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又陷入死循环般的安静。
说不讨厌说得毫不犹豫的人, 到喜欢,又把嘴闭上了。
宋思玺就这么看着他。
不放过他的每一寸呼吸变化、表情变化、肢体变化。
酒精使人迟钝。
迟钝的人,藏不好身体本能翻涌而上的情绪。
江棋瑞没什么血色的唇逐渐绷紧, 望着宋思玺的眸变得失神。
像一只困兽。
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着、拽着,求救不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思玺垂落的眸色逐渐凝重。
他抚在江棋瑞柔软发间的手贴上江棋瑞脊背, 来回轻拍安抚。
“江棋瑞,不想了, 我换个问题。”
感觉到怀中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停下轻拍的手,看着江棋瑞,终于开口问了那个,他曾反复想过无数个日夜,后来又自己与自己和解, 说服自己不要答案也没有关系的问题。
“十年前,为什么放弃我?”
看着眼前人湿漉的睫毛轻颤,宋思玺又将这个宽泛的问题变成了一个是与否的回答。
“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江棋瑞终于再次看向他。
他缓缓抬手, 轻攀住宋思玺手臂,而后一字一顿。
“阿玺,你很好的。”
纤长的睫一点点盖下,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轻轻的, 混进不易察觉的难过。
“是我不好,我走不动了,追不上你了。”
·
将车停进酒店停车场, 宋思玺熄了火, 侧过身。
副驾驶座的人身上盖着黑色风衣, 脑袋微垂,已经睡深了。
宋思玺安静地看了会, 没把人叫醒。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轻手轻脚将人从车上抱下。
宽大的黑色风衣将怀中人全须全尾包得严实。
进到酒店大堂,酒店接应员眼观鼻鼻观心上前,帮宋思玺按开电梯,一路将人送至房门前,又帮忙用房卡刷开门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宋思玺一路将人抱进卧室。
把人往床上放时,睡着的人很短暂地醒了一瞬。
没睁眼,手轻攥宋思玺衣襟,脸埋在宋思玺怀中很轻地蹭了蹭。
而后似乎是嗅到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他又趴在宋思玺怀里安静下来。
宋思玺动作微顿。
等到怀中人彻底没了动静,他才继续俯身,将人完全放到床上。
帮江棋瑞盖好被子,他没有马上离开。
打开床头灯,坐到床沿,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熟睡的人。
脑海中回闪过江棋瑞在车里说的话。
——我走不动了,追不上你了。
宋思玺抬手,轻抚眼前人额前碎发。
他动作很轻,但似乎还是扰到了睡梦中人。
掌心下眼皮很轻地颤了两下,而后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宋思玺动作一顿,轻声开口:“吵醒你了?”
没得到回应。
他这才发现,眼前人睁开的眸是散的,似乎是还在睡梦中。
江棋瑞很轻地眨了两下眼,而后忽然伸手在床上摸索。
摸索一圈,没摸到想找的东西,秀气的眉渐渐拧了起来。
宋思玺俯身,轻声问他:“要找什么?”
江棋瑞没有理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睡梦中消化不了他的话。
于是宋思玺又凑近些,抬手轻抚他蹙起的眉心,再次开口:“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离近了的话起了点用处。
他听见江棋瑞轻声回答:“衣服。”
“衣服?”
“嗯,我的。”
宋思玺便以为他是想找睡衣换。
毕竟任谁穿着衬衫西装睡觉,都不可能舒服。
宋思玺视线落到眼前人纽扣系得工整的领口处一瞬,短暂思索,他起身,找到衣柜。
毕竟是临时住的酒店,江棋瑞卧室的衣柜里没太多东西。
放眼望去,简洁明了。
宋思玺拿过一套折叠工整的睡衣,关上柜门,走回到床旁。
床上人还在摸索,刚被宋思玺抚平的眉心又拧上了。
他这副样子年少时常有,重逢后宋思玺却再没见过了。
漂亮的,柔软的,还带点任性。
宋思玺眼底缓缓浮上笑意。
他坐回到床旁,将睡衣放在手边,轻按住江棋瑞乱划的手。
“衣服拿过来了,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江棋瑞看着他,没反应。
答案显而易见。
宋思玺没有马上动作。
他垂眸安静地坐了会,才抬手,指腹抵上卡在江棋瑞喉结下方的纽扣。
刚要动作,手忽地被按住了。
江棋瑞是两只手一起缠上来按住的宋思玺。
宋思玺看一眼那缠了厚厚一圈纱布的手,怕碰到他伤口,当即停了动作。
“怎么了?”他轻声问。
江棋瑞按着他,看向他。
半梦半醒的人似是辨认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阿玺?”
“嗯,是我。”
江棋瑞又松了按住宋思玺的手。
他一头柔软的卷发散在枕间,眼帘半阖,不动作地安静注视着宋思玺。
宋思玺呼吸渐沉。
好一会,他才重新抬手,攥住指腹间那颗纽扣。
床头灯是昏黄的颜色。
只照亮方寸空间。
宋思玺垂了眸,没去看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直到余光中白衬衫彻底散落开。
他放轻呼吸,俯身,将人抱起。
江棋瑞顺从地趴进他怀里,脑袋搭在他肩头,呼吸落到他颈侧。
宋思玺平稳着呼吸帮他剥去衬衫。
然而再怎么避,人就在他怀里。
垂落的视线中是避无可避的白皙脊背。
昏黄灯光模糊视野,眼下细腻便像蒙了尘的珍珠。
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宋思玺拿过手边睡衣,盖上眼下光景。
将纽扣全部系上,他稍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江棋瑞的西装裤。
趴在他怀里的人眼帘缓缓盖上,似是又要睡着了。
宋思玺环着他将他放回到床上。
而后再次移开视线,缓慢动作。
西装裤的面料很柔软,可不及不经意间轻触到的皮肤。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
房间寂静,静到宋思玺能清晰听见面料折下发出的响动。
而这响动间,又混进江棋瑞很轻的呼吸声和他自己勉强维持的呼吸。
终于褪及脚腕。
他掌心轻托,将已经折成一圈的西装裤剥出。
松开手刚准备去拿睡裤,手背忽地被踩住。
刚好是那只今天揍了陈余寰的手。
伤口被踩住,疼痛感蔓延。
可比起那点疼,手背上更多泛起的却是酥麻。
宋思玺猝然抬眸朝床上人看去。
江棋瑞一双睫轻颤着,眼底有笑意。
他似乎是想撑坐起,可使不上力气,于是只能踩住宋思玺,说:“阿玺,痒。”
宋思玺看着他,呼吸逐渐失去掌控。
刚才那些刻意避开的,此刻又尽数回到了他眼中。
如孽力回馈般,成倍冲击他视野。
江棋瑞的腿笔直修长。
他身上无一处不得天独厚,这些宋思玺年少时便知道。
而今十年相隔,眼下与记忆交织,宋思玺脑中弦一点点绷断。
他看着江棋瑞,抬手,缓慢圈住眼前人小腿肚。
江棋瑞又笑了,那双漂亮的眼弯起,试图将腿从宋思玺手中抽走。
“真的很痒。”他小声控诉。
宋思玺脑中弦轰然断裂。
他掌心滑至眼前人膝弯,而后倾身。
江棋瑞一条腿被迫跟随他动作抬起,寻不到落脚点,堪堪搭在他肩头。
宋思玺俯身到与眼前人呼吸交织。
被他团团包围的人不见怕也不见躲,依旧用那双净亮的眸望着宋思玺。
宋思玺视线垂落,扫过他微微发红的鼻尖和形状漂亮的唇。
他抬起得空的另一只手,指腹缓缓摩挲颜色苍白的唇。
直至将那唇磨出鲜艳的颜色,他开口:“江棋瑞,我是谁。”
被他揉红了眼的人轻声应他:“阿玺。”
宋思玺眼底浮上愉悦,抬眸望入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又问。
“我可以亲你吗?”
他看见那人鸦羽般的睫毛轻扇,认真又仔细地看他。
而后良久:“可以的,阿玺。”
最后的音节没入宋思玺骤然落下汹涌的吻。
宋思玺滚烫掌心圈上怀中人脆弱纤细的脖颈。
他指腹轻轻摩挲那轻颤滚动的喉结,感受到怀中人浑身都连同那处一并轻颤起来。
江棋瑞被迫轻抬下巴。
唇舌被尽数占据,失速的呼吸逐渐染湿他琥珀色的眸。
眨眼间泪珠滚落,又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拭去。
那粗糙的指腹捻红他脸颊一片皮肤,眼眶中盈盈的泪瞬间滚落得越发汹涌。
一并随眼泪汹涌的,还有宋思玺蛮横的吻。
江棋瑞逐渐承受不及,双手抵上覆于他之上那人的胸膛。
可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分毫。
缺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情急之下,江棋瑞咬了那人一口。
凶巴巴的人终于停了动作,垂着眸,乱着呼吸看他。
江棋瑞本想指责,可掀起眼帘的瞬间,瞧见眼前人下唇逐渐渗出鲜红,他那点气又没了。
他抬手轻碰,听见一声闷哼。
江棋瑞收了手,有些自责,于是小声说:“你别,总亲我那么凶。”
“我呼吸不过来。”
他越说越轻:“而且你的手摸我脸,太用力了,我有点疼。”
话音刚落,唇又被轻碰了下。
“这样可以吗?”始作俑者问。
“嗯。”
江棋瑞很轻应他。
吻便再次落下,轻缓的,夹杂着些许的铁锈味。
江棋瑞抵着宋思玺胸膛的手缓缓变作轻攥衣襟。
他仰着下巴,眼帘缓缓盖下。
等宋思玺停下动作,怀中人已经完全合上了眼。
垂在眼下的睫毛湿漉漉的,脸颊也湿红一片。
宋思玺轻吻那双合上的眼,半晌坐起身,去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回来帮熟睡的人擦去脸上泪痕。
他又一并简单擦拭江棋瑞的手和腿。
看到江棋瑞原本白皙的膝弯被他掐红一片,他动作微顿,指腹轻抚。
简单擦拭完,帮江棋瑞穿好睡裤,他拿上毛巾回浴室清洗。
等洗完出来,发现睡着的人又开始在床上摸索。
宋思玺眼底浮上笑意,凑近轻声问:“又要找什么?”
江棋瑞再次轻喃应:“衣服。”
宋思玺轻抚他眉眼:“衣服不是穿在你身上了吗?”
睡梦中的人不高兴了。
看表情像是觉得宋思玺怪笨的,不愿意跟他说话了。
宋思玺眼底笑意渐深。
江棋瑞动作间,枕头被带偏。
宋思玺眼尖地注意到枕头下露出的一角。
像是件外套的衣摆。
意识到江棋瑞要找的可能是这个,他伸手轻托起床上人脑袋,而后将衣服从枕头下抽出。
整件衣服摊开在视野里的瞬间,宋思玺动作一顿。
他消失的皮夹克外套,没想到会在这。
原本还以为,是江棋瑞给他装衣服的时候装落了。
被他拎在半空中的外套很快便被床上人伸手拿走。
睡梦中的人很是熟练地将外套团了两圈,而后抱进怀里,眉心舒展,安稳地睡了。
宋思玺安静看着,眼底愉悦逐渐积聚。
许久,他伸手,轻抚熟睡中人柔软的脸颊。
含着笑意的三个字响起在寂静的房间。
“江小偷。”
等床上人睡得足够安稳,宋思玺拿出手机,准备点份醒酒药。
刚点进外卖界面,视线忽地扫到床边床头柜侧面的标签。
床头柜一共三层。
第一层贴着白色标签,第二层贴着绿色标签,第三层贴着红色标签。
宋思玺知道江棋瑞的习惯。
贴白色标签说明放药物,贴绿色标签是放一些常用的日用品,红色标签则是放一些比较尖锐的日用品。
想着江棋瑞房间也许有备解酒药,宋思玺放下手机,上前拉开第一层柜子。
柜子拉开的瞬间,成排的药瓶出现在宋思玺视野中。
他动作微顿,而后逐一拿起。
越看,眸色越沉。
没有一瓶是常见药品。
脑海中再次闪过江棋瑞在车里说的话。
——阿玺,我走不动了。
·
江棋瑞昏昏沉沉睁开眼,习惯性望向天花板。
却是望见一片漆黑,视野像是被什么铜墙铁壁挡上了。
他有些发懵,逐渐清醒过来,听到近在咫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是铜墙铁壁,是人的胸膛。
他正躺在某个人怀里。
这个认知让江棋瑞瞬间清醒。
他猛地抬头,看清抱着他的人面容的瞬间,又停了动作。
是宋思玺。
他正趴在……宋思玺怀里。
江棋瑞大脑短暂空白,就这么看着宋思玺,半晌不见反应。
直到看见眼前人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瞬间心跳加速,想要坐起身。
一动,发现宋思玺的手正搭在他腰间。
他热了耳根,低下头,小动作拿开宋思玺的手。
轻拿没等轻放,先听见头顶上含着喑哑笑意的一声:“早上好。”
江棋瑞动作一僵,托着宋思玺的手一时间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但到底,最终还是放下了。
而后他缓慢坐起身,稍退开些,也不看宋思玺,轻声应:“早上好。”
应完,又缓慢开口:“你怎么……”
他刚才看过了,这是他的酒店房间没错。
所以是宋思玺出现在了他的房间。
余光瞥见对面人也跟着坐起。
“不记得了?”宋思玺问他。
江棋瑞被这么一问,空白的大脑终于浮现些许记忆。
昨晚他参加饭局,喝了不少酒,遇到了一个难缠的人,又刚好碰见宋思玺。
宋思玺好像,教训那个人了?
没有画面,只记得声音。
那人似乎叫得很惨。
江棋瑞下意识朝宋思玺的手看去,一眼便望见了宋思玺拳骨间已经结痂的两道伤口。
他呼吸一紧:“你的手……”
宋思玺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嗯,昨晚被人揍了。”
江棋瑞猝然抬眸朝宋思玺看去。
那张帅脸分毫未损,深灰色双眸正懒洋洋挑着,含笑看他。
江棋瑞不太确定地回忆了会:“不是……你揍人吗?”
宋思玺眼底笑意缓缓加深:“记得啊。”
江棋瑞轻应:“嗯。”
宋思玺又问:“还记得什么?”
江棋瑞继续回忆:“遇见了安楠子琪他们,然后你说送我回家。”
“还有吗?”
“还有……在车上,我们……聊了些什么?”
“聊什么了?”
江棋瑞仔细回想,却是想不起来了。
就记得宋思玺好像帮他系了安全带。
当时很黑,宋思玺说话声音很轻,雾蒙蒙的,像跟他隔了堵墙。
江棋瑞轻摇头:“记不起来了。”
又问宋思玺:“是什么重要的话吗?”
宋思玺看着他,没应,许久反问:“还记得其他吗?”
江棋瑞继续回想,只记得宋思玺开车回去路上,他似乎睡着了。
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摇头,问宋思玺:“还有其他吗?”
宋思玺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良久,开口的语气里带上些许失落:“只记得这些啊。”
江棋瑞呼吸微滞:“是……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宋思玺看着他。
看眼前人脸上是真真切切宿醉后的空白,他缓缓开口:“嗯。”
江棋瑞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不自觉放轻呼吸,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宋思玺不问自答。
“昨晚回到酒店,你亲了我。”
江棋瑞瞬间怔在原地,大脑一时间无法消化这简短的字眼。
他晃神间,后知后觉注意到了宋思玺唇上的伤口。
结了痂,很小一个,很明显是被人咬的。
江棋瑞试图回想,可大脑完全空白。
正混乱间,又听见宋思玺声音:“要我帮你回忆吗?”
江棋瑞动作迟缓地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对上他视线,缓缓开口。
“昨晚回到房间,你躺上床后,从枕头低下拿出了这个。”
江棋瑞视线跟着宋思玺的手垂落,而后便看见宋思玺将手伸进被子,缓缓从里面摸出一件皮夹克。
看到皮夹克的瞬间,他大脑“嗡”得一声,整个人迅速从脸红到脚。
他又听见宋思玺继续:“然后你抱住我……”
江棋瑞扑上前一把捂住宋思玺的嘴。
他整个人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捂着宋思玺嘴巴的手发着颤,小声开口:“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宋思玺安静下来,眸中含笑看他。
没了声音,拍打在掌心的滚烫呼吸一瞬间变得格外不容忽视。
江棋瑞又缓慢将手收回,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件被宋思玺抓在手里的外套。
宋思玺再开口:“就只是知道了?”
江棋瑞抬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看起来有点失落:“亲了我,不打算负责吗?”
“负责……”
江棋瑞轻喃,不知想到些什么,涨红的脸又缓慢落回颜色。
宋思玺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他。
看着他琥珀色的眸逐渐变得空茫,宋思玺想起几天前在他家厨房。
那时他捡完瓷碗碎片,抬眸看江棋瑞,江棋瑞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彼时一无所知,看着是冷漠且不近人情,而今耐下心来细看,根本就是空洞。
宋思玺眸色微沉,开口转移眼前人注意力。
“不负责也可以。”
江棋瑞猝然抬眸看他:“我……”
宋思玺吐出后话:“你还我一次。”
江棋瑞忽然觉得今早醒来后听见的所有字眼都格外晦涩难懂。
“还?”
宋思玺应得理直气壮:“嗯,接吻可不是小事,你把我嘴都咬破了,总不能白亲。”
江棋瑞下意识看一眼宋思玺唇上伤口。
他一张脸又再次烧得滚烫:“我没……要白亲。”
他俨然是被宋思玺绕进去了,又轻声问:“你是……要亲回来的意思吗?”
宋思玺看着他,缓慢应了声:“嗯。”
江棋瑞红透一张脸坐在床上,如同被烧坏核心的机器人般,半天不见反应。
直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响。
江棋瑞猝然回过神来,拿过床头手机。
来电提醒是崔滢璇。
他看一眼宋思玺,轻声道:“助理。”
宋思玺轻抬下巴:“接吧。”
江棋瑞暗暗松下一口气,接通电话。
崔滢璇听说了昨晚在山庄里发生的事。
“江总,您一切都好吧?”
江棋瑞应没事,对面人放下心来。
“那今早十点半的会议,您看?”
江棋瑞移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八点。
他很少一觉睡到这个时间。
看一眼宋思玺,他回答崔滢璇:“照常。”
崔滢璇应好,等待江棋瑞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江棋瑞放下手机,抬眸看宋思玺。
宋思玺配合地给他递台阶:“早上有工作?”
“嗯。”
“还晨跑吗?”
“要跑的。”
宋思玺率先下床,主动开口:“那洗漱吧。”
江棋瑞一颗悬着的心缓慢落下。
没等落地,又听见宋思玺慢悠悠补充:“不着急还,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起身的动作一绊,险些扑进床上那件皮夹克里。
没等坐稳,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你很喜欢这件外套吗?”
江棋瑞刚降下点温度的脸又瞬间烧红。
“我……”
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他只能哑口无言地听着宋思玺继续道:“很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江棋瑞沉默半晌,认命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
江棋瑞第一次晨起洗漱洗了将近半个小时。
其中十五分钟,是在忽然反应过来,他身上穿的是他原本叠好放在衣柜里的睡衣后,手动延长的。
洗完脸,他脑袋埋在洗漱台里半天不见抬起。
额头轻砸上洗漱台,试图让生锈的大脑稍微再多点昨晚酒后的记忆。
偏方不可取。
大脑依旧空荡得可怕。
在江棋瑞即将在卫生间里长蘑菇之际,敲门声响起。
宋思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
“还晨跑吗?”
江棋瑞一下子直起身,忙拿过毛巾擦脸,应:“跑。”
他打开门,已经在客厅卫生间洗漱好的宋思玺正坐在床边,低头看那件还躺在床上的皮夹克。
江棋瑞现在简直想马上将那件皮夹克毁尸灭迹。
可一想到那是宋思玺的,他又想算了。
听见动静的宋思玺站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温水和醒酒药。
“先把药吃了。”
江棋瑞看见药片的瞬间,视线下意识扫过床头柜。
宋思玺似无所觉,随口解释:“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醒酒药,昨晚外卖点的。”
江棋瑞暗松下一口气,接过药。
“我这没有,谢谢。”
吞完药,他走到客厅,将客厅茶几下的医药箱拿出。
而后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意会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棋瑞拿出医药箱里的碘伏,拉过宋思玺手。
近看,发现伤口比想象中深。
他眉心轻蹙:“你打到他哪了?”
宋思玺如实应:“牙。”
江棋瑞短暂失语,抬眸看他一眼。
正撞上宋思玺朝他投来的视线,他又垂下眸,轻声道:“打了他,你也受了伤,不值当。”
宋思玺一时没应。
短暂沉默,他反问:“你手怎么了?”
江棋瑞动作一顿。
他不太自然地轻眨了下眼,才开口:“摔碎了杯子,处理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宋思玺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又是短暂安静,江棋瑞才应:“从你家回来那天晚上。”
宋思玺忽然没了声音。
等江棋瑞感到奇怪抬眸看他,他又神色如常问:“严重吗?去医院了没有?”
“不严重的。”江棋瑞轻声应,“没去医院。”
宋思玺看一眼纱布:“自己包的?”
江棋瑞照实回答:“那天晚上是自己包的,现在这个是姐姐包的。”
“去海市了?”
“嗯。”
“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
“和雅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个小不点呢?”
江棋瑞想到什么,轻笑了下:“他说他过得很好。”
处理好伤口,江棋瑞缓慢将碘伏收回医药箱。
垂眸间,他轻声开口。
“宋思玺。”
“嗯?”
“你不生气了吗?”
客厅有短暂安静。
宋思玺平和的声音响起:“我生什么气?”
江棋瑞停下手上动作,抬眸看向他。
“我那天,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
宋思玺沉默与他对视。
良久:“那我要是说我还生气呢?”
江棋瑞眸光微动:“我……”
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着,又听见宋思玺慢悠悠的一句:“如果我还生气,你要还我两次吗?”
反应过来他说的两次是什么,江棋瑞一张脸唰地涨红。
他“砰”地盖上医药箱,拎起就要走。
被宋思玺拉住手臂。
宋思玺很轻地笑着,对他说:“我不生气了。”
江棋瑞停下动作,看向他。
宋思玺眸色沉静地与他对视:“你就回来半个月,我再多生几天气,等气完,你人又走了。”
他借了江棋瑞刚才的形容:“不值当。”
江棋瑞看着他,心口忽然一阵发酸。
宋思玺看着眼前人漂亮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他内心轻叹,笑着岔开话题:“不过宋如花还在气,你找个时间得去哄一下它。”
江棋瑞应好,又听见宋思玺说:“它怪你没给它吹蜡烛,气得当场把一整个蛋糕都吃完了。”
江棋瑞一下子笑出声,浸了水光的眸变得亮亮的。
“我再给它补一个生日蛋糕。”
宋思玺“嗯”了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微蜷。
最终又遵从内心,抬手,轻轻揉了揉眼前人柔软的卷发。
·
昨天还是阴天,今天又开出太阳。
晨跑是江棋瑞的心理医生建议的,他要求江棋瑞每天必须维持一定量的运动。
绕着酒店跑完一圈。
宋思玺跟着江棋瑞一起回到酒店,乘坐电梯。
电梯上行过程中,江棋瑞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想:
宋思玺,是要去他那洗澡吗?
可是他那里,没有宋思玺能换的衣服了。
今天他自己开车去公司,没必要麻烦崔滢璇特地来一趟。
让酒店工作人员帮忙去买一套?
想得正入神,电梯到达顶楼。
两人前后走出电梯,往江棋瑞房间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江棋瑞忽地注意到身侧人停了脚步。
他跟着停下,疑惑抬头。
不等开口,就见宋思玺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滴”一声响,房门开了。
江棋瑞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眼房号。
是他隔壁那间没错。
开了门的宋思玺转过身,对上江棋瑞疑惑视线,他仿佛才想起来般道。
“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住这里。”?
江棋瑞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家就在宣城的人。
想了想还是问:“接下来几天都住吗?”
宋思玺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嗯,接下来几天,我要在这附近出差。”???
·
江棋瑞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八点。
坐电梯到顶层,路过宋思玺房间,他脚步微顿。
今天一整天,又回到了他和宋思玺冷战前。
中午时,宋思玺给他叫了附近酒店的外送,下午四点,宋思玺又问他今天几点结束工作。
江棋瑞当时大致估了下手上的工作量,怎么都要到晚上八九点,他照实告诉了宋思玺。
于是宋思玺又帮他把晚饭也点了。
这之后就没有了其他聊天。
江棋瑞停在宋思玺房间门口,听了会动静。
静悄悄的,听不出里面有人还是没人。
等他回过神时,耳朵已经贴上了门板。
他一怔,耳朵迅速烧红,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又在工作室里处理了一会工作。
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
江棋瑞看一眼手机。
宋思玺仍是没有给他发来消息。
他握着手机思索,他是不是应该主动给宋思玺发。
可要发什么?
走出工作室,进到卧室,倒好今晚的药。
他收拢掌心回到客厅,拿过杯子接温水。
等待接水的空隙,他按亮手机进到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盯着宋思玺头像上的小萨摩耶,他缓慢输入——睡了吗?
怪怪的。
又删了。
拿过接好的温水,仰头吞咽。
药刚滚进喉咙,忽地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
拍门声里混进一两声模糊的“救命”,似乎是宋思玺的声音。
江棋瑞连忙将药尽数吞下,呛了两声,红着脸快步朝玄关跑去。
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宋思玺。
他紧张地上下打量门外人,跟门外人几乎同时出口。
“怎么了?”
“怎么了?”
宋思玺先他一步,再次开口问:“脸怎么这么红?”
江棋瑞缓过气来应他:“刚刚在喝水,呛到了。”
宋思玺闻言,上前一步,轻拍他后背。
男人靠近,江棋瑞嗅到他身上很淡的薄荷清香。
应该是刚洗过澡。
把家里的沐浴露带来了?
念头跑远一瞬,又迅速收回。
江棋瑞问宋思玺:“我刚刚听见你喊救命?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思玺手上动作放缓,面容逐渐严肃。
“嗯,事情非常严峻。”
江棋瑞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他再一次上上下下更加细致地打量宋思玺,没等看出什么,便听见宋思玺下一句。
“我房间停电了。”
江棋瑞动作一顿。
大脑先是针对这个事情的严峻性进行了长达三秒的质疑,而后他又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酒店走廊,再扫了一眼身后灯光正常的房间。
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宋思玺的话。
“你说,你房间停电了?”
宋思玺面容严肃,语气肯定。
“嗯,我房间,停电了。”
第02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跟着宋思玺进到他房间。
房卡插着, 灯的确开不起来。
挺奇怪的。
酒店按理说不太会出现单个房间停电的情况,更何况是vip套房。
他刚想说陪宋思玺去前台,宋思玺先他一步开口。
“我今晚, 能去你那睡吗?”
江棋瑞动作一顿,安静下来。
两人站在宋思玺房间玄关处。
门半开着,走廊的光照进屋些许, 没落到两人身上。
两人陷在黑暗中,面对面而站。
江棋瑞抬头, 看不清宋思玺神色。
他没有马上回答,于是又听见宋思玺问:“不可以吗?”
江棋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半晌后垂眸开口:“我那里,只有一间卧室。”
宋思玺应他:“我可以在你房间打地铺。”
不等江棋瑞回应,他微低头,又开口:“江棋瑞, 我有点怕黑。”
话落在江棋瑞耳边,热了他半边脸。
江棋瑞在黑暗里轻眨眼:“你以前,不怕的。”
宋思玺应得坦荡:“年纪大了, 总有点年轻时候没有的毛病。”
江棋瑞又没了声音。
寂静蔓延。
宋思玺也不着急,垂眸安静等待回答。
对面人低着头,黑暗里白皙的后颈尽数落在他眼底。
许久,他听到想要的回答。
“可以。”
声音很轻, 但并不带回转余地:“去我那吧。”
·
江棋瑞松了口,就见宋思玺开始……搬家。
枕头、床单、被罩。
香薰、香囊和一罐……香膏?
睡眠灯、小音箱和一个……奇怪的震动仪?
江棋瑞看着宋思玺大件小件往他卧室搬。
在他的床边打好地铺后,就仿佛, 开始了什么奇怪的仪式。
先是在床头柜上点上香薰, 而后又在房间各个角落放上香囊。
随即又打开小音箱, 小音箱里传出些许很细微的声音。
江棋瑞只听个开头,便听出了那是什么。
白噪音。
失眠的人才会听的。
江棋瑞微怔, 伸手拿过宋思玺放在床头柜上的香膏。
翻转到香膏背面,入目即是助眠香膏几个大字。
他又看一眼那个乍一看挺奇怪的震动仪。
巴掌大小。
他想起他见过,是助眠仪。
他看向正在调白噪音频道的宋思玺,轻声问:“宋思玺,你睡眠不好吗?”
宋思玺又是那句:“你知道的,年纪大了。”
江棋瑞听着,下意识看了眼宋思玺头顶。
宋思玺瞥到他暗戳戳眼神,停下动作,侧过身看他。
江棋瑞被逮个正着,视线缓缓从宋思玺头发上挪开。
挪开后半晌,见宋思玺仍盯着他,他只好开口说了句好话:“宋思玺,你头发挺多的。”
宋思玺笑了声:“谢谢?”
江棋瑞应这话应得倒快:“不客气。”
两人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坐在床边的地铺上。
宋思玺将地铺铺得离江棋瑞的床很近,近到仅留了巴掌大落脚的空间。
他彻底转过身朝向江棋瑞,两人的腿轻碰到一瞬,又落回安全距离。
江棋瑞握着香膏的手轻蜷,听见宋思玺问:“困了吗?”
他摇头,将香膏放回到床头柜上。
看向宋思玺,发现宋思玺正眸中含笑看他。
“那来履行责任吧。”宋思玺说。
江棋瑞一怔,垂落到床沿的手缓缓收紧。
他从耳后开始,缓慢往脸颊爬上红意。
正紧张地颤了颤睫毛,就见宋思玺从睡衣口袋里,拿出巴掌大的数码游戏机。
“玩会?三百八十七关,任重道远。”
江棋瑞看着递到面前的数码游戏机,脑子卡壳了一瞬。
直到听见宋思玺含笑声音:“怎么了?”
他浑身血唰地往脸上冲,一把拿过游戏机:“没。”
而后装作很忙地开机游戏,手在游戏机的几个按键上乱按。
老款的数码游戏机基本是全右手操作,左手偶尔点两下左侧的硕大攻击按钮就行。
江棋瑞伤了左手并不影响,因此宋思玺才会把游戏机带来,而且前一百关的关卡比较简单。
简单……说早了。
江棋瑞在27关卡了足足半个小时。
原本人是坐在床上的,渐渐玩冒了火,滑到了宋思玺铺的地铺上。
他双手环着膝盖,脑袋搭在床沿,秀气的眉都玩得拧在了一起。
终于,宋思玺开口:“要帮忙吗?”
数码屏上的青蛙勇士再一次马赛克。
江棋瑞看一眼宋思玺,将游戏机递了过去。
宋思玺的手比他大一圈,游戏机到宋思玺手里,忽然变得格外小。
他长腿半曲,握游戏机的手懒洋洋搭在腿上。
持剑的青蛙勇士在起点闪烁,随着屏幕上出现的“start!”,开始冲锋陷阵。
它砍杀蘑菇怪,跳过悬崖,穿过草丛,吃掉金币,来到了江棋瑞回回过不去的地方。
这里有一处机关设置。
要跳上木板,但是木板三秒后会消失,如果不在消失前及时跳走,会掉下悬崖马赛克。可要跳过去的地方会每隔五秒喷出一次火,必须在喷火前穿过那段会被火烧到的路,而穿过那段路,至少需要三秒。
这就意味着这一处连续关卡不能有任何停顿,必须一口气分秒不差地通过。
江棋瑞看着青蛙勇士跳上木板。
刚好这时前方路段喷出火焰,宋思玺卡在火焰消失的瞬间,操纵青蛙勇士跳离木板,成功通过火焰路段的下一秒,前方又冲出来一只瞬移兔子。
江棋瑞在这只兔子身上马赛克过两回。
他呼吸一紧。
看着兔子冲到青蛙勇士面前的瞬间,青蛙勇士飞起一剑。
终点大门出现在屏幕右侧。
江棋瑞从宋思玺手里接回游戏机,人还有点恍惚。
这么……简单吗?
他魂在天上飘地开始了28关。
28关和27关有点像,只是喷火障碍换成了大滚轮。
上下相错开的两个大滚轮会在转动间重合三次。
这意味着,要在木板消失前跳上滚轮,而后在紧锣密鼓的三次滚轮重合下,及时让青蛙勇士蹲下,等滚轮转到另一侧,还要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小怪物。
江棋瑞心里想着宋思玺刚才轻轻松松的操作,放轻呼吸,谨慎前行。
意外顺利,终点大门出现的瞬间,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握着游戏机愣了两秒,他一下子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你看见没有!”
一双漂亮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震惊过后由内而外的喜悦。
宋思玺本就看着他。
见他看来,脸上的笑缓缓漫开:“嗯,真厉害。”
过了肾上腺激素飙升那一瞬,江棋瑞后知后觉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宋思玺坐得很近。
他靠着床沿,宋思玺坐在他身边。
男人一只手抵在他身后,垂眸看他时,像是正将他圈在怀里。
江棋瑞侧过脸和他说话,呼吸落在他下巴。
这么近距离看,能看见宋思玺喉结上,有一颗极其不易察觉的浅棕色小痣。
年少时没有的。
也是年纪大了以后长出来的吗?
江棋瑞热了耳根收回视线,操纵着青蛙勇士进入终点大门。
接下来顺利地过了十几关,到四十三关,江棋瑞又卡住了。
他老老实实把游戏机递给宋思玺。
这一关看起来比较难,宋思玺也没有一把过。
尽管如此,他操纵游戏时给人的感觉仍是十分轻松。
宽大的手掌握着游戏机,几乎不会乱点多点,按的每一下都轻盈又精准。
江棋瑞看着,视线渐渐被宋思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吸引。
男人穿的短袖睡衣,动作间清晰可见肱骨蓬勃力量。
偏偏他姿态闲适随意,像只正在休憩的野兽。
江棋瑞后颈莫名发烫,视线又不受控落到宋思玺唇上。
准确点说,是宋思玺下唇那道伤口上。
他盯着盯着,脑海中竟真的生出些画面。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他颈侧皮肤,凶狠地吻他。
吻得他被迫抬起下巴,眼泪不受控地滚落。
后颈连着整片脊背,一并发起烫来。
江棋瑞又不太确定那零碎的画面是什么时候的了。
宋思玺说,昨晚是他亲的他。
可画面里,又分明是宋思玺在亲他。
宋思玺年少时亲他,总这样。
很凶,每次都像是要将他吃掉。
地铺枕边的手机轻震了两下。
宋思玺刚好通关,视线扫过一眼,瞥见个熟悉名字。
他终于想起昨晚那帮人,开口对江棋瑞道。
“他们几个一直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想我直接拉你进群,还是单独把你的名片推给他们?”
没得到回应。
宋思玺侧过脸,看见身旁人正盯着……他嘴巴出神。
精致漂亮的一张脸红扑扑的,眸光轻漾,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思玺抵在他身后的手轻点,深灰色双眸中渐渐积聚笑意。
盯着人看了会,他才开口:“江棋瑞。”
出神的人慢半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
大概是看见他眼底笑意,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怎么了?”连声音都在发虚。
宋思玺面色如常地将游戏机递回给他:“通关了。”
江棋瑞接过,明显松了口气。
宋思玺便在他松下一口气来的瞬间再开口:“有奖励吗?”
江棋瑞一怔:“什么?”
宋思玺轻点游戏机:“通关奖励。”
江棋瑞握着游戏机,看着他。
好一会,才开口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宋思玺状似思索,片刻后低头。
江棋瑞一下子浑身紧绷,连眼睛都不眨了。
本就靠得近。
宋思玺微侧过身,再低头,真像是将江棋瑞完全圈进了怀里。
江棋瑞一动不动,像只没了电的小机器人。
宋思玺呼吸落在他脸侧,垂眸看着他。
良久,他微凉的唇轻碰了一下眼前人发烫的脸颊。
本是蜻蜓点水,可抽身时,却见被亲了脸颊的人仍是一动不动。
倒也不完全准确。
卷翘的睫毛很轻地颤着,琥珀色双眸一点点氤氲出朦胧雾气,本就红的耳朵又盖上一层鲜艳颜色。
宋思玺停了动作,眸色渐深。
几个呼吸间,他又低头,再次落吻到怀中人脸侧。
不再是蜻蜓点水。
他的吻从脸颊,到颧骨,再到眼尾。
感受到怀中人极轻的颤动,他抬手,滚烫的掌心覆上怀中人脉搏加速跳动的脆弱脖颈。
而后低头,吮上近在咫尺柔软的耳垂。
第026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被这忽然的举动吓到。
浑身一颤, 手里的游戏机滚落到地上。
他耳朵本来就敏感,一下子被这样亲吻,惊得他本能抬手, 抵上了宋思玺肩膀。
宋思玺瞬间停了动作。
配合地放过他已经发红的耳垂,却也没有离开。
他轻声问:“讨厌?”
江棋瑞浑身不受控颤着,应不出话来。
许久, 他才轻声道:“太痒了。”
话落的瞬间,听到落在他耳侧很轻的笑声。
耳垂还发麻着, 温热的吐息又落到他耳间。
他痒得缩了下脖子,宋思玺圈在他颈侧的手却又圈上。
他一时间像只完全被宋思玺攥在手里的兔子,动弹不得,一身柔软的毛都被激得快要立起。
宋思玺的吻又落到他耳根,再是颈侧。
像轻飘飘的羽毛扫过。
真的很痒。
江棋瑞抵在宋思玺肩上的手刚要抬起, 被宋思玺一把抓住。
他一时间脖子也动弹不了,手也动弹不了。
眨眼间睫毛被一点点打湿,整个人本能蜷起, 膝盖抵上宋思玺胸膛。
缠在被子里的脚混乱间似是踩到宋思玺大腿,男人倏地停了动作。
他恍惚间好似听见宋思玺沉了的呼吸。
没等细听,男人松开他,轻揉了两下他的头发, 而后站起身。
等宋思玺转身走出两步,江棋瑞才回过神来,轻声唤他:“宋思玺?”
宋思玺停下脚步, 转回身看他。
江棋瑞眼底还泛着点泪意, 抬眸看他:“你去哪?”
“卫生间。”
江棋瑞见他走的方向是朝客厅, 便提醒他:“卧室里有卫生间。”
宋思玺忽然安静下来,不言语看他。
江棋瑞对上他视线, 后知后觉,视线往下落了几分。
而后几乎是瞬间,他又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把视线移开了。
余光瞥见男人再次转身,身影没入门后。
随着关门声响,江棋瑞浑身烧红地弯下腰,一点点将脸埋进被子。
被子上有宋思玺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
江棋瑞浑身一下子更烫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在被子埋了会,又忽然回过神来。
他刚刚混乱间脚掌心踩到的,是宋思玺的大腿吗?
越回想越觉得不像,他那条做了恶的腿一瞬间像是被架到火把上烤。
江棋瑞抱着腿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滚到整个人卷进被子。
他在一片漆黑里,嗅着周遭属于宋思玺的气息,不受控想,宋思玺这十年,真是不只长了年龄和个子。
·
宋思玺回到卧室,房间的大灯已经关了。
剩一盏他点在床头的夜灯。
江棋瑞又单独为他留了一圈卧室的壁灯。
床上身影呼吸起伏很轻,看起来是睡深了。
宋思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低头看床中央仰面躺着,睡相很好的人。
安静看了会,他转向床头柜,缓慢拉开贴着白色标签的第一层柜子。
成排的药物再次出现视野中。
昨夜记忆缓缓上涌。
“你拍给我的药我看了,基本上是精神类药物和助眠药物,而且药效都挺猛的,你朋友吃药几年了?”
“不清楚。”
“那服用量呢?知道服用量我可以大致帮你估算一下时间。”
宋思玺深呼吸:“不清楚。”
对面沉默片刻:“或者你有没有看到他出现过比较明显的分离性障碍表现?比如短暂失明、呼吸过速,日常生活里某件事情做着做着,忽然就停下来,不知道干什么了。”
见宋思玺仍是不说话,对面又道:“甚至更严重点,他有没有出现过比较明显的自残或者自杀行为?”
“这样吧,”对面建议,“有几种药国内不常见,我也几乎没怎么见过,等过阵子我导师回国,我帮你问问,这段时间你先看看有没有办法清楚他每种药的服用量,弄清楚了,就告诉我。”
“好,多谢。”
“客气什么,有空请我吃顿饭就行。”
宋思玺从记忆中剥离,将柜子里的药一瓶瓶拿出,倒入掌心细数。
全部记录完,他走回到床边,看着江棋瑞搭在被子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的左手。
良久,他抬手,缓缓将纱布解开。
纱布一圈又一圈脱落。
至终,露出掌心原本模样。
所谓的不小心划伤。
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狰狞伤口,遍布整个掌心。
宋思玺看着,一瞬间仿佛置身冰冷海岸。
海浪无声翻涌,将他一寸寸吞没。
他沉入海底,停了呼吸,浑身冰冷。
微弱灯光下,高大的身影发着颤,弯下脊背,将脸深深埋在掌心下斑驳的手之侧。
·
江棋瑞睁开眼,人还没醒神,先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这太少有了,以至于他醒得比平日里要快些。
坐起身,瞥见地上折叠整齐的床铺。
他回过神来,想起昨晚宋思玺睡在他房间。
江棋瑞一时间也顾不上洗漱,穿上拖鞋便出了卧室。
走到半开放式厨房前,看到了正站在炖锅前的男人身影。
男人轻倚在料理台上,低头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炖锅,似是在出神。
直到炖锅旁的定时器发出“嘀嘀嘀”的声响,他才回过神来,抬手关火。
关完火,余光瞥见站在厨房外的身影。
他侧过身看去,眼底浮上笑意:“早上好。”
江棋瑞轻眨眼,看着他应:“早上好。”
“洗漱过没?”
江棋瑞摇头。
宋思玺轻笑:“那先去洗漱,洗漱完我陪你晨跑,等晨跑回来,粥应该刚好能吃。”
江棋瑞刚睡醒,大脑完全直线思维。
宋思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等晨跑完,冲过澡坐到饭桌前,他总算回过神来。
听见宋思玺问:“今天忙吗?”
江棋瑞喝着粥应:“还好,早上没事,下午要去公司。”
“那早上陪我去趟医院?”
江棋瑞动作一顿,紧张看向宋思玺:“你生病了?”
宋思玺举起那只涂着碘伏的手:“感觉骨头有点疼,以防万一,拍个CT看看。”
江棋瑞逐渐拧眉,盯着他。
宋思玺笑看他:“要劝我以后别打架了吗?”
江棋瑞一字一顿:“劝你学聪明点,真要打也找点趁手东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思玺眼底笑意缓缓漫开,配合道:“好,听你的。”
江棋瑞喝了两口粥,又忍不住补充。
“但最好还是别打了。”
·
工作日,医院人不算多。
但等号总要点时间。
宋思玺签到完,看一眼大屏幕,目前叫号离他的号还差五号。
“应该要半个小时等。”他对江棋瑞道。
江棋瑞应没事。
宋思玺又状似无意道:“你的手,是不是也差不多该换药了?”
江棋瑞看一眼左手上今天似乎松了些的纱布。
“嗯,有三天了,晚上回去……”
宋思玺开口打断:“来都来了,给你也挂个号吧,反正等一个号也是等,等两个号也是等。”
江棋瑞抬眸看他。
想了想,如果晚上宋思玺还来找他,那他肯定不方便换药,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等两人离开医院,已经临近中午。
在附近吃过午饭,宋思玺开车送江棋瑞去公司。
宣城的六月终于有了夏天的样子。
太阳高挂,拂面的风不再尽是凉意。
车快到江氏分公司时,宋思玺问:“今天大概忙到几点?”
“今天事情不多。”
“能在晚饭前结束吗?”
“嗯。”
“那今晚,我去你那做饭。”
江棋瑞侧过身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宋思玺察觉到他视线,问:“不可以?”
江棋瑞轻声应:“可以的。”
看了会宋思玺,他反问:“你不是说,你来酒店附近出差吗?”
宋思玺在红灯前停下,侧过脸看向他。
“嗯,正在出。”
江棋瑞反应片刻,心脏一瞬间不受控地飞速跳动起来。
宋思玺那双深灰色的眸忽然变得难以直视,他移开视线,长睫毛盖下。
直到轿车继续前行,他才找回声音:“你家公司,不管没事吗?”
宋思玺语气轻松:“我爸在管,他这几年跟我妈全世界旅行,玩够本了,也该让他吃吃生活的苦了。”
江棋瑞没忍住笑了声。
很轻,落在暖阳里。
宋思玺余光看他,眼神逐渐柔和。
五分钟后,车停在分公司门口。
江棋瑞刚要解安全带,面前先伸过来一只手。
他一怔,疑惑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冲他笑:“你房间房卡。”
江棋瑞尚未反应,就又听见他好似无可奈何的声音。
“做饭总要提前两个小时去你房间,这样等江总回家,才能刚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被迫要一回家就吃上热乎乎饭菜的江总看着他,到底是掏出房卡,放到了他掌心。
·
鲜少的,天还亮着,江棋瑞便已经回到酒店。
坐电梯到达顶层,他拿出刚在前台要的备用房卡。
进门前看了眼腕表时间,比原本跟宋思玺说好的要早上一个小时。
刚过五点半,宋思玺可能才开始做饭。
推开门,诱人的饭菜香瞬间扑满鼻腔。
客厅窗帘大敞。
傍晚夕阳铺满屋,初夏微风轻拂。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与他本人完全不符的粉色围裙,正端着一碗热汤往餐桌走。
摆上热汤,餐桌上已有三菜一汤。
热气蒸腾。
男人摘下隔热手套,拿过汤勺,弯腰尝了口汤。
过去江棋瑞总觉得过分空荡又过分安静的房间,在这一瞬忽然被填得很满。
画面,声音。
明明耳旁什么也没有,他却仿佛听见自行车铃响、听见下班放学归家之人吵闹的问候、听见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
尝完汤的男人放下汤勺,一转身,看见了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的人。
他容貌张扬的脸上浮起温柔笑意,缓步走向玄关。
“怎么不进来?在门口想些什么?”
江棋瑞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他喉间微涩,轻声开口。
“在想,宋思玺,你真的好厉害。”
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临时落脚处,都变得像家。
第02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哪方面?”
江棋瑞听见宋思玺含着点笑意的询问。
他望入宋思玺同样含笑的眸, 莫名的,思绪跑偏一瞬。
耳根一热,江棋瑞垂眸进屋, 轻声应:“厨艺方面。”
宋思玺慢悠悠追问:“还没吃就知道厨艺厉害了?”
江棋瑞睁眼瞎编:“闻着香。”
也不完全瞎,闻着的确香。
宋思玺轻笑一声:“洗手吃饭吧。”
江棋瑞在玄关换好鞋,去卫生间洗了手。
走到餐桌前, 看清桌上的三菜一汤,他身形微顿。
是那天宋如花生日, 他点的,最终却没吃上的菜。
宋思玺上前拉开他身侧椅子,而后才走到他对面坐下。
“尝尝味道。”
江棋瑞轻应了声好,在宋思玺帮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宋思玺已经帮他打好了饭。
趁江棋瑞拿筷子夹菜的空挡,又帮他盛了碗汤。
江棋瑞其实已经记不清宋思玺年少时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了。
可现下饭菜入口的瞬间, 记忆竟跟随味蕾一并跳动。
他看见被夕阳铺得昏黄的饭桌和桌对面托着下巴看他的少年。
“怎么样?”
少年气的张扬声线重叠上成熟男性含着笑意的温柔声线。
江棋瑞抬眸,看向对面如记忆里一般托腮看他的人。
“很好吃。”
他毫不吝啬夸奖:“宋思玺,你厨艺进步了。”
宋思玺眉梢轻挑, 这才跟着动碗筷:“明天继续给你做。”
话落又问:“吃完要出去散步吗?”
江棋瑞应好。
“有在附近逛过吗?”
“没有。”
“那一会导航超市,我们顺路逛去超市,买明天的食材。”
“好。”
闲聊间,宋思玺注意到江棋瑞的视线多次往他身上落。
他低头看了眼, 发现是做饭时围上的粉色围裙忘脱了。
宋思玺边解围裙边出声解释:“今天忘买围裙了,这个是超市送的,晚上去超市重新买一条。”
江棋瑞动作一顿, 忽然问他:“要重新买吗?”
宋思玺解围裙的动作一顿, 看向江棋瑞:“你喜欢这个颜色?”
江棋瑞看他, 沉寂的眸中多了点狡黠笑意。
“你穿,很别致。”他说。
宋思玺不言语注视着江棋瑞。
良久, 不知是想到些什么,他轻笑:“好,那不买新的了。”
两人吃完饭,屋外正是傍晚最好的时候。
天边连成片的火烧云,夜晚清风拂面。
离酒店最近的超市两公里路。
等拎上一大袋食物折返,天色已暗。
乘电梯到达顶楼,走到宋思玺房间门口,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
宋思玺的床铺还铺在江棋瑞房间地上。
但今天,宋思玺房间似乎不停电了。
江棋瑞主动出声,朝宋思玺要他手里袋子:“给我吧,我拿回去。”
宋思玺没给他:“我洗完澡去你那拿床铺,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要把床铺拿回去。
江棋瑞轻声应好。
又说:“你过来的时候,直接刷房卡进来就行。”
江棋瑞回到房间,洗过澡。
看一眼时间,才晚上八点半。
宋思玺还没过来。
闲来无事,他进到工作室,打开电脑处理今天未处理的邮件。
刚点进邮箱,摆在桌边的手机忽地响起。
他扫一眼来电提醒,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
盯着那个不断跳跃的备注,许久,江棋瑞才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爸。”
办公桌前的人垂下眸,声音毫无起伏开口。
“项目进度怎么样?”
男人威严的声音从手机里漏出。
“正常。”
“预计多久收尾?”
“一周。”
电话两边陷入短暂安静。
江棋瑞没有丝毫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江泰弘声音又响起。
“你这几年,见过你姐姐的孩子吗?”
江棋瑞猝然抬眸。
他呼吸不受控变沉,又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如常应:“没有。”
江泰弘以久居上位的命令口吻。
“你回Y国前,去见一见。”
江棋瑞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
“为什么忽然关心起,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没命的孩子。”
“前几天遇见个故友,说见过几回那孩子,听说,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江棋瑞语气嘲讽:“再聪明,连基本生命都无法保证,有什么用。”
“足够聪明的孩子,值得为他承担风险。”
江泰弘的语气逐渐变得莫测:“何况,这个年纪的孩子,才最听话,你觉得呢?”
电话挂断,工作室陷入长久寂静。
江棋瑞紧握着手机,胃部一点点蔓延开痉挛。
灯光下,男人浑身血色逐渐褪去。
掌心手机滑落,他捂住嘴,踉跄着往卫生间跑去。
趴到洗漱台上,干呕不止。
喉咙却像被堵住,什么也吐不出来。
眼泪不受控大颗大颗滚落。
视线逐渐模糊,耳中嗡鸣声响。
响到将他完全吞没。
·
宋思玺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大袋东西,用房卡刷开江棋瑞房间门。
客厅灯亮着,卧室里有水声。
他便提着袋子,进了厨房。
将蔬菜水果一样样全码进冰箱,他将袋子叠好,弯腰丢尽冰箱旁的垃圾桶。
垂眸间,余光瞥见垃圾桶壁的一点血渍。
他动作一顿,沉着脸弯下腰。
血渍已经干涸,显然不是今天的。
宋思玺想到江棋瑞掌心伤口,许久,才沉着脸起了身。
卧室里水声仍不见停。
宋思玺走出厨房,见工作室的灯亮着,便迈开腿走了过去。
刚走到工作室门口,一眼扫见地上孤零零躺着的手机。
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已暗,桌上没摆什么文件。
宋思玺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手机。
将手机转了个向,看见碎开了花的手机屏幕。
他动作一顿,眉头逐渐拧起。
将手机随手往工作台上一放,他转身大步朝江棋瑞卧室走去。
卧室内置浴室里的水声仍响着。
宋思玺走到浴室门口,抬手,轻敲了两下门。
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他又加重力道,再敲了两下,而后出声:“江棋瑞。”
大概过去有小半分钟,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可也只是停了水声,里面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宋思玺再次出声。
“你在洗澡吗?我来拿我的床铺。”
小片刻安静,隔着门板,听不清晰的声音响起。
“嗯,我在洗澡,你拿走吧。”
宋思玺沉默片刻。
“我早上好像落了一对袖扣在洗漱台,你帮我看看有没有?”
又是漫长的寂静。
许久,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浴室门被拉开一小道缝。
从缝隙中能窥见浴室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片刻后,稍开的缝隙间伸出一只湿漉漉苍白的手。
手掌心里躺着一对浅灰色袖扣。
门内人很轻的声音响起。
“是这个吗?”
宋思玺视线落在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上。
手掌心有一道很长的红痕,显然是撑在某个地方撑久了留下的。
他盖下眼中暗色,很轻地“嗯”了声,伸手去拿袖扣。
刚把袖扣拿走,门缝间那只湿漉漉的手便要往回缩。
宋思玺随手将袖扣丢进口袋,一把抓住那即将退回去的纤细手腕,抬膝将门抵开。
卧室的光落入漆黑浴室。
门内人俨然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反应不及,就这么被宋思玺拉着手腕愣站在原地,抬眸看宋思玺。
借着身后映入的微弱光亮,宋思玺看清江棋瑞此刻模样。
脸色苍白得仿佛刚大病过一场,眼眶却很红。
他脸上挂着水珠,叫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泼上去的水。
水珠顺着下巴滚落,打湿睡衣衣襟。
宋思玺压下心口堵塞,语气平和问他:“不是说在洗澡吗?”
江棋瑞轻眨眼,下意识想抽回手。
可宋思玺拉得紧,叫他半分也无法抽动。
他只好停了动作,垂下眼轻声应:“刚洗完。”
宋思玺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
“洗完为什么不出来?”
江棋瑞没了声音。
良久,宋思玺无声轻叹,松了拉住江棋瑞手腕的手,抬手抚上眼前人脸颊。
他指腹轻拭掌心下冰凉水珠,轻声问。
“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哪里不舒服吗?”
江棋瑞仍是低着头,没有回答。
可渐渐的,宋思玺感觉到掌心间冰凉的湿润逐渐变得滚烫。
他低头只能看见眼前人湿漉漉的睫毛轻颤不止。
那长睫下藏着什么样的光景,却是窥不见分毫。
宋思玺堵塞的心脏被掌心滚烫的泪一点点填满。
他收紧手,刚要弯腰,眼前人忽地抬手,冰凉的手搭上他手臂。
仍是没有抬头看他,却问他。
“宋思玺,那天晚上,我真的亲你了吗?”
宋思玺指腹轻抚他脸颊,没有出声回应。
两人沉默对峙着,最终江棋瑞抬头。
没等宋思玺将人看清,眼前人抬手,捂上他眼睛。
而后唇间传来柔软触感。
冰凉的、湿润的,转瞬即逝。
他在一片黑暗中,听见江棋瑞很轻的声音。
“还你了。”
第028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眼前恢复光亮, 松了手的人将他往外推。
宋思玺暗下眸色,上前一步将人圈进怀里,反手“砰”地将浴室门砸上。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江棋瑞骤然被抱住, 挣了挣,完全无法挣开。
男人环在他腰上的手如烙铁般,似是要将他熔掉。
江棋瑞看不见, 惊慌出声:“宋思玺,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 他瞬间感觉到圈在他腰上的手又再次收紧。
“还?”
他听见男人夹杂着愠怒的声音。
语调仍是平和的,却每个字都砸在江棋瑞心头。
“本来就是你欠我一次,现在又亲我一次,怎么算还?分明是多欠一次才对。”
江棋瑞混乱的大脑被他这一番话稍微点清了些。
他耳根微热,再次伸手推宋思玺:“那你……你也先把我放开。”
宋思玺环在他腰间的手纹丝不动。
“说还我, 是打算做什么,两清,然后再不往来?”
江棋瑞安静下来。
良久, 他很轻开口:“宋思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一个醉酒后的吻,的确没什么好作数的。”
漆黑的浴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静到叫人发慌。
江棋瑞忽然庆幸, 庆幸此刻身处一片漆黑。
他伸手要去拉宋思玺紧环住他腰身的手,却忽然被人带着抵上身后冰冷的瓷砖。
男人滚烫的呼吸落到他脸侧。
“江总在Y国待了十年,受Y国文化教育, 可以觉得接吻而已不值得一提, 可我不行。”
江棋瑞呼吸一紧:“我……”
“我思想迂腐, 跟谁亲了就认谁。”
宋思玺贴在江棋瑞耳侧,一字一顿:“我活到现在, 手只跟你牵过,抱只跟你抱过,亲也只跟你亲过,就连我家里的床,也只有你睡过,你把我的便宜全占干净了扭头就走,现在我也不求你负责了,只是想讨个吻回来,你都要我算了?”
江棋瑞有些发懵地接收着宋思玺忽然砸过来的巨大信息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棋瑞本就混乱的大脑瞬间更加混乱。
宋思玺这十年,没和别人交往过?
宋思玺这十年,一直都还喜欢着他?
江棋瑞抬眸想看宋思玺,可漆黑一片,只能模糊看见个轮廓。
没等到回应,宋思玺又开口。
“是江总这些年交往过其他人,已经是个合格的成年人了,所以觉得接吻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了是吗?”
江棋瑞迅速开口:“没有。”
他声音慌乱,意识过来反应有些过激后,又慢慢轻了声:“我没和别人交往过。”
宋思玺没有马上接话。
江棋瑞又忽然懊恼,懊恼周遭漆黑一片。
他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清宋思玺此刻神情,看不清宋思玺现在正以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紧张地轻攥宋思玺衣襟,再次小声开口。
“宋思玺,我没骗你的。”
终于,男人声音再响起,没了最初的愠怒。
“没别人亲过你?”
“没有。”
“没别人牵过你?”
“没有。”
“没别人抱过你?”
“没有。”
“你也没去睡过别人家的床?”
“没有。”
宋思玺抬手轻抚怀中人颈侧,语调变得轻缓。
“那欠我的吻,还还不还?”
江棋瑞被他揉得很痒,这会却也不敢躲了。
他轻声应:“还的。”
“两次。”
江棋瑞短暂沉默:“嗯。”
男人的呼吸又重新落到他脸侧:“现在,先还一次。”
江棋瑞一怔。
尚未反应过来,吻便落下来了。
滚烫的,强势的。
男人指腹轻抬他下巴,撬开他齿关。
江棋瑞的唇舌一瞬间变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他嘴巴呼吸不了,仰着脑袋连鼻子也忘记要呼吸。
憋气憋得整个人轻颤不止。
宋思玺停了动作,落吻到他鼻尖。
江棋瑞趴在宋思玺怀里,刚缓过来两口气,腿还软着,男人的吻又再次落到他唇上。
他一怔:“不是……先还一次吗?”
宋思玺含笑的声音响起。
“江总,知道一次和一下的区别吗?”
江棋瑞愣怔片刻:“你又耍赖……”
末尾的音节没入宋思玺重新覆上的吻中。
宋思玺这一次吻得很轻。
轻柔地触碰江棋瑞的唇,一寸寸碾过。
他将站不稳的人抱起到怀里。
忽然的失重令江棋瑞本能地双手圈上他脖颈。
宋思玺轻笑一声,仰头继续亲吻。
漆黑的浴室发酵滚烫呼吸。
江棋瑞失神地感觉到嘴唇都麻了,宋思玺才终于停下。
停下了亲吻,却没有将他从怀中放下。
宋思玺没再找七七八八的借口,直截了当开口。
“今晚我和你睡。”
不等江棋瑞反应,他抱着人,拉开了浴室门。
视野骤然变亮,江棋瑞下意识将脸埋入宋思玺怀中。
等被放到床上,江棋瑞才反应过来宋思玺在浴室里说的话。
看着男人拉过被子也跟着躺下,他盯着宋思玺,半天说不出话。
宋思玺帮他盖好被子,一抬眸,就见眼前人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微圆,一瞬不瞬盯着他。
他眼底浮上笑意:“要把我赶出去吗?”
江棋瑞轻眨眼,摇摇头,躺平了。
宋思玺在他身侧躺好。
“我关灯了?”
江棋瑞抬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刚过九点半。
他今晚还没吃药。
等晚点宋思玺睡了,再找机会吃吧。
他轻点头,应宋思玺:“好。”
宋思玺开了床头柜上的睡眠灯,而后抬手关掉卧室顶灯。
房间一瞬间暗下。
两人并排躺着,肩膀与肩膀间空出些许距离。
躺了会,宋思玺侧过身,看向江棋瑞,又问了一遍在浴室门口问过的问题。
“今晚哪里不舒服?”
江棋瑞盯着天花板,轻眨眼。
沉思许久,他道出实情。
“今晚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出国前,去见一见小洲。他……开始打小洲的主意了。”
宋思玺安静注视着江棋瑞。
“姐姐说过,只要配型顺利,小洲这两年就可以做心脏手术。手术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让他把小洲带走。”
江棋瑞转身看向宋思玺:“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宋思玺,对不起,我又说让你生气的话了。”
宋思玺看着侧向他的人,看那双依旧红着的眼。
江元洲的事情是真,只是心情不好,是假。
他将这半真半假的话抵在舌尖,最终还是伸手,将人捞进怀里,轻揉他柔软的发,语气平缓开口:“原谅你了。”
江棋瑞趴在他怀里,听近在咫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在有规律的心跳声中,他又一次听见宋思玺声音。
“江棋瑞,我会永远无条件原谅你。”
江棋瑞呼吸一滞,眼眶瞬间发烫。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宋思玺怀中,伸手回抱住宋思玺。
两人间仅剩的那点距离拉近,江棋瑞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抵在了他的肚子上。
意识到那是什么,他浑身一僵,眼眶中的泪都没了。
他一时间退也不是,贴着更不是。
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随着他呼吸,肚皮起伏间,那东西一下又一下轻触到他。
浑身越来越烫,江棋瑞到底是受不住,默默地往后挪了些,而后硬着头皮开口。
“宋思玺,你……要不要去卫生间?”
得来宋思玺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去。”
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江棋瑞惊讶抬头看宋思玺。
“不去……没事吗?”
宋思玺对上他认真视线,眸中含了点笑,一本正经应。
“可能有事,怎么办?”
江棋瑞一时间没回答,看着他,一张脸慢慢发烫。
宋思玺见他表情认真,真的在想怎么办,笑了。
他抬手轻揉怀中人脑袋:“没事,我有点困了,别乱动就好。”
江棋瑞闻言,半信半疑地安静趴回他怀里。
卧室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江棋瑞没吃药,毫无困意,趴在宋思玺怀中安静听宋思玺的心跳声。
不清楚过去多久,忽然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睡不着吗?”
他抬眸朝宋思玺看去,看到了宋思玺同样清明的一双眼。
于是他反问:“你也睡不着吗?”
宋思玺还是昨天那句:“年纪大了,你知道的。”
说话间坐起身,开了床头柜上的白噪音,又把昨晚的助眠香薰也一并点上。
而后他拿过助眠香膏,往耳后两侧涂抹,涂完,问江棋瑞:“你要吗?”
江棋瑞看着他,一时没应。
宋思玺便主动帮他涂上,如同知音般贴心道:“我们同岁,我理解的。”
活把两人说得像俩七十岁的小老头。
江棋瑞莫名觉得好笑,眼睛微弯,侧躺着乖乖让宋思玺帮他涂助眠香膏。
涂好,宋思玺躺回到被子里,重新将江棋瑞抱进怀里。
“要再给你唱首摇篮曲吗?”
江棋瑞问:“有用吗?”
宋思玺轻笑:“小时候我犯浑不睡觉,我妈就给我唱,好像有点用。”
他又补充:“不过我唱歌跑调,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江棋瑞听见后半句:“那要听听的。”
宋思玺有求必应。
江棋瑞要听,他就直接唱了。
低缓的歌声,飘荡在寂静的卧室。
江棋瑞听了会,轻声开口:“宋思玺,你诈骗。”
宋思玺笑:“怎么诈骗?”
“你唱歌不跑调。”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谁说你跑调?”
“宋思恺。”
江棋瑞沉默片刻,轻声道:“他听力有问题。”
宋思玺笑着搂紧怀里人,脸颊轻蹭怀中人柔软的卷发。
江棋瑞躺在宋思玺温暖的怀抱中,耳边是宋思玺轻哼的歌声和似有若无的白噪音,鼻尖萦绕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薰气息。
不知不觉间,竟真的涌上点困意。
他什么也不想,轻攥宋思玺衣摆,在宋思玺怀中缓缓合了眼。
感受到怀中人呼吸逐渐绵浅,宋思玺停了声音,低头看去。
江棋瑞正合着眼,眉心舒展地趴在他怀里,柔软的卷发散落在微泛红晕的脸侧。
确认江棋瑞已经睡熟,宋思玺才缓慢坐起身。
他坐到床边,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层柜子。
比对完两天晚上的药量,宋思玺眼底缓缓浮上笑意。
他将药瓶放回,关好抽屉,转身,低头轻吻熟睡中人额间。
而后缓慢拉开江棋瑞攥着他衣摆的手,握在掌心里轻抚片刻,起身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往客厅卫生间走去。
第029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久违的, 体会到了睡饱的舒爽。
身体很轻,眼皮撑开得毫无阻碍。
视野朦胧间,他瞥见床旁坐着道身影。
见他睁眼, 那身影伸手,轻揉他头发。
而后寂静的卧室里响起温和的一声。
“早上好。”
江棋瑞完全清醒过来。
他看着床边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熟悉的清晨光斑散落在天花板, 像缀在男人身后的星星点点。
下意识伸手,轻抓男人衣摆。
攥到点实感, 他眼睛微弯,这才出声回应:“早上好。”
宋思玺视线垂落到他手间一瞬,再次抬眸看他,眸中缀了点笑意。
“今天忙吗?”男人出声问。
江棋瑞攥着宋思玺那点衣摆不松,缓慢眨眼思索。
“早上要去分公司, 下午有个会,开完会,要去趟客户的公司。”
他轻声说完, 看向宋思玺总结。
“晚上能回来吃饭,但应该会比昨晚迟。”
宋思玺应好,又说:“我中午去给你送饭。”
江棋瑞一怔:“送饭?”
·
江棋瑞头一回,坐在办公室里, 出现频频出神的情况。
手机每隔十几分钟就会震一次。
一震,他便迅速放下手头工作,拿过手机来看。
宋思玺炒好了第一盘菜。
山药炒肉片。
宋思玺炒好了第二盘菜、宋思玺榨了两杯果汁、宋思玺出门了。
十一点整。
他收到宋思玺的最新消息。
【到你公司楼下了】
江棋瑞抓过手机起身, 回宋思玺。
【好, 你等等】
刚绕过办公桌, 办公室门被敲响。
江棋瑞脚步一顿:“进。”
崔滢璇推开门:“江总,我来拿下午开会的文件。”
江棋瑞短暂沉默, 而后瞥一眼办公桌上还剩下一小部分未处理的文件,莫名产生了一种学生时期上课走神被老师当场抓包的既视感。
他权衡片刻。
比起等宋思玺上来后他还要处理工作,还不如一鼓作气。
于是他对崔滢璇道:“帮我去楼下接个人,你见过的,他姓宋。”
崔滢璇瞬间意会,点头应好。
江棋瑞又补充:“文件等上来给你。”
等崔滢璇带着宋思玺上到办公室,江棋瑞刚好在文件尾页签好名字。
崔滢璇接过文件,安静离开办公室,帮两人带好门。
江棋瑞朝宋思玺走去,主动解释。
“本来要下去接你的,没做完工作。”
宋思玺刚想说没事,忽地瞥见江棋瑞眼底有心虚,他话锋一转。
“不是说早上工作不多吗?”
江棋瑞看着他,嘴唇轻碰。
说了实话:“早上,总走神。”
宋思玺眼底缓缓漫开笑意:“我的错,我不该一直给你发照片。”
“不是你的问题。”
你不发我也出神。
江棋瑞见眼前人眼底笑意渐渐积聚,没补上后面的话,热了耳根岔开话题。
“去休息室吧,里面有餐桌。”
宋思玺放过他应好。
今天天气比较热,宋思玺没煲汤,榨了两杯橙汁。
两素两荤,分量都适中。
宋思玺给江棋瑞专门准备了食盒。
定量,盯着江棋瑞荤素搭配地一口一口吃完。
休息室的餐桌在窗边。
午后阳光落在细嚼慢咽的人身上。
宋思玺细细看他,看出他今天气色比前些日子都要好。
眼下的疲惫感淡去许多,被饭菜抹亮的唇也能见一点血色。
吃完饭,宋思玺将橙汁推到他手边。
江棋瑞喝下半杯,一双漂亮的眸含着点为难看他。
“宋思玺,这个也要喝完吗?”
宋思玺轻笑:“饱了?”
江棋瑞实话实说:“撑了。”
宋思玺朝他伸手:“给我吧。”
江棋瑞将剩下的半杯果汁递回给宋思玺。
宋思玺接过,自己喝了。
江棋瑞一怔,一时也分不清递给宋思玺时哪边是他碰过嘴的。
等宋思玺喝完,他白皙的脸上覆了层粉。
宋思玺好似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将餐具收拾好,问江棋瑞。
“下午几点开会?”
“两点。”
“午睡会?”
江棋瑞摸了摸饱胀的肚子:“现在吗?”
宋思玺瞥见他动作,笑着起身,走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
他轻拍身旁空位,对江棋瑞道:“来。”
江棋瑞没多问地走过去坐下。
宋思玺微侧身,让江棋瑞背对着他,而后抬手轻揉身前人太阳穴。
“怎么舒服怎么坐,靠我身上也可以,闭上眼,放轻松,什么都别想。”
宋思玺的指腹有点薄茧,揉太阳穴的力道刚好。
很舒服。
江棋瑞慢慢松懈下神经,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去。
靠进宋思玺怀里,宋思玺的怀抱也很舒服。
江棋瑞合着眼漫无边际地想,有胸肌,他见过的。
锻炼得很好,腹肌也有。
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是宋思玺穿浴袍,浴袍大开的样子,一会是昨晚宋思玺在漆黑的浴室里抱他,箍在他腰身上蓬勃有力的手臂。
就这么东想西想着,竟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感觉到怀中人呼吸渐缓,宋思玺停了手上动作。
他垂眸看着,等江棋瑞睡熟,才伸手,将人从沙发上抱起。
熟睡的人靠到他胸口,睡梦中往他胸间埋了埋。
不知在做些什么梦,唇角竟攥起点笑意,又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宋思玺轻笑,轻手轻脚抱着人躺到床上。
·
江棋瑞是被闹钟叫醒的。
闹钟只响了两声就被关掉,但他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身侧人眼神清明。
他含糊问:“你没睡吗?”
“嗯,我不困。”
江棋瑞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挣扎地颤着睫毛,又问:“几点了?”
“一点半。”
“哦。”他很轻应了声,又趴着没动静了。
趴着是趴着,但人还是在清醒的。
等完全醒过神来,他才缓慢坐起身。
宋思玺跟着坐起,问他:“渴吗?”
江棋瑞点头。
宋思玺转身,从床头柜拿过一杯水,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接过喝下一口,发现是甜的。
水温刚好。
他动作微顿,垂眸看了眼杯子里的水。
宋思玺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出声道:“放了点蜂蜜,润嗓子。”
江棋瑞轻应一声,仰头继续喝水。
喝到一半,瞥见坐在一旁温和着目光看他的人,他动作微顿,想了想,问宋思玺:“你喝吗?”
宋思玺毫不客气接过,一回生二回熟,很是熟练地又一次喝完了他喝剩下的半杯。
江棋瑞没太能一回生二回熟,一张脸又红了。
他看着宋思玺把杯子放回到床头柜,低头间,后知后觉发现身上衬衫纽扣松了好几颗,这会正衣襟大敞衬衫歪斜着。
他一怔,第一反应是,睡散的吗?
下一秒,从宋思玺口中得到了答案。
“怕你睡得不舒服,帮你松了几颗纽扣。”
江棋瑞反应慢半拍地“哦”了声。
等他反应过来抬手准备去系,宋思玺先他一步。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灵巧地帮他系上纽扣。
到最顶上那颗,他轻抬下巴,方便男人动作。
午后阳光落入休息室,洒在一身白衬衫的人身上,像为他镀了层金粉。
漂亮的人仰长纤细的脖颈,轻抬着下巴像只优雅的天鹅,垂落的长睫轻轻颤动。
男人攥着最顶上那颗卡在精巧喉结间的纽扣,倏地停了动作。
江棋瑞仰着头等半天没等来动静,不解出声。
“宋……”
刚出口的一个音节没入宋思玺忽然落下来的吻中。
不是醉酒后没记忆的吻。
不是一片漆黑里只能寻到触感的吻。
午后的休息室窗明几净。
江棋瑞轻抬着下巴,分明地看着男人跪坐在他身前,低头朝他吻来。
男人宽大的手掌捧上他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他眼下。
麻麻的,有点痒。
微甜的、潮湿的、滚烫的吻。
江棋瑞撞入宋思玺那双深灰色的眸。
迎着光,他在那双眸里,看见了完完全全的自己。
江棋瑞轻眨眼,在加速鼓动的心跳声中,微启唇,默许了这个骤然降临的吻。
男人眸色微深,落下的吻瞬间变得强势。
他宽大的手掌扣住眼前人脑后,撬开唇间温热。
在炙热的阳光下,垂着眸,不放过眼前人的每一寸变化。
怀中人轻颤着眼帘缓缓抬手,阳光下白得通透的双臂圈上他脖颈。
不再是单方面的被动承受。
这一次,在宋思玺的步步逼近下,他动作很轻地尝试着给予了回应。
松开齿关,小幅度回吻宋思玺滚烫的唇。
宋思玺垂眸看着怀中小心翼翼往外迈步的人,倏地停了动作,微起身。
怀中人下意识主动凑上,追上他抽离的唇。
片刻后反应过来,微掀眼帘,露出一双雾蒙蒙琥珀色的眸。
宋思玺轻笑,指腹轻抚他发红的眼尾,低头更深地吻了上去。
江棋瑞浑身脱力,被仰面扑倒在床上。
男人及时伸手护住他后脑,呼吸不间断交织。
直到一阵手机铃响,迷迷蒙蒙的人才醒过神来。
他轻推宋思玺,喘着气小声开口:“开会。”
宋思玺也没为难,又亲了他两下,起身找来他手机。
江棋瑞接过手机看一眼来电提醒,果然是崔滢璇。
他深呼吸放平紊乱气息,赶在拨打最长时效结束前,接起了电话。
“江总,下午两点的会议按时举行吗?”
江棋瑞余光扫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已经一点五十。
他淡声应:“嗯,你们先过去,我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宋思玺已经帮他系好所有衬衫纽扣。
他坐起身,宋思玺又拿来他的西装外套,帮他穿好抚平。
而后蹲到床边,细致地帮他把鞋子也一并穿好。
确保一切无异,宋思玺柔和着目光看向他:“你去吧,我一会自己走。”
江棋瑞轻点头,站起身。
走到休息室门口,他又莫名停下脚步,转回身看休息室里的人。
宋思玺轻笑看他:“江总是打算再和我来个离别吻吗?”
江棋瑞耳根一红,扭头走了。
走出几步,又出声叮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宋思玺笑着应好。
走出办公室,往会议厅走的路上,江棋瑞缓缓放慢脚步。
他垂着眸,抬手,轻抚余温尚存的唇。
第二次了。
他想。
两次。
还清了。
脑海中倏地,闪过宋思玺昨晚在浴室里说的话。
——是打算做什么,两清,然后再不往来?
·
江棋瑞对工作量的预估一般不会错。
说会比昨天迟,回到酒店的确比昨天迟了一个小时。
天色稍暗,火烧云漫天。
江棋瑞乘电梯到达顶楼。
来到房门口,摸出房卡,却半晌没抬手开门。
一整个下午,脑海中总不受控回闪宋思玺说的那句话。
尽管下午宋思玺照常给他发来了做菜的照片。
他深吸一口气,尚在迟疑间,忽地瞥见隔壁的门开了。
他一怔,侧过脸,看见宋思玺拉着个行李箱从隔壁房间走出。
视线落到宋思玺身侧的行李箱上,江棋瑞呼吸微滞。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握紧房卡,强迫自己表情无异地看向宋思玺。
“你……”
宋思玺出声解释:“我打算退掉这个房间了,所以把东西全部都收拾出来。”
江棋瑞耳中一阵嗡鸣。
他看着宋思玺,视线有一瞬模糊。
好一会,才低声轻喃:“哦,要退掉吗?”
说是轻喃,他自己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他听不见。
模糊视线中,对面人似乎正在朝他走来。
走到他面前,站定。
一只滚烫的手抚上他脸颊。
“江棋瑞?”
连着几声,江棋瑞才回过神来,抬眸朝身前人看去。
耳中嗡鸣声小了些,他听清宋思玺声音。
“身体不舒服吗?”
江棋瑞轻抿干涩的唇。
“没有,只是有点饿了,你刚刚说什么?”
宋思玺没有马上回答,垂眸注视着他。
江棋瑞的视线又落回到宋思玺手边的行李箱上。
在他视野即将再度模糊之际,他听见宋思玺声音。
“我问你,我可以搬去你那里,和你一起住吗?”
第030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简单的话语仿佛变得晦涩难懂。
江棋瑞仰头看着宋思玺, 许久未回应。
直到宋思玺再开口。
“不可以?”
江棋瑞回过神来。
视线再次落到宋思玺身侧的行李箱上,他这次看清,行李箱的拉链没完全拉好, 收拾的人俨然只是打算临时装点东西。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宋思玺。
浑身的血液又开始重新流淌,他轻咽微涩的喉, 出声应:“可以的。”
宋思玺捧着江棋瑞的脸,没有因为得到回答而就此放手。
他看着眼前人苍白的一张脸缓缓回来点血色, 轻声道:“又心情不好了吗?”
江棋瑞看着他,没有出声回应。
宋思玺似乎也不强求一个回应。
见他不答,温声轻笑道:“晚上带你去兜风,怎么样?”
江棋瑞想起上一次的兜风约定。
“盘山公路吗?”
“嗯。”宋思玺应完,又想起, “你是不是已经去过了?前几天去海市,走的盘山公路吗?”
“嗯,但是那天下雨, 看不清,也不好看。”江棋瑞轻声应。
宋思玺轻抚他微红眼眶。
“那我们今晚再去一次?”
江棋瑞点了点头,说:“好。”
宋思玺松了手,又轻揉了两下他柔软的头发, 而后重新拉上行李箱。
“开门吧,饭菜已经好了,久了要凉了。”
两人吃过晚饭, 宋思玺围着那条江棋瑞钦点的粉色围裙, 站在水槽前刷碗。
江棋瑞要帮忙, 被他赶出厨房。
见没事做的人眼巴巴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提议道:“你能帮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吗?不多, 就一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江棋瑞点头应好。
行李箱在客厅立着。
江棋瑞走近,将行李箱放平,拉开拉链。
的确像宋思玺说的,里面东西不多,就一些牙刷牙杯毛巾之类的和几套衣服。
但……洗漱用品怎么都是成套的?
全是蓝粉色调。
蓝的一整套明显都已经用过,而粉的全都还未拆封。
江棋瑞一下子想起那条他让宋思玺留下的粉色围裙。
宋思玺不会以为,他喜欢粉色吧?
江棋瑞正纳闷,宋思玺装模做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怎么没动静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棋瑞见他装模做样得明显,也跟他装模做样。
“宋思玺,你是一共买了两套洗漱用品,一套现在用,一套备用吗?”
宋思玺直接在厨房笑出了声。
围着粉色围裙的人摘下洗碗手套,朝客厅走来。
“如果我说不是呢?”
江棋瑞蹲在行李箱前仰头看他。
“可我觉得就是。”
宋思玺笑着蹲到他对面:“你不喜欢吗?”
江棋瑞盯着他不说话。
宋思玺眼底笑意渐浓:“我以为你会喜欢。”
江棋瑞埋脸进膝盖笑了。
笑得蹲不住,他坐到地毯上,看向对面人:“宋思玺,你好幼稚。”
宋思玺拍拍身上的粉围裙,站起身。
江棋瑞抱着膝盖仰头看他。
到底是没说出不用的话。
宋思玺回厨房继续洗碗去了。
江棋瑞盯着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犹豫片刻,最终拿起,尽数摆到了卧室的浴室里。
他又回到客厅拿宋思玺的换洗衣物。
将几套衣服裤子拿起,看到了最底层码好的内裤。
江棋瑞耳根微红,伸手将一排内裤也一并拿了。
动作间不留神抖落开一条,看着那大小,他微怔。
脑海中一闪而过宋思玺亲他耳朵那晚,他一扫而过的光景。
他心里嘀咕着吃什么长大的,将那条落下的内裤也一并拿起,抱着进了卧室。
等他从卧室出来,宋思玺刚好洗完碗。
自己披了件外套,又帮江棋瑞找了件外套。
宋思玺拿上车钥匙,带江棋瑞出了门。
他没有开车直奔盘山公路,而是开了条能浅环宣城一圈的路。
因为那天晚上江棋瑞说,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了。
车开出酒店附近,宋思玺充当导游。
“这一片新建过,能看出原来是哪吗?”
江棋瑞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红男绿女,来往皆是朝气鲜活的年轻人。
他看不出,摇了摇头。
宋思玺便道:“以前的海鲜市场。”
江棋瑞脑海中浮现十年前灰扑扑的海鲜市场,完全难以跟眼前的林立高楼对上号。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车子开到宣城高中。
路过前不久两人刚来过的面馆,宋思玺忽然问:“后来有自己一个人来过这吗?”
“没有。”
宋思玺闻言,将车靠边停下。
“等我一下。”
他对江棋瑞说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江棋瑞看着他进到面店。
不多时,男人又掀开帘子走出。
拉开车门,坐回到驾驶座。
江棋瑞瞥见他手上多了张蓝色的纸条。
他一瞬间想起当时面店老板娘说要帮他们找的便利贴。
“老板娘找到了?”
“嗯。”宋思玺将手里的便利贴递给江棋瑞。
老板娘很用心,特地将巴掌大的便利贴用塑料膜封好。
但到底是十年前的东西,纸张已经褪色,黑色中性笔画的小人画也暗淡了颜色。
不过还是能看清画了什么的。
穿着一身校服,坐得端正的小Q人。
小Q人脖子中间系了个方方正正的小领结,正对着面前桌上的大碗愁眉苦脸。
碗上飘出一个荷包蛋,荷包蛋上打了个叉。
碗上又飘出一颗小白菜,小白菜上也打了个叉。
碗上还飘出几片肉片,肉片上也打了个叉。
江棋瑞想起宋思玺当时对这副Q版画的形容——挑食的小少爷。
他指腹轻抚便利贴上的小人,想起年少时光,很轻地笑了。
车开过宣城高中所在片区,没多久就上了盘山公路。
江棋瑞趴在窗边,仔细看几天前没顾得上欣赏的风景。
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到半山腰,遥遥能望见夜色下黑沉的海。
开到半山腰一处岔路口,宋思玺没将车继续往上开。
他拐进往山里岔开的路,大约五分钟后,车前出现一片看台。
看台正对着宣城与海市的交界线。
灯火通明的沿海长廊横贯整片视野。
宋思玺将车停在空无一人的看台上,解了安全带,却没有马上熄火下车。
他朝副驾驶座上的江棋瑞伸出手。
江棋瑞疑惑看他。
见江棋瑞看来,宋思玺才含着点笑出声:“我的挑食小少爷。”
尽管知道宋思玺指的是便利贴,江棋瑞还是微热了脸颊。
他将便利贴递回给宋思玺,而后便见宋思玺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钱包。
钱包摊开在男人掌心,夹层的照片出现在江棋瑞视野中。
一张有些糊的,看起来像是老式手机拍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穿着黑白校服的少年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萨摩耶。
他动作小心翼翼的,冲镜头笑得灿烂,似乎正在跟镜头后的人说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
说的——宋思玺,它好乖。
江棋瑞一清二楚,因为照片上的人是他,十七岁的他。
宋思玺将被塑料膜封着的便利贴小心放进钱包夹层,而后合上钱包,对江棋瑞道:“下车吧。”
副驾驶座上的人没动静。
他侧过脸看去,看见江棋瑞正垂着眸,盯着他的钱包。
好一会,失神的人才缓缓抬眸,对上他视线。
“什么?”
宋思玺轻笑着收起钱包,耐心十足地重复:“下车吧。”
江棋瑞点头应好。
看台风很大。
宋思玺一下车,就意识到他预估出错了。
本以为已经入夏,风再大,也不会太冷。
可入夜的宣城并未有入夏的意思,刮在身上的风裹挟着水汽,仍是带着往人骨头里钻的寒意。
两人走到看台的栏杆前,宋思玺余光注意到身侧人小动作收拢衣襟。
他抬手刚准备脱身上风衣,被江棋瑞按住了手。
“你穿的也不多,别脱给我了。”
夜风吹散开江棋瑞垂落在额前的发,让那张无一处不精致的脸完完全全显露在空气中。
于是一颦一笑都格外分明:“等冷了,我们就回车里。”
江棋瑞说完,松开手,转身朝向灯火通明的沿海长廊。
未来得及合上嘴,迎面被灌入一口冷风。
刚说完冷了就回车里的人,当场打了个哆嗦。
风将他身上单薄的外套吹得鼓起。
他还想说没事,身侧人上前一步,打开风衣,将他包进了怀里。
肆虐的风,湿冷的空气,一瞬被尽数隔绝。
江棋瑞猝不及防被包裹进温暖的怀抱,一时间没了动静。
他趴在宋思玺怀里,轻眨眼,想:重逢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好好站着面对面地拥抱。
他视线就到宋思玺下巴。
宋思玺现在,有一米九了吧?
远处的沿海长廊隐约可见人头攒动。
遥遥的喧闹传不到寂静的深山。
江棋瑞在狂风呼啸里,听着宋思玺的心跳,抬手回抱住了宋思玺。
几乎是抚上身前人滚烫脊背的瞬间,他听见头顶很轻一声笑。
而后宋思玺的声音卷进风里。
“江棋瑞,我今天,想起你还欠我样东西。”
江棋瑞疑惑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什么?”
男人低头,深灰色双眸映入远方灯火。
“一个未兑现的承诺。”
江棋瑞试图回想,可惜未能理出细枝末节。
他刚要开口,宋思玺主动给出提示。
“你高中时,曾说过,等到毕业……”
等到毕业……
江棋瑞的记忆跟随远方星星点点,逐渐拼凑出完整画面。
——阿玺,等毕业,我们就做吧,我想和你。
江棋瑞脑子嗡得一响,浑身血液尽数往脸上冲。
“想起来了?”男人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棋瑞一下子不冷了。
何止是不冷,全身烫得简直能把外套脱下来给宋思玺披。
他抱在宋思玺身后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垂落间本能地想往后退。
没等退出半步,又听见宋思玺声音。
“江少爷,是打算言而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