲友、同乡拿了金疙瘩会昧下,如此便白费了殷诵一片好心。
殷诵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一定会有人昧下金子,但是无关紧要。他要的只是让眼前这支残旅都看见有这么个事,鼓舞他们的士气而已。
殷诵从不缺金子,也不会寒酸地只拿这一点金疙瘩当作抚恤金。这于他眼中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大商子民的性命不当这般廉价!
殷诵早已经另外安排千里眼和顺风耳,让他们将真正的抚恤金按照名单送到了家属手里。
这是收买人心之策。殷诵却不止要收买眼前将士的忠心,还要收买远在朝歌的百姓的人心。
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两个鬼不知道怎么修炼的,速度上竟然也是一绝。当年殷诵白天刚刚射杀九尾狐,当天他们两个就从陈塘关跑去朝歌,将九尾狐的尸身连夜运回了陈塘关。
仔细比较,这两鬼的速度竟然不比风火轮慢。这个发现让殷诵更加倚重两鬼,交代了他们不少工作。
殷郊一看,殷诵分发金疙瘩的效果竟然十分不错。军中士兵得了这一点犒劳竟是个个感激,整支军队原本颇为颓废的士气都旺盛了起来。
太子殿下也不小气,立即依样画葫芦,将当年儿子托“光屏快递员”送给他的一箱24K纯金取了出来,按照各位将领这半年来在战场上的功劳,一一做出赏赐。
殷郊只留了一块金砖,留作纪念。
殷诵对此没有意见。他不仅没有意见,还为了支持父亲的工作,拿出了当年西岐王府送回来的那一箱纯金,交给太子殿下大赏特赏。
得了赏赐的将领们真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这般金灿灿的金子,个个都是受宠若惊,纷纷向太子表忠心。
一时间,这支刚刚吃了大败仗的军队人人精神熠熠,营地内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除夕夜里,殷诵兑换了十支大烟花,给方圆千里的百姓瞧了一场大型烟花会。九条金龙游弋在穹顶,追着一颗大金球争来抢去,好不热闹!
西岐城中,姜子牙站在相府一处角楼上,仰头瞧着舞到岐城顶头上的巨大金色巨龙。丞相老爷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儿失了风度骂出口:当年“凤鸣岐山”是为天下昭示周生圣主;而今你们朝歌搞出“龙舞岐山”这一出是几个意思?骑脸了是不是?
王府内,武王与众位兄弟齐聚一堂,陪伴在尚在的三位太妃身边,与老人家一同过节。
太妃太姬将刚刚下山的小儿子雷震子唤到身边,关心他下山后一切可还适应。
老者没有被雷震子异于常人的面貌吓到,反而夸赞小儿子容貌奇特,是有大福气的面相。喜得雷震子又是手舞足蹈又是不好意思。
忽然从西面远处传来几声爆响,让众人心头一跳。紧接着幽暗的夜幕忽然亮如白昼,金光四溢。眨眼间,一条条金龙已经升腾到众人头顶上方,舞动着庞大的身躯互相追逐、嬉闹。
这等异象叫人如何不惊奇?一时之间,王府内惊诧之声不绝于耳。
武王一眼看出这些金龙不是活物,立即低头向坐在下首的四弟姬旦看去。
两兄弟对看一眼,姬旦立即起身,向三位太妃告罪一声,而后转身退去。
姬旦出了王府,立即分派人手,维持城中的秩序,谨防天上的“骚乱”引发祸事,乱了新年的气象。
老太妃太姬虽然年迈,两眼却清明。起初,老人家陡然见到这等巨物当真吓了一跳。但是冷静下来后,老太太瞧出了这几条金龙只是声势浩大,其实不是活物,更不能对西岐的百姓造成伤害。
老太妃紧张、担忧的神情一松,转而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老太妃拉过次子的左手手臂到自己近前。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与武王说道:“昨日后半夜,我梦见一个奶呼呼的小娃娃,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金蛋。他喊我做奶奶,还说要将那颗金蛋孵出好宝贝送我玩耍。”
武王低眉浅笑,没有回这句话。他的生母祷告之术堪比他的父亲的占卜术。老太妃所做梦境往往蕴含寓意。
可惜,他不能禀告母亲,她其实有一个孙儿,正在岐山山脚。这九尾金龙八成就是那小子的杰作。
老太妃丝毫不知次子心中的小秘密。老太太回头,笑眯眯地往长子夫妇那边看去。然后她回头,抬手在次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放心,不是在催你娶妻呢。我是你母亲,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不会同旁人一起逼迫你的。”
“母亲,我知道的。”武王笑着应道。
旁边雷震子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他是终南山修炼多年的炼气士,身后更是有一双能够扇动风雷的翅膀,自然不怕头顶上“徒有其表”的金龙。他忽然亲热地向慈爱可亲的老太妃问道:“母亲喜欢看这些?”
老太妃回头,笑着看向丈夫收养的最后一个义子:“你知道去哪里寻?”
雷震子欢喜地点点头:“大差不差,就是那一个人了。我与他有几分交情,有办法请他给出一些。”
雷震子这般说着,不等老太妃和武王回应,立即起身,跑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雷震子这才振开翅膀,向天上飞去。
雷震子在漫天金光中飞到了东城门。他来时,正好看见李家三兄弟在城头上摆了桌子,在玩儿“斗地主”。
金吒狡诈,木吒与之狼狈为奸。两人合伙之下,哪吒不知道输了多少场,脑袋上已经扎了许多小辫儿,好俊俏的一张胭脂脸都快黑成了锅底。
难为了哪吒这个杀神,竟然忍住了这口窝囊气,没有掏出乾坤圈砸了桌子!
哪吒瞧见雷震子飞过来,当即借题发挥,不忍了。哪吒掀了牌桌,将满头的辫儿除去。他大哥、二哥立即你一句、我一句,嘲笑他玩不起。
哪吒丢给两个兄长一人一个白眼。他快步走到雷震子面前,关心地问道:“你不是去王府吃团圆饭了么?怎么跑出来了?”别是有人嫌弃雷震子长得丑,把他气跑出来吧?
若是这般,便是不把他们阐教炼气士放在眼底了。哪吒高低要替雷震子出出气!
金吒、木吒听到弟弟的话,当即不再笑闹,正色地瞧着雷震子,只等他答复哪吒。
雷震子伸手指向天空,刚要说话,九条金龙忽然化作漫天的绚烂花朵,最后变成金雨消散在天空中。
雷震子愣了一下。他微微皱眉,对哪吒说道:“我猜这东西是殷诵弄出来的。太妃母亲喜欢看这个,我想讨几支孝敬她。”
金吒走上前,站在哪吒身侧,抢先说道:“殷诵那小子如今跟着他父亲、叔叔投入了闻仲的麾下。你是武王弟弟,怎么好去跟他讨东西”
“传扬出去,连带你王兄的面子都要丢的。”木吒接过话头,同样劝说道。
雷震子一愣。他挠了挠头,懊恼道:“怪我!刚刚只想着讨母亲欢心,跑得太快,都没等母亲和王兄说话。”
哪吒对金吒、木吒说的话嫌弃的不行。他对雷震子说道:“别听他两个胡说八道。你是一片孝心,诵儿岂会拿这件事做筏子?”
雷震子闻言,眼睛立即亮了亮。他清楚,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哪吒更清楚殷诵的为人了!
哪吒伸手,拍在雷震子粗壮的胳膊上:“我同你去。”
雷震子欢喜地点头。他来这里就是担心自己在殷诵那边不够“面子”,想找哪吒给自己涨涨面子呢。
哪吒和金吒、木吒打过招呼,叫他两个帮忙看守东城门。金吒冲他摆摆手,叫他放心去帮雷震子。
东城门本就靠向岐山一面。哪吒和雷震子一人蹬了风火轮,一人展开风雷双翅,不大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岐山。
两人在大商军营上空堂而皇之地转了一圈,而后离开。
除了殷商的军营,两人找了一处空地,各自寻了石头与木桩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殷诵就在千里眼的提醒下,出了大营,来到哪吒和雷震子的面前。
哪吒替雷震子,向殷诵说明了他们两人的来意。
殷诵听说是雷震子想给西岐的老太妃送份礼物,聊表孝心,他立即想到这位老太妃正是自己的祖母。
殷诵恩怨分明,武王姬发不要他这个儿子,是武王的问题,与老太妃无关。他不喜武王,却不会迁怒到老太太头上。
殷诵又是想道:雷震子这个文王的干儿子都知道孝敬老太妃,万没有自己这个亲孙儿反倒不乐意的道理。
殷诵在商城精心挑选出九个大号的烟花。他将这些烟花放在一个大箱子里,一起交给了雷震子。
殷诵说道:“看在你的一片孝心上,我就帮你这个忙。”他不忘嘱咐一句:“这些烟火点燃时会有爆炸声,奇响无比。老太太年纪大,千万小心不要吓着她。”
雷震子一面连连点头和感激,一面说道:“不需要这么多,两三个就可以了。”
雷震子从王府里众人的反应看出,这种东西不是凡间会有的。即便有也是极为稀罕的珍品,只有朝歌王宫里的暴君能够享受。雷震子实在不好意思,从殷诵这里拿走这么多的烟花。
殷诵嫌弃地白了雷震子一眼:“那就给你两个,剩下的都算在我的头上。你代我递一句话给老太妃,祝她新年安康,寿比南山。”
殷诵故意刺了雷震子一句:“你不会不肯帮我这个忙吧?”
雷震子连忙摆手,将烟花箱子整个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想我?以前你找我帮忙,我哪次不帮?”
殷诵点点头。他在终南山的时候,的确得了雷震子不少帮忙。他说道:“便是这样么。如今虽是两边立场,私下里来往还是朋友。你跟我客气什么?”
雷震子微微脸红了一下,腼腆道:“空手讨要东西,着实不好意思。”
哪吒嫌弃雷震子啰嗦,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哪吒没有一同离开,他稍稍留了片刻。
哪吒询问殷诵,烟花这东西贵不贵。按照哪吒的想法,除了纸张,凡是世上难寻的东西,商城里的标价都不便宜。
殷诵微微摇头,略带鄙视的口吻说道:“贵是不贵,就是不让拆开查看内中的材料成分。一拆就炸,忒也小气。”
殷诵忍不住腹诽,他在昆仑山上时,就研究出了炸-药的配方。这商城还要搞这一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089章 殷郊:我是为你们好
哪吒“噗嗤”笑出声。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 彼此就着新年的吉利话道贺一番,依依惜别。
哪吒刚刚离开,姜王后便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 落在殷诵身侧。
殷诵抬头, 向姜王后拜年,而后兴致勃勃地问道:“祖母要看烟花吗?我这有一款凤穿牡丹的烟花, 十分热闹好看。”
姜王后冲殷诵摇头:“那东西炸开的声音,于鬼魂有碍。”
殷诵连忙打消主意。他这才想起来, 烟花的简介里有“古人燃放烟花驱赶邪祟”的字样。
姜王后笑眯眯地看着孙儿, 柔柔地夸了一句:“诵儿是个好孩儿。”方才几个青年的说话声都传进了养鬼瓶。
姜王后十分满意和欣慰, 她的亲亲乖孙在西岐姬发不认亲的情况下, 依旧对那位太妃抱有孝心,足以证明殷诵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孩儿。
姜王后死于纣王的薄情寡义,化成鬼后, 娘娘最恐惧的一件事情, 不是自己的冤屈不得大白天下,而是一双儿子及其后人继承了暴君的狭隘心胸。
殷诵脸上的笑意变得害羞起来:这位祖母实在太喜欢夸孩子。他都成年了, 祖母依旧夸奖不断。
好几次,祖母夸奖他的时候,殷诵都看到叔叔殷洪就站在不远处,羡慕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雷震子将烟花带回了西岐王府。按照约定, 他替殷诵将那些吉利话一一道与太妃听, 哄得太妃眉眼细细。
岐城当晚和新年都没有点燃烟花。直到元宵这天晚上, 岐城才陆续点了九支烟花。
这些烟花不及除夕夜里,殷诵燃放的九龙戏珠来得震撼, 却是鲜花簇簇铺满整个天空,间有各种寓意吉祥的鸟儿穿插在花枝之间。其中甚至有一对羽翼鲜艳的凤鸟。
岐城的百姓, 不少在除夕那夜受到了惊吓。如今看到满天富贵花与吉祥鸟儿,惊吓得以抚平,转而变成惊艳。百姓们纷纷出门观赏夜景,到处和人打探这些烟花的消息。
因为烟花都是雷震子带来的,加上他还透着一股小孩爱玩闹的性子,于是点燃烟花这件事就交给了他。
烟花点燃,在天上绽放时,武王就站在母亲太姬身边。
姬发仰头看着将漫天星光都掩去光彩的绚烂烟花,心中忽然生出后悔:两年前他不应该说出那番话伤害那个孩子的。
征西大军的军营内,太子殿下双手叉腰,站在辕门下,远眺岐城城头上的烟花秀。
殷郊脸上的神色,随着烟花的变幻明明暗暗。
殷郊十分清楚,岐城的烟花来自自己的宝贝儿子。殷郊皱着眉思索,殷诵怎么会将这稀罕的宝贝交给了西岐的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已然在怀疑殷诵是不是知道了生父是谁。
就在这时,殷诵拿着一只花灯从殷郊面前走过。殷郊往殷诵手里颇为精致的花灯瞧了一眼,连忙喊住儿子。
殷郊佯装无意,实则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岐城那边的烟花,是从诵儿这边进的货?”
殷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没有隐瞒,而是将雷震子拿了烟火去向义母尽孝这件事说了一遍。
殷郊自己与母亲生离死别十数载,他对这等事自然不会反对。他欣慰地点点头,夸赞儿子做得极好。同时,太子殿下放下了刚刚的怀疑。
他的注意力落到了殷诵手上的花灯上,这支花灯外形是一只金色的玄鸟,颇为华丽。
殷郊指着花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名堂?”
殷诵笑盈盈将花灯提起,回道:“这是我照着画册做的花灯,据说是用来祈福的。我做了一盏,送去给表哥,保佑他今年平安顺遂。”
殷郊听着这话,差点没绷住:你“表哥”人在西岐那一边,他平安顺遂,岂不是代表我们这边波折重重?
太子殿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十分怀疑儿子是不是从暴君纣王那里继承了一点什么不得了的特质。
殷郊看着儿子满脸的欢喜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儿子,大可不必在新年初始,就给己方阵营下这种“咒术”。
太子殿下往花灯上多瞧了两眼,忽而酸溜溜道:“你也给为父做了么?”
殷诵点点头:“就放在父亲的营帐内呢。叔叔和天祥也都有一盏。”
见殷诵没有厚此薄彼,殷郊摆摆手,放过了这个小子。
恰逢烟花消散,天幕恢复了静谧。太子殿下转身,脚下爽快地向自己的营帐跨步而去。
太子殿下半路上可巧遇上二殿下正把玩着一盏龙舟模样的花灯,且得意洋洋地与身旁几个偏将做炫耀。
殷洪却没舍得点燃花灯里的红色蜡烛,便是那几个偏将如何怂恿,他都不肯。可见,殷洪十分宝贝这盏花灯。
拐角处,黄天祥拎着胖头圆身的老虎灯笼走出来。小光头脸上笑嘻嘻的,抬头就看到二王子格外珍惜花灯的模样。
黄天祥眨了眨眼,赶紧护住自己已经点着蜡烛的小灯笼,免得被殷洪看见。然后,小光头背着这边一众将领,拐脚转去了另一个方向玩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殷郊早起巡视营地,就看到儿子拎着一盏粉嫩的莲花样花灯,一脸乐颠颠地走进辕门。
殷郊分明记得,昨天殷诵带出去的,是一只造型极为夸张却很漂亮的玄鸟花灯。
殷郊好奇地走过去,询问殷诵花灯怎么变了款式。
殷诵乐滋滋地回道:“我送了一盏花灯给表哥,表哥便说要礼尚往来,也为我祈福。”
“表哥学了半个晚上,给我做了这一盏。”
殷诵举高花灯,展示给殷郊:“父亲你看,这盏灯是不是特别的漂亮?”
“也就这样吧,不及诵儿的手艺。”太子殿下略带酸气回答,心里却在懊恼,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回赠一盏花灯给儿子。
殷郊不禁说道:“诵儿这般喜欢花灯么?父亲也与你做一个。可好?”
殷诵点点头,然后他从商城兑换了一个精美又结实的水晶礼盒,将哪吒送的莲花灯放置了进去,最后放入储物袋中。
殷郊瞧着殷诵这副珍惜的模样,心里越发地酸了。
殷诵收好储物袋,抬头对殷郊请求道:“我可以和父亲一起做么。诵儿以前瞧见别家小孩儿蹲在劳作的父亲、母亲身边打下手,总是十分的羡慕。”
殷郊闻言,注意力从莲花花灯上转移。他心中颇为内疚。另一方面,太子又觉得自己和儿子一块儿做花灯,便是从哪吒那里扳回了一城。
殿下不禁得意了一些,欣然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征西大军众位将领原本以为,闻仲太师此去不过数日就会回来,没想到大半月过去了。别说看见闻太师的人影,就连闻太师的消息都没有一个。
整个大营只有殷诵借着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本事,知晓闻太师正在东海金鳌岛等待岛上十天君炼制十绝阵法。
千里眼和顺风耳许是出于报复申公豹当初捉拿了他们的缘故,这两个鬼一直盯着这位老道长的行踪。
按照二鬼所言,申公豹早在去年年初就经过金鳌岛,并且与十天君之一的姚斌单独会面了好些时间。
殷诵听到此,不禁询问千里眼和顺风耳:“你们以前认得那姚斌么?”
两鬼面面相觑,双双摇头,齐口同声说不认识。
殷诵眉尖微挑,暂且将这一节轻轻放下。
因为事先得了申公豹的游说,金鳌岛十天君这一年里一直在勤炼十绝阵。经过十天君的勤修苦练,本就完成的十绝阵更加完善,较之一年前威力翻了一倍。
闻太师寻到金鳌岛时,十天君正摸索着将十绝阵联合成一个大阵,力争将威力翻上十倍、二十倍,意欲与同门师姐三霄娘娘的黄河阵争个高低。
十天君有此野望,闻太师不好强行打断,只得等在金鳌岛,候着十天君出关。
殷诵琢磨着,闻太师一直滞留金鳌岛,多少有点试炼自己的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的意思。
二月初,西岐的百姓纷纷出城,开始为新一年的耕种做准备。征西大军中有将领看到此情景,特意寻到太子面前,建议对田野里的百姓出手。
殷郊听完摆了摆手,十分明白地告知这名将领战争是贵族的事,不必为难底层的百姓。日后西岐归降大商,这些百姓又不会给姬氏一族守节,宁可饿死自己一家,都不肯到地里去耕种。
“当今天子暴虐的名声已然传扬天下。今日我们动了在田间耕作的百姓,只怕日后再没人愿意为朝歌耕种良田了。”
殷郊最后安抚了一句:“西岐不讲武德,夜袭我军。日后我军自然也能夜袭于他。”
那将领听罢,心服口服,不再说什么。他原本就是气不过年前姜子牙搞的夜袭,所以才想借机发了这顿邪火。原本以为殿下火爆脾气,会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殿下竟然在这件事上十分得冷静,自有看法,没有被鼓动。
将领被殷郊说了一顿,自知理亏,也是实诚,当场低头认错。
这名将领从帅帐出来时,不禁小小地捏了一把冷汗,暗道还好殿下没有听信自己的胡话,不然可就为殿下与太师惹下大祸了。
吉利和余庆两个默默地将这些事情都记了下来,等着太师回来时,一并禀报了。
二月十三这天下午,余庆忽然面色古怪地走进帅帐,向主事的殷郊禀报,辕门外有个道童,衣容都十分的狼狈。
“自称是太子殿下的师弟,要求与太子一见。”余庆如实禀报道。
殷郊十分惊讶,一时竟是想岔了,暗道难道是自己下山后的行径寒了师父的心,让师父另外收了徒弟?
殷郊心中郁郁,让余庆将人带来。然后太子就看到桃源洞的侍童白云童儿被领了进来。
童儿脸上颇多伤口,身上的衣物更是破损得厉害,竟是与人大战了一回的模样。
殷郊大为吃惊,对广成子真人的误会当即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连忙走下主位,来到白云童儿面前,关切地询问道:“童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云童儿依旧是殷郊下山时的童子模样。他见到殷郊,开口先是一声埋怨:“师兄,你怎么投奔到殷商的军队里来了?让我好找!”
殷郊面色微僵,可怜、关切童儿的心思顿时冷却了三分。他只当是师父派下白云童儿来训斥自己呢。
白云童儿不等殷郊开口回答,已经自顾说起来:“师兄你下山时,师尊不是再三嘱咐你,四年后一定要回来一趟,把他老人家为你种的宝贝豆儿服下么?”
殷郊立即明白了过来。他面上微躁,知道自己又误会了师父。
殷郊自然一直记得师父特意为自己培育的灵豆。但是他如今变节,违背了师命,如何有脸回去讨要这等宝贝?只能当自己与这灵物无缘了。
白云童儿见殷郊只是脸上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气恼起来。
童儿攥起袖口,蒙在自己两只眼睛上,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那豆子熟了半年,师尊始终等不见你回来。没办法,师尊只得在年前将豆枝上生的七枚豆子都采摘了下来,叫我给师兄送来。”
“没想到,沿路打听走过来,竟在白龙山遇上两个好生可恶的匪徒,硬生生将我身上值钱的全抢走了。就是师兄的七枚宝贝都被他们抢走了。”
“师尊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如今我可怎么回去!”
殷郊听着白云童子一边哭一边急得直跺脚,把他肚子里的委屈全部掏了出来。听到最后,太子殿下已是怒不可遏!
他不回去九仙山拿取那宝贝,是自觉没脸回去,却不是叫别人来抢这七枚豆儿的!
殷郊当即安慰童儿道:“莫要这般哭哭啼啼,先将事情解决再说!”
白云童儿不敢太拿乔,立即停下哭泣。他拱手向殷郊弯腰乞求道:“还望师兄与我做个公道。”
殷郊摆摆手:“你总归是为我送宝贝,才遭了这场灾祸。这公道我必是要给你的!”说罢,殷郊转身披甲上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殷诵和殷洪听到风声,立即寻了进来。两人看到殷郊在校场上点兵点将,立即上前询问情况。
殷洪听罢原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殷洪怒涨着一张脸,与太子说道:“王兄身为主帅,应当留守营地。白龙山上的贼寇,便由弟弟去处置了。”
殷郊没有同意:“说来说去,都是我对不住师父,才有这般曲折。自是要我亲自去将宝物拿回来!”
殷诵站在一旁,对谁去白龙山都没有意见。他转身走到白云童儿面前,向他打探起九仙山上的情况。
阐教十二金仙、截教四大弟子这等层次的仙家,是千里眼和顺风耳无论如何都查探不了的。两鬼若是强行观测,极容易被这些仙人察觉,进而遭受他们的攻击。
“师祖可知道父亲如今身在商营?”殷诵问道。
白云童儿摇摇头:“师父身在深山中,不晓得师兄在凡间做的事。”
殷诵微微挑眉,并不怎样相信白云的话。他在乾元山呆过几年,十分清楚十二金仙都是能掐会算的老道。师祖广成子岂会对徒弟的情况一无所知?何况五年前,两位师祖还亲自出山,捉拿过他们呢。
殷诵思忖,暗道师祖怕是故作不知居多。
殷洪最后没有说过殷郊。太子殿下轻点三百人马,匆匆离了兵营,向白龙山而去。
太子殿下一走,二殿下没有离开校场,而是站在原地低头沉思。
殷诵瞧着叔叔的后背,心知殷洪是由广成子想到了赤精子。
殷诵没有猜错。凡事最怕比较,有广成子特意派遣白云童子为殷郊送来豆儿一事做比较,此刻殷洪更觉得赤精子与自己师徒情薄。
半晌,殷洪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身面向殷诵,对他道:“既然你父亲离营,这大军就暂时由你掌管吧。”
说罢,殷洪不等殷诵同意,已经转身回去了自己的营帐,背影瞧着颇为意兴阑珊。
半个月后,殷郊返回了岐山山脚的军营。他去时带了三百士兵,回来的时候,人数不见少,反而多出了两千多个。当得一句“满载而归”。
殷诵接到消息,连忙跑去辕门迎接父亲。就看到父亲丝毫无伤,身后黑压压跟着一群士兵。更有两个身长体强,身披袍甲的汉子一左一右站在殷郊身后,做护卫状。
这两个汉子样貌不同凡响,竟然和闻太师、阐教三代首席杨戬一般,脸上都长了三只眼睛。
殷诵连忙上前,关心地询问起来。殷郊一一回答:“为父不曾受伤,那七枚豆子也拿了回来,已经吃了。”
说罢,殷郊抬头,正见穿戴凡人服饰的白云童子急急地跑过来。
太子殿下立即将身后两个长着三眼的汉子叫上前,指着白云童子,要他们向童子道歉。
殷诵和其他赶过来的将领这才得知,这两个汉子正是白龙山上的土匪头子,蓝脸的叫温良,肤色寻常的叫马善。
殷郊身后多出来的两千“新兵”都是跟着温良、马善落草的贼寇。
如今,这些人跟着两个土匪头子一起投靠了殷郊,做了他的亲兵。
温良与马善一改此前土匪作态,弯腰鞠躬向白云童子表达歉意。两人四手奉上赔罪的礼品,礼节上做得十分到位。
殷诵瞧着两人的言谈举止,不似寻常流寇。他询问了一句,殷郊回道:“他们本是朝歌那边的守城将领。”殷郊没有进一步说明温良和马善如何混到在山上当强盗的,但是懂的都懂。
世道混乱。昔日在朝廷为官,如今成了一方贼首的,不知有多少。
正是因为温良和马善本是朝廷的将领,殷郊攻上白龙马的时候根本没有和他们打起来。两将一听殷郊是殷商太子,当即双双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在殿下面前,一心投靠殷郊。
白云童子听殷郊说,广成子交代给他的七枚豆儿已经被这位师兄吃下,童儿一双哭肿的眼睛终于没有眼泪水儿。
童儿拍了拍胸膛,一连叠喊了好几声“好运道”,却不理会温良和马善。
白云童子任务完成,他也不再逗留,欢欢喜喜地拿着殷洪先前拿给他玩耍的灵石,就向殷郊告别。他要赶紧回去向师尊广成子复命。
殷郊没有挽留。
殷郊转身,下令闻仲的两个门人,将温良和马善领下去,将两人的手下编入军队中。
殷郊、殷洪、殷诵,连带一个凑热闹的黄天祥一起进入帅帐。
殷郊坐在上首,抬头向儿子看去。此前在辕门时,殷诵就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这个父亲瞧。眼下营帐内只有他们四人,殷郊当即询问了起来。
殷诵半点不掩饰好奇道:“我记得,当年我们下山时,父亲曾说过师祖给你栽的这株豆子非比寻常。”
“人吃了它的果实,便能长出三头六臂。可是,我看父亲并不见这些变化呢。”
殷郊闻言,脸上显出三分尴尬之色。太子殿下颇为回避道:“的确有那神通,只是为父将多出来的两头四臂都收起来了,免得……免得吓唬到你。”
第090章 再也不用担心妈妈遇到“坏人”了
殷诵当年听父亲和表哥说起三头六臂的神通, 就万分的羡慕。如今神通就在眼前,叫他如何忍得住不先睹为快?
殷诵蠢蠢欲动道:“孩儿实在好奇,还望父亲成全。”
旁边殷洪也是羡慕地劝说起来:“王兄且露一手, 让诵儿涨涨见识。”
殷郊见此, 不再忸怩。太子殿下干脆起身,将刚刚得了的神通在众人面前施展了出来。
眨眼的功夫, 就见殷郊项上同时生出两颗头颅,身体两侧各伸出一对手臂。
三头六臂当真是一个都不差, 一个都不少的。
太子身上的变化却不止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变成月白色, 一头黑发更是变得如同烈火一般红冶。
最是引人注目的却是殿下因着施展神通, 有了三副比辛环还要好的牙口……殷诵盯着父亲秒变雷震子2.0X3, 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一秒钟后,殷诵承受不住这份巨大的刺激, 瞪大了一双眼睛, 笔直地向后倒下。殷诵竟然是被太子殿下的“变身”给吓晕了过去。
临晕厥之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他再也不用担心“妈妈”出门在外, 遇上“坏人”了!
殷诵轰然倒地。
殷洪和黄天祥同样被太子的神通震撼住了。他两个人让殷诵倒地的声音一惊,立即回神。两人连忙转身,手忙脚乱地来到殷诵身边,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太子殿下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比殷洪和黄天祥还要慌张, 急忙收起神通, 恢复原状。
殷郊快步跑到儿子身边, 一把将殷郊抱到怀里。
殷郊低头瞧着儿子已经闭上的眼睛,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诵儿胆量太小了些。”
太子知道自己施展神通后, 面目变化堪称吓人。但是他没想到殷诵会吓晕过去。明明殷诵以前和雷震子、辛环这些相貌特异的人接触时,半点不见他被吓到。
好在, 殷诵已经成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受到惊吓就会发高烧。睡了小半天,殷诵健健康康地醒了。
殷诵从床榻上爬起来,眨了下眼睛。随即大商王孙陷入到一种矛盾的情绪中。
当初他听说这世上还有三头六臂这等神通,而且只用吃几颗神奇的果子就能办到。那时,他是十分羡慕和向往的。
他甚至做过打算,只要有机会他就寻摸来灵豆的种子,自己培育一棵。
但是,亲生父亲施展神通后,面貌的巨大改变,给殷诵美好的向往带来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其他方面都好说,殷诵就是担心,自己变成雷震子3.0X3,表哥会不会认不出来。
万一表哥把他认作妖怪打了,怎么办?
殷诵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扛过表哥一顿胖揍。
便是表哥能认出来,却不喜欢,坏了他们打小建立起来的情谊,他可真要哭不过来了!
殷诵在心中唏嘘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当年在昆仑山下,哪吒一样吹嘘过太乙真人为他准备了宝物,吃完一样能三头六臂。
殷诵:“……”
殷诵不禁思索起来,不知道太乙真人为表哥准备的宝物何时成熟,表哥吃完会不会变得像父亲一样。
殷诵盘起双腿,摸起了下巴。他决定将这份心中的向往暂时按下,等看看表哥服用完宝贝再说。
殷诵下床走出营帐,看见白龙山的温良与马善守在营帐外。殷诵瞧着两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不禁回忆起昨天父亲施展神通时,同样在额头上多出了一只眼睛。
不,是每个脑袋上多出一只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直接多开了七扇窗户啊!
殷诵忍不住捂了捂再次向往起来的心脏。
温良、马善两兄弟看见殷诵出来,立即上前说了好些关心的话语,然后马善转身去寻殷郊。
殷郊一接到消息,便匆匆地赶来殷诵的营帐。
此时,殷诵已经回到营帐,拿出书本专心学习起来。
殷郊掀开营帐,往里瞧了瞧,然后悄声走到儿子身边坐下。
太子殿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细细瞧着儿子认真学习的侧颜。
殷郊喊了两声,才打断了殷诵的学习。
殷诵半点不恼,放下手中的纸和笔,扭头回望父亲。
殷郊想到儿子是被自己吓晕的,便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轻轻咳嗽一声,主动说道:“诵儿莫要害怕,父亲日后只在战场上施展神通。你若实在害怕……”
殷诵摇了下头。青年打断父亲的话语道:“父亲不必如此,诵儿会习惯的。”
殷诵很会为自己找借口,被吓晕过去这件事着实不能怪他。毕竟,长相奇特的人他见得多了。
但是他的父亲委实是他见过的人里相貌最昳丽的一个。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秒钟不到就变成了雷震子2.0,还乘了个三,他被这份视觉反差爆击到晕倒,多么正常!
殷郊看着殷诵平静的神色,不由得内疚地说道:“你不必安慰父亲。父亲知道施展神通后,变成了何种模样。”
殷诵再次打断父亲:“我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才会吓晕过去。日后绝不会这样。身为成汤后人,我岂能是一个胆小、承受不住刺激的人?”
殷诵灵光一闪,差点出口,要他的父亲每天都以三头六臂视人,让他这个儿子好好地煅炼一下胆量。
殷诵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十分胆小的人。若不是年少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个孤儿,没有胆小怕事的资本,万事都强撑着,只怕自己已经早早地受不住惊吓,夭折了。
殷诵最后没有把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免得真让得了神通的父亲自卑了。
殷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儿子。
趁着营帐内只有他们父子,殷诵磨了磨牙,轻声叮嘱了殷郊一句:“凡事都有两面。日后再有那等狂徒胆敢囚禁父亲,父亲就施展神通。”——吓不死武王姬发!
殷郊立即听出了殷诵口中的“狂徒”是指哪一个。
太子尴尬一笑:“为父的神通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殷郊微微歪头,他略微想了想后,改变了口风:“也不是不行吧。”
话虽如此说,太子殿下却不觉得日后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他岂能踩进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殷诵见殷郊听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殷郊知道殷诵一直刻苦努力的目标,是早日学会培育粮种的本事,令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将大商从眼前的低谷拉上来,迎向盛世。这是殷诵的宏愿,亦是无数有志之士的宏愿。
殷郊这边也没事要寻殷诵。他坐在儿子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纣王三十年三月中,闻太师将金鳌岛十天君请到了岐山脚下。同来的还有金鳌岛的两位女修:菡芝仙与彩云仙子。
十二位仙人样貌寻常,除开身上摄人的气势,与寻常凡人差别不大。
闻太师回来后,一面吩咐门人余庆置办酒宴,一面与三位殿下会面,询问这段时间大军的动向。
在得知太子不仅压制住了军中将领,没有意气用事对西岐发起进攻,而是按部就班地瞅筹措粮草、安定军心后,闻太师欣慰地点了点头。
闻太师又听得太子另辟蹊径,收服了白龙山温良、马善两大猛将及其两千兵员。老太师愈发欣喜和满意,连声称赞了殷郊父子和殷洪。
十天君在旁边听着,只将这些话如风过耳,并不怎样在意。
术业有专攻,这些截教炼气士一心钻研在修仙各种本事上。犹如当初殷郊已然无法适应,也无心去适应凡间的权力斗争。十天君便是有心,也是难听懂军中事务二三分。
到了酒宴上,闻太师有心鼓舞全军气势。老太师与诸位仙人饮用了几杯素酒后,主动开口,引着金鳌岛十位天君向众人讲述十绝阵的厉害。
就听到十天君将他们的得意之作好生一番夸赞。最后,头戴一字青巾道冠的王天君王变说道:“若早两年,十绝阵堪堪炼成,我等不甚熟悉,只能各家道友使唤自己的阵法。”
“如今不同,这十绝阵经过我等细心完善,已能连成一个大阵。”
闻太师闻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老太师颔首笑道:“不知十绝大阵方圆几里?”
秦天君秦完应声笑答:“明日,我等在岐城外围十个方位布下十绝阵。十阵勾连成一阵,到时闻道兄便知方圆几里了。”
闻仲哪里听不出秦天君这番话中的含义?闻太师大喜过望,对十天君与十绝阵连声大赞。
作陪在上首的二殿下闻言,往身边兄长看去,正见到太子一脸凝重。
方才听十天君讲解十绝阵的妙处,当真个个都是杀阵,凶恶之性,不同凡响。莫说凡人,便是大罗金仙从中过都得脱下一层皮。
这十绝大阵一旦布置,被围困住的西岐怕不是转瞬成了空城一座,满地尸骸?
殷诵沉默坐在席上,一边饮用清水一边皱紧眉头,在心中细细盘算。
酒宴过后,已近天黑。殷郊三人回到太子殿下的营帐。
二殿下走到客案边坐下,自己摸了盛放清水的水壶自行饮用了一杯。而后,殷洪便是沉默了下来,始终没有言语。
殷郊坐在主位上,紧锁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二王子。太子见殷洪不做声,便将视线转向儿子、
殷郊开口说道:“往日在九仙山上,偶尔从师父与几位师叔口中听到一些对截教的评价,多是讥讽、不屑。如今看来,截教弟子行事确实与阐教大相径庭。”
殷洪放下水杯,讥讽道:“谁说不是呢?”
殷郊没管弟弟,径直问向殷诵:“诵儿怎样想?”
殷诵缓缓开口,仔细斟酌着回道:“我观闻太师的意思,应该不会让十天君立刻开阵。”
“西岐不曾举出反旗,大商若是将它满城屠戮殆尽,这天下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便是截教倾巢出动扶持大商,也是无用。”
“纵然是闻太师,也绝不敢做下这等三界共愤的惨案。”
“多半会拿十绝大阵做恐吓,威迫武王投降,交出武成王黄飞虎。”殷诵皱着眉头说道。
闻太师似乎对武成王一家的叛逃颇为执念。数年来朝歌兵马征讨西岐,头一个要求从来不是让武王姬发签投降书,而是要西岐交出武成王黄飞虎。
大有西岐交出黄飞虎,就还是大商大大的忠臣的含义!
从朝歌叛逃的大臣,不论文武都有很多,独有武成王有这个待遇。
殷诵思及封神榜上出现的黄家的人口,再一次确认了黄家是有那么一点拉仇恨的特质在身上的。
殷诵对殷郊说道:“父亲可以前往帅帐,向太师阐述屠戮西岐的坏处。”在殷诵看来,这种白捡的好感度,父亲还是可以厚着脸皮去刷一下的。
殷郊听出了儿子话中的含义,他不禁问道:“若是太师并不是这般想呢?”
殷诵认为闻太师不会放任十天君立即发动十绝大阵。只要闻仲不肯,以他的师父——金灵圣母——截教四大弟子的地位,十天君也不敢擅作主张。
不过殷诵还是给了殷郊答案:“那就有劳叔叔带着天祥,连夜赶入西岐了。”
殷洪一惊,愕然道:“你莫不是要我们去给西岐通风报信?”
殷诵扭头,严肃地看向叔叔:“岐城的百姓也是大商的百姓!我等王室子弟岂能对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
殷诵语气稍缓:“岐城被屠戮,我等便是与十天君同流合污,是大罪人!且不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果。倘若玉虚宫掌教动怒要拿我们,只怕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师祖想要出手,也救不得我们!”
殷洪愣了一下。
殷郊颔首,赞同儿子的说法。他转身劝说二殿下:“你我若是牵扯到此等大因果,怕是连我们的师父都要受牵连的。”
殷洪打了一个哆嗦。他将阴阳镜从腰上解下来,攥在手中。他低眉道:“莫提云霄洞那老道——如今他可不记得我了!嗯,倘若闻太师真要借十天君屠城,我即刻将黄天祥那小子送去岐城。”
殷洪说罢,将阴阳镜摆在案上,自顾又饮用了一杯清水。
太子殿下见弟弟已经同意,当即起身,前往帅帐。殷诵瞧了一眼二殿下,转身跟着父亲走出了营帐。
父子两人在营帐门口分开。殷诵向旁边自己的营帐走去。行了一丈路,殷诵抬头向东面望去。就见姚天君正站在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下,往殷诵这边瞧着。
姚斌见殷诵注意到自己,竟然抬起双手,遥遥向殷诵行了一礼。
那是臣子见储君的礼节。
殷诵轻轻挑眉。不等他回礼,姚斌已经转身,身形隐匿在夜色中。
殷诵没有去追踪姚斌,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
殷诵掀开帐门,黄天祥已经早早地等待在营帐内。他年纪小,殷诵没有让他参加酒宴,只让他等待他们的消息。
黄天祥坐在案桌旁,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一页一页翻看。
殷诵走进来,黄天祥立刻合上书,抬头向殷诵看过来。
“那十天君可是十分厉害?”黄天祥好奇地问道。
殷诵摆了摆手:“何止厉害,简直凶残。也不知西岐能否抵挡得住他们。”
殷诵将酒宴上十天君对十绝阵的描述,一一讲与黄天祥听。
黄天祥听到最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殷诵知道他在担心身在岐城的家人,立即劝慰了一句:“莫要心慌。你在我这儿多坐会儿,等我父亲的消息。”
黄天祥点点头。
没大会儿功夫,殷洪掀开营帐走了进来。他喝了许多清水,喝了素酒带上的一点点酒气已经消失无踪。
殷洪看了看殷诵和黄天祥,最后对黄天祥说道:“回去休息吧。诵儿猜对了,闻太师且不会对岐城痛下毒手。”
黄天祥松了口气。就是殷诵的神情都轻快了一些。
殷诵即便推测出闻太师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依旧担心闻仲一念之差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毕竟涉及一城百姓的性命,容不得任何人轻忽。
隔天一早,闻太师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向西七十里,依旧抵在南城外,大败之前的驻点。大有在哪里“跌到”便在哪里“站”起来的意气。
十天君则是趁着西岐被朝廷兵马吸引了注意力,分别在岐城四周十个方面布置下了十绝大阵。
殷诵瞧见十天君离开,当即找到叔叔,请二殿下带着他飞上天空。他想要观摩十绝阵的布置过程。
殷洪没有拒绝。他揽着侄儿的腰,使用法术飞腾到半空中。
二殿下跟着瞧了一会儿十绝阵的布置。但是很快他就不耐烦起来。
殷洪好奇地询问自家侄子:“下面这些阵法,你看得懂吗?”
殷诵正拿着笔和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他眼睛盯着下面十天君,手上不停,瞧着就十分忙碌。
他头也不抬,十分老实地回道:“只能看懂七成,剩下一些都记在脑子和本子里了。回头再琢磨琢磨。”
殷洪微微摇头:“你每日都要看那许多书,哪里还有时间琢磨这些?”
殷诵随口回道:“十绝阵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阵法,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多科混合的大题。若是能吃透,我对过去所学的知识的领悟,一定能更上一层。”
如十绝阵这等杀阵,已经涵盖了数学、物理、化学……多门学科,对殷诵来说,就是一场十分难得的机遇。
说着,殷诵已经两眼放光,仿佛饕餮看到了可口无比的绝世大餐!
殷洪依旧摇头,完全听不懂侄子在说什么。
十天君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将各自负责的阵法完成。最后,由王变、姚斌以及金光圣母三位天君出手,一气呵成将十个阵法连成一体,构成了一个大阵。
殷诵起初,还能将十绝阵看懂个七七八八,越到后面越加吃力。最后连现场记录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吞枣记在脑子里,回头补录到笔记本上。
殷诵一直认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十绝大阵一成,阵法之中顿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被大阵笼罩其中的岐城更是如入地狱。脚下土地如同火山熔浆,灼热滚烫;头顶刀光闪烁、雷鸣阵阵;风声吼动,夹带着冰雹、红沙,刮在人脸上生疼不已,叫人双眼难睁,每一次呼吸都在承受刀割脏腑的疼痛。
武王殿下当机立断,寻来姬旦、姬奭和姬高,要他们安稳住后方,绝对不能让岐城自乱阵脚。同时,姬发亲自前往丞相府,询问情况。
姜子牙在昆仑山上不过是挑水担柴,间或前去掌教天尊道场听学。在来西岐之前,姜子牙从未与修士对阵过。他哪里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阵仗
别说知道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听也没有听过!
姜子牙连忙双手掐算,只觉大凶,需要前往昆仑寻求救助。姜子牙连忙对武王说道:“只怕是闻太师年前输了一场,心中不服,前去他师门寻了援手。”
“殿下且在王府坐镇,老臣这就出去,瞧瞧闻太师是个什么章法。”
“若不然,老臣只能厚着脸皮,也回师门一趟,搬几位救兵。”
武王眼皮子一跳,挽留了姜子牙几句。依旧如前几次一般,没能留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子牙去城头上忽悠了一番闻太师,争取了三天时间,然后佯装回城,实则是立马调头,跑去了昆仑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