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我们来探病。”
“好的,vip02号病房是吗?请跟我往这边来。vip02房里两位病人,请问你们是……哦, 两位都是探病的对象是吗?话说来探病带这么多果篮和零食的很少见呢,看来他们对你们一定意义重大……”
护士给他们指了指门口, 笑容满面地告别:“佐佐木先生和刚来不久的胧先生,虽然话很少,但没想到能有这样好的朋友们来探望啊。哎哟, 带了不少吃的来呢!虽然说好像忘记买花束了……”
是的, 没错,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胧成了佐佐木异三郎隔壁床的病友。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这句话我都很想笑。”
抱着一篮子香蕉的近藤勋努力把脸埋到怀里:“十四,要不你们进去就好了,我怕因为笑太大声被佐佐木先生赶出来……”
土方叼着烟, 罕见地没点燃, 两眼有些出神:“其实近藤老大啊,我也很想笑……那个佐佐木每天揣着精英范结果连独立病房都住不了、什么的……那个天道院奈落的杀手板着脸耍帅竟然也要跟他挤一间病房、什么的……”
他吸了口根本没点燃的烟, 忽然大声说:“但是、但是啊!!你这家伙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万事屋三人组站在病房门口, 正要敲门。土方虽然不敢相信,但很显然,除了神乐手里刚从院子里摘的一朵花,他们什么也没带。
“啊?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啊,医院这种地方就是谁都能来的不是吗?”银时白了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啊——但你探病居然什么都不带也太奇怪了吧?!礼仪礼节呢?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啊?!”
“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难道不是‘请给我一碗饭’、‘免费可以吗’这种话吗?不如说你们探病带那么多吃的也太奇怪了吧?不是我说,有时候溺爱也要看场合……咦?”
“不要‘咦’了呀,擅长做乞丐的老板。那家伙不在,她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
冲田从另一边走廊里慢慢踱步过来, 很具有欺骗性的美少年面孔上,挂着微妙的笑容:“她在里面哦,据说正在跟师兄和师妹团聚呢。”
“什、师兄、师兄——!!”刚刚还在懒洋洋跟土方斗嘴的银发天然卷,忽然一个猛冲撞开了病房的门,“她才没有什么师兄啊!!就算要有,也肯定是我——”
门被撞开,可怜巴巴地敲着后面的墙壁。
会客厅里的人齐齐看过来。
棕色沙发上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男子,他的名字是佐佐木。
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后面,站着一个灰白头发的男子,他的名字是胧。
vip病房安静了几秒。
“没、没有啊!该死的总一郎……她根本就不在嘛!!”
“诶?没在吗?那就是我记错了呀。”冲田顺手把近藤怀里的香蕉塞给佐佐木,“佐佐木先生,多吃一点,祝你早日好起来。”
“……多吃这种东西感觉不会好,只会退化啊。”佐佐木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高杉桃这么多天的骚扰、聚餐、小组讨论,让他的神经已经健壮到足以承受一头大象在上面跳芭蕾的地步。
“唔,这样吗……”
“不是真的可以承受,别露出那种打算立刻去上○动物园偷一只大象出来的表情,冲田队长。”
佐佐木揉了揉额角:“她刚刚下去了,跟信女小姐一起去买冰淇淋了。明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啊,真是搞不懂……”
“——冰淇淋,就该这时候吃。”
银时正要点头,忽然发现这句话不是自己说的,顿时大怒:“我还没有找你这家伙要个说法呢,不许随便插嘴别人的对话!!”
胧从窗边回头看他。
眼里情绪平淡,似有若无,像一股烟雾,分明没什么踪影,却有十足的味道……
“是真的有味道啊!”新八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土方先生又开始抽烟了!”
“病房里抽烟这家伙一点人性都没有阿鲁,判处无期徒刑——无蛋黄酱长期吃普通饭菜徒刑!”
“喂那只是判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病房里顿时吵得热火朝天,银时扑过去找胧打架,冲田在旁边煽风点火。另一边是还在辩论蛋黄酱究竟是否能取代醋昆布成为人体必需品的土方和神乐,近藤长叹一声果然世界上的正常人只有我和你啊新八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我登门向阿妙小姐提亲……
就在佐佐木想要为那个挨了一拳的真选组大猩猩呼叫医生过来查看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
“医生来的这么快吗唔噗……”佐佐木被一个飞扑,很快嘴里被塞了一口冰凉的东西,“呃、信女小姐,能不能先放开我……”
信女飞扑的力气堪比导弹,就算吃了一口冰淇淋也无法恢复血量,佐佐木颤巍巍地往内室的病床上一躺,又被信女推了出来见人。
“到齐了。”蓝发少女看向窗边被银时揪住头发一顿锤的胧,“……别玩了。”
“就是啊银时,别玩了,这么严肃的场合——让我也给他一拳!”桂从门口冲进来。
桂怎么会在这里?土方一惊,伸手就要去摸刀,近藤老神在在地阻止了他:“算了,十四,你看看他是跟谁一起来的?”
桂小太郎当然是跟着高杉桃一起进来的,不止如此,真选组十一番队队长身后还站了一串看上去怎么都说不上和善的家伙。光是通缉犯就有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还有来自宇宙海贼春雨的高层,两个夜兔族。
“那几个也就算了,前几天才见过。快援队的家伙来这里做什么……”土方有些疑惑地嘟哝。
高杉桃竖起耳朵,绿眼睛很快找到土方的位置,跑过来跟他解释:“辰马是我的好朋友啦!以前一起、呃……那个……做过小组作业!”
“早就已经暴露的攘夷志士身份到底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土方叹气,跟坂本辰马握了握手,“就是以前的战友吧?小组作业是攘夷战争这种事,也真亏你说得出口。您好,我们真选组十一番队队长高杉桃过去多蒙照顾……”
他感到那只还没放开的手忽然握得更紧了。
茶色墨镜底下,海蓝的眼睛笑呵呵盯着他:“说什么呢?这位警察大人,太客气啦!我家桃子才是多亏你们关照了啊哈哈哈!!”
虽说平时是个白痴,但关键时候还是会说几句人话。高杉晋助想着,慢条斯理走上来,也跟以往绝不会见面的近藤勋打了声招呼。
他端详近藤勋的时候,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假发给他发的LINE。大多数时候高杉是不会细读的,毕竟这些人的消息基本没有什么价值,大概互联网就是更容易滋生废话。
但假发在他这里的待遇,比辰马和银时要稍好一截,辰马的长篇大论,每每发出都遭人无视,不论发到哪里,都没人爱看他拟声词和感叹号混合的文字。
假发倒是偶尔说些有用的东西,比如【今天和阿桃去了江户迪○尼!那家伙居然能买得起商店里的超大玩偶!果然,高杉,如你所说,这些江户警察肯定中饱私囊不少!】;
又比如【不过他们老大人还行,是个男人!】
再比如【我的意思是,品行还不错,我当然知道他其实是黑猩猩!】
虽说那家伙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能让桂认可的男人……至少不会是什么冥顽不化的蠢货就是了。
他缓声说:“真选组的局长,对吧?正如那个墨镜男所说,我们家不省心的大胃王主将,承蒙你们关照了。”
近藤没等到他的握手,也不尴尬,收回来叉在腰上,很自然地点头:“当然当然,阿桃是我们真选组的一份子嘛,说好了一辈子都要当家人的,当然不管她吃垮了几个厨师都没问题啦,哈哈!”
高杉桃原本在跟信女一起围观佐佐木吃冰淇淋,闻言大惊:“什么——我吃垮了很多厨师吗?!难道说之前山崎一见到我就面露难色藏起来的本子就是厨师名单吗?!”
“那是你这个月翘掉的会议实录!不想被伊东那家伙念叨就赶紧补上!!”
土方长出口气,烦躁地想翻口袋找烟,结果一根烟草都没看到。他想起什么,眼尾一飞就瞪向高杉桃:“拿出来。”
高杉桃好无辜:“不是我啊!我偷的是打火机——啊,不打自招了。”
冲田在土方狂锤高杉桃的第二十三下时,慢悠悠走过来,手里把玩着一盒蛋宝路:“怎么了土方先生,本来就是你先答应的这之后不会在她面前抽烟不是吗?难道要做不守信用的男人吗?是那种明明打赌输掉却不履行约定的混蛋吗?难道要成为家里所有后辈的坏榜样吗?”
高杉桃嘴皮没他那么坏,就跟着在旁边可劲点头:“就是就是!”
冲田把烟盒塞给她,避免土方伸手来抢,又懒洋洋溜达到窗边,胧和银时还在掐着对方的卷毛不松手:“老板,你说呢?明明也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一点都学不会堂堂正正把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难道一定要被我砍死以后才能学会敞开心扉吗?真伤脑筋哇。”
“你说的是哪款敞开心扉啊!真的会敞开吧?一左一右打开以后拿出什么东西来吧!太物理意义上了吧?!平时也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尊重牛顿啊?!”
冲田并不搭理副长的跳脚,红而亮的圆眼睛看向银时。眼尾微微下垂,分明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的眼型,但被注视着的人却从骨子里受到了强烈的挑衅。
何况他还弯起眉眼微笑:“不过我想老板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毕竟是比蛋黄酱君可靠一百倍的普通居民不是吗?说起来,依稀记得蛋黄酱星人对那家伙说过,‘你可是我们真选组堂堂正正的一员’这样帅气的话,老板呢?”
“老板,该不会什么好听的话都没有认真说过吧?”冲田笑嘻嘻的,“这样可不行呢。”
……这完全就是挑衅吧,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吧?!我说总一郎君!挑衅两个汉字都已经写在你的眼睛里了虽然阿银我不太认识汉字!
正要犹豫着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微妙的端庄音乐。柔光打下,红毯笔直滚开,松平护送着将军德川茂茂和公主德川澄夜驾到了。
作为幕府的象征,两人一登场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和火力。
“不许拿刀对着将军大人!”
“开什么玩笑,我等一生的夙愿就是刺杀此人、推翻德川幕府!就算只是刺一下我也一定要刺中!高杉,跟我一起上——”
“你自己去吧假发,现在的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啊。”
高杉慢慢走到窗边,他走路的姿态很懒散,木屐的底几乎没有从地面离开。胧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苦无——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昨天才在房顶上大战过一场。
但高杉并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在吃果篮的高杉桃身边,凭借自己站着而她坐着的暂时优势,把胳膊压在她头顶:“喂,昨天把那老头杀掉了不要紧吧?”
“啊?你说德川定定啊?”高杉桃仰起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和信女瓜分佐佐木的果篮,“本来就是要杀掉的,没关系啦。”
“……你还真是心宽。”高杉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有点咬牙切齿了,“明明也知道这种事要好生谋划,居然不叫上我,而是跟这两个家伙开什么蠢蛋party吗?”
信女一下就皱起小眉毛,指指高杉桃:“不蠢。”
又指自己,摇头:“也不蠢。”
然后继续吃水果。
被暗暗内涵的胧安之若素,反正这位同门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他转而打量高杉晋助,以一种前辈看后来者的态度,慢慢地、挑剔地,最终勉强从嘴唇里迸出一个:“算了。”
“好了好了晋助——!!”高杉桃一下勾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兜回来,还不忘擦汗,“师兄他不是很会说话,也不太会看人眼色,毕竟是那种地方长大的嘛……你体谅一下!”
我体谅什么?我难道是在什么无忧无虑的地方长大的吗?而且为什么叫他师兄,这家伙算哪门子的师兄,就算一定要说——
“你的师兄,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桂和银时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不小心带倒了高杉,三个人一下就乱作一团。
高杉桃往坂本身后一闪:“搞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纠结几十话以前的故事背景了吧?集合一切有生力量打败大boss才是少年漫的真谛吧!”
“没错,我赞同你的说法!不愧是我家两个不省心的小孩都能制服的地球警察——”
一个头戴飞行帽的中年男子两手抱臂点点头,意识到镜头扫过来,他抓住机会自我介绍:“对了,我叫神晃,是神威和神乐的父亲,人们皆称呼我为星海坊主……”
嗯?这种时候突然登场新角色吗?
高杉桃还没来得及质问,神乐忽然手脚并用爬上病房中央最高的桌子,身后跟着想要阻拦但完全无法的新八:“最终集合篇!神乐女王也要完美亮相阿鲁!”
“没有那种设定啊——!都说了不要在同人文里玩原作那一套,阿银都已经不是男主角了没办法用光环罩着我们啦小神乐!!”
还没等万事屋老板大怒说我怎么就不是男主角了,吉原的日与月、志村道场所有者和她的青梅竹马小九、歌舞伎町四天王之三与平子也都从门口走了进来。
刚刚为将军和公主而铺设的红毯,一时之间让场面看上去像是某个电影节的盛典。
信女站在旁边嚼着橘子瓣围观,跟平子对上视线。就这么互相看了十秒,平子问她要不要刚摘下来的百日红,信女则把手里剥好的橘子交换给她。
嗯嗯,非常和谐一家亲的团聚场面,如此温馨动人几乎都可以上○晚包饺子了吧?但是、但是——
“——这些人都是怎么出现的啊!”高杉桃百思不得其解,“为了镜头吗?因为银魂篇好像快要结束了所以之前明明没有出现过的原著角色都要出来露一下脸吗?!谁允许的啊,原作里的坏风气不许带进同人里来啊!!”
银时听了就有点委屈:“原作怎么了?原作很好啊!原作因为男主角的存在啊,就是这样温馨体贴柔软、草莓牛奶一样甜甜蜜蜜又冒着粉红泡泡的风格啊?话说同人女主角也应该入乡随俗,不管是什么样的钢铁意志强人都该变得软绵绵黏糊糊会撒娇才对吧?!”
高杉桃很严肃地盯着他看了两秒。
明明是很喜欢的一张脸,但每次被她这样审视,总是让银时心虚,不由错开她的目光:“是、是这样吗?到了同人文里不再是板上钉钉的男主角所以失去光环了吗?竟然被那个乌鸦嘴眼镜说中了……真想一刀把他劈成两条眼镜腿啊……”
“嗯……”高杉桃不再看他,“就算是在同人里也想有男主角光环吗?从没看出来啊,银时,原来你也是个想要恋爱的普通男青年吗?”
银时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说点什么,登势和西乡目不斜视从他旁边走过。
“幸好今天化妆了呢。”西乡特盛摸摸脸蛋,“哎呀,虽说年纪上来,但遇到这种场合还是忍不住想要靓丽一些,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追逐人家的目光呢?嗯?阿拉,卷子——假发子——你们也在啊~”
高杉和坂本的目光一下就变了。
卷子、假发子……再加上西乡特盛的浓妆扮相……
“没想到……你们……”高杉犹疑一会儿,忽然很释然地笑了,“既然这样,一切尘埃落定后,等她回来,必然不可能让她跟着你们两个变态走了吧?放任她回去真选组也是不可接受的,果然还是来鬼兵队比较合适吗……”
坂本抗议:“不对吧?如果真像阿桃自己说的那样要去环游世界,回来以后跟我去环游宇宙才是最契合的吧唔噗……”
他揉了揉被高杉揍出来的包,转头大笑着问:“假发子,你和卷子谁的业绩比较好啊?”
银时咬牙切齿:“当然是我!阿桃还给我买过香槟塔呢!”
高杉眸光一闪,心里盘算什么时候也要哄她给自己买点什么东西,同样是师兄,哪有这样厚此薄彼的?
胧淡淡说:“你们都只是同窗而已,只有我才是真正的师兄。”
银时不怀好意:“而且你让她叫师兄,岂不是倒反天罡?你还欠她无数声姐姐没有叫吧高杉君!”
桂作为证人之一,用力点头:“别以为顶着‘鬼兵队总督’的头衔就不用叫了,没想到吧?那时候的证人竟然都还在!当事人也在盯着你——”
高杉后背微微汗湿,他目光向下,并不愿去看另一个当事人。高杉桃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撇嘴,不大高兴说:“不守信用。说起来总悟也是,明明输了赌约啊,但是很少按照约定叫我姐姐嘛。”
——什么?!
高杉晋助,眉毛一下就挑了起来,旁边几人看好戏的眼神也顾不上了,踩着木屐两三步走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真选组那个头发柔顺的少年,抢先一步走到高杉桃身边,扒拉着她的胳膊,圆眼睛微微弯起,声音甜腻像银色天然卷最爱喝的那种软弱牛乳饮料:“是我不好,以后都这么叫你怎么样?姐姐~”
高杉嘴角抽搐,但跟男人作对的男人是蠢货,关键时刻,找准做决定的那个女人才是best goal,当即看向高杉桃,冷漠道:“今天,我跟他只能留一个。”
说着,微微一笑,并没刻意夹起嗓子,声音低沉微哑:“作出决定吧?姐姐大人。”
好动人、好恐怖的音色——!!
高杉桃不防他有此一招,一个激灵,几乎弹到天花板上去。左看右看,最后选定了银时,一溜烟蹿到他身后:“——银时救我!”
“……不是你自己把人招惹过去的吗?”银时无语。
但在冲田和高杉幽幽转头看来时,还是抓抓自己的卷毛,慢条斯理抽出了木刀:“这个嘛,既然警官大人都亲自开口让我帮忙了,我等小市民自然是责无旁贷……”
没什么精神的猩红双眼,这时候倒也是写上挑衅两个字了。
还打了个呵欠:“看来可爱和可怕,都不如关键时候的可靠啊。男人果然还是要看性格!什么时髦的打扮可爱的脸蛋,统统跟人气排名无关——”
他的肩和背格外宽,也许因为跟高杉和桂的战斗风格不同,肌肉精壮不说,还很厚实。挡在高杉桃面前,几乎能把猫着腰的女人完完全全挡住。
高杉桃松了口气,总算有闲心四下打量。那边的将军和公主不知道在聊什么,表情看上去很紧张呢。
“……您考虑好了吗,将军大人。”
定定的死亡并没有让权力理所应当地流到茂茂手里,倒不如说他现在的处境,恐怕还不如此前叔父定定在时。毕竟那时候他虽然不是实权者,却是实权者亲密的后辈。
如今叔父身亡,天道众重新开始挑选属于他们的傀儡时,茂茂才切身体会到那时候定定为何对这样耻辱的位置直言不讳。
——“就算是傀儡、鹰犬,也比毫无权力的野猫野狗要好上千倍万倍啊。”
……是这样吗?
将军德川茂茂并没有为此犹豫太久,他的心情一如既往——幕府的指令,决不能任由天人操控。
但应该要怎么办呢?
松平把枪往腰上一别:“那种事情啊,将军大人,作为主将的您只需要直接下令就好了——不管是消灭天人还是消灭蟑螂,归根结底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啊。”
茂茂充满无奈地看他一眼:“松平叔,这不一样。”
这当然不一样。近藤坐在他们身侧,想消灭蟑螂的话自己山崎就能完成,在红豆面包里下○耳比什么都有效。但消灭天人这种事,就算是交给阿桃也很困难吧?
“……天人,已经和我们一起在江户生活了很久,难道它们就全部都一定是坏人、需要被送上绞刑架吗?”
茂茂摇头:“所以松平叔,如果把目标认定为‘将天人一个不剩地驱逐出去’,我们又跟那些目光短浅的攘夷志士有什么区别呢?”
近藤反手抵挡住桂的攻击,额角一滴冷汗滑下:“这个、说话就说话吧,怎么还突然骂起了别人?将军大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哦?应该要上一天幼儿园改正一下哦?”
茂茂摇头:“我说的不是桂先生这样、看向未来的人……”
松平反手拦下高杉的刀,嘴角抽搐:“这个、说话就说话吧,怎么还骂一个捧一个?将军大人这个习惯可不好哦?这下得上三年幼儿园才能改正过来了吧?”
茂茂充耳不闻。他清正的面孔上,眉头微蹙,但并不像是十分苦恼,反而像是已经摸索到什么:“……我想,是否可以设想一个与天人共存的世界呢?既然没有办法彻底将它们割掉,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让地球人与天人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了吧?”
松平一愣,忽然从眼角飙出泪花:“将、将军大人——怎么能如此胸怀宽广、眼界开阔呢?!果然,这个世界没有您是不行的……”
一抹眼泪,他铿锵有力地宣言:“茂茂大人,但凡您有令,我们必然会跟从,当下您想要做的任何事,我们都会鼎力支持!!”
将军的脸庞一如往日那样沉静,他思索片刻:“那么,也许应当先将民众的情绪稳住,至少不让任何一人在这之中受伤……”
“——只是我们自己这样讨论的话,可能,兄长大人。”
澄夜忽然出声。
大约谁都没有想到一向温婉乖巧的公主大人会插话——这可不是什么家庭闲聊,而是决定国家生死与未来的谈话,放在往常,澄夜会自觉地起身出去,让人泡了茶制了点心,在合适的时机送进来插科打诨,让气氛放松些许。
松平轻轻皱了皱眉毛,正在犹豫之际,茂茂已经转脸看向自己的妹妹。
“澄夜是怎么想的?”
“如果兄长是说一不二的将军大人,那么直接下令保护民众是无可指摘的。”澄夜的袖子合拢在一起,放在膝上,像一只展翅的血红蝴蝶,“但现如今,我们实际并没有那样的权力,因此比起自己的感受,更应该讲出来的,是我们的需求和筹码吧?”
她说完,并不等其他人的反应,起身穿过她的亲人、朋友、敌人,走到高杉桃和坂田银时面前。
环顾一圈,这小小的一间病房里,已经是全江户乃至全国,各色人物最汇集之地;而这一角落更是凝聚此中精华,激进派、稳健派、和平贸易派、普通市民代表派、公务员派、对天人愤恨派、对天人无所谓派……
“高杉队长,坂田先生。”德川澄夜对她们两人简洁地行了一礼,“二位是江户城中,我认为最值得信赖的人,希望两位能帮助我等德川幕府,摆脱天道众的控制。”
“作为回报,在这之后,我会为坂田先生提供日期新鲜、无限畅饮的草莓牛奶;”
银时脸色一下变了。
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又看向高杉桃:“至于高杉队长,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和哥哥商议,提拔你作为真选组的新任局长。”
……
…………
………………
“——诶?!!”高杉桃和近藤勋,十分默契地合唱,“不、不要啊!!”
她久违地=口=了:“那种事情、变成大猩猩那种事情……”
“不会变成大猩猩的。现在的局长是大猩猩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进化不完全满身毛发喜欢在微笑酒吧纠缠无辜市民的生物,等到你成为局长,那么局长的定义就会是你了,高杉队长。”
澄夜笑起来,无视了现任局长“大猩猩又怎么了?!”的怒喝,眼睛弯弯,脸颊因为黑如绸缎的长发而被衬得雪白:“怎么样呢,您的意见是?”
“呃。”高杉桃的目光扫过眼泪汪汪的上司、脸黑如炭的顶头上司和看好戏的同事,对了对手指,“就是……那个,局长的话,会加薪吗?”
冲田往嘴里塞了两块口香糖,不感兴趣地往旁边一躺,口齿不清说:“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宣言呢……”
土方则忍无可忍:“别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犹豫啊!不就是薪水吗——好了回头就把你的待遇提升到近藤老大的水平,赶紧给我拒绝掉!!”
高杉桃浑身一抖,‘不反抗土方先生的命令’是每个真选组成员的血脉本能,于是很恭敬地行了大礼:“非常感谢您的赏识,澄夜公主,但是我对这样大的责任还是有些无能为力……”
澄夜被拒绝也不生气,笑盈盈问:“但是这样的话,我的请求……”
“那当然是没问题啦!”高杉桃抬起头,“不用当局长也可以,不用加薪也没问题——当然能加一点最好!澄夜有什么想要做的,我都会帮忙啊!更何况我们想做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抓着银时的手一起,将澄夜的手握住。
高杉桃是个很喜欢握别人手的家伙,也许出于压制对方的攻击、也许出于掌控对方的动向、也许只是出于想要和别人紧紧贴在一起,感受脉搏传导的心跳。
她喜欢和人产生这样的联结,以此来确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因为有澄夜的期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所以她的自信更加饱满。
“就放心交给我们吧!”她说,用一种在场之人都很熟悉的,仿佛很天真的语气,“不管是打败大boss还是推翻幕府——啊好像说错了——总之,交给我和银时就好了!”
“既然你也想揍飞那群莫名其妙不露脸还妄图操纵国家的外星人,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而我一定会完成我想做的事,银时也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所以澄夜公主,你也要想好事成之后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哦~”
她搓了搓手指,轻轻顶了一下澄夜的肩头。
按理说澄夜应该要被她顶翻才符合两人的力量比,但瘦小的公主并没有动摇。大红的和服宽袖底下,常年在武术学院训练出来的肌肉令她能够在这样的时刻,保持好一个合作者的平等姿态。
“这是当然。”德川澄夜说,“不管是什么,本宫一定会让阁下满意的。”
哼……佐佐木半躺在病床上,安详地闭着眼,全凭听觉去感应周围的人。用上了公主的自称啊?还真是,燃起来了一些奇妙的东西嘛。
不过这么一来,如果一切顺利,最后就会轮到松平那个老不死的发愁了,真想用这双眼睛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啊……
事实上在他闭眼之前就已经将屋内的乱象尽收眼底,不管是胡闹的警察、笑眯眯的夜兔、正襟危坐的地痞流氓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恐怖分子。
这样迥异的人们、分明都有着雄霸一方的能量和心气,却能为了同一个目标在这间小小病房里团头聚面,膝盖碰着膝盖、肩膀挨着肩膀地坐在一起。
他想,也许有些武断、也许有些夸张,但……
那个女人。
什么都浅尝辄止、什么都不求甚解、什么都要横插一脚,只要她感兴趣,就一定会凑上来,才不管这背后涉及多少势力、多少阴谋。
如此鲁莽行事,偏偏又有着逢凶化吉的运气和实力……不,或许不是运气吗?
当她愿意为见到的每个人伸出手,那么每一个见过她的人,就会同样愿意为她伸出自己的手……吗?
竟然是这样。佐佐木的眼球在纹路明显的眼皮下轻轻滚动。他想起信女,想起胧,天道院奈落出身的顶级杀手,从小就以无血无泪的怪物为目标培养。但即便是这样的家伙,也会有愿意相信、愿意托付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么她能做到任何事,都不奇怪了。毕竟是个能让所有人……和果篮,都围绕在她身边的家伙啊。
他叹了口气,支起身子,正想说些什么,右手边忽然哗啦一声,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一只个头格外大的乌鸦,形态散漫地蹲在那里。两爪压在锋利的破裂边缘,按理说已经被割破,却一点血丝都没有。
一扭头,黑亮尖利的长喙和猩红眼珠,看向手臂微微发抖的胧。
“原来如此。”它张嘴时竟然是人的声音,比起沉稳更像是浑厚、比起温柔更像是漠然,“胧,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胧几乎在它出声的瞬间就跪了下去,浑身发抖、脖颈开始无限度地往外冒汗,身后银时几乎觉得他要因为失汗过多而死去。
“喂、你……”他还没伸出手,那乌鸦又转头看向他。
“坂田银时。”
转头:“桂小太郎。”
再转头:“高杉晋助。”
它猛然振翅,停在胧的头顶,尖爪毫不留情地扎进去。血流进高杉桃的眼底,是与她对视的一双猩红瞳孔。
“高杉桃。”它说,“说来很久不见,但看见你,我总是能恍然记起那天,吞掉他灵魂时,饥饿的记忆。”
纯黑的翅膀一挥,病房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宛如时空静止,高杉桃被从当前的画面里抽出来,放入某个只有她和乌鸦所在的真空。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乌鸦近乎玩味的邀请。
“既然你也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就在那里见吧?”
“向我复仇。然后——”
“让那一丁点残魂亲眼看看,自己珍视的学生是如何被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一点一点碾成血泥的好了。”
第72章 赌博 他的生命是无穷的、战斗是无穷的……
这里应当是一个叫做陆州的地方。
虚对于地理并没有什么造诣, 没有人能指望一个整天在宇宙里飞来飞去、大部分时候用不上实体的人,能对这种需要脚踏实地切身体会才能有所感悟的概念产生什么额外的想法。
况且地球只是他未来无数领土中,相当没有存在感的一颗小小星球而已。
故乡这种词语, 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更何况,地球如今有的是热闹繁华的区域, 要不是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虚不觉得自己还会再回到这个贫瘠又无聊的地方来。
看看吧,放眼望去, 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战争的遗骸, 长年累月和天人的战争已经将每一处土地犁过一遍,稍微往下挖一挖,应当就能找到不少来自天南海北的尸体。
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知为何翻滚的灵魂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因为常年与死亡相伴,他想,果然还是尸体、残骸这样的字眼更适合他的脑海——不, 思维。
虚一直避免用一些词汇来形容自己, 不管是心脏、血管还是头脑,他并没有那些东西。虽然形态上看着类似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类, 只是身姿更加挺拔、眼里更没有多少感情, 但没有哪个地球人类被捅穿心脏、割破血管、挖出头脑也还能存活的吧?
他可以。
正因如此根本性的不同,虚从未被地球人类接纳过,也避免将人类的惯用语用在自己身上——尽管这里算得上是他生长的地方,但他憎恨地球。
高大的男人在湖边踱步。水汽随着气温的升高慢慢将周围都变得莹润,但虚轻轻一个弹指,那些多余、他不需要的水汽便又凝结回到湖中。
看,当人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控制自然,那么它当然不能被称作人, 也不必被称作人。事实上,人类社会对他会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名字——
“神。”虚遥遥望着湖面上,属于他的倒影,“他们这样称呼我。”
那片因为没有活水而变得浑浊发绿的湖水上,慢慢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
虚并不往那边看,却问他:“你觉得呢?这样的称呼,到底是太高看我,还是太小瞧我……银时。”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来。
“‘神’,啊……”
来人一身云纹和服,木刀扛在肩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甚至依然耷拉着,不是非常有精神的样子:“这种叫法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反正不管在什么番剧里都是会被消灭的存在,神这种东西,我们人类可不需要。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反正我看你也挺想找死的。”
虚并不为此动怒,反而笑着问他:“银时,你一个人来的?”
“你猜?”
“很难猜呢。那个,高杉桃呢?她怎么没有来?”
“你猜?”
“明明是她找我宣战、和我约在这里的,却避而不见,真叫人伤心。她该不会偷偷逃跑了吧?”
“你猜?”
“我猜……”
虚转过身。因为风的存在,银时隐约能闻见他身上的气味——说不上好闻,更不至于是什么香气,但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那张与松阳老师如出一辙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猜,孩子们一定都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吧?”
“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见面了。”
两人身侧,月牙形状的湖水表面,在阳光拂过的瞬间,碧波微澜。
再往西南的方向走一截,很快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倒C形状小山坡。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松阳的学生们,原本以为那就会是最后一次了……
却被松阳摆了一道啊。
虚闭上眼,徒手在头脸前方挡下银时的劈砍,足以将山石劈成齑粉的木刀却只是在他手臂上留下划口。意识在身体里来回游走,虚耐心地、慢慢地探寻那道灵魂契约的印记。
来自松阳的灵魂契约。
以他,同样也是虚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为代价,阻止虚在此之前以任何手段剥夺任何生命。
但灵魂契约也是有时效的。如果是虚和松阳的任何一个完全体,也许能够达成不死不灭的无限契约,但那时候付出的毕竟只是一点灵魂碎片,能够维持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
虚慢条斯理抵挡着银时的攻击,甚至并不主动出手,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咬紧牙关的武士。
二十七岁,对于人类来说,已经不是多么青春芳华的年纪。但这小子倒还有一双年轻的眼睛啊。
银时的进攻像接二连三的雷霆,噼里啪啦轰了过来,虚信手拦截几下,拦不住的才多迈一步躲开,一切在他这里都显得如此轻松写意,以至于银时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喂——”他骤然发力,洞爷湖破开虚那双碍眼的手,直接劈上他的头颅,“专心点啊。”
即便手底下的触感绝不像一个人类脑袋该有的触感,银时的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暗红的瞳孔看他,像是看着一只爬过手臂的甲壳虫。
春天的课桌上,明明有樱花瓣从窗外被风捧进女孩的发间,而他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剑偏头去看,当然不是看头发,也不是看樱花,而是看那阵很有品味的风——这时手上却爬上一只散发奇怪味道的甲壳虫。
会怎么想呢?银时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想得到那么一点点。
手上爬过甲壳虫的触感,就像现在,洞爷湖击打在这外星人脑门上的触感一样。
恶心。
非常,非常的恶心。
只是一瞬间的走神,立刻被虚按住右肩。银时没能感受到他抓握的力气,反而像是被冻住一样,整个右半边身体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一下,立刻就被虚反手扔了出去。
“抱歉,抱歉。”男人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像寒冰,冻得人牙齿打颤,“本来只是想把你推开一些,没有控制好力气——毕竟即便是我,也不想同时以一敌二啊,晋助。”
高杉晋助将刀从地上轻巧地拔出来。刚刚那一击出其不意,却依然被虚察觉到甚至闪躲开,他想今天这一场战斗恐怕再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但狂跳的心脏让他无法顾忌任何其他情绪。
——杀。
——想要立刻用手里的刀割破皮肤、割断血管,看见敌人的热血滚滚流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并不是什么都破坏不了,鲜血,喘息,慢慢微弱的脉搏,断肢,无法再次合上的眼睛……
——他的同袍。曾经的,现在的。
——杀、杀、杀!!!
但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高杉晋助将疯狂的想法凝缩在心间,头脑维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连声音都毫无变化。虚听见他问:“喂,银时,没有死吧?”
烟雾里一个人影用刀将身体支起:“啊啊,你放心吧,没到杀掉你的那天,我怎么可能死呢?”
高杉冷哼:“死鸭子嘴硬。”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身上前,刀尖直直冲着虚的面门而去。
虽说知道他绝非人类,但既然用着人的躯壳,那么构造多少也是相仿的吧……左手在身侧飞快比了个手势,银白身影已经无需多言地绕了半圈,从斜后方靠近虚。
两人的战术并不能算很难懂,尤其虚的魂灵里还带着松阳的底色,即便闭着眼不去看,也能大致猜到他们的打算。
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好,所以打算放任学生们一次。
银时绕后刺杀,嗯嗯……先把他拦下来,另一边注意晋助的动向,已经冲上来了?长刀在手里,但动作紧绷,一直有意识地控制着另一只手。
短刀?目标是眼睛?
倒是不错的选择。虚想,人类构造里,眼球的确是相当脆弱的部位——那是什么?!
高杉晋助一跃而上,趁着虚的一只手被银时牵制、另一只被他用长刀挡住,手中抽出一把形状奇妙的短刃。
“去死吧。”他毫不犹豫将刀刃扎进柔软的眼窝里,反手一拧,“虚伪自大装模作样的死外星人。”
混乱的红白黄液体从刀下飞溅,顺着内眼角流下来。疼痛吗?不,虚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恢复能力的弱化。
奇怪。虚反手抓住银时的胳膊,和高杉的手臂,一手一个把人甩出去。烟尘滚滚,地上留下或线条或鹅卵石大小的血迹。
接着将那把短刃直接拔出来。
“啊……是阿尔塔纳结晶。”
他端详手里那把颜色诡异、手感粘稠的匕首,身影从原地消失,瞬移到了坂田银时身边。
虚并不多言,似乎为他们这样的小聪明而无奈,出手却迅捷如雷。起身的高杉晋助都没来得及扑过来,虚的手已经刺进坂田银时的胸膛。
能感受到心跳的节奏,温热的、跳动的、鲜活的心脏,属于他的学生的心脏,再往前伸一些就能够一把拽住,从此再也不会跳动……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哦。”后脑勺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虚意外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颤,正是这一颤,指尖从伤处滑了出来。
他回头。
伞尖改装成了激光武器,已经蓄力完成的夜兔族最强者并没跟他废话,直接对着脑门就是一枪。
砰!!!
远远飞出三五十米,星海坊主神晃探头看了一眼,嘱咐身后的一双儿女:“先守好这里。”
神乐哪需要他讲,已经扑上去查看银时的伤情。神威倒是顿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开,在神晃哭嚎着说“宝贝儿子你果然还是爱我的”之前,不大满意地问他:“为什么不是你留守,我去打那个东西?”
神晃不语,手里的伞忽然撑开,两脚在山坡上划出两道深深凹陷。等远处那道势不可挡的红光彻底消散,他才甩甩伞,侧耳听着手里武器的嘎吱声,沉沉回答孩子的问题:
“不是我去,我们都会死。”
中年男人摘下头顶的飞行员帽和护目镜,塞到神威手里:“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怕死,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说完,提伞飞速冲了上去。
*
几日前,江户某处。
严肃认真的事前会议正在紧张进行中。
“……虽然说我们的人手更多,但那家伙是那个吧?不死不灭的所谓星球化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怎么才能搞定他?”
银时说着说着就往桌上趴下去:“啊~啊——好想回到日常里去啊,什么性转篇灵魂交换篇变猫变狗变动物篇,这么多粉嫩嫩甜蜜蜜的话题可以写的啊!明明可以狠狠推动一下男主角的爱情进度,为什么要一直喊打喊杀?!赶紧把这外星人赶走好了啊——”
高杉无视了他的胡乱发言,铅笔在指间转动两圈,手底下的作战计划已经画了两个迷你假发、两个迷你大嗓门、五个迷你银时和十个迷你桃子。
他反手将铅笔握住,在桌面上轻轻一掼,悠悠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桌边的几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三个夜兔族、攘夷五人组和胧、信女,总共十一个人的作战小队将整张方桌围得水泄不通。
夹在桂和信女中间坐着的高杉桃,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阿尔塔纳结晶。”
星海坊主立刻浑身一震,目光严肃地锁定她:“你知道?!……你当然应该知道,是啊,没错,毕竟你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以此为目标。江华也是……”
银时等人旁听一会儿他语无伦次的感慨,才明白过来,原来星海坊主的妻子,也即神威、神乐的母亲江华,与虚是同一种类的存在——阿尔塔纳变异体。
不死不灭是基本特征,但性格千差万别,至少在神字辈的几个人嘴里,江华是一个聪明、温和又做事周全的女性。
因为体质特殊,为了给她治病,星海坊主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这种晶体。
高杉桃会知道当然是因为她的穿越者本色,但知道和拥有中间有一道天堑。就像她在哪里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赚钱这种事实在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到的。
信女歪头:“结晶,能做什么?”
星海坊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以让他无法无限度恢复身体损伤。”
“什么?!”
众人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尤其在得到胧的认证之后,更是对接下来的作战怀抱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要知道虚之所以能被视为无法打败的男人,所谓死神,就是因为他有着不死不灭的躯体,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一旦能够破除他这种堪称bug的防御,似乎也能让这近乎挑战不可能的任务,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了。
“——我有个想法!”高杉桃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还用另一只手垫着胳膊肘,“我、我、我!听听我的!!”
银时抽抽嘴角:“啊?有人在说话吗?我怎么好像听见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高杉抽抽嘴角:“……要不然,还是再考虑几天,下次见面的时候每个人交一个方案吧。记得做成PPT给大家汇报……”
桂抱着手臂,点点头:“嗯嗯,阿桃,别管他们两个,我听你的,你说!”
两人一人一边给他一拳,把桂的嘴都揍出去一截。
——就你会装好人,是吧?!
但高杉桃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从信女和胧那里获得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拇指后,立刻开始发言:“我的计划第一步,用那个那个那个结晶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银时和高杉纷纷:“……”
她竖起一根手指,紧接着又竖起第二根:“第二步,想个办法在那个身体里唤醒老师的灵魂。都到最后的篇章了,我们一起回忆过去跟老师哭诉,这种话疗肯定会管用的啊!”
银时忍不住了:“然后第三步是把那家伙的灵魂抽出来,第四步是找个什么东西彻底锁住?好好好,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是吧?你这家伙绝对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背了很多遍吧?”
他两手叉腰,总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靠谱,每一步都直接给了一个结果,到底怎么做呢?又说不上来。
正绞尽脑汁想劝她别那么激进,对面的星海坊主点点头:“可以。”
“诶——?!可以吗?这可以吗?你这秃头大叔,不要为了博得小姑娘的好感就随便乱说话啊!她才不是那种会被两句甜言蜜语骗到的笨女人!!”
星海坊主很嫌弃地用目光扫过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丢人,转而从不知名四次元空间拿出一块令人一看就觉得“哇塞好强!”的晶体。
“——如果你要试试看的话,我有这种晶体。”他说,“可以当做武器用,也可以镶嵌在武器,装备晶石之后属性会提升,这是常识……”
“这种初级游戏常识就不要到处卖弄了啊!!”
无人在意的角落,辰马抱住脑袋:“诶?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啊!——让我想想,是在哪里来着……”
……
…………
………………
实际上也确实这么做了啊。当做武器,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逼入绝境吗?
湖边湿润的土地已经很难分辨出血液的痕迹,虚的目光落在三只夜兔身上。伞都被改装过了呢,真是有备而来。
阿尔塔纳结晶……虚把玩着手中从高杉那夺来的短刀,慢慢露出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笑。他面前分明还有三个宇宙闻名的战斗种族,其中一个甚至是千年多生命里唯独曾将他逼入过濒死境地的家伙,但他依然笑了出来。
“别以为一个家务缠身的中年老爹还能和以前一样强啊,神晃。”他含笑说,“当你决定为了江华去寻找阿尔塔纳结晶的时候,就已经此生都不可能赢过我了。”
无爱无忧、无爱无怖。唯独无牵挂者,才能将一切意志放在自己身上,不断锤炼,进而在有限的生命长度里,获得那么一丝比肩永生的可能。
和神晃三人想的不一样,虚并不因为阿尔塔纳结晶的存在而产生任何忌惮。即便被限制了恢复速度,甚至在这一点上变得与普通地球人类无异,但他依然毫无畏惧,肆无忌惮地和三个战斗民族打起了对攻。
双方都没有防守的余地,这让战斗结束得非常快。
水草交杂的湖面接连发出两声闷响。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希望她能够在呢。”
虚的声音微微发哑,喉咙口还在咕嘟嘟冒血,他咽下去,为那强烈的腥味而感到快乐。
神情又变得欣慰,仿佛很宽容地保护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几乎要哼起歌来,声音轻快,仿佛刚放学的村童,眉眼弯弯:“高杉桃,阿桃,你应该在看着才对吧?几年的时间,确实有所长进,变得比那时候更懂得忍耐了。”
但若稍稍看清楚一些他的形容,恐怕就会觉得这幅场景实在诡异至极——
男人没了右手臂,左腿也被打断,一只眼睛被捅穿,残留一团空洞往下流着血与浆的混合物。从上往下,贯穿伤不计其数,整个人无法直立,只能倚靠在几乎完全风化的院墙外。
但对面只会比他的伤势更加惨重。
银时自不必说,整个人被挂在院子外围的栅栏上,腰腹被穿透,已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高杉晋助跟他挂在一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光看姿势都知道两腿的骨头多半已经被折断。
至于那三只夜兔,一只躺在湖边,原本就有一边是义肢的两臂彻底平衡,空荡荡什么都不剩。另外两只倒是很默契,却也因为这种默契叫人很好猜测他们的进攻路线,此刻应当已经沉在那淤泥遍布的湖底陷入长眠。
……不知道战斗种族是不是也会因为窒息而死呢。
虚思考着没有意义的问题,半仰起头,感受着久违的痛楚——阿尔塔纳结晶,是一颗星球的能量聚集体,只要星球本身没有毁灭,就能源源不断再生。
神晃的妻子,他的同类,正是因为星球能量枯竭,而走向了无法终止的灭亡。
当然,不同星球的能量也会有排异反应,用来源不明的阿尔塔纳结晶和虚作战,固然可以让他的恢复速度无限接近于零,但那必须是全方位的、无休止的包裹。
只要给他任何一点机会,就能再一次长出他已经看得厌倦的肉身。
血肉生长,生命恢复,一切都是如此望不到尽头。他的生命是无穷的、战斗是无穷的、成为宇宙最强的道路也是无穷的。
正因如此,才显得毫无意义。
但这惘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丝滑地从他那聊胜于无的大脑构造里穿梭而过。虚眯起眼,在几人当中做了选择,慢慢走向挂在栅栏上的银色天然卷。
他伸出手,冲着银时的眼睛——
叮!!
“……谁准你动、他的?”隔壁同样挂在栅栏上的高杉晋助勉强掀开一边眼皮,右手的刀没头没脑甩出去,被虚伸手一挥轻松挡住,“要杀他的人,很多。你……排不上号。”
男人回头看那柄已经飞出去很远的刀,又看高杉晋助那张压抑不住愤怒的脸,抿着唇,仿佛有些羞涩似的笑了:“还是这么冲动啊,晋助。”
“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们两个会一起死的。”虽说银时躺在他视野的右下角,但虚的眼睛可以毫无死角地看见面前的全景,因此他的转醒也被他尽收眼底,“不用担心。银时,晋助,我会让你们毫无痛苦地……”
他的话音忽然异样地卡住了。
……什么?为什么?
不管是银时还是高杉,都在极端的□□痛苦中获得了思维的清醒。是什么?是谁?虚从来不是会被突发情况打断要做事情的生物,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惊吓反应神经系统吧!不管是什么存在,就算皮糙肉厚不觉得痛,但被刀突然刺到眼前,至少也会被打出一个僵直才符合牛顿第158定律不是吗?!
但他不是。
所以能够让他把话都吞回去的……是谁?
银时仅存的一点力气并不能支撑他把眼睛完全睁开,只能在朦胧之中大致辨别出一个人影。
人的形状,没有额外的耳朵尾巴角,应该是个地球人类。很高,比虚的肉身还要高……
好吧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心里叹气,又着急,因为失血过多而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背被高杉晋助那白痴掐住,显然这人心情也不平静。
很正常吧?银时想,虽说这也是原本就定好的步骤,但一想到他们两个和夜兔们都已经倒下,无论如何无法再提供任何助力,只能把这个死外星人交给她了——
紧张、忧心、后悔,又有说不上来的安心。
人影已经走到身前,那张熟悉的脸越发明晰。高杉桃手里长刀从虚另一边眼窝里抽出来——刚刚她直接从后脑捅了个对穿。
“真可惜,果然爆头是没有用的哇。”她撇撇嘴。
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呢……小心一点、多警惕一点,必要时刻别管什么坂田银时高杉晋助,直接扭头逃跑也没关系……一定要活下去……
纵然心绪起伏万千,但银时开口时,依然和很多年前,高杉桃说她要一个人留下面对敌军时一样,只是哑着嗓子问:“……你可以?”
她也和那时一样,垂下眼,目光明亮,脸庞带笑,冲他点头:“我可以!”
真干脆啊。一丁点都不犹豫,一丁点都不恐惧——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路,所以就能不回头地走下去。
说要变强就无休止地跟他练剑、说要救回老师就一头扎进攘夷战场、说要守住真选组就宁可失去难能可贵的家人……
所以她可以的。
这个念头一出,银时肌肉一软,立刻放松地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多少也有些懊悔——他也不想的,至少应该见证一点什么吧?不说什么虚无缥缈的jump系大男主,就算只是作为她的同学、她的挚友,也该睁着眼睛看她接下来是怎么做的才对吧?……因为啊,因为,这个女人是个白痴,从来不会埋怨诉苦,也许对她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刀砍在身上、激光把骨头打断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看了会很心痛,但还是想要看,否则连知都不知道,这比亲眼目睹她受伤更让银时难受。
想要了解她。想要明白她。想要比任何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贴近她。
但怎么办呢?有她在的话就很安心,就算会死也没关系。他想,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想吧?不是因为一定能赢所以不顾一切地来了,而是因为即使死掉也没有怨言,所以才义无反顾站到她身边的吧?
银时慢慢闭上双眼。
高杉桃将他往高杉晋助的方向推过去。两个人摆在一起比较安全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误伤。
高杉仰面朝上,一直微张着嘴。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瞪着眼看她。无数的话语、无数的嘱托、无数句想要她别管这几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只要保全自己就足够的自私妄求——
只是一个眨眼,甚至连睫毛都没来得及扇动,高杉桃胳膊向后转,手中长刀直接将虚横空劈过来的手生生挡住。
嗯,刀的模样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的另一只手往高杉晋助眼前伸过来,帮他虚虚掩住那双暗绿瞳孔,还晃了晃:“刚刚在那边捡到的。这是你的刀吧?借用一下哦,晋助,别小气啊。”
高杉气得想骂她,但一下失去那股劲,眼前昏暗下来。彻底变黑前的最后一眼,是她雪白的睫毛和长发。
……要是醒来也能看见,要是还能再一次看见,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任何。
高杉桃眨眨眼,将两人往彼此的方向堆了堆,站起身。
“啊呀,还真的把你给叫出来了。”虚顶着松阳的脸,眉目含笑,嘴角维持在一个很是温馨动人的角度,但高杉桃怎么看怎么想给他一拳,“虽说如愿以偿也让人欣喜,但你的眼睛告诉我,吉凶未卜啊。”
手上动作不停,并拢五指做刀,毫无犹豫全力朝她劈下。
“没事啊虚哥,看开点,人生本来就是充满赌博的嘛。”
高杉桃右臂持刀,为了抵挡他的攻击几乎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平稳如常:“接下来,就换我陪你赌了。”
交错的攻击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高杉桃恍然都觉得自己是全凭条件反射的神经动作在抵抗。一长串的噼里啪啦声后,忽然——
铮!!
武士刀将虚的手臂弹开,高杉桃行云流水将刀柄反握:“橡胶橡胶——乱缠!!”
她的左手在话音落地前已经飞速伸长,紧接着一圈一圈缠住他的脖子,五指反扣在虚的脸上。视野被扰乱乱,男人重心立刻不稳,她顺势往前一扑,将虚一把按在地上,右手挥动刀尖狠狠插进他的肚子里。
血花四溅。
女人舔了舔唇角沾上的血,绿眼睛被血色染得发暗,从指缝里和虚暗红的眼瞳平静对视。
“——都赌博了,可不要太惜命啊。……你这死外星人。”
第73章 【有幻觉】 龟派气功……这就是真正的……
嘭!!!
山坡下方轰然炸出两团硝烟, 烟雾尚且没有散去,就又听见当啷一声。假如旁边有人围观,恐怕也要反应好一会儿, 这才意识到双方又一次猛然撞击在一起。
“你怎么也有?”虚嘴角噙着微微的笑,脸色似乎很纵容, 像是看着班里那个出了名调皮又聪明的学生,“阿尔塔纳结晶,可不应该是这么俯拾皆是的东西啊。”
高杉桃不语, 反手将手臂伸长, 一个迅速到来不及反应的回弹,一拳砸在他脸上。
很痛。虚慢条斯理地想,眼珠像是没有被血管牵引着一样,灵活到诡异地往下一瞥。除非像这样近距离观察,否则根本无法在超快节奏的攻防中看清她指节上的阿尔塔纳结晶拳套。
“是啊,为了揍你专门定制的。”高杉桃用刀将他的肩膀固定在地上, 两腿伸长在他腰上缠了少说十几圈, 拳头捏紧一下下揍上去,“很痛啊, 揍在你身痛在我手啊, 虚哥,回头能帮我报销唔噗——”
虚用手背随意在脸上揩了一下,眼睛微笑,声音却冷:“战斗的时候不专心,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唔噗——”
“我也不记得我有过你这个老师啊,虚哥。”女人的刀又一次卡上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切下去一半,才被虚用手抓住刀刃, “要是用阿尔塔纳结晶割掉你的头,能杀掉你吗?”
“很遗憾,星海坊主已经试过了。”虚脸上一个眼窝还在汩汩流血,但这不影响他微笑,像那张面孔只是他挂在脸上的面具,“他的手伸进我的胸膛,想要将属于我的那一枚捏碎……但,既然我还在这里,那应该是没有用的。”
……不可小觑。
虚的全景视角倒是一直存在,只是高杉桃个头不低,又总是蹦来蹦去,即便保持着情绪上的平稳,但无法如观测旁人一样观测到她的一切举动,让虚不由在心里保留着一分生物本能的警惕。
警惕有用吗?虚的思维没有一丁点分神,血红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张面孔。应当还是略有一些作用的。
“唉——那要是用这种结晶把你的两手全都包裹住呢?”
虚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手上过招不停,语速慢吞吞:“我想,应该只是让我的两手变成普通人的双手吧。”
话音消散,武士刀与某种坚硬固体碰撞的声音却没有断。虚吃吃笑了两声:“你最擅长的并不是剑吧?为什么这么执着?”
“难道是想要用松阳教给你的东西来打败我,以此唤醒一些什么吗……?”他两眼弯弯,隐约流露出浓重的恶意,“真遗憾啊,他已经死透了。”
高杉桃翻了个白眼,挥刀挡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真的吗?我不信。”
分毫不让的力量比拼,让场面沉默一秒。
而这不合时宜的安静在两人心中同时烧起怒火,高杉桃握刀、虚捏紧拳头,毫无顾忌的两股力量猛然撞击在一起。
砰!!
一个被弹飞到树丛中,一个被往下砸进湖边的泥土里。
但下一瞬,树丛里的斜飞出来,脚步不停,手中刀刃依然闪亮——甚至有些太亮了!!
“——‘须佐能乎’、秘术·光剑!!”
那把以能量凝聚、因此实际并没有固体形状的光剑,狠狠刺进了虚的胸膛。
血液理所当然地流淌出来。
“会痛吗?”高杉桃忽然问。
虚却答非所问:“……为什么,不能聪明一些呢?”
他没理会高杉桃已经捅到他身前的光剑,女人垂着脑袋掀起眼皮,下三白将她那双分明很圆润的眼睛衬得凶恶无比——一头理智的猛兽,这才是人类最大的威胁。
但虚面对如此威胁,只是露出一些茫然的神情:“为什么不能选择正确的一方呢?人类大多愚蠢,囿于利益、情感又或对未知的恐惧,但你不是。”
他是那么确定,就连胸口被捅穿,阿尔塔纳结晶即将被挖出来也没动摇一分,反而用血污沾满的手去点高杉桃的额头:“你不是。你是聪明的,亿万人里唯独聪慧的那一个特殊存在。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不选择永生?”
“我可以给你永生。”
高杉桃一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个,吸血鬼也可以做到啊?就是他们比较不卫生,感觉会得狂犬病。要说起来,宇宙这么大,多少会有吸血鬼这样的生物吧?但我不想永生。”
“和那种东西不同,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追随我。只需要追随我。”
自己大概是骨子里就有为人师表的爱好,虚享受着身体上的极致疼痛,慢悠悠想。这样的痛苦能叫他的情绪产生几分波动,唯有这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像人。
听上去好像是在自己辱骂自己,但虚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事物或信条,受伤、挨骂,这些对他也只是虚妄——手握宇宙第一的暴力,和永无止境的生命,一切看上去都不那么要紧。
像人类也不算一件极致的坏事,只是大部分人类并不能让虚看得上眼。
他暗叹一声:“或许你还不知道,但……这具人类的躯壳本身,是为我制作的。”
“所以你也有,承接不死之血的能力。”
虚将声音压低,一瞬间,竟然有几分像松阳老师。上课让人昏昏欲睡,于是他走下讲台,来到她的课桌边,弯下腰,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没起到一丁点让人苏醒的作用。
“——要不要试一试?”他说,“不老不死,这可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啊。”
高杉桃当真像是从沉睡里醒来一样,抬脸冲他露齿一笑,虚顿时微怔。
她清了清嗓子。虚的耳朵非常灵敏,立刻判断出这是属于她的一种独特声音——高杉桃的能力根源并不难猜,只要跟她交过两次手,多少都能猜到跟声音有关。
而那两声轻咳,显然就是正在调试的一种象征。
“这样?不对不对——再年轻一些——”
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往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大多都是要把身体拉长的那一招吧?当然,考虑到被jump追究责任的风险,还是希望她能尽量少……
“——龟·派·气·功!!!!”
…………更嚣张了!!抄得更嚣张了啊!已经越过三大民工漫去抄唯一真神了啊!!!
虚深吸一口气,费力压下自己那些乱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稳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设,那道能量波已经涌到面前。
比起她曾经用过的激光类招数其实要慢一些,至少虚尚且能判断出能量波从她手里攻来的路线。
一定要说的话……唔、噗!!!
他原本还想就着橡胶橡胶·二档的速度和龟派气功的速度做一些比较,留下一些评价,然后在最后一刻潇洒地闪过攻击——但反应不及!
龟派气功……这就是真正的龟派气功吗?!
“能量波的聚集。”高杉桃喘了口气,“有多强大的灵魂能量,就能给出多大的杀伤力。……差不多是这样的概念,怎么样?怕了吗?!”
她瞥一眼那片乌七八糟的湖,忍不住舔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用田中真弓的嗓子真费力啊,这位老师的角色基本都常年保持着高昂热情的精神状态,就算只是为了使出普通的一招,也要把情绪调动到极致才行。
面前一片狼藉。刚刚虚好像掉进湖里去了?但没有听见落水的声音啊……
高杉桃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大致能看清湖里情形的位置。因为水质问题,湖面几乎一片不大澄澈的碧色,再往内圈看,高杉桃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隐隐用能量去探了一把才发现那里的确被抽成了真空。
真空。
一个圆筒形状的灰黑色真空区域,中间滴水不沾悬空着一个灰栗色长发的男人。刘海中分,两眼紧闭——猩红的颜色,骤然一闪!!
心脏突然失重一般往下一沉,高杉桃立刻呼喊:“宇智波反弹!!”
微白的能量团凝聚在她手里属于高杉晋助的武士刀上,接着开始微微发绿,呈现出笨拙的椭圆形,像中世纪欧洲的骑士之盾,只不过叠加了很强烈的魔法属性。
红光从她手中的查克拉盾牌上反弹出去,虚轻巧闪开,从真空圆筒里飘了出来,维持着他一贯的神秘微笑,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第二次了。”他胸有成竹,“没记错的话,这声音,你也只能用三次吧?”
……这倒没错。
高杉桃翻了个身,躺在湖边,喘气喘得像是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木乃伊。
宇智波斑的能力还剩一次,而且这家伙说实在的,在世界观不匹配的时候很难找到好用的招数啊!但凡跟忍术、忍法相关的反制招,大多时候都派不上用场。毕竟用网球拍打网球这很正常,非要用网球拍去打乒乓球就有点不恰当了。
即便如此,最后一次,她也必须要把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才行……只能是那一招了!!
蓝色的能量波再一次在她手中汇聚。
原本【龟派气功】是用[一次性台词使用券]兑换的,但使用券的消耗太不人性化,用一次就要冷却66天。能量波打虚的手感比刀剑拳脚强太多,高杉桃没办法放弃这一招啊……可恶!!
……试用装?果然是那种把最好味食品摆在最外面的超市试吃对吧!!用过【龟派气功】之后就会觉得能量系招数比物理系好用一万倍……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挣脱,彻彻底底迷失在了系统的小伎俩中……!
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还是把【路飞】角色栏好不容易攒够的点数用尽。再开口,声音骤变:“——龟·派·气·功!!!”
虚反应不及,实在因为这跟她刚刚发出光波用的声音又不一样。啊……他想起来了,会龟派气功的又不是只有克林一个,天津饭、孙悟饭、孙悟空?
走神一瞬,侧身被击中。
高杉桃意识到能量波的作用并不是错觉——星球化身的生命之源是能量,能克制他的当然也是能量。虽说龟派气功未必能像“星球结晶”那样恰到好处给他带来最大的伤害,但也比普通的攻击要强许多。
只是……
“我实在看不懂你。”虚的小腹再一次被洞穿,三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缓慢向中间蠕动聚拢,“这样的招数,确实能让我觉得痛,但绝不足以杀死我——再来几百次也是一样。”
他的回复速度因为能量的碰撞和抵消在变慢,但并不影响□□切切实实的恢复。
虚从半空落地,往前踏了一步,重心没有找好,差点歪倒在地。他的左胳膊还没有长好,右眼也没能完全复原,小腹又被洞穿,而伤重到如此地步,依然还能直立行走,清楚地说话,不得不叫人汗毛倒立。
“那当然是因为,会有用啊。”高杉桃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舌尖尝到血腥味,“做好准备了吗?虚哥。”
“——老师他啊,可不止有我们三个学生呢。”
*
此时此刻,湖边的树林中。
“准备好了吗?”黑色长发的男人比了三根手指,“我数三秒——”
旁边一道黑影直接窜了过去。
“喂——!!至少让我数个3啊!!”
一共三道影子,从树林飞速往湖边弹射而去。在将将临近岸边的位置停下,三人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紧接着,从各自背包里拆出一个什么东西。
“没问题吗?”信女问,“虚,非常厉害。”
“没问题。”桂头也不抬,对着说明书冥思苦想,“阿桃不是需要人操心的类型,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这个接口是不是拼错了?”
很快,三个人手底下渐渐浮现一个完整的器械形状,很像某种信号接收器,一个巨大的中心凹陷圆盘,底下一个三角座顶住,天线从正中心伸出来。
用力从侧面推的话能够调整方向,但不动它也会微妙地左右移动。
“离远一些哦!”桂再三强调,“这是我朋友从宇宙送回来的,据说能模拟黑洞环境,总之就是说——”
“啪”的一声脆响,胧面无表情按下了启动键。
“喂——!!这已经不是让我数到三的问题了吧?!完全就是想把我一个人弄死而已了吧!你这该死的天道众残党,果然阿桃就不应该相信唔唔唔……”
信女和胧一人一边,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走。
圆盘中心开始出现小小云层。
像是被那根天线吸取了一样,围绕着金属质地的长杆,云彩从天而降,一圈圈缠绕出星系的拟态。
接着,从云层之间,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圆。
黑色的,边缘模糊的,被云彩装点的圆。
不远处的虚刚刚正面吃了一招龟派气功,正调动所有能量修复自己的肉身,第六感却告诉他有什么极大的危机正在袭来。
极大的,危机?
这个词组光是听就让虚觉得没劲,对于星球的化身,即便是流星群坠落、彗星装机,都不算什么极大的危机……
等等。
这股吸力……这股吸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要说一颗星球有什么天敌,那么就必然是——
【黑洞】。
身体的外层似乎已经出现虚化的痕迹,肉眼看来,就像是沙子堆成的人形,被风吹一阵后松散垮塌,但虚却依然十分冷静。
外壳而已。
他想,这只是一套外壳而已,若非高杉桃拼尽全力用那个该死的龟派气功将他力量耗尽,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架设什么莫名其妙的黑洞模拟器;若非这加载时间长到离谱的黑洞,本体是星球化身的自己也不可能损失这样一副极佳的外壳。
只可惜,来晚了一点啊。
虚唇角微扬,面容含笑。假如早来几年,这一套连招,说不定真能将他就此消灭,但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将灵魂与躯壳分离的核心办法——这还要多亏当年松阳给他的灵感。
只要有一个承载的容器……
哐当!!!
当头罩下一块巨大的半透明固体。
虚尚且没能做出反应,眼前忽然一闪。
怎么说呢……仿佛作为人类时闭上眼的感觉,分明应该是一片漆黑,却总觉得光怪陆离、五彩斑斓。
再睁开眼,平和的日光将万物点亮。
这……
虚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面前的课桌,又收了回来。面容带笑,声音微冷:“好大的阵仗啊。”
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间熟悉的课室。
几排摆在榻榻米上的课桌,和外走廊相连的纸门被拉开一截,正值盛春,粉白花瓣嚣张闯入课堂,似乎也很好奇他要讲些什么。
虽然人在室内,但虚的脑海里却很清晰地浮现出课室之外的模样——几间宽绰的青砖房,围着用来晨练晚练的小院,再往南走是食堂和后厨,有一道后门直通院外,在那里能堵到无数试图翘课的学生……
虚在课室里踱步,并不触碰任何东西。幻术、幻觉,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伸手去碰已经是将信的表现,越是相信,就会越觉得真实,如此施术之人甚至不需要额外出手,他就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一想到高杉桃这时就在外面看他的笑话,虚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停在课室后方的墙面旁。墙上贴着试卷和优秀作业,一排看过去,谁的名字都有,高杉桃的名字最多。虚看得心烦,手指敲打空气,盘算该如何破局。
……该死的松阳。
阴魂不散,明明早就咽气了,还这样干扰他的大业、给他留下……
“在叫我吗?”
讲台后,一张与虚如出一辙的面孔冲他露出浅浅笑容:“这样看着你,还真是别扭啊,虚。”
那张脸上要说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只是刘海的形状不一样而已,但任何人——假如有命看到这一幕的话——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两人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实在是,气质太过迥异。
“……‘松阳’。”虚抬起头,抬高,高到几乎用下巴看人的地步,听见脖颈后方传来几声嘎达嘎达的响动,才又缓缓收紧下巴,“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就是她们的秘密武器?”
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应该不对吧?区区一颗将要消散的灵魂,又能做到什么?倒不如说,是为了把你唤醒,而刻意布置出这样的幻境,更合理一些。”
黑板前的松阳笑而不语。
他绕过讲台,慢慢往下走了一步。
虚就往后一步。
松阳停下脚步,莞尔:“为什么这么害怕?”
虚冷笑:“是警惕。谁知道你跟她在谋划什么?”
“的确,你应该感到害怕。”松阳又往前走了一步,“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会感到恐惧——好吧,我想你不会承认自己是人,那么就用生物来代替好了。”
虚往后撤了一步。
“……即便是猛虎,对深不见底的水潭也会感到畏惧;即便是老狼,对无边无垠的沙漠也会感到恐怖。”
松阳不再和他兜圈,反而三两步走下讲台,比以往抓人上课睡觉更眼疾手快:“即便是你,也有不了解、不知道、无法把握的情况,不是吗?”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以完全一样的身高,镜面翻转一般面对面站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虚的话音未落,松阳往前又走一步,冲他伸手。他太知道面前这道虚影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并不畏惧,因此反应稍慢一瞬,竟然被松阳“抱”住了。
与其说抱,不如说是直接重叠在了一起。
两人、两道影子,完完全全地贴合在了一起。
松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都来了,虚同学,也听一听松阳老师的课吧?”
……分明是同样一副声带,但松阳的声音比他和婉许多。虚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一场气氛热烈的课堂上,松阳站在刚才的位置,往黑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松阳没有回头,反手将粉笔头一抛——教师必备特技之百分百命中瞌睡学生立刻生效。银发小不点不满地大呼小叫,旁边的紫发小孩翻了个白眼,黑色高马尾则优雅地扯了两团纸巾出来,在两人开始斗殴之前堵上耳朵。
松阳微笑。虚看见他的笑,四肢百骸涌过一种仿佛灵魂被攥住一样的痛楚。
……他最幸福的时刻,正是虚最厌恶的虚假美好。
眨眼孩子们就长大,正在检查仓库的松阳听说银时捡了个小孩回来,感叹家里的猫都会捡猫了,从廊下慢慢走到教室去。
虚比他更早一步见到那个被捡回来的少女。高杉桃,居然也有过这么瘦弱狼狈的时刻,浑身上下灰扑扑,血污把她雪白的长发沾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但松阳牵住她的手,就得到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因为他是这里的管理者而讨好,也不因为他是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而怯懦,只是普通的,快乐的笑容。
因为被救了回来,因为得到了新的生命,因为是松阳教导的孩子亲手救下来的孩子。
……松阳又一次感到无比的幸福。
痛楚。难堪。恶心。痛,从来没有这样痛过,以至于虚都在怀疑这是痛吗?为什么将这种体会归结为痛?难道不是剧烈的仇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怒火吗?
他不愿再看下去。不论是平淡的村塾生活,还是火海逃生,又或云游四方,他闭上眼,试图从这个恶心的幻境里找到一个出口——是有的,一定是有的。
记忆总有出口。
幻术……虚想,他几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攻击,但既然是应用了松阳,又或者说“他”自己的记忆构造出来的幻境,那么破解的出口必然也在他自己身上。
自己……吗?
他抬手,红光汇聚,巨大的能量波动对准正在挥动竹刀的高杉桃。
又换到坂田银时脸上。
桂小太郎?
高杉晋助?
……果然还是自己啊。
虚将手臂抬直,红光将院门口松阳平和温柔的脸庞映照出极端的诡异扭曲。
他轻笑,指尖指回自己。
轰!!
毁灭一切,首先就要有毁灭自己的决心。
虚扬起一个笑容,志在必得——他并不为“毁灭”本身狂热,地球人有那么可恨吗?似乎并没有。大道理他当然很懂,实际跟他有仇的人也许只在这颗星球上占据1%,其他人相当无辜。
但那又如何?
他并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做生命,一个无尽的生命,除了折磨就不再剩下任何东西。既然自己的生命都一文不值,又要如何去在乎其他人的生命?
假如他真的在乎,才是真的无可救药吧。
还好,一切虚妄幻境都会消失……
虚将笑容收敛起来,只是微笑,睁开双眼。
……面前依然是教室。
依然是松阳,依然是那群烦人的小鬼,依然是活蹦乱跳、充满希望,令“松阳”的心满足、幸福,而令他痛苦不堪的情形。
——怎么可能?
虚深深吸了口气,闭眼的同时,下意识伸手在旁边桌上扶了一把才站稳。
……桌子?
桌子怎么会有触感……他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中这幻觉的圈套,那么,桌子?……难道他其实已经相信了?不可能!……那么为什么能够触碰到课桌的质感,甚至被支撑……
他看着面前的课桌。
手指没有一丝颤抖,只是在桌面上悬停一秒,按了下去。
真实。
虚幻。
真实。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
他究竟身处现实,还是虚幻?
“……当然是夹缝。”高杉桃义正词严,“真实和幻觉的夹缝——会让他迷惑的也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所以幻术起效的瞬间,松阳老师已经苏醒了。”
胧:“……这真的可行?”
高杉桃目不转睛盯着阿尔塔纳结晶块里的虚,点头:“可以。”
她当然非常有信心,因为在【写轮眼·幻术】之外,她还套了一层【有幻觉】。
左眼写轮勾玉,右眼六道轮回,就算虚能破开第一层,也会彻底迷失在第二层里。因为——
“‘隐藏在幻觉中的有幻觉,从有幻觉孕育而生的幻觉;隐藏在真实中的谎言,隐藏在谎言中的真实……’”*
她低声念:“‘这就是雾’。”
【路飞】的点数用来开启【孙悟空】,【狗卷棘】的点数也攒得差不多了。
【六道骸】,天才幻术师,除了随机轮换的美瞳之外,目前能用的最有效杀招,就是【有幻觉】】
和其他幻术不同,【有幻觉】更难以分辨、给人以假乱真的强烈错觉。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极致的构筑能力才能搭建出来——好比六○骸自己也只能构筑他最熟悉的几个同伴作为【有幻觉】,要不是村塾生活和师生互动是高杉桃的强项,她也没法在刚掌握这个角色之后,就立刻建造出让虚都无法挣脱的【有幻觉】。
幻觉控制的是“思维”和“灵魂”,这与阿尔塔纳结晶作用在虚身上的功能完全一致。
又是十分钟过去,虚始终没有苏醒,甚至慢慢变得虚幻,皮肤周围出现一圈毛边。
错眼看过去,像是上浮了一层,出现一道一模一样的重影,那一层重影慢慢穿过包裹全身的半透明阿尔塔纳结晶,最终整个被弹出来,还发出“啵”的一生。
高杉桃长舒一口气,把弹出来的身躯捞到身边:“可以了,开始施工!”
众人立刻纷纷围了上去,手里是神晃这么多年不知道从哪搜刮来的各色阿尔塔纳结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把整块阿尔塔纳结晶用同类型物质彻底填满、封死。
如此,虚的那一部分灵魂就被彻底、完整地禁锢在了其中,只要没有人脑子坏掉,突然在不伤害灵魂的前提下砸碎整块结晶——那也是做不到的好吧!!阿尔塔纳结晶又不是夏威夷果,才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砸碎的东西啊!!
但这并不能让大家放心。
要说行动成功的最好证明……
高杉桃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张熟悉的脸。
啊,好像在动?
哦,没有动。
……嗯?但为什么总是觉得跟上一秒不一样?
桂忽然眯起眼,用=_=的表情拽了拽高杉桃的袖子:“这位同学,你有没有发现,老师的刘海好像在合拢?”
高杉桃:“……”
高杉桃:“…………”
“……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老师的魂归啊!!!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要用刘海认人啊!而且只有老师你有那样的刘海吗?我可以把云雀○弥当做影山○雄吗?那样的话乌野会因为殴打对手直接被禁赛吧我说——”
高杉桃气不打一处来,指使自己的同门:“去把银时和晋助他们从湖里捞出来吧,老师要是醒了我会叫你们的,去吧去吧!”
说完就往地上一躺。
好累——好想吃饭——银时做的饭、真选组的饭、三叶姐……呃,丰田家今天的饭——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高杉桃嘴唇微张,半晌回不过神,忽然一骨碌就要坐起来,结果因为脱力没能成功,一头又要栽倒到地上去。
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脸蛋。
微凉,有一丁点的湿润,她忍不住蹭了蹭。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样冒失。”松阳温声说,“身上的伤怎么样?我先给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老师——呜哇——呜呜、松阳老师——”高杉桃一下抱住他的腰,“老师你的腰为什么好像变粗了,是不是虚哥天天替你健身、呜呜呜,好羡慕,我也想有一个人替我训练,但如果是虚哥的话还是算了吧——老师——我好想你——”
……啊,真哭了。
松阳顿了顿,又想笑,心里又酸软。
明明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的事,竟然叫她平白努力了这么多年,万一没能成功呢?万一她也跟着败给虚、躯体灵魂一起被磨灭呢?
……那几个不省心的孩子也是,就看着她这样胡来?还说是计划……计划,从开头就要有条有理,成功的可能性如何呢?是不是应该超过某个数字才能去做呢?如果失败了,总也要有一条退路才可以,否则怎么能叫做计划?那只是——
只是,他的孩子们,太想见到他而已。
手指还沾了点灰,但松阳忍不住用指骨去接住高杉桃眼眶掉下来的泪水,动作即使不熟练,也不想让它们落在阿桃的脸上。
“我也很想你。”他最后也只是说,“我也很想念你们。”
她仰着脸看松阳,像那时第一次见,也是这样仰着脸,明明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抽了一下鼻子,又一点不矜持地大哭起来。
松阳失笑,搂住她的后背,眼看着小太郎和信女、胧一起将银时晋助他们从湖里捞起来,湿漉漉地留下一路水渍,慢慢走过来。
“啊!老师——!!!”桂看一眼就绷不住了,把肩头的银时往旁边一抛,也不管自己还滴着水,一个箭步冲过来——
然后,被松阳抱着高杉桃双双闪开。
“身上还湿着呢。”男人轻轻拍着怀中人一抽一抽的背脊,琥珀色眼瞳像融化的蜂蜜,含笑看向自己的学生,“先晾干再过来。”
桂举手:“脱光可以吗?”
“老师虽然睡了很多年,但对自己的力气还是很有信心的。”松阳继续微笑。
桂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知道了……”
再看胧,又是别样一番心态。松阳注视着他,半晌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胡来?”
高杉桃已经哭完了,起身去帮信女找衣服换。胧目送她们走远,回头看着自己的手,并不抬眼,回答:“那时候我说,即便我死了,也想要老师能够活下去。”
慢慢说完这一句,他抬起头,以往总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什么的眼睛,蓦然笼罩上满足的神采:“这就是答案,松阳老师。”
松阳不说话了。
他倒是全科精通,包扎和紧急处理也会一些,加之现在用着虚的身体,能力更不是以往能比拟。指挥着桂和胧把银时和晋助包起来摆到一旁,这时信女也和高杉桃一道走了回来。
松阳问她:“虚的灵魂还在那团结晶里吧?要怎么处理,需要我帮忙吗?”
“啊,这个没问题,老师不用担心。”高杉桃看他的时候,脸上一直不由自主露着灿烂到有点傻的笑容,被松阳轻轻弹了一下额头,“一会儿用点什么‘十年后火箭筒人体封印术’或者‘最强也逃不过的狱门疆’之类的东西就好啦,虚哥也就那样,强度一般~~~”
下巴一抬,完全不知道自己满脸血污的样子有多狼狈,血浆几乎都要把那双翠玉一样的眼睛掩埋了——
但也只是几乎。
她的眼睛,那时候刚刚捡到、几乎有些瘦弱的脏脸上也是如此,永远闪闪发亮,永远浮翠流丹的一双眼睛。
怎么会仅仅因为一次危及自己与友人生死、事关松阳灵魂的战斗,就暗淡下来呢?
松阳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像很多年前一样,但手抬到眼前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他想去遮住那双永不熄灭的眼睛,像亿万年的岩石演化出的封印,但玉石的光芒迟早会被人挖掘出来。
于是那只手没有落下去,只是虚虚替她理了一下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刘海:“这样的话,不如现在就……”
正要说趁热打铁把那玩意封印起来,忽然空中一片令人耳膜发痛的震动声:
“咕噜噜噜噜噜啊哈哈哈哈阿桃你抬头看看我啊咕噜噜噜噜——”
等一下!里面是不是混进去了有的人在打招呼啊!
众人齐齐抬头,在看到飞行器之前,先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长条矩形的、长宽高看上去很诡异地像一架棺材的包裹。
“啊——把甲方让送的货弄掉了,啊哈哈哈哈!你们要小心一点啊!那里面有——”
啪叽。
包裹明明个头很大,落下来的高度也相当惊人,但在坠地前微不可见的距离下忽然弹出一层透明防撞气垫,所以最后的声响反而十分轻巧。
气垫消失,几乎和松阳、高杉桃两人平躺下来差不多长的长箱发出一声十分赛博朋克的蒸汽音:“嗤——”
底部忽然从四角支出一截金属短棍,接着短棍变长,将整个长箱完全架在半空,留出足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接着,那长箱开始左转右转起来。
松阳:“……”
松阳的学生们:“……”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在那长箱的四条金属腿开始挪腾之后,慢慢睁开眼睛:“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高杉桃表示赞同:“但是这里也没什么能给它——”
“寻找,生命体。”箱子发出标准化的机械声音,“robot、robot,寻找生命体……扫描完成,最近目标距离23米。前进中……前进中……”
它走到那团巨大的阿尔塔纳结晶旁边……或者说顶上。蓝色的高科技光芒汇成一条线,由上而下扫描一通后,说出一些“扫描完成、核对完成、正在读取数据……”之类的怪话。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松阳:“…………”
松阳的学生们:“…………”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默默无语之际,不远处飞船落下,坂本辰马挥着手赶来:“阿桃~~~~我来啦!!你有看到我不小心遗失的货品吗?咿呀,那玩意儿很贵的,要赔付的话我很可能会破产呢——”
松阳:“……那是阿桃的朋友吗?”
高杉桃:“……是小太郎的朋友。”
桂大惊失色:“这时候祸水东引吗?!……老师你放心!现在不是了!!”
信女一直维持着她惯有的沉默,这时突然平淡开口:“结晶,会怎么样?”
刚刚还在彼此推卸责任的两人,变成了锯口葫芦,不再出声。
是啊,那团突然被坐了一下的结晶,会怎么样呢……?
第74章 毕业快乐 银时:“…………不要表现得……
只要胜利了就不会有人死掉, 此乃少年漫三大定律之一。
还有两大分别是烟大无伤和对波左边必败,以及想到再加。
咦?你问为什么三大定律有四条?
拜托——
这可是银魂诶!27岁的主角算什么少年漫,是中年漫啦中年漫……中年漫三大定律:说话不算话、设定随便改、没法谈恋爱……
“——没有最后一条!!”
27岁的中年漫主角猛然坐起。
因为重伤的后遗症而一阵头晕目眩, 回过神发现自己并没有闪现在温馨的病房或熟悉的万事屋卧室,坂田银时眨了眨眼。
“哈啰, 老师。”他干巴巴说,“看来我们是成功了。”
松阳膝盖上躺着已经醒来一会儿的高杉晋助,微笑看他:“当然, 银时, 你们总是什么都能做到。”
银时:“……”
银时:“…………”
“总觉得老师话里有话这是阿银我的问题吗?”他抓起高杉桃的手挡在眼前,“呐呐,亲爱的桃子酱,告诉我一切都是人家的错觉嘛~”
高杉桃自从见识过人妖酒吧一幕后,对他的撒娇发嗲适应良好,手指轻轻扣在他脸上, 淡淡说:“很抱歉, 银时君,即便是善良的谎言我也不想说呢。”
最后还是信女解答了他的困惑:“啊哈哈。”
她说:“老师在生啊哈哈的气。”
还没等银时槽一下啊哈哈这个很容易被任○堂告上门来的奇妙小外号, 桂也凑了过来, 跟他普及坂本辰马的丰功伟绩。
坂本和松阳说的第一句话是:“就是她们的老师吗?老师君,你笑得好恐怖啊哈哈哈唔噗——”
然后就挨揍了。
坂本辰马对松阳的第一印象:1.笑得很恐怖;2.揍人很痛。
这会儿重温旧梦,再次流着宽面条泪试图倒在高杉桃肩头,被银时推开脑袋:“呜哇——好痛啊!你们的老师打人也太痛了吧?!以前你们都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高杉桃眼神虚无:“没能挺过来……”
银时眼睛上翻,声音发虚:“所以其实我们早就被老师打上天堂了……”
桂两手放在下颌底下,飘飘荡荡:“现在你看到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
高杉晋助,迟迟没有反应。
他怎么能没有反应?!!
高杉桃、坂田银时、桂小太郎,整齐划一面目狰狞怒目圆睁, 扭头看向高杉晋助,对他比口型:快点!别这么看不懂眼色!就等你一个了!!
高杉晋助= =地跟她们三个对视了一会儿。
半晌,嘴唇重得像挂了一千斤重的秤砣,发着抖张开:“………………只是我们的鬼魂……”
“啊哈哈哈,完全不可信嘛。”
无聊的小品结束,松阳已经把几个伤员包扎得勉强能看,就是不太方便活动。高杉桃悄悄给自己解了几根绷带,那边那团未知结晶又叽里呱啦响了两声。
“所以那个到底是什么?”桂伸手去指着那个降落不久的包裹,问坂本,“那不是你带过来的吗?”
被高杉晋助揍得鼻青脸肿的坂本辰马,口齿不清地说:“鹅也不造、HATA王子嚷我带的……”
桂把手抵在眉上,远远眺望:“HATA王子?那是什么?咿、这名字听上去真恶心,不会是一个注水紫薯一样让人看了就想吐头上还戴天线的东西吧?……我看错了吗?上面好像长出了一个人一样的蘑菇啊。”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长出蘑菇啊!是什么很湿润阴暗的地方吗?!因为被灌溉太多营养液所以长得撑破天花板的蘑菇吗?!”
银时依然舒舒服服靠在老同学肩头,得寸进尺抱住她的手臂,一边还要头痛地吐槽发小:“那个啊,假发君,这种事情还要我教吗?战场上是不会有蘑菇的,留下来的绝对都是剧毒不可食用菇哦?可食用的早就被我们这些极饿的时代刨干净了哦?!”
“不是假发,是——”
男人醇厚的声音一卡壳,忽然飙出令人耳膜作痛的假声:“是小男孩!”
寂静三秒。
高杉晋助从高杉桃肩头坐起来了。
坂田银时的死鱼眼瞪圆了。
松阳都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了。
坂本摸摸头,哈哈两声:“什么?原子弹来啦?”*
高杉桃龇牙咧嘴地把他按进土里:“不要开这种地狱玩笑啊——!!”
她看其他人都还在僵直中,干脆走了过去,在那只长长的盒子面前蹲下身,和里面一双刚刚睁开不久的红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这下,连高杉桃的嘴唇都开始颤抖了:“你、你是……”
*
虚一直在思考。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向何方?
如何达到意识与物质的绝对统一?人类……地球上的、外星的,为何与其他生物不同,能够产生出支配肉/体的精神?
从诞生以来,他的生命就在苦难中度过。有的文明传说受尽苦难方能成为真神,将宽容与慈爱遍布一切目之所及的大地上,为同胞降下赐福的甘霖,虚想,果然是传说。
因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当真受尽磨难——尤其大部分来自和自己形容相似的同类——他只会变成一种神。
死神。
降下赐福的甘霖?不,降下死亡的诅咒。
一千多年的生命实在太长,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想要融入族群的尝试。也许有,但绝对并不成功,总之结果已经在眼前。他是独特的,这种独特来自于血脉、来自于与生俱来的能力、来自于他这具不死不灭的肉身。
受了同样的伤,他与别人不一样,能够即刻恢复如初;同样面临死亡,他也与别人不一样,永远地、什么都无法阻挡地活了下来。
这份不同,即是无法与他者成为同类的原罪。
虚睁开眼。
依然是那样的天空和云彩,依然是触感真实的风沙,他对一切感到厌倦。一成不变的生命,即便那样痛快地打过一场,将自己所剩不多的软弱都割走后,竟然还能再次活下来……吗?
不对。
不太对。
虚眨了眨眼,用自己天然就携带的全景视角观察所处的这片方位。偌大的高科技金属箱子、周围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以及里面的,大约一米出头的男孩……
他感到自己嘴角在抽搐,全景视角里观测到的男孩,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他缩水了。
虚——可以说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愣住了五秒。
要知道,就连跟高杉桃那场惊天动地的solo,他也只愣住了三秒哇!!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当他想要动一动手脚的时候,大脑中枢收到指令,四肢灵敏地活动起来。
……他居然还能有大脑。
难道不应该是,在战胜的那一刻,就把他的躯体挖给松阳,然后把这份残暴的灵魂剿灭吗?
手下留情?不可能……至少高杉桃那女人绝无可能。她知道只要虚这个存在留在地球上,就会自始至终永不放弃自己的理念,贻害无穷,所以必然会下死手……
手。
手很小。
虚看着自己眼前的五指,慢慢想,这应该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手吧。
哪来的。
是的,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点疑惑的语气。虚只是在脑子里分析,哪来的。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尽管视野受限,但他能从嗅觉听觉触觉等多方面收集信息,并判断出这里就是他和高杉桃大打出手的那片湖泊附近。
属于松阳村塾的幻境已经消失了,怎么,是觉得他已经死定,所以放松警惕了吗?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虚握紧拳,挥臂砸在身侧。那就让她们看看……
看看……
怎么连区区太空合金都打不碎了。
虚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小拳头。小孩的手,再怎么骨节分明,握起来也都是馒头而已。
虚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小馒头。
馒头打不碎太空合金,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眼前罩下一片阴影。熟悉的面孔,高杉桃。这个女人原来有这么高大吗?她看上去好恐怖,稍微一抬手,大臂和小臂的肌肉都跟着动,拳头更是有他脑袋那么大吧?!
这是要揍他吗?绝对是——
脸被捏了。
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高杉桃笑嘻嘻地看着虚。
“小朋友,你是谁啊?不会是虚哥吧?不对,现在叫你虚哥有点太奇怪了。”
高杉桃伸手把他从盒子里拎出来,比划了一下他的个头,大概没到自己腰,笑得更灿烂了:“虚——小朋友,对我挥拳试试看?”
虚面无表情给了她一拳。高杉桃毫不费力用手掌接下来,沉吟两秒,忽然回头对着那边还在石化的几人挥手:“银时——晋助——快来报仇啊!!这家伙现在强度只有夜兔族的水平啦!!”
银时抽抽嘴角:“夜兔族,那是‘只有’吗?”
高杉想起自己那个已经被紧急送去就医的不靠谱合作伙伴,也抽抽嘴角:“对她来说,什么种族都是‘只有’吧?”
这场面太奇幻,以至于两人心里竟然并没有什么波澜。倒是旁边的辰马回答了:“哦哦!把他带过来吧,我也想看看那个甲方让我送过去的货品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啊哈哈哈哈!”
高杉桃于是把虚扛在肩上,朝大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越是走近,银时也好,高杉也罢,脸色就越是难看——实在刚刚跟虚一场恶战,结果好不容易获得胜利,又告诉他们这家伙其实没有死?原地复活了?还变成了萌萌的小正太被高杉桃扛在肩头?
唯独桂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电波脸:“小孩——过来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是不是被爸爸妈妈说‘你在这里等我们哦乖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这样的话然后就再也没见她们回来过唔噗——”
“喂!小孩也能把你打出唔噗了吗?!已经这么脆弱了吗!而且都说了那是虚啊虚,怎么看都是虚吧!你到底是靠什么认人的啊?!我和高杉、辰马还有桃子酱在你眼里不会都是长着一模一样脸蛋只有声优不同的火柴人吧?!”
这、这家伙不是普通的小男孩,你们都要小心,别贸然接近……这样的话,被揍了一拳的桂已经说不出来了,黑白色的毛边质感灵魂很快飞了出来,被银时赶紧抓住塞回他身体里。
松阳慢慢走过来。
他在小孩虚面前蹲下身,一秒钟接住他二十次挥拳,感受了一下:“唔,初步断定,应该是虚没错。”
“你不也是吗?”
“嗯?我可不是哦。我名松阳,是荻城一处村塾的教师,学生们都在这儿呢。”
“你很自豪?因为教了一堆奇形怪状、狂妄自大的人类学生?”
松阳垂眼看他。这小子说话很不留情面,措辞之难听前所未有,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从来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任何人的想法。加上又变成了这样,做不好情绪管理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就这么一张小圆脸,让人看了比起恐惧,更觉得手痒呢。
松阳一把抓住他的脑壳,举到两脚离地的高度,微笑着,像倒放的节拍器一样晃来晃去:“嗯,很自豪啊。我的学生都把你打败了,你是不是更该觉得丢人呢?”
不远处,学生们和一个编外宇宙贸易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银时很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卷毛:“这下不是彻底完蛋了吗?!那家伙怎么变成小孩了啊!!”
“但也算是达成目的了吧?老师是老师,虚哥是虚哥这样……”高杉桃蹲在他旁边,用手支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已经有点无聊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完会啊?我想回去找总悟他们玩了。”
银时大怒:“我们怎么不可以陪你玩了?哦对哦~老同学哪比得上年轻貌美的新鲜同事啦~……不对!而且那剩下的半个一米高的虚也是虚啊!变成小孩子以后难道能甩手不管吗?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和平主义都不可能吧?那谁来管啊!!”
高杉桃闻言,跟他对视一眼,忽然很做作地抬头看天。
银时:“……”
银时:“…………喂。不要这样。”
高杉桃眼前的天空忽然被他的脸取代,于是立刻垂头看地。
银时:“…………不要表现得好像这事已经没得商量了一样啊!!我才不要带小孩好不好!!”
“唰”的一声,信女的刀刃已经出鞘:“不许骚扰她。”
“……到底是谁骚扰谁啊我说这位见回组的长官大人!你们官官相护不要这么明显好吗?给普通市民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好吗?我们江户真的还有明天吗我说、警察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胧勾起唇角,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毫无同理心,银时,你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银时:“根本不想被杀手这样说!——而且谁要当他的父亲啊喂!”
辰马应景地发出起哄的口哨声。他想找高杉晋助一起叽歪,结果发现这人眼皮已经开始发抖了。
累坏了吧?考虑到脸上之前被他揍出来的淤青,辰马决定只在心里笑话他,这才刚醒没多久,又开始困了。
“一看就是要我们来带了嘛。”桂肩膀往下一垮,声音立刻粘稠起来,“银时,卷子!认命吧!你我两个,哪里是什么能够拥有幸福安稳未来的人呢……毕竟是那样的身份,在那样的酒吧俱乐部里被这样那样的客人翻来覆去地对待过……能有一个孩子,已经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喂——!!我没有啊!!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的,那种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吧?不如说你到底为什么经历过啊?!该不会你小子其实很享受吧,所以才总是二话不说就回到假发子的角色里!”
银时义愤填膺地指责:“别开玩笑了!……松阳老师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是相信了吧?!不会是相信了这家伙嘴里的话吧?!一个字都不许信啊啊啊——”
松阳没管那边闹脾气的虚,缓步走回来,坐在学生们之间。
他的手以一种颇有规律的节奏,安抚地拍着旁边已经累得睡着但又并不安稳的高杉晋助,柔声说:“银时,说实话,老师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抗拒呢。”
“我当然会抗拒啊!谁要莫名其妙养一个六岁小孩啊——而且还是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呃。这么说起来,是不是可以像老师你以前对我那样对他?想揍就揍想踢就踢、让他一周背七篇课文背不出来就不准吃饭只能吃院子里池塘旁边的湿泥巴团子唔噗……”
松阳收回拳头,左手轻轻抚摸右手指节,脸上笑意款款:“什么时候让你吃过湿泥巴团子了,银时?”
…………总之就是前面的都不否认的意思呗。
高杉桃和桂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
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刚复活就已经让人惹不起了。
两人决定领着6岁小正太虚去周围转转,顺便看看这家伙的思维、战斗能力大概都在什么水平——虽说刚刚给桂那一拳基本能看出是个有正常认知能力的千岁老虚。
走前辰马提了一嘴,说据他记忆,这具躯体是HATA王子的母星特产,原本并不具备任何生物智慧,只是用作研究用途。
“就是那种相貌类人而且一般都做得精致漂亮,但是没有思维没有生命,只能拿来随便玩玩的东西啦!”他摸着脑袋咧嘴笑。
高杉桃:“…………不要说得那么糟糕!不许你对着一千岁小孩说这种糟糕发言!就算是虚哥也应该被允许拥有一个纯洁无瑕、只有血腥暴力没有○色故事的童年吧!”
“不,那也不算什么纯洁无瑕的童年吧。”桂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总之,躯体本身大致不具备额外的杀伤力,被灌注进去属于虚的灵魂也只能在普通人类的基础上为自己增添一些超常的恢复能力,又或无与伦比的怪力——远不如原本水平。
嗯嗯,当然,能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已经非常恐怖,加上脑子还属于原本那个一心要统治宇宙的霸权怪人。
但是怎么说……
还、还挺可爱啊……
高杉桃偷偷瞄他。小孩虚一手被她牵着,一手被桂抓着,因为没法自如地摆动胳膊,让他走路的姿势显得十分别扭,大致可以参照歌舞伎町平时摇头摆尾发传单的萌萌小玩偶。
偏偏还长了一张松阳老师的脸——眼睛颜色是唯一的不同之处。那张用课文考试拳头折磨她们好几年的脸,突然变小变圆,眼睛也变得更大,圆溜溜的两团红玉,不忿地瞪着桂小太郎抓他手腕的手,张嘴就……
“哇啊呃呃呃唔唔哦——好痛!!”桂的手背被狠狠咬了一口,可惜小孩子的乳牙没那么锋利,只是留下了深深的牙印,“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虚冷笑:“谁稀罕。”
桂抱着手瞪他:“不可爱的小孩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十岁以下的幼童都只是萌属性的载体、成年人的玩物唔噗——”
高杉桃一脚把他踹飞:“都说了不许在小孩面前说这种话!!”
她蹲下来,平视小孩虚,把手掌伸到眼前,轻松拦下他的攻击:“唔……大概是,30%虚哥的感觉?”
又收着力给他一拳,任由他躲开,以此评估速度:“敏捷的话,应该是50%左右?因为是小孩子吗?更轻盈所以更灵活了?”
虚等着她的下一步,但高杉桃什么也没做,捡起旁边刚刚被踹飞的桂,拎着他,一手一个就要走回去了。
他忍了又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的躯体反作用于他一向沉稳镇静的头脑,虚没能忍住。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用刀试试。”
高杉桃把他圈在左肩,脑袋朝前,这时只需要稍稍侧目就能与他对视:“啊?什么试试?哦,你想用刀?不行啦,还不能确定你小子有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呃,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是不会主动给你屠刀的!”
虚摇摇头。
不是那个意思啊。他是想说,为什么不用刀割开这具身体的皮肉,试试他的恢复能力呢?
毕竟,那才是他成为一个不生不死的妖怪,最无法动摇的根基啊。
但他没再往下问。于是高杉桃夹带着两个人,很快走回松阳老师身边。
“啊,你们回来了。”松阳面庞带笑,先简单打量一通,这三人身上除了桂胸口有个脚印其他一切完好,柔声说,“银时已经答应了哦,之后可以把虚托付给他……他们了。”
银时哼哼两声。松阳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后背:“毕竟你们几个都在,肯定是要轮流来,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累,对不对?老师的教育之道里,公平可是首要的准则哦。”
“这么快?”桂一脸纯真地直抒胸臆,“虽然说早就知道你小子会被老师三言两语骗到,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啊。松阳老师对你说了什么?怎么说服你的?跟我讲讲嘛——”
“……滚蛋。”银时把脸别到另一边去。[言情社都是免费分享,看到收费请不要上当]
桂再凑过来,他就又别到另一边去;又凑过来,他就再别到另一边去……
高杉桃在辰马身边坐下,随手戳了戳他背后熟睡的高杉公主清瘦不少的脸颊,也偷偷问:“松阳老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啊?”
松阳微笑围观她折腾高杉晋助的脸,两手拢在袖子里:“想知道?”
“想啊!银时虽然说嘴硬心软,但是小孩虚又不是什么安全物品,带回去的话还要考虑新八他们会不会死吧?很恐怖的!”
高杉桃说着,做贼一样凑近,整个人挂在松阳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问,生怕被人听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老师——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假发,憋死他!”
松阳还是笑而不语。
【“一点都不想照顾他?”
“当然啊!又不是老师你的幼年体。那个变态死外星人的幼年体,谁爱照顾谁去照顾好了啊!”
“呼呼……”
“老师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我错了请不要挥拳好吗拜托了!这张脸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再挨您一拳我彻底没法见人了啊!”
松阳衡量片刻,缓缓放下手,在银时松懈喘气的时候忽然说:“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和阿桃共享的,你们一起看着它诞生的,新生命的结晶吗?”
“…………等一下咳咳咳咳。”银时一口气没上来,把脸转过去疯狂咳嗽半晌,终于还是没死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地瞪回来,“别用那种很容易被误会的说法啊!……虽然听上去是没有错!…………虽然说我确实很想!!!”
这种虽然每个字都没错但每个字都全错的感觉……!!!
老师达到目的,眼睛弯弯,笑了:“果然是胆小鬼呢,银时。”】
觉得自己砝码不够,仅仅只是“银时”并不足以让她牵挂。所以宁可答应照顾那家伙,也想要给两人之间,多一枚联结的交汇吗……?
松阳听着高杉桃源源不断的追问,只是微微笑着。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他的眼瞳,会发现里面的倒影半点不符合光学,竟然是当下的全景。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另一种,微不足道的能力——松阳的眼里看着一切,容纳着一切。
他在教育上的理念从来和修剪盆栽沾不上边,并不是那种一心替孩子们修剪枝丫、让学生按照自己的想法生长的老师。
他只是观察,偶尔稍微拨弄一下方向,但也并不一定要求学生听从,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
虽说一直抬不起头,但还是任由阿桃在面前问个不停的银时;抱怨连天,但还是让晋助在自己背上熟睡的坂本君;已经人事不省,但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的晋助;正在陪小孩虚、呃,被小孩虚打闹的小太郎……
还有,始终得不到答案,已经开始生气,被银时苦恼地固定在一臂之外的阿桃。
可爱的孩子们。
松阳张了张嘴,并没有出声,这一瞬间他并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只是打算讲给自己听,也许觉得学生们已经不需要他这一句话的认证,也许只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像那时候一样,难得再一次被人类独有的情绪占据了理智。
——“毕业快乐”。
他说。
……
…………
………………
【滴。】
【检测到本世界任务进度已满,即将开启下一个世界——宿主转移——外壳检查——灵魂读取——】
【进行中……loading……loading……】
【加载完毕。】
【《海贼王》世界已开启,等待您的冒险。】
【七日之内,船将启航。】
第75章 送别礼物?欢迎礼物! 伟大航路,她来……
“下午好, 土方先生!”
“下午好,冲田队长!”
“啊啊,你们也好。”土方十四郎打了个呵欠, 手里握着他的下午茶,一包蛋宝路一杯蛋黄酱, “前面在吵什么呢?”
“啊,是这样……”
一大早来上班就跟顶头上司撞了个正好,穿着真选组普通队士制服的几人面面相觑, 有些为难的从中间挤了一个人出来, 替他答疑解惑:“好像是,高杉队长始乱终弃,苦主上门要求负责?”
噗——!!
冲田很明智地在蛋黄酱喷出来的前一秒躲开了,可惜剩下的人没能躲开,被喷了一头一脸,还要鞠躬:“非常抱歉!我们说话太不注意了, 让您费心——”
土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掉之前断断续续质问:“苦、谁……?始乱终弃?谁?”
冲田耸耸肩,很看不上地绕开他, 皮鞋踩在水泥路上慢慢靠近屯所门口。
那里密密麻麻围着一堆人, 相当引人瞩目。从外面看像是用黑色虫子围成的球,让170的他无法顺利看见里面的景色。
但能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杉·桃!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屯所!这小子也有你的一半责任哪……孩子的成长不能缺少的就是钱、不对,是完整的家庭!!”
那人一抹眼泪,忽然变得冷酷:“你再不出来,我就带着这孩子回去心如死灰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了!哼……就算你之后在大雨里跪下求我、哭着抱紧我、可怜兮兮地叫我银时唔噗——”
冲田一脚把他踹飞,反手把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扛在肩膀上带了进去。
“嗯?想揍我?”他斜斜抬头,两双暗红眼睛恰好对上, “难道是因为人设和我撞了吗?美型正太+浅色头发+刘海+红眼睛,这种时髦的人设你不是第一个还真是抱歉呐。小孩,别怪我,要怪就怪大猩猩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院子里,冲田指了指正在半裸挥刀的近藤:“虽然不是那个猩猩,但这个用来解压也是不错的。”
虚沉默半天,才开口问:“为什么带我进来?反正你也很讨厌他,把我甩给他不就好了?”
“我们家桃子呢,是颗实心眼的好桃子。”冲田漫不经心说,左手插兜,“看到我对小孩见死不救会揍我,所以你死不死不要紧,我不能挨揍。”
虚撇嘴。
身体变成小孩,灵魂似乎也被挤压了,常常出现这种情绪浓度过高以至于无法掩饰的时刻。
“对了。”冲田回头,“山崎,在门口写一个那个吧?就是那个啦,那个。”
山崎:“…………冲田队长,请说清楚一点。”
“唉,就是木牌啊,写上‘天人与坂田银时与狗不得入内’,然后挂在屯所门口好了。”
他拎着虚走了两步,又补充:“哦,对了,还有土方先生,也不得入内哦。”
“……神经病啊!!我也没有罪大恶极到跟他们媲美吧!!”土方的呐喊从身后传来。
银时:“我也没有啊!!!明明是高杉桃那家伙始乱终弃在先,是她把这孩子弄出来的啊!!”
他在门口抽烟看热闹,结果被银时抓个正着,两人打了一架胜负未分,只好被赖上带他进来。
土方的表情介于“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和“万一……?那要不然原地把这小子宰了吧”之间,相信的比例慢慢从1%涨到了10%:“你……你们到底……”
“土方先生,等你老了以后记得告诉我联系方式,我会找你推销理财产品的。”冲田淡淡说,“啊,要不然现在就推荐吧?我有一款理财产品,收益率像火箭一样……”
“喂你那就是火箭吧!!货真价实的火箭吧!!”
一行人相当吵闹地往里面走,很快就熟门熟路走到高杉桃房间门口。
银时一把薅过面无表情的虚,往地上一杵:“阿桃——你好狠的一颗心,你告诉我你心里对我们父子就没有一丝丝感情吗、人家才不会信的,明明你连钱都肯给阿银花啊——”
虚踹了他一脚,狐疑地打量周围。
刚刚那两个警察,都不见了?
“喂。”他说,“注意一点,别这么大声……”
话没说完,纸门被猛然拉开。
面色惨白、眼眶发青的女人,张嘴,发出「狂暴霸王龙」的音色:“吵什么吵——都滚——!!!”
门口两人瞬间变灰变白,噌一声变成石像,又呼啦啦被风吹成渣滓,飘落到院子里。
躲在廊后的土方和冲田对视一眼,两手合十。
阿弥陀佛,走好吧。
*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昨天熬夜打电话去了,今天一直没睡够来着。”
高杉桃神采奕奕坐在食堂里,手里是她的第三碗拉面:“银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虚斜眼看旁边的银发男。
呵呵,搞了半天在人家门口哭来哭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这女人一言不发偷偷就跑了,其实只是她没睡醒。
还害得他跟着直面了一场暴风雨……
想到这里,小孩往旁边挪了挪。
银时干咳两声,心虚地别开眼:“没什么……你不是今天要走吗?反正都要送行的,就早点过来了。熬夜打电话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忙着处理后续吗?”
那天从陆州回来,高杉桃一头栽进真选组就开始睡,连睡三天才醒。虚则交给攘夷四小龙轮流带,最后因为高杉晋助无视他的死活、坂本辰马笑看他的死活、桂小太郎搞不懂他的死活,还是把人交到了坂田银时手里。
“一个稳定、或者说地理位置上较为固定的家对小孩的心理健康有很大帮助阿鲁。”电视机上这样说,神乐也跟着学,“小银,你要更加油才行!因为我是不可能把醋昆布分给这小子的!!”
这一切就够心力交瘁了,好不容易联系上苏醒的高杉桃,在真选组人严防死守下约好今天见面,结果一来又没了音讯。
再一想她几次三番说过要走,银时心里惶惶——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惶恐不安的时候做出一些非理性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哦哦,对!”高杉桃放下她的第五碗拉面,擦了嘴,起身跟银时往食堂外面走,“因为虚的事情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照顾嘛,所以我想说,在走之前处理一下这样……”
别说这样的话。银时想说,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听的话,心脏还是会砰砰一直跳,血管一起被扯住,好像有两个人在胸膛里拔河一样,很难受。
如果重一点,立刻就没有办法呼吸;如果轻一点,她就会毫不犹豫跑掉吧
手指忽然一热。
拔河游戏忽然获得压倒性胜利。
银时被她抓住指尖,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他张了张嘴,又干巴巴闭上,舔舔下唇,又张了张嘴。
“礼物呢?”高杉桃问,“不是说要给我送别礼物,礼物呢?”
“——我就知道!!”银时反手抓住她的手,泄愤一样把她的胳膊当拉面上下摇晃,“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是假发吗?!肯定是他!我就知道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个嘴巴比膳○师的瓶盖还要松的家伙!”
又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是高杉?他是负责挑选材料来着……”
“居然还是合作的产物吗?”
“版权归我。”银时泄气,轻轻勾着女人的指尖,眉眼有些委屈,“大少爷挑材料,假发找人锻造。”
“辰马不是要给你送一艘船吗?那个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几个就想说,反正你走了,真选组这边也要停薪留职吧?佩刀不能用的话,我们给你送一个专属佩刀好了。”
“嗯?不停薪啊。”
高杉桃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伸长三米,把意图从食堂窗口翻身逃跑的虚抓回来捏圆搓扁:“土方先生说,就当我是去异世界出差,所以不停薪,会把工资发给我的~”
她“哦”了一声,停下了折磨虚的手,转而拍了拍银时胸前的口袋:“对,到时候就当做是我参与照顾虚哥的经费吧!”
“哈?”
反正她的工资稳步上涨,三叶姐又不需要她再帮忙交房租,所以基本可以直接划给银时让他收费带虚了。
这么一想,心安理得许多,她拍拍银时的肩:“加油,银时妈咪!”
门外一个队士探头:“高杉队长,局长叫你!”
“来了来了!”
银时目送她走远,用手心握住刚刚勾在她手上的手指:“你说…………刚刚应下来是不是会比较好?工资什么的、经费什么的……”
“从我的生活质量来看,是的。”虚淡淡说,“但从你的恋情角度来看,收不收都不影响你的0进展啊。”
毕竟,究竟是100x0=0,还是100+0=100,掌握这个等式核心的钥匙,从来就不在他的临时监护人手上嘛。
*
局长办公室。
“老——师——”
松阳无奈接住飞扑过来的一枚桃子。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也才苏醒没多久,但果然还是很黏人啊……
“笑得好恶心。”窗台下的冲田总悟翻了个白眼。看这种嘴上“哎呀哎呀”其实心里很享受的家伙不顺眼到了极点。
土方不轻不重给了他一下:“那是高杉桃的老师。”
“切。”
长辈又怎么样?
冲田强忍住想要踩点什么的冲动。年下男才有无限的可能好吗?那家伙又不是需要被谁带领才能走对路的类型……
松阳并不知道好学生的同僚正在编排自己。他醒来后,对一切都很有尝试的兴趣,于是在前三天玩遍了全世界的游乐园。
“这是因为,做老师的总要了解孩子们的喜好,不是吗?”总之他是这么说的。
陪玩一天累吐两次的桂,眼泪汪汪打电话找警察:“歪?真选组吗?能把我抓走吗?”
最后还是高杉桃扛下了重任,陪玩了另外两天,坚强地从二十次云霄飞车和二十倍速小飞象里苟活了下来。
“感觉我已经可以去当航天员了。”她语气很虚浮,“之前真是辛苦你了,小太郎……”
说完直接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听到小太郎大惊失色到处找警察。
后面的事她就不清楚了,再睁眼是在真选组。不过听说最近江户治安好了不少,街上许多未成年小混混和保护费组织全都被一个不知名男子教训了一遍,让他们“统统都去学习!”,被人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章鱼血统,一心要成为什么最好的老师。
松阳老师能这么有精神当然很好,但高杉桃毕竟还是真选组的队长,于是起身站到近藤老大身后:“吉田先生,今天来拜访我们局长,有何贵干?”
近藤:“…………是想这样把你一进门就无视了上级扑向大罪犯的错误揭过吗?”
高杉桃:“诶嘿?”配了个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wink表情。
近藤无语摇头,端起姿态问:“不过我也很好奇,吉田先生,为什么会来拜访我呢?”
松阳眼神落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近藤局长,为什么会叫我‘先生’呢?”
他用的甚至不是普通的さん,而是せんせい,通常用来称呼律师、医生、教师、政治家等拥有较高身份、地位的人。
近藤勋愣了一下,旋即爽朗大笑:“您不是我们阿桃的老师吗?而且,即便和阿桃无关,您也的确教育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向人们传递了属于您自己的思想,这当然是‘老师’的做法,不是吗?”
松阳便看向他的双眼。
干净、纯粹、正直,如此相信着他人,也相信着自己相信他人的这颗心。
难怪能做阿桃的上司。
他莞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称呼不再是问题,他说起自己的来意。那天之后,天道众分崩离析,天人失去了控制地球的最大权力来源,内部陷入一片混乱。幕府的情势更有趣些,看上去那位茂茂殿下似乎有了精气神,打算振作起来,但据松阳了解,那位素来低调,名声不显的澄夜公主正在暗中活动,和兄长一明一暗,互为犄角。
“简单来说,我想——”
想?近藤目光灼灼,等待他的真知灼见。
“我想——”
想?高杉桃随便抽了个封皮上写着【阿妙小姐我爱你爱你就像爱这世间万物但它们都比不上你——】的本子,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做笔记。
老师的话,一定是有什么对这段时间见闻的重要批示吧?!难怪一醒来就去游乐园,肯定也不是因为自己想玩的对吧?一定是要通过游乐园这扇小小窗口,看见更大的社会问题……
可恶,她果然还有很多要学……
“——我想,江户有大学吗?”松阳眉眼弯弯,“要是真选组有门路让我托关系进去当老师就好了。”
近藤:“……”
高杉桃:“……”
“那是不可能的。”近藤勉强捡起自己破碎的尊重,“吉田先生,就算您颇负盛名,也需要通过考试、资格审查等等流程……说到底您自己读过大学吗?!”
门外,刚刚跟着银时一起过来的虚嘲讽道:“这么多年无业游民,履历拿出来还能看吗?最多也就是当个保安而已吧?”
松阳侧过脸看他,表情欣慰:“银时,你把他照顾的很好。”甚至都有点太好了,现在的孩子营养需要这么丰富吗?
“无视我?”
“只是作为大人,不想要跟智力发育不足的孩子计较而已。”
银时抽抽嘴角:“……已经在计较了吧?完全已经彻头彻尾计较上了吧?!”
正如他来叫门时说的那样,今天是高杉桃离开的日子,松阳明明在游历全国,特意绕道过来一趟也是为了这个。
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跟真选组一起去码头给她送别。
银时脚步有些拖沓,连虚被松阳老师抓走都没反应,直到面前落下一双硬底皮鞋,咔哒一声站定。
“还真是失魂落魄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听说老板你是最先听她讲的。”
“……啊,总一郎君。是这样,怎么,嫉妒?”
“诶?突然不藏了呢。”
冲田歪头,表情很单纯,好像真的在疑惑:“为什么这么忧愁呢?”
“我还想问呢。”银时没什么表情,“为什么总一郎君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呢?明明也是……”
“因为我并不害怕啊,老板。”
冲田弯起嘴唇,分明是很可爱美丽的脸蛋,在银时看来却十分讨厌,“她一定会回来,而一旦回来就一定会回到真选组。这里是她的家,是属于她的归处,我们都知道,所以即便是土方先生那种分离焦虑型男也不会恐惧。”
“不过老板你嘛……不是也厚着脸皮留下了一点什么吗?小孩?——哎哟。”
冲田微微侧过脸,闪开直接扎穿他发尾的刀尖,表情讶异,眼神却愉悦:“啊嘞?老板刚刚是真的想杀掉我呢。可惜只杀我一个人是不够的,而且桃子会生气吧?即便老板,还有你们那些恐怖分子同学对她来说格外不同,但我也不差哦。”
他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将洞爷湖的刀尖撇得离自己远了一点:“听说你们打算送一把一模一样的刀给她?还真是……”
话没说完,冲田总悟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踩在青砖上,很有节奏感。只看背影也知道他心情轻松,否则怎么跳得起来?
真想……让他再也高兴不起来。
红瞳里暗光闪过,又被他垂下的眼帘遮挡。两只手啪地拍在脸颊上,再抬头的时候,又变回了没神采的死鱼眼。
那种事,真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再做吧?银时往屯所门口走去,毕竟连那家伙的心意都没搞清楚,就打得你死我活,听上去也太容易让人看笑话了,不是吗?
*
码头可以说是人声鼎沸、群英荟萃、反派和正派开大会。
“果然是开会果实能力者。”高杉桃不无敬佩,“副长,有你在的地方就有会议,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唔唔唔——”
脸被拉扯成小面团子,土方皮笑肉不笑:“注意你的言辞,以为要请长假了就可以不看上级的眼色了吗?你这根本不是上班族的态度啊。”
过一会儿才松开手,徒留高杉桃可怜兮兮揉脸蛋:“大家都说我是超级S属性,谁知道其实是Salary man的S啊……”
码头边,人来得很齐全。海面停着一艘大船,是辰马听说她要出海之后,特意从宇宙四海搜罗挑选的。
“超级好用!”他比了个大拇指,“而且会很适合你的。因为阿桃你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朋友嘛,所以我在原本的世界上把船拓展了很多——”
岂止是很大。高杉桃抬眼望去,这船光高度就有四十米左右,长度更是不小于六十米,没什么特殊的外观设计,看上去倒是不怎么显眼。
“新的冒险之后,我想你会用自己的想法把这艘船填满的。”坂本的声音难得有这么沉静的时候,“所以,平安回来之后,把那些有趣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吧,阿桃!”
高杉桃跟他毫不留力地碰了下拳。
……把坂本辰马往后揍飞了几米,好在陆奥给他兜住了。
“——这个给你,算是我和高杉那家伙一起准备的。”桂将木刀递给她,“材料是特殊金属,你想象成美○队长的盾牌就好,是他找来的。”
高杉并没走近,手里烟杆嘟嘟嘟冒着气,他隔着那串白烟看高杉桃:“比那种批发材料好得多。”
“锻造是我让人做的,手下有一个非常不错的锻刀师。”桂让高杉桃试试刀,“要是不顺手,就让他现在过来帮你调整。”
刀身是洞爷湖同款,看上去也像把木刀,实际拔刀出鞘才会发现内里另有乾坤。重量刚好,既不会因为过于轻便而无法控制速度,也不会太重而不便施加技巧。刀身大约一米左右,对武士刀来说稍长了一点,但高杉桃手长脚长,挥了两下,认为无伤大雅。
最重要的是,刀柄的握感非常舒适!
“虽说我不挑剑啦——但是这个,怎么说呢?有种……”
桂微笑替她补充:“村塾每天练剑的时候,虽然大家都是混着拿,但就是有一把最熟悉、最顺手?”
“没错没错!”高杉桃猛猛点头,“多亏你们花心思了——”
“虽然说是送别的礼物,但更希望你把它当做欢迎礼物呢。”
桂的声音很柔,绵绵的,像一杯细软的沙子,不管是什么样尖锐的东西,都只会立刻被包裹起来:“向你保证,阿桃,等你再次回来的时候,江户会是一个不一样的江户。”
高杉桃微张着嘴看他凑近,压低声音:“那个什么公主大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啦!警察局局长是吧?到时候让你当警视厅厅长哦!以后柯○他们有什么问题都只能找你帮忙啦!”
“…………这完全是诅咒吧我说。”
但无论怎么说,这份心意她依然很感动。刀别在腰上,走动的时候轻轻晃起来也不会发出声音。
三叶姐和阿妙联手准备了百人份的便当,柳生和总悟小声说你拿着当防狼武器用就好了;松阳送了她一个小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怎么看都很恐怖的红色粘稠液体。
胧颇有经验地点头:“关键时刻服用有奇效。我喝过,有效。”随了一个拇指。
信女:“变笨?”
胧看信女,信女看胧。
两人二话不说抽刀干了起来。
高杉桃熟练地绕过战场:“下一位——”
土方清了清嗓子,走过来,摸摸索索递给她一个御守,高杉桃看了一眼,保佑平安健康。
“以你的能力,想要的都会得到,想做的都能做到。”他说,“所以健健康康地回来的就好了。”
高杉桃抽抽鼻子:“别说这样的话嘛,大家都这样——我不想哭啦!”
气哼哼的,转身往银时面前走。
“你怎么什么都没打算送?”她问,“不许用洞爷湖的版权敷衍我啊!”
“……就,没准备啊。”他垂眼,“想不到要送你什么比较好。”
啊、啊,果然赌对了。这样做的话是很欠揍的吧?很特别的吧?在别人都用心准备了告别礼物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没有做,就像同学录里永远缺少的那一页、结婚宴上唯一没有来的那个同事,怎么看都很诡异吧?
所以你就牢牢把我记在心里吧,阿桃。
“……这是第76话。”高杉桃忽然说。
银时愣了一下。
“绝对没说错哦,这一次。”她轻轻撇着嘴,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是很愉快的记忆,但眼睛依然在微笑,“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很够格的女主角了啊!!”
银时沉默。
三秒后,给了她一拳:“……这是第75话啊,白痴。”
不过也好。银时板着脸随意吐槽她的控诉,心里却想,也许本来就是这样的吧?也许本来就是76话完结,他和这家伙的故事应该到那里结束,但现在只是第75话。
还有1话才是真正的结局,只要那一天不到来……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为了成为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高杉桃忽然冲他跑过来。
虽说是小跑步,但按这家伙的体格和力量,恐怕是导弹级别的。银时嘴角微抽,酸涩情绪像泡沫一样被她带起的风吹走,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腰上却一下被她缠住。
哔——
运行过载,大脑宕机,银时只能看着她的脸凑过来,眼睛闪亮,像是很快乐,又好像不只是那样,总之对他笑了一下:“不要难过啦,抱抱?”
说、说什么呢!!
卷卷的刘海压在眉眼上,他扭头,用侧脸对着即将离开的、重要的人:“如果你一定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高杉桃歪头:“不是我一定要,是刚刚看你的表情,感觉好像在要抱抱?”
“什么我要抱抱啊!阿银我啊,可是江户有名的硬汉,硬汉是不会要抱抱的,更不会因为一个抱抱就幸福到不知道自己是谁啊抱抱!”
不远处的新八= =:“连语尾都变成抱抱了啊!!好奇怪的口癖,那种全家都生活在比自己更低的次元的人才会用这样的口癖不是吗?这种人要继续当我的老板吗?诶?不开玩笑我会报警啊!!”
但那位桃子警官却咧嘴一笑,二话不说将他的奇怪老板抱住。
……啊,就是这种感觉。假如被猫咪或者狗狗宠爱的话,人会非常幸福吧?但是被抱住的猫咪和狗狗也会幸福得想要死掉,两只手就可以抱住,温热的鲜活的躯体,并不需要在噩梦惊醒的黑夜捏捏不会说话的被子,只需要伸出手。
搞不清是谁在谁的怀里,总之怀里那个人的脸颊是热的,胸腔里的心脏是跳动的,环在腰上的两只手是有力的。
高杉桃想了想,原本不打算说的,因为好像有一点自私,但这种时候自私一下也没关系吧?反正她都要走了!!
反正这个人很容易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高杉桃想,她虽然总是喜欢单打独斗,但也不是因为她不怕死——每次都是想好了才会出手的。
银时却不是,每次都受很重的伤,那样的话,他真的有办法活到自己回来吗?
所以她说:“要等我,银时。”
她说:“我一定会回来的。——稍微活得有点糟糕也没关系,下次换我把你捡回去好了!”
啊。因为她不是会说出自己做不到的话的人,所以既然说了,就是真的会回来吧?他知道,他相信,他愿意相信。
……但其实你不说的话,我也会等你的啊。不是因为你讲了所以才等,不是因为你会回来所以才等,是因为我想要等才等的。
“……啊,知道了。”他低低地说,声音又湿又闷,结实的胳膊把警官大人箍得死死,还要云淡风轻说,“但我不会等很久的哦,受欢迎的男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桃树也是一样——”
高杉桃根本没等他说完,从他回来钻出去,扭头就叫:“晋助——抱抱——小太郎——抱抱——”
银时大怒:“喂!!!”
他抱得再死有什么用啊!对那个怪力女来说完全就跟普通拥抱没有任何区别吧!一下就挣脱了啊!!
银时只好看着她挨个把码头上的人都抱了一遍。
但拥抱总有尽头。就像高杉桃总会出发。
她的船只已经就绪,分离近在眼前,无可避免。事实是无论再珍视的人,都无法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这世界不是那么美满的地方。
不过也没关系,成年人早就已经接受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这个事实。
唯独几个未成年,也有可靠的家长在旁边守候着,所以高杉桃毫无顾忌地背上三叶给她准备的小包,长腿一跨就跳上了船。
“我要走啦!”她站在船舷回头,一个劲儿冲下面挥手,“银时——老师——晋助——小太郎——辰马——三叶姐——土方先生——总悟——”
喊个没完。高杉轻弹烟杆,摇头:“感谢名单太长了。”
“确实。但如果想成赞助名单是不是就好很多了?啊哈哈哈哈!赞助商嘛,人人都要露脸才对啊!”
“呜呜……呜呜呜,阿桃,你要保重身体、要注意增减衣物,每天都要吃好睡好,一定要记得想我们啊呜呜呜呜——不要被那些奇形怪状的男人骗走啊——”
聒噪的老友们站在身后,银时仰头,眼里只有那个站在船舷上,逐渐看不清的身影。
从今天开始讨厌《海○王》。他想,连载也不会再看了,jump也不想再买了。
直到她回来的那一天……
汽笛声布布作响,大船启航,顺着海浪驶出了漫画的最后一格。
“一路顺风。”他说,“番外篇的话要回来哦,不然就判你女主角失格好了。”
声音很轻,像一个没能送出去的吻。
*
崭新的一页,开头第一格就是海面的空镜,顶上飞过声音粗哑的海鸥。
系统说前往下一个世界不用她额外操作,因为【大海本来就联通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说得还挺酷的。
高杉桃偷偷把这句话记到自己的小本本上。
嗯,到时候随便说给谁耍耍帅吧!
从江户港口出发,船很快离开近海。按理说是在往东走,驶向太平洋深海中心,但周边海域的颜色却渐渐变得明亮,像是用天蓝与青山调配出来的蓝绿,又比单纯的颜料色彩更透明。
简而言之,饱和度高得像某些还没踏入千禧年的动画调色。
一瞬间,像是穿过一个神奇的孔洞,分明没有任何的触感,但那一刻之后,海风的味道变得骤然鲜明,粗粝又咸腥,高杉桃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开始疼了。
系统的提醒立即到账:【当前位置:伟大航路、伟大、伟大……】
系统卡了。
但高杉桃不介意,系统抽风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成自然。眼下最重要的是——
伟大航路,她来了!!
……伟大航路又把她赶回了船舱里。
海风太强势太恐怖,又冷又狂烈,打在身上隐隐作痛,更不要说卷起的浪花,感觉在跟这艘大船打自由搏击。
她一路小跑逃回船舱里,透过窗户观看外面天气的变化:“刚刚明明还是晴天,居然突然开始刮大风、啊!下雪了!——更神奇的是一点都不冷!”
又走过一截:“为什么会有绿色的雪?好神奇啊,这就是伟大航路吗?”
驾驶舱全部使用了天人的宇宙飞船科技,足以保证高杉桃坐在船舱里就着绿色的雪吃香肠奶酪面包配柠檬汽水,船只也不会迷失方向。
毕竟是坂本辰马送给她的船,当初设计的理念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掌舵也能安全使用的船只”,据说未来打算卖给类似hata王子这样的富有笨蛋。
但风浪起得非常突然,世界观它不允许人类这样偷懒。既然是在大海上,就得讲究大海的规矩——面对风浪,没有经验老到的航海士可不行。
绿雪顷刻消失,乌云转而主宰了这片天空,雷霆立刻往下劈打,令海洋沸腾咆哮。
右一个巨浪左一个巨浪,巨大的铁舰开始摇晃,高杉桃开始呕吐。
对不起,她也知道女主角不该呕吐,至少不该在换新世界的第一章刚吃完饭就呕吐,这样也太不优雅、太没形象可言……但她实在是太晕了!!
也没人告诉她船在海上会这么这么摇晃啊!高杉桃倒是还能控制自己,慢慢往甲板上移动,试图摸到驾驶舱去。武学造诣到了某个境界的人即便在半空中都能维持几秒不动——这也是很多动画能够在打架时插入回忆的重要基础。
但她能控制自己,没办法控制这艘船啊!
巨大的、堪比一百个她那么大的船只晃荡起来,高杉桃只能像一片可怜的小桃叶一样跟着晃悠,脑袋都晃成了浆糊。
很快,一个大浪扑到甲板上,紧跟着又一波打在她身上,高杉桃立刻被卷入海中,失去了视线。
冰冷深蓝的海水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即便努力控制肌肉保持平衡想要借助浮力,也无法在突如其来的海水漩涡里做到这件事。
眼睛好痛!高杉桃下意识想伸手去摸眼眶,阻力又把她的动作搅得乱七八糟。
做什么都不顺!她正在翻找有什么招数能让自己赶紧脱困,眼前忽然一黑。
一个高大的身影先笼罩了她头顶仅剩的一点光源,又由上而下,在她眼前飞速往下沉去。
诶——等等等等!是不是该捞一下?可是她已经自身难保诶?但果然还是捞一下吧呜哇他也沉得太快了吧!!!
高杉桃竭力伸手过去,拽住他镶了一圈铆钉的黑皮腰带。一下用上力气,很自然就想要呼吸,紧接着就狠狠呛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咳——!!
她费尽全力再次屏住呼吸,顶着生疼的鼻腔黏膜,另一只手捂住嘴唇,制造出能够说话的空间:
“【居然被雨声盖住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总是在关键时刻……】”
【技能判定中】
【技能判定成功——加载中——正在为您召唤一场[隔绝一切的]暴雨……】
分明是从上而下的雨丝,却并不像普通雨水那样溶在海洋之中。海水碰见这些雨丝,便像遇见了幼年摩西一般,被分出一片小小的、足够她探头呼吸的安全空间。
高杉桃深吸一口氧气,拽着手里至今没看清脸的人,努力朝着头顶有光的地方游去。
第76章 失明 果然是银时吧?不是谁都能同时拥……
再睁眼的时候, 高杉桃以为天还没亮。
但很快她发现不是天没有亮,是她的世界没有亮。
眼前是密不透风的黑,她愣了两秒, 伸手在周围摸了摸。是普通的泥土和草地触感,鼻尖依然是海的味道, 但已经没有之前在海上航行时候那么浓,被树叶花草和泥土的味道冲淡了一些。
隐隐还有一股很香的味道……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好饿……
从出海到现在只吃了五只面包两大瓶汽水,高杉桃饿得恨不能埋下头啃土。
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否则先呕吐后吃土, 她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人气投票倒数的女主。不过在周围找一找是否有可食用动植物是可以的,于是高杉桃趴在地上,用鼻子和脸颊去感知周围的生命活动。
有什么、猛兽……走近了!近了!近了!!
不管是野猪野豹野老虎,吸溜——!!她来了!!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从大约三米外的范围传来。
但音色很熟悉,高杉桃听过不说千万也有百万次——是杉田○和!!
恍然间仿佛回到了第一章,高杉桃下意识舔舔嘴唇, 说:“银时, 我看不见了!”
“……那是谁。看不见?”
那人走近过来,听声音就很高大很沉稳……嗯?怎么感觉不太像银时呢?
又伸手, 好像是在她眼前晃了晃, 高杉桃能感觉到微妙的热度和甜味:“能看见我在做什么吗?”
她诚实摇头:“看不见。”
“……哦。”那人好像一下没了话,但身上糖霜和巧克力的香气依然很明显。
甜味啊……那果然是银时吧?不是谁都能同时拥有杉田○和跟甜味的啊!!
高杉桃想到这里,凭着隐约的直觉伸手过去:“带我一起吧?你是要去找食物还是去找水啊?”
“不管做什么,都带我一起吧?我好饿啊!而且都看不见了还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银时你可不能这么过分哦!”
这女人伸手过来的样子,不得不说,很蠢。她看不见,所以指尖微弯, 是一种下意识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姿态,方向却是正确的——这并不奇怪,顶尖的强者在这片海域拥有着另外一双“眼睛”。
……但她似乎并没有在使用这双眼睛。
如果高杉桃能够看见,或许会尖叫也说不一定,毕竟她面前并不是坂田银时,而是一位身形极其高大、突破正常人理解范畴,粗略一看应该有四米以上的长腿男人。
棕红短发压在头顶,裸露的壮硕小麦色上身有无数已经愈合的浅浅疤痕,粉色纹身从左边肩膀到胸膛到腰,一路蔓延到腰带底下。
黑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此外还穿戴有带尖刺的护膝和中跟长靴。
作为新世界四皇之一、「大妈海贼团」之主、海贼女王夏洛特·玲玲的次子,夏洛特·卡塔库栗拥有着堪称顶尖的「见闻色霸气」,这是一种能够让他轻松探查到周围的威胁、乃至于稍稍预见未来的能力。
在个别使用者出类拔萃的应用能力下,甚至能使用它来探测身边是否存在任何谎言……!!
…………但显然面对高杉桃是无用的。
他有些费解地伸出胳膊,那女人竟然真就伸手抓了上来,一丝防备也没有。
面对足以杀死自己的强者,示敌以弱或许是战术,但不加防备则是最愚蠢的谎言。
趁此机会杀掉她?或许是个不错的想法。面前这个女人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海军将领,亮相即是最年轻的少将,被好事者称为「新世界的守护神」。据小道消息,她身上的少将军衔估计留不久,很快就要荣升最年轻的海军中将了。
卡塔库栗倒是知道她的威名,但他也好,「大妈海贼团」也罢,从未和这位海军新星正面交过手。
好不容易遇上一次,就海难了,就漂流无人岛了,就失明了。
这到底是她不详还是他不详?
……算了,总归他也被救了一次。
卡塔库栗甩甩头,在高杉桃明显疑惑的“嗯?”之中,领着她往前面走。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左右,路途上倒没什么起起伏伏的坡度,可见这里地势还算平坦。
高杉桃一路把着他的手臂,当然不纤细,可以说非常健壮,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手感。但摸起来很有弹性,像那种很扎实的解压球,忍不住捏史莱姆一样捏了好几下。
痒。卡塔库栗有点想收回来,又觉得这么做太刻意,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停下,用手臂把她往旁边稍微带了带,示意她位置:“……淡水在这里。”
高杉桃侧耳一听,是溪水的声音:“有鱼吗?”
还挺会得寸进尺。卡塔库栗抽了抽嘴角:“应该有。”
“这样啊,不过比起淡水鱼我还是更想吃海鱼一点。”
说完就睁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他,手往不远处一指,是卡塔库栗刚刚过来之前所在的位置:“那里,有海鱼的味道。”
……搞什么啊,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专家啊。
也不知道怎么找准方位的,卡塔库栗到现在都没有感知到她使用「见闻色」的痕迹,但她就是能够找准人的方位、溪水的方位……
烤鱼的方位。
他心想自己之前烤的那半条鱼应该留不住了,很挫败地叹了口气:“烤鱼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高杉桃握着他的手,“你不是银时吧?不过还是谢谢你!——呃,等一下……”
等一下。
刚刚在卡塔库栗微妙的犹豫之间,她意识到这家伙应该不是会主动投喂的坂田银时。但是啊但是,一个有着杉田○和声音、浑身充满甜味、让她汗毛倒竖一下就能意识到很强的家伙……
不是银时,那又是谁?
她抓着卡塔库栗的手走过去,捧着烤鱼,难得食不下咽,在男人的催促声里咬了一口:“哇!好吃!!”
“……安静一点吃。”
“是,对不起。”
但没安静几秒,高杉桃犹犹豫豫问:“那个,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卡塔库栗:“……”
卡塔库栗:“…………你,刚一醒来,拉着我去看水、看鱼、捏了我的手、吃了我的饭,现在问我是谁?”
他简直要气笑了。
在卡塔库栗看来,这女人绝对是在耍他玩。
一定是这样!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一起流落到这个岛上的啊!是这家伙把他从深海捞上来的不是吗?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一副熟得要死的做派,怎么可能突然忘记他是谁?!
说来也十分倒霉,一开始海军和海贼两支舰队在附近海域相遇,作为头领,他和这位年轻的海军少将在没见面的前提下达成一致认识,觉得既不能这么轻松放过对方,也不愿意真正开战造成大规模冲突,所以在约在最近的一个小岛上见面,决定1V1战个痛快。
结果两人搭乘小船刚出发没多久就遇上旋涡,周围又刮起狂风,直接将两边的舰队统统卷走,小船也在海中毫无意外地碎开。
卡塔库栗虽说实力强劲,却有一个相当倒霉的身份——恶魔果实能力者。
带给他超人级能力的同时,也带来的大海的诅咒。后天形成的绝对旱鸭子体质让他在海水的包围里直接失去了力气,浑身发软无力动弹,呼吸的力气都消失殆尽,眼看就要因为窒息死亡。
再如何强盛的势力、再如何说一不二的地位,在大海里都是不管用的——
直到高杉桃伸手把他捞了起来。
当然,卡塔库栗这样的体格、这样的,嗯,体重,要把他捞起来本来就不容易,况且那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助力,说是一块重达千斤而毫无价值的秤砣也不为过……
不,他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就算这女人原本可以对敌人见死不救却还是出手帮忙,他也只需要不趁她失明对她动手,两人在这岛上熬到有人来接,就足够还这笔账——
“啊,我想起来了!”高杉桃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是那个,大妈的二儿子,卡塔库栗!!”
……居然真忘了啊。
卡塔库栗磨了磨牙,露出一个兄弟姐妹看了,必然会后背发麻的狰狞笑容:“想起来了啊,那可真好……”
“谢谢你!”高杉桃凭记忆摸索着拍了拍他结实而光裸的上臂,“愿意把自己的烤鱼分给我吃,还带我去找水!我们不是朋友,对吧?对陌生人也这么亲切,你人真好!”
旁边经过一只长着尖嘴的鸭子,从它那张和常识完全不符合的嘴里,发出尴尬的“嘎——嘎——嘎——”。
卡塔库栗嘴唇张开又闭上,恐怖的鲨鱼牙在围巾底下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半天才低声说:“……举手之劳而已。”
“而且味道也很好!这里有调味料吗?是用的海盐吗?”
“盐是海盐,这里有胡椒果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我吃了没毒,就随便放上去了。”
“随便放的也这么好吃!——卡塔库栗君,难道你其实是个厨艺天才吗?”
“……别讨好我。我不会一直给你做饭。……别用那种表情看我。”
“嗯?什么表情?”
“没意识到就这么做了吗?总觉得熟练得让人很火大啊。你以前是不是遇见过很多‘只要一露出这种表情就可以让他一辈子做饭给你吃’的人啊?!”
卡塔库栗恼怒地甩开她准备起身。无人岛上生活就是这么快节奏,不趁着天黑前准备好晚饭,一切都会变得麻烦——大自然对于大海上的王者也一视同仁。
“那个——我想吃水果!卡塔库栗君!”
“闭嘴!!”
那女人真的想起来了吗?假的吧!只是假装想起他的名字,实际是随口编了一个而已吧?!她可是海军啊!
话说一开始她居然伸手救他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变成傻子了吧?哪有海军少将主动救一个悬赏十位数的海贼啊?趁机把他头颅割了带回去换军功才是正经事吧?非要救他起来,还指使他做这做那……
……
…………
………………
记得西边的林子里,好像有吃起来像苹果的东西来着?
卡塔库栗拐了个弯,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
第77章 巨兽 “……我似乎总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吃完半条烤鱼, 又吃了一种奇形怪状的水果,差不多该是找地方睡觉的时间。
当然,高杉桃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她无法感知到天色的变化,全凭身边这位好人安排。
卡塔库栗带着她往之前找好的山洞走去, 行进并不快,要顾及身后某个明明看不见但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家伙。
她大概是没有见闻色霸气的,又或还没有好到能在目不能视的时候也应用自如。卡塔库栗一边回答她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边想, 这也并不奇怪,虽然年轻有为,但新世界的海军少将也不是人人都能将霸气应用自如。
但……
“旁边有鹿!”那女人在后面说,“而且不是一般的鹿,应该是……嗯,腿很短, 但身体……很细长的鹿?好奇怪啊……”
…………到底是怎么感知出来的?卡塔库栗瞥她一眼, 没办法,只好跟她解释:“这个岛上大部分生物都是这样, 动物也好、植物也罢, 原本应该纵向生长的,都变成了横向生长;原本应该横向生长的,都变成了纵向生长。”
她刚刚指名道姓那只鹿就是如此,细长的腿变得粗短、雄壮的身躯变得细长,犄角也只剩下两个摩托车把手一样的横杠,突兀地顶在那张奇怪的小短脸上。
……不如说能看出这是鹿才更奇怪吧。况且她还根本看不到。
卡塔库栗没多问,只是给她简单阐述了一下岛上的情况:“……溪流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毕竟溪流的走向是地势决定的, 而非某种生长情况。之前我见过几只鸭子,嘴巴也不再是扁的,而是变成了尖的。”
诸如此类,卡塔库栗详细介绍了一通他提前醒来半天后的所见所闻,接着,用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隐期待,看向身后的海军少将。
虽然这话并不能说的太绝对,但海军将领的平均知识水平,应当还是要比海贼高上一些的。
他们未必遭遇过所有糟糕的情况,但在海军内部培训时大多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让这群背负正义之名战斗的家伙储存着比绝大部分海贼更多的知识。
而高杉桃,她的履历相当神秘,说实话在真正见面之前,卡塔库栗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年轻,也从没想过她的招数如此诡谲。
虽说名气很大,但大众对她向来不甚了解,即便是夏洛特家最引以为傲的情报网,也无从得知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得到了如今的军衔。
关系户吗?伟大航路的前半程或许会有,但后半程,也即是人称“新世界”的这片海域,是不可能让一个蠢货仅凭人脉混到如此地位的。
她在霸气上的造诣目前看来只是平平,甚至微乎其微。卡塔库栗想,除了实力,那么就是头脑?独到的、优越的审视眼光?就像海军里颇有名声的头脑派,大参谋鹤女士一样。
他有些探究地看着女人出神的侧脸。
这位深藏不露的海军少将,能够从他描述出来的寥寥数语里,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要是能够帮助他们逃脱这座岛屿,那就更好不过了……
高杉桃张嘴。
很智慧、很慎重地说:“我饿了。”
卡塔库栗也张嘴。
张了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哈?”
高杉桃不理他,她摸摸肚子,心里已经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一天前明明还是走在街上都能有不少亲朋好友投喂各色零食点心的江户警察,今天就已经变成连正餐都吃不饱的荒岛野人,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当然不是!而她赌上生而为人的尊严,也要让自己吃饱!!
于是手一指那头鹿:“我要吃它!”
卡塔库栗:“……那你自己去抓。”
高杉桃根本不用他说,紧跟着出招:“橡胶橡胶——捕捉!!”
手臂在出声的瞬间已经伸长,五指跟着伸长,像一张伸缩自如的网,轻松把那头鹿包成密不透风的战俘。再一回弹,就啪嗒一声摆到了卡塔库栗面前。
还给了鹿一拳,把可怜的家伙直接打晕过去。
她重复一遍:“我要吃它!”
卡塔库栗脑子很乱。
她手臂伸长了、她一直喊饿、刚刚是什么声音?那手臂到底是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能判断出那是头鹿?位置什么的倒还好说,就算不用见闻色,用耳朵听也足够,但鹿?……鹿??
该不会是,肚子饿带来的本能吧?
卡塔库栗竟然对此感到诡异的理解。
谁让他有一个以“胃口”和“实力”称霸新世界海域的亲生母亲——四皇之一,夏洛特·玲玲。
自打出生以来,卡塔库栗见识过的女人从来都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从不为任何不放在心上的事动容的。
但把这种强大建立在“饥饿”上的,确实只有两位。
他半信半疑接受了高杉桃的要求,放血烤肉,调料将就着撒了一些。卡塔库栗自己吃着并不很满意,毕竟是四皇海贼船上的实权次子,又有那样一个热爱美食、吃不到就要宰人的「妈妈」,平时饮食也算精细,这种粗糙的野生烧烤只能说差强人意。
但高杉桃吃得很乐。这鹿本身肉质紧实,又是现杀现烤,卡塔库栗手艺不差,当然不会难吃。
再说,味道都已经是其次,她真的饿得快不行了。睁眼到现在就吃了半条鱼,还花功夫调动眼睛之外的感官去判断周围的情况,对体力也有额外的消耗啊!多吃点怎么了!
合胃口,她吃起来当然很丝滑,后果就是卡塔库栗思考完短时间内该如何应对这位海军少将后低下头,鹿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除了提前被砍下来的脑袋和四条腿,以及剥得很干净的那身皮毛,剩下的部分全都没有了。
他不自觉抽了抽嘴角,目光扫向旁边吹着口哨收拾残局的高杉桃。
明明看不见就不要乱帮忙啊,只是在添乱而已不是吗?沾了一手鹿血,这下好了,还往脸上蹭,平静的面孔上挂着冷冰冰的血迹,怎么看都像是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角色啊。
他好无奈地叹一口气:“算了,你别乱动,我来吧。……吃好了?”
“嗯嗯!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找地方过夜对吧?一起去吧?”
“嗯……”
卡塔库栗,很费解。
他让高杉桃抓着自己手腕,一路慢吞吞带她到之前就看好的山洞里去。
总觉得哪里不对!气味?距离?大小?这个姿势……对了!!
高杉桃总算意识到上岛以来自己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她晃了一下胳膊,发现自己竟然是微微曲着手臂,以一个很自然的、并没有刻意打直乃至伸长的姿势去抓卡塔库栗的手腕……
这位老兄,应该身高4m有余啊?
那她现在是怎样……一夜之间变大增高术?
但问别人自己有多高是不是太奇怪了?高杉桃于是转了个弯,问他:“卡塔库栗君,你现在有多高?”
“……499cm。”
“啊……”
“你那副想高兴又不是很能高兴得起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在老家当上状元以后去全国最好的学校读书才发现状元一点都不稀奇的表情。”
“完全不明白。”
“……礼尚往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卡塔库栗也将自己思考许久的困惑讲出来,“你是恶魔果实能力者?”
“不是哦,我会游泳啊。”
是啊,她会游泳,甚至还从海底把他捞起来了,这不就是他一开始把高杉桃从恶魔果实能力者的猜想里剔除的最大原因吗?况且她腰上还一直挎着一把木刀,这应该才是她的主要进攻手段吧?
虽然说卡塔库栗很怀疑这把刀的杀伤力,但谁说木刀里面不能是一把已开刃的利器呢?新世界里喜欢用这种招数装X的人可不少。
但她的手臂变长了。而且她的食量不像正常人。而且她完全不读空气,使唤人的时候肆意妄为……
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也表现得一点不像一个嫉恶如仇的海军。
卡塔库栗倒没有某种精神上的受虐倾向,喜欢被别人横眉冷对,只是这女人——她太奇怪了!
没错,都是她太奇怪了,并不是他表现反常。
高杉桃摇头:“我没吃过恶魔果实,不过听说那玩意儿很难吃,你吃的那个是什么味道?”
“也不好吃,有点……”卡塔库栗很自然地接话,又回过神来,闭上嘴,把她带到临时砍出来的木床旁边,“你睡这里。”
这山洞不知怎么非常大,挑高也很高,卡塔库栗这样的5m巨人进出也并不困难。
木床基本就是树木的横截面,这岛上的树因为横竖法则的存在,都长得格外矮胖,越老的树直径越长,卡塔库栗用来做床的两棵树基本能让高杉桃在上面跳艺术体操。
说起来,这位桃子少将的个头看上去应该也有两米往上啊,在普通海军里算是中上,算上巨人族就不够看了。巨人族……要是能够跟巨人族搭上关系,「妈妈」会非常高兴吧……
卡塔库栗有一点毛病,就是吃完饭会不自觉陷入一个很漂浮的境地,一定要说,有点像是贤者时间。
而这种放松、自然、任由思绪飘荡的时间对他来说极为奢侈,为了维持威严的、令人尊敬的形象,他几乎从不在人前表露出这种情态。
即便在属于夏洛特家族、属于「妈妈」的蛋糕岛上,他也要用巧克力、饼干和手杖糖制作的特质房屋将自己围起来,再慢慢放空思绪、享用甜点。
不过现在,荒岛上没有甜点,吃两口果子也算。至于其他人的视线……
卡塔库栗紫红的双瞳,冷淡地睨了眼在床边坐下的高杉桃。
一个瞎子,不足为惧。
瞎子张嘴:“你在吃什么?我也想吃。听声音是水果,是你之前给我吃的那种吗?那个很好吃,像苹果唔——”
卡塔库栗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这个瞎子,有点太吵了啊。
高杉桃不介意他粗鲁的动作,两口把果子咬碎吞下去,满足地拍拍肚子。
突如其来的失明,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多少也会有一点紧张,好在身边有个还不错的人。不愧是未来海贼王的「见闻色霸气」专业课老师……嗯?等等?让她想想……
卡塔库栗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好,又出去观察了一下地势,确定即使天降暴雨一时半会儿也淹不进来,这才进来放松地躺下。
他人高马大,用的木料也格外粗壮宽绰,只需要稍稍一翻身,就能看见高杉桃啃水果的样子。
应该是刚刚顺手摸到他采回来的那一堆了,果然在食物上的敏锐非比寻常。
他观察着,心里依然很费解。在他看来,即便是有救命之恩,也不足以让一个海军少将信赖一个超级大海贼。两人武力上的不平衡暂且不提,光是身份的对立,就足以让他永远无法在对方面前彻底放下心防。
不对,应该说,任何一个正常人——无论海军还是海贼——都是如此才对。
但她似乎能做到,而且很轻松。
……所以果然是她不正常吧。
男人躺下去,山洞里一片黑暗。为了防止引来野兽,连火堆都没有点,月光浅浅盈在洞口,只是很薄一层。
也许正因为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卡塔库栗感到一种久违的松懈。他不吝承认自己今天的失策:“……我似乎总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因为你是个好人吧?总是想要照顾我的心情,所以才会这样的。”
卡塔库栗挑眉:“很少有人这样评价我。”
高杉桃毫不意外:“那当然,我跟别人又不一样。别太紧张,随便一点就好了,不高兴的话我会直接揍你的。”
“揍我?”卡塔库栗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你能吗?”
“你想试的话,我不反对。”高杉桃打了个呵欠,她已经很困了,“这么说还真是,这岛上又没别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你唯一的朋友和同伴——我,又看不见。”
这倒是。
卡塔库栗没反驳,他能感觉到,这女人虽然拥有一种奇异的感知能力,但从未用在他身上。分明是敌对的立场,又在这样危险的处境下,却从来没有试着去窥探他什么……吗?
“真不是到你到底是笨蛋还是聪明人。”他摇摇头。
久久没有回应,他平躺一会,忍不住用见闻色的能力往下瞥了一眼。
……睡熟了。这才停下对话不到一分钟吧?特异功能吗?这就是她的特异功能吗?
真自信啊,以为自己虽然失明,但也足以应付一切突发情况吗?
又或者,相信他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会在遇到危机时,出手帮忙吗?
卡塔库栗轻轻合上眼。屏息一会儿,山洞里就只能听见风从大陆卷向海面的声音,树叶因此瑟瑟发抖的簌簌声,以及高杉桃的呼吸。
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能睡得让人听见呼吸声,几乎意味着性命都交到他手里了。真是个白痴。
再睁开眼,那双酒红的眼睛在黑暗的山洞里闪过暗淡的光芒。
……不过,身为夏洛特家族的次子,言而无信、恩将仇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品格啊。
算她走运。
卡塔库栗这样想着,再次合上眼,慢慢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卡塔库栗依然起得很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肩膀轻了很多,他照例用围巾将半张脸围起来,出门探索岛屿。
高杉桃没醒来之前的几天都是如此,早上探索岛屿,下午搜寻船只,晚上早点睡觉。
这么说来,也许是因为作息变得健康了。他想,轻易将手臂伸长,在树上一挥,立刻就是一片浆果刷拉拉往下掉,被洗干净的鹿皮接住。
是的,卡塔库栗也可以将手臂伸长,作为特殊超人系·糯糯之果的能力者,顾名思义,浑身都可以变成麻薯那样的糯米团。
如果单纯从延展性和变化性的角度来讲,甚至能用来捏人偶的糯米团,当然是比橡胶更好的材质。
高杉桃也很清楚这一点——不如说,她正在山洞里盘算这一点。
她可是记得卡塔库栗是如何把路飞一拳拳揍得半死不活,然后把能预见未来的见闻色霸气倾囊相授的!
这可是个好人啊……实力强、讲义气、好面子、又很懂得教学方式——这可是个不容错过的好人啊!
昨天就已经模模糊糊下定的决心,今天更加清楚了:就算是缠,她也要缠着卡塔库栗教她见闻色霸气!!
虽然刚来没多久,但既然认出了卡塔库栗,高杉桃当然就能猜出来,自己身处的不是伟大航路前半段的所谓“乐园”,而是传说中的后半段海域——“新世界”!
就算是再强大的恶魔果实能力者,在这里也必须要掌握至少一门霸气才能够活下去。高杉桃不知道自己这具躯壳是否自带,但她知道不能错过卡塔库栗这个天然的好老师。
毕竟……那可是预知未来啊!太酷了!!哪怕只是几秒也足够了吧!!
而且她要是学会了,是不是也能教别人用见闻色预见未来啊?都说最赚钱的就是艺考班,她这个可是保命班!师承大妈海贼团卡塔库栗,用过的都说好——
世界上有钱的胆小鬼太多了,赚个几亿贝利什么的,不过分吧?嘿嘿、嘿嘿嘿嘿……那几个极饿的时代也该乖乖交学费报她的课吧?否则就等着蹲大牢里反省吧!而她,将成为伟大航路·霸气专攻·第一辅导名师……
高杉桃正美滋滋畅想幸福未来,忽然察觉到异样。
……嗯?山洞里是不是越来越热了?
俗话说以声衬静,反过来也是一样,越安静的地方,越容易让人察觉到细微的声响。尤其高杉桃失去视觉后,其他几个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
身后传来灼热、潮湿的喘息声。
是一种兽类,血腥味、食物残留的发酵味和常年没有彻底清洗过的皮毛味混合在一起。高杉桃抽抽鼻子,尽量克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飞快判断:个头很高,呼吸几乎是从头顶喷下来的,体型绝不会小——否则哪需要这么强大的心肺功能。
没有移动,大概在守株待兔?
这样说来,就能理解这个山洞为什么这么高大了。
她如此想着,忽然向后仰倒,险之又险躲过横向劈过来的一爪子。这怪物不知道什么构造,她甚至能听见山洞被劈开、石块落地的声音。
不能停在原地!
高杉桃对身体的控制已经远不是当年刚进入银魂世界、误入战场不知所措的女大学生能比的了。她往风口的方向疾行两步,将怪物引入到更开阔的地方,回身时两手已经张开。
无限的紫色电光,以撕破空间的威势,从她张开的手臂凶猛地冲向那只至少有8m高的奇怪野兽。
“——【仙法·阴遁雷派】!!”
*
此时的卡塔库栗,正在回山洞的路上。
他彻彻底底探索了一圈,虽说用见闻色大致能判断这岛上究竟有没有人,今天真正逛完才彻底确定,这片土地上除了他和那个倒霉的海军少将,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
动物不少,植被也茂盛,可见气候并不算很差。即便如此也没有居民……卡塔库栗想,多半和海岛周围那诡异的洋流、暴风雨有关系。
只是去了一个上午,他就依次见识了至少三场暴风雨、两轮超级大漩涡,都是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位置发生的。
要换做他居住在这里,恐怕也会想尽办法逃离到别的岛屿去——几乎无法自由出航,不仅断绝了冒险的可能,更断绝了贸易的可能啊。
思考着一些十分高级的问题,卡塔库栗慢慢走回山洞。远远就能判断出,那个女人呼吸正常,情绪稳定,说不定才睡醒没多久。
但这是什么味道?
他并没有过多防备,也是自负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能从容应对——即便如此,看见她盘腿坐在一只死得不能再死的巨兽面前,还是忍不住心脏急跳两下。
巨兽体格庞大,即便倒下也和卡塔库栗差不多高,身体上几乎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大量的血液,却完全失去了属于它的「声音」。
卡塔库栗长长、长长出了一口气。
的确、的确。他怎么能忘记,这家伙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眼盲女人,她是即便失去光明,也能精准隔空断物、感知四周的强者,拥有着连他都看不懂的奇妙招数,更是海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卡塔库栗的表情肃穆起来。
他谨慎地回想这家伙的攻击范围——没记错的话至少有二十米——精力高度集中,两眼囊括了目之所见的一切信息!
她的表情、她脸上每一寸肌肉的走向、从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同样会对局势造成微妙的影响……集合一切,分析一切,他能看到……!!
——已经死得不能更死的怪兽被她踹了一脚,露出柔软的肚皮。
——高杉桃的表情变得非常阴沉。
——她开口。
等等。
——她说:“……□□□□□□。”
卡塔库栗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因此并没来得及做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高杉桃一脚把怪兽踹飞,踩着那团柔软的肚皮,露出阴沉的表情,极力用什么都不能看见的眼睛找到他的大致方位,开口说:
“……衣服好像脏了。”
她看上去十分失望,又有点期期艾艾:“那个,卡塔库栗君……?”
“……不可以。”
“卡塔库栗——”
“不可以。”
“卡……”
“不可以!”
高杉桃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捞了一把——当然是什么都没捞着的,卡塔库栗在她动手前一秒就瞬移到了山洞门口。
她一点不气馁,反正也看不见,干脆闭上眼睛,拳头往墙壁上打。
橡胶不仅能拉长,还能反弹,落在山洞四壁后毫无规律地朝各个方向反弹出去,卡塔库栗应对不及——这种无规律的攻击,连他那样出色的见闻色都难以预料。
总之,被击中了一下。
能抓到人就好!高杉桃依然闭着眼睛,手指变长缠紧卡塔库栗的肩膀,整个人弹射了过去!
后者能看见她的运动轨迹,想要将身体变成柔软的糯米团躲开袭击,却反应不及。
反应不及!多罕见的形容啊!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用四肢彻底缠住,卡塔库栗下意识就要弯腰背摔,但他一动,高杉桃又伸手爬上了山洞门口的顶端,晃悠悠甩着两条长腿。
卡塔库栗看见她放在床边的木刀,心里恍然为什么这巨兽身上没有伤口,多半是没来得及拿。
又看见那团属于海军将领的白色大衣,明黄肩章上有海蓝的宝石镶嵌,背面偌大的“正义”二字,这时候正皱巴巴团在床头,上面灰黑的脚印和暗红色血迹非常显眼。
他回过头,还是面色铁青:“我是不可能给一个海军……”
“嗯?我是海军?难道说,我是大将……?!”
她在说什么蠢话。卡塔库栗没忍住白眼:“想得美。”
“不是啊……”高杉桃有些失望,但很快心情又好起来,“那我的工作稳定吗?待遇怎么样啊?能活到退休吗?”
“我怎么知道!”
“也没关系,天降编制已经很幸运了!”高杉桃还是笑嘻嘻,又一次重复刚才的话,“卡塔库栗君——”
男人冷冰冰看向她:“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
说完这句话,面色更加铁青了。男人表情已经不是空白,而是僵硬。
更、更糟糕的未来……发生了!!
——竟然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未来吗?!
第78章 糖分 ——将嘴张大!唔噢~美味的糖分……
——“别想了, 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无理要求的。”
——“但是,卡塔库栗君,我现在看不见的话, 自己出去洗衣服会很危险的哦?”
——“你不是会游泳吗!”
——“而且我还找不到回来的路,难道说卡塔库栗君你要一直跟在我旁边吗?这样的话效率也太低了吧?”
——“你……”
——“所以我恢复视力之前, 衣服什么的就拜托你了,好吗?好吗好吗?”
——“………………算了,仅此一次。”
仅此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假使拒绝她的要求, 就会被接二连三的语言陷阱捆绑到无言以对, 以至于本来只用答应她一次,却变成了答应她“恢复视力之前的”每一次……!
卡塔库栗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这个脸颊上还有血污的女人。
真是,意料之外的恐怖啊!
于是,抢在高杉桃开口之前,他主动给自己揽活:“今天洗衣服的事可以交给我, 但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 严阵以待,准备应对她的得寸进尺。
但高杉桃点点头, 很感激地上下摸索半天, 抓到他的手:“真的吗?你人太好啦,卡塔库栗,我本来还觉得就这么拜托你的话会不会有点冒昧呢——”
……不,从我能预见的未来里可以看出,你恐怕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吧。
他拎着两人份的衣服去溪边洗刷,摘下长得像泡泡一样圆滚滚鼓囊囊的皂角,越洗越觉得自己还是吃了大亏。
虽然说失明了没法帮忙,但她失明又不是自己害的, 说到底究竟为什么失明到现在还不清楚,万一是她把自己救上岸以后肚子奇饿走在觅食的路上不小心脚滑脑子撞在石头上所以失明了呢……?
嗯,按照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啊。
他洗刷掉心里隐隐的罪恶感,回到山洞,勒令高杉桃起来干活。
“昨天毕竟能解决那头巨兽,我想,你在这座山上应该不会有安全问题。”他抱着手臂,胸肌因此被挤压得更为饱满,左半边身体上胭脂色的纹身也更加艳丽,“不管是去摘果子、拾柴还是打猎,总之不允许再这样坐享其成。”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会把小孩惯坏,作为家里一百多个孩子的二哥,卡塔库栗对此很有心得。
之前的一切就当做是糖果了!他想,接下来该上大棒了。
高杉桃倒没怎么反抗,吃完午饭跟着卡塔库栗一起出去,然后慢慢摸到树林边缘。
卡塔库栗要去树林里面寻找昨天那么大的野兽作为储备粮食,让她就在这附近找些浆果之类的摘回去。
这岛本就不大,森林更小,树木又都长成矮矮胖胖的样子,高大的反而是蘑菇,但也只有三四米高,放在日常身高5m左右的卡塔库栗面前根本不够看。就算高杉桃这边出了什么情况,他都能立刻赶回来帮忙。
况且……
想起昨晚那一幕,他嘴角轻轻一勾,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需不需要人帮忙,还是未知数呢。
话是这么说,走前卡塔库栗还是叮嘱了不少,诸如如果有无法处理的情况就叫他的名字,虽然不一定能赶上帮忙,但肯定会帮忙下葬之类的话。高杉桃十分感动,满口答应,等他转身走了,迅速打开系统。
这还是她在海贼世界第一次点开系统界面。光屏似乎并不受失明影响,直接浮现在视网膜上,也和她的预期一致,毕竟之前睡觉前开系统也不需要睁眼。
但这样一来,是不是也能说明系统的权限高于令她失明的未知力量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砰”的一声,眼前炸开虚拟礼花炮,彩带和金粉洋洋洒洒飘落下来,一片盛大辉煌的景象。
【祝贺宿主[高杉桃],成功完成第一世界任务,进入第二世界!】系统的机械音虽说慷慨激昂,但依然有很明显的非人质感,听上去颇为死板,【您的奖励正在送达……loading……loading……】
高杉桃闻了闻,大致在东南方向发现了浆果的踪影。酸甜的气味透过薄薄的果皮飘出来,一闻就知道,是一种汁水充盈的果子,大概是紫红色,咬一口就能爆汁……
【……奖励,请查收奖励,请宿主不要走神,查收奖励——】
又是几面光屏弹窗。高杉桃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无条件角色开通卡·一次性使用】。
详情里说是【无视一切点数需求,直接开通一位全新角色,作为正式角色而非隐藏模块角色使用,开通即为永久开通。本卡仅可使用一次。】,理解起来并不费劲。
她关掉这面弹窗,下面的标题是【系统补偿】。补偿?她有什么需要被补偿的吗?
高杉桃几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失明。
看来她之前想错了,不是系统权限能绕过令她意外失明的力量,而是系统很可能就是让她失明的主要原因?
一定要说的话,高杉桃的心态很平稳,并不介意这一出怪事。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她并没觉得失明给她带来了多少困扰,不如说反而激发了她学习霸气的动力。
但有补偿当然最好啦!
“【……因环境适配度调整失误,导致宿主暂时失去视力的情况已经上报处理。……将对此做出调试,并将相应能力作为补偿无条件添加到宿主目前使用的躯体上。】,总之就是,会送我一个能力的意思吧?”
她又读了一遍,只觉得给系统写声明的家伙应该语文不怎么样,弯弯绕绕三个自然段,好像只是把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了三次。
大致意思就是,因为【环境适配度】这一项出现误差,某种能力的异常使她暂时失明。
视力应该会恢复,而且作为补偿,最后会将这种能力植入她的躯体,而不再需要通过系统来发动?
这听上去还挺好的……她继续往下翻,总算翻到了对本世界的说明。
【第二世界隶属《海贼王》作品世界观,本世界存在超能力、奇异种族、云上国家、海底世界等设定,因此对[环境适配度]进行了酌情调整,详细情况宿主可在角□□面进行查看。】
高杉桃看到这里,立刻退回去打开了属于【云雀恭弥】的界面。
【宿主の个人空间】
【目前可以查看的是:】
说来神奇,也许是完成银魂世界任务的另一款奖励,角色卡面和界面都变得更漂亮了。原本只是普通的半透明幽蓝色卡片,现在云雀的界面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紫色,更有一看就很华贵的浮云纹路打底。
【云雀恭弥——CV:近藤隆
熟练度:18061/20000(难道你就是云雀桃?)
进化度:★★★★(连草壁都会对你鞠躬的程度)
环境匹配度:75/100(恶魔果实,又称觉悟之火……不认真听讲的家伙,出去罚站!)
距离解锁下个角色:117/200(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环境匹配度一下暴涨将近20点,以后刷熟练度和进化度应该会更顺手?不过这对【云雀恭弥】这个角色来说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点数很充足!
加上系统附赠的一次解锁功能,【云雀恭弥】再练一练,就足足可以解锁两个新角色啦!
高杉桃,仔细想想!她在心里催促自己,动动你的脑筋,想想还有什么热门烫角色没能拉进列表……抓住机会!让每个看过角色空间的二次元都会羡慕你的人脉好吗!
毫无意义地给自己打了一通鸡血,高杉桃摸了摸身边小动物讨好的小脑袋,用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寻找了一下可能是对方眼睛的位置,笑了一下,在意识里点开下一张卡片。
角色卡片是烈火一样热情的红,右上角一道很简易的弯弯刀疤痕迹。
【蒙奇·D·路飞——CV:田中真弓
熟练度:15574/20000(请问你掉的是这个八武海还是这个五皇)
进化度:★★★★(如果这个时代有名字,那么它一定叫做差一点满星)
环境匹配度:100/100(恶魔果实滚出……去又滚回来)
距离解锁下个角色:48/200(一个人可不能出海啊,你能对付得了近海之主吗?)】
果然,原汤化原食……不对,原产地出品!【路飞】在海贼世界的匹配度果然是100!话说100的匹配度会有什么奖励吗?还是……
啊,他回来了。
高杉桃收回光屏,转头面向声音过来的那一边。实际卡塔库栗的脚步声并不大,和他巨大壮硕的体型并不相符,但香甜的气味比声音更快传递他到来的消息。
而且他的脚步声是不是越来越重……或者说正常了?以前会克制一点,像警惕的猫科动物,非常大型的那种,慢慢放下戒心了,所以学会随便走路了?
卡塔库栗扛着一头和昨晚不相上下的巨兽走过来,长裤上裹满了不属于他的血,半干以后黏性消失一些,但贴得更紧了。
非常不舒服。他拧了下眉毛,上挑的眼尾不自觉往下压,让整张脸凶相毕露。
走到高杉桃旁边,看着她身边那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卡塔库栗想洗澡的欲望越发强烈了。
他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脚边三片东倒西歪的灌木丛上。脏兮兮的……根系都从土里拔出来了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他问:“摘果子?”
高杉桃点头,凭记忆指了一下自己拖回来的灌木丛:“这上面是一种浆果!每个都有指头那么大,我吃过了,非常好吃!”
说完,笑嘻嘻比了个拇指。
卡塔库栗往那边走了一步,脚边忽然盘旋过来一团冰凉。
爬行动物的触感。
他低头,一条几乎有他腰粗的巨蛇,身体不长,但非常粗而滚圆,看着像一只巨大又艳丽的飞盘。稍微一动,身躯就甩到了他脚边。
就算卡塔库栗知道这是因为岛屿本身的奇特,也觉得这奇特的形状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这粗蛇乖乖守护在浆果丛旁边,被卡塔库栗看了一眼,居然还‘丝丝’
地吐出它粗短一团的信子,一副要替高杉桃守护到底的意思。
……什么意思?
卡塔库栗决定跳过这一part,又问:“拾柴?”
高杉桃没说话,蛇替她回答,趴在卡塔库栗脚边往左边拱了拱。他顺着看过去,嘴角又一抽。
…………一只瘦长的小浣熊蹲在那里。
四肢和腰身都细长,原本应该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尾巴却变成一小团,乍一看比起浣熊更像狐狸。但头脸又很呆萌,耳朵也圆滚滚,卡塔库栗看了忍不住伸手想捏,被小浣熊一巴掌拍了回来。
脾气还挺大。他没当回事,再仔细一看,小浣熊身后堆了一摞厚实的树片,或者说就是树木,横截面像一张巨大的餐桌,足够他们家百来个兄弟姐妹一起用餐。
他从下往上数,一、二、三……再一抬头,发现这一摞树片高得需要他抬头看,至少也有个7、8米。以这座岛上树木的平均高度来论,高杉桃至少砍了十几二十颗树过来。
脚边小浣熊舔舔爪子,“噌”一声从里面弹射出来半米长的利爪。
金○狼都没有这么过分。卡塔库栗想,好吧,可能是小浣熊帮忙砍的。
…………但为什么小浣熊会帮忙砍树啊?!
他对面前的情景感到相当的费解,沉默半晌,问:“那,打猎?”
小浣熊用豆豆眼剜他,好像在说“怎么这么不知足”,然后扬声短促地尖叫了两秒。
树林里轰隆轰隆,窜出来一只巨兽。卡塔库栗怎么看怎么眼熟,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自己扛在肩头的猎物。
那巨兽嘴巴一抖,眼看就要开哭,卡塔库栗可不想听它嚎叫,勒令道:“行了。”
他看一眼泪汪汪的巨兽,看一眼蜷回木堆旁边的小浣熊。看一眼那团乖顺的蛇,又看一眼神游天外的高杉桃。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吗?难道是因为他让高杉桃帮忙摘果子、拾柴、打猎,所以才把场面搅得如此难懂吗?
为什么蛇会帮忙看护浆果丛——大概率还帮忙拔了;为什么小浣熊会帮忙砍树?为什么他都要亲手打的猎物会乖乖自己走上来送死?
卡塔库栗选择无视这一切。
在「万国」长大的经历告诉他,遇到看不懂的问题,无视就好了。
低头看见高杉桃等待表扬的喜滋滋面庞,他轻轻飞了个白眼:“……勉强不算吃白食的。”
“耶!被表扬了!小蛇小熊,谢谢你们,都回去吧!”
两只奇形怪状的小东西就窸窸窣窣窜了回去。
“果然是你的问题啊。……算了,不用说,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高杉桃撇嘴,“因为我也不知道啊。”
卡塔库栗已经懒得教训她了,开始处理巨兽。这玩意看上去像是本岛特产,吃起来的口感比起牛或者羊更像巨大的牛蛙,肉富有弹性,又没什么脂肪。
反正巨兽一人一头,他徒手拆解成两堆,两人平分烤着吃。
他体格几乎是高杉桃的两倍,但两人的食量差不太多,高杉桃吃东西的频率还要比他更高。有时候卡塔库栗就这么看着,也很好奇她吃的那些东西都去哪里了。
“因为我运动得很多,所以全都消耗掉了!”
“……算了,当我没问。”他把手里的骨头轻松嚼碎吞掉,但还是忍不住拿话刺她,“跟消耗没有关系,就算我用糯米给自己捏出六条手臂一起消耗热量,最后还是只能吃得了那么多饭菜。”
“呜哇——三头六臂!听上去好酷啊!”高杉桃手里抓着烤肉,两眼无神地看向前方,声音却很兴奋,“一般都是怎么变的啊?可以变一个给我看看吗?拜托你了!”
卡塔库栗冷冷说:“不行。”
“那……再一次,诚心诚意地,拜托你了!!”
“再认真也不行,行礼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根本就不是因为你不够诚心才拒绝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当然不知道曾经也有很多人对她发出过这样的疑问,但纠结的心情让卡塔库栗此时非常需要甜食。原本在蛋糕岛上,这时会有下人仆从按时送上甜甜圈、巧克力蛋糕、奶油泡芙和冰凉的红茶供他享用,但此时在荒岛上,卡塔库栗能品味到的大量甜味都来自于水果。
各色各样的水果。他拿起几根长长的西瓜,几面飞盘似的香蕉,默不作声准备先离开一会儿。
转念一想,没必要啊。
唯一一个活人高杉桃看不见,就算能听见他在吃,也不会知道他吃甜食时是什么模样吧……
怀抱着一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侥幸,又或庆幸,卡塔库栗最终没有动,反而原地将水果们削皮的削皮、剥开的剥开,费心费力折腾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桶出来。
接着在阳光最好的位置躺下,青草的气息和泥土淡淡的水腥味伴随热度漂浮起来,这让卡塔库栗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心。
没有人会突然打断。没有人会哭哭啼啼手里滴着血闯进来让他主持公道、没有人会大喊着卡塔库栗大人——敌袭——然后令他放下手里的点心出门迎战。
一切都是平静的,清新的,就连那家伙也难得这么安静…………原来是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啊!吃了就睡吗?!
呼、呼……放松心情。卡塔库栗很久没有在密不透风的遮挡下进食甜品,这固然因为甜点是软弱的,他不希望破坏自己在其他家人或同伴心目中的硬朗形象,但也因为,他一旦吃起甜食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姿态啊……!!
——将嘴张大!唔噢~美味的糖分!唔噢~
——痛楚也没有关系、流血也没有关系、撕裂也!没有关系!全部满满塞进去~糖分、糖分!一切都会治愈……
奇妙的旋律像是童话故事里的bgm一样环绕在周围,卡塔库栗张开嘴,嘴角直接拉开到耳侧,下颌无休止地张开,仿佛一只凶恶的鹈鹕,将果子塞满了自己的喉囊。
鲨鱼齿嘎吱嘎吱,发出令人揪心的脆响。
“嗯?很开心吗卡老师?”
“……谁是卡老师啊,不要不经允许就给别人起外号,很不礼貌。”卡塔库栗习惯性地纠正了一下,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开心?说不定我正在生气。”
“能感受到一点……大概。”
高杉桃说不上来,举着油汪汪的烤肉签子比划了一下:“就好像,怎么说?开心的时候人肯定是不一样的呀,卡老师你的话一般会散发出比平时更强烈的甜香味……像是面包房刚出炉一锅蛋挞或者巧克力熔岩蛋糕,甜蜜、奶香、浓郁……”
……非常冒犯的发言。
卡塔库栗举起拳头。
从这里他必然能击中毫无防备还在大吃大喝的高杉桃,但有意义吗?没有。一会儿吃完他们还要一起收拾、一起回山洞、一起休息,只要他不能狠下心直接把人原地灭口,就还得忍受她的言语骚扰。
所以最后他也只是叹口气:“就算是见闻色霸气,也不是真的让你闻啊……”
“为什么不行?那你为什么就能‘看见’未来?这不公平!鼻子和眼睛都是我们重要的五官……”高杉桃正在义愤填膺地指责,忽然反应过来,“我有见闻色?真的假的?”
“……你在问谁。”卡塔库栗数不清这是自己上岛以来第多少次无语,“这不应该是你自己最清楚吗?”
高杉桃心想她要是清楚就再好不过了,可惜她对此一无所知。毕竟霸气这种东西过于抽象,其中最抽象的霸王色霸气就好像《银魂》里灵魂中那把剑的强度一样,是一种纯粹的唯心主义,信则有不信则无。
但她对自己的灵魂强度总是很乐观:“要是我有见闻色的话,那我肯定也会有武装色。”
“毫无逻辑。”
“因为啊,那些很帅气的自然系,不都是要靠武装色才能抓住吗?而且武装色揍人会更痛吧?手臂啊刀剑啊什么的还会变成漂亮的亮黑色,我真的很想要拥有啊!!”
“完全是在许愿啊。”
卡塔库栗相当头疼,心说要不要赶紧阻止这女人说出更荒唐的话。正当他在“用烤肉堵住她的嘴”和“用果子堵住她的嘴”之间犹豫时,听见高杉桃继续道:
“——而且,我肯定还有……「霸王色」的霸气!!!”
卡塔库栗安静了一瞬。
转眼,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你?霸王色?”
以貌取人是愚蠢的,卡塔库栗清楚这一点。但他看着面前高杉桃那张无知无觉的脸,心中总有种不平,让他无法顺着这家伙的心意,说出她想听的话。
“霸王色,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他于是故意将声音压了压,威胁与不屑交织在一起,竟然变成某种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审视,“这片海域上千万人里仅有一个,这样的王者才能够拥有的霸气,你认为你也能有?”
场面一下变得凌乱起来。
原本经过一段时间的荒岛求生时光,两人不说多么深厚的友谊,至少在无形中有了一些默契,彼此知道什么是对方的底线,该说不该说的、该做不该做的,都能控制在不足以冒犯的范围里。
毕竟天然就是不死不休的立场,稍微添一把柴火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他没想到先走出这一步的会是自己。
实力是这个世界最不容置疑的东西。他不会对高杉桃下手,卡塔库栗在心里对自己承诺过,既然是救命恩人,至少要带她离开这座岛屿。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那女人坐在火边,视线依然没有焦点,但出于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习惯,这时还是睁着眼,雾蒙蒙的绿色,像一种湿润浓密的绿色雾气,包裹着卡塔库栗的视野。
不愉快。果然还是不愉快,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明明什么都做不到,但她总是那么自在,什么事情都无法叫她烦心一般;即便被他这样说了,也毫不动怒,好像他的所有言语、愤怒、态度,都只是被火堆噼里啪啦烧掉的氧气……这种样子,看了就叫人不愉快啊!
他嘴唇蠕动,又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高杉桃忽然笑了。
弯起嘴角和眼睛,一个半点不掺假的笑容。
“我肯定有啊。”她说,手指在火堆上翻了个面,让手背也均匀受热,“王者之姿这种东西呢,和超过四十岁还是处男就会成为魔法少男一样,只要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哦。”
卡塔库栗抽抽嘴角:“……谁告诉你……不是。霸王色才不是那种东西啊。”
高杉桃无所谓地撇撇嘴,收回烤火的手指,卡塔库栗能清楚看见她手背上最深的那一道十字刀疤,其他的地方也还有许多已经慢慢长回肉色的疤痕。
她很强。这个观念一次又一次在心里被刷新,一开始只觉得理所应当——海军少将,谁不是身经百战的强悍之人?
但高杉桃又不太一样,实在是个……叫人提不起防备的怪人。
“……总之,不要小瞧‘新世界’,或者四皇。”他没再看,埋头整理自己的围巾,“成为‘王者’,就意味着要向每一个已经树大根深的霸主宣战,你……”
“我有自信。”
高杉桃的声音明明是很轻淡的,一定要说,大概比起老鹰更像燕子、比起松柏更像杨柳,但卡塔库栗却从中听出了一种冷意。
因为足够坚定,所以毫不在乎旁人想法,那样的冷意。
他不由抬头看去。
“霸王色这种东西,我肯定会有。”懒散的海军少将左手在后支着上身,两腿自然伸展,眼睛半闭。
也许是感知到了卡塔库栗的目光,她忽然抬眼,用那抹尚且暗淡的绿色,硬生生扎进男人酒红的眼瞳里。
薄荷这样霸道的香料,只需一丁点,立刻“嘭”地一下炸开,彻底改变酒液的味道。
卡塔库栗几乎立刻屏住呼吸。辛辣、凉爽、极致的刺激——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却是叫他感到兴奋的口味。
“小看我的话,会吃大亏的哦,卡塔库栗君。”
她这样说。
卡塔库栗不语。
那一瞬间,他几乎在高杉桃身上看见另一个人……另一个强大、恣意、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无人胆敢用自己的目光直视、更无人敢有任何悖逆的女人——
四皇之中唯一的女人,夏洛特·玲玲,操纵灵魂的恐惧之主,他的「妈妈」。
王者之姿……吗?
他沉默良久。
证明给我看吧。他说,或许也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念着,证明给我看吧,用血与火,用刀与枪,用无尽的杀戮和无人能望其项背的暴力,证明,这一瞬间我的晃神,并不是空穴来风吧。
“啊,对了,我的大衣洗好了吗?明天我就想穿——”
“…………霸王色霸气不会属于一个连大衣都要别人洗的家伙。”
“诶——谁规定的?!这太不合理了啊!是洗衣机吗?果然是洗衣机工作太久产生的怨念之咒灵吧?!好——”
高杉桃闭眼掐诀:“「咒灵祓除」……啊,好痛!”
卡塔库栗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弯下腰,把高杉桃手里的全部零嘴一口气没收。
“我。我规定的。”他说,“我还规定,这座岛上没参与生产活动的家伙没有饭吃。给我记住了,高·杉·桃。”
第79章 教学 “分心的话,会死。”……
“卡塔库栗君, 请跟我打一场!!”
……不,就算是这样九十度的鞠躬,但是完全鞠错了方向的话, 就没有任何拜托的意义了吧?
短短两周不到,卡塔库栗已经锻炼出了在心里疯狂吐槽, 而面不改色的技能。虽然他并不想要。
但不得不说,这一技能让他在应付高杉桃的时候越发得心应手,毕竟情绪波动越大, 越证明对方影响到你, 所以只要保持表情的稳定,就能减少她对情绪的感知,总能让这家伙知难而退。
今天这一法则却不见效了。
高杉桃一点都不打算放弃,虽然鞠躬鞠错方向——卡塔库栗十分怀疑她是故意的,这家伙可是闭着眼都能解决一头巨兽的人——说要拜师的果子被他拒绝就自己吃掉、午饭时间也没有任何因为尊师重道所以将饭让出来的打算……
但到傍晚,她依然坚持要求打一场。
只是打一场而已……又不是什么非常过分的要求。卡塔库栗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讲, 但他一把把这个声音按了回去。
高杉桃是什么人?如果她未来会获得一个响彻四大海洋的称号, 卡塔库栗一定要把这一命名权抢夺过来,然后给她授予【得寸进尺大王】的头衔。
退一步就是无休止的退让, 他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
高杉桃倒没料到他如此坚决, 但坚决也没有用,她是铁了心一定要和卡塔库栗实战练习的!
不说别的,光说海贼世界的战斗模式和霸气的锻炼,她几乎无法在新世界找到一个比卡塔库栗更加合适的老师——集强劲的体术、冷静的洞察和无与伦比的见闻色霸气于一体。
其实她的军衔不低,一定要说的话,等她们从海岛逃出去回到海军总部,不一定就遇不到更合适的人来引导。但高杉桃不能保证这具身体在她来之前跟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和银魂世界她一来就是个流离失所的战场幽魂又不一样。
而且战斗技巧、本世界限定特殊超能力这种东西, 早点学会早点安心不是吗?
“……你没想过怎么恢复视力吗?”卡塔库栗忽然问。
“强者不依赖任何外力!”高杉桃握拳。
“…………那是你自己的眼睛。”卡塔库栗感到相当熟悉的无力,“不是什么外力。……总之,你要是一直不恢复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他犹豫一下,还是说:“如果离开的时候还没能复明,我带你……”
“所以要拜托你教我见闻色霸气啊!”高杉桃打断他的话,“这片大海上,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不是吗?况且我很强,你知道的。”
的确。
卡塔库栗按着侧颈,往下压出嘎哒的声音。他的语气重新变回原来的味道:“既然你已经选好了,那就这样。”
他看了眼天色:“还没有完全天黑,十分钟后我们开始。”
说完就起身走开了。
他最近总爱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来打发时间,这个高杉桃是知道的,有时候是锯木头、有时候是锯骨头,然后用木头和骨头组成简陋的鱼竿去钓鱼。
果然,男人的归宿始终是钓鱼,在无人岛上也一样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比起失望更多是遗憾,比起遗憾更多是期待——看不见又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失败!君不见未来成为海军三大将之一的“藤虎”,不也没有生理意义上的视力吗?
一点不影响人家手握重力果实能力,以挥刀召唤陨石、徒手挖出黑洞的大魔导师级实力,一路从征兵训练营被提拔到海军大将之位。
决定了!大家都是瞎子,为什么她不能做海军大将?!而且她……如果时间没算错,应该还瞎得更早!
“首先,一个小目标。”高杉桃点点头,“先成为海军大将吧!”
说完,不紧不慢地侧身。
一团形状与保龄球十分相似的拳头从她身边闪过,紧接着,高大的男人以一种她从未见识过的速度从后方袭来。
“战斗开始。”杉田○和的声音也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和狠辣,“分心的话,会死。”
*
结果当然是高杉桃的惨败。
锻炼见闻色霸气嘛,当然要尽可能少用她已经有的能力。失明debuff暂且不提,高杉桃在心里模拟过全盛状态自己对战卡塔库栗——结果依然很不理想。
体术应当是差不多的,从力量、敏捷、速度、耐力几个方面来看,她和卡塔库栗并没有多么明显的区别。
至于体格……这东西在海贼世界里的确什么都不算,高杉桃再次理解了这一点。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卡塔库栗又被高杉桃推出去干架。
卡塔库栗据说身高五米……她在战斗中体感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对方的一半左右?但实际战斗中并不能感觉到被高度或宽度碾压,大概是因为他还不够高大吧?要是能像动辄十几米高巨人族那样,可能会更明显一些?
十几米高的糯米塔啊……听上去好香甜的样子,撒点蜂蜜糖霜,里面塞点红豆泥——红豆泥?!
“那是因为我可以适当调整自己的体格。”卡塔库栗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战斗中,我会选择最有利的体型进行攻防。”
“真好啊!”高杉桃感慨,“是因为你的能力吗?因为麻薯可以随便捏吗?”
“差不多吧。……不许捏!”
高杉桃没理他的怒火,摸索着在他裸露的肩膀上捏了捏,又捏了捏后腰:“是皮肤诶……”
“那当然。只要我不主动元素化,身体是不会像【自然系】那样自动元素化之后闪躲开的。”
说来确实如此。高杉桃想,她手里也不是没有恶魔果实能力,但路飞本人跟卡塔库栗打得都相当辛苦,况且还没能开发完全的她自己呢?
训练两天下来,很明显就能发现,她和卡塔库栗的战斗经验差了很多,尤其是和顶尖水平强者在生死一线的边缘战斗的经验。
银魂世界里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跟她一伙的,就算叫嚣着要死要活,最后还是会被她乖乖用手铐锁起来嘛。
除此之外,霸气的运用更不必说,这对她完全就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另一个力量体系,而卡塔库栗是其中放眼全海域都屈指可数的佼佼者。
总的来说,就是她被压着暴打了两天。
这天下午也是这样。
卡塔库栗按着她揍了个爽,出了一口恶气,用麻薯把她黏在山洞墙壁上,自己出去洗了个澡回来,这才神清气爽地开始慢悠悠授课。
霸气大致能分为三类:见闻色、武装色和霸王色。
诚如卡塔库栗所说,霸王色即便是在险恶的新世界,也只有极少数海上霸主能够使用,而且无法通过锻炼变强,暂且不论;
武装色顾名思义,能够以亮黑色超轻薄铠甲的模式武装在身体或武器上,不管是防御还是攻击,都能将战力翻倍甚至数倍,是强者标配,也是目前能够无条件攻击到【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者的唯一途径;
见闻色,也是卡塔库栗老师自身最优秀的一门,通过直觉、感官、经验与细节推理,以及一些无法科学解释的办法,对状况进行判断。
有的在范围上占优——可以在踏上岛屿的瞬间摸清岛上有多少人、其中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的有多少;
有的在观察上占优——如卡塔库栗,他甚至能够从全景的角度预见到短暂的未来。
高杉桃嘛,目前看来,她好像是哪一门都不会。
……但她很强。
这话卡塔库栗并没有说出来,一个合格的老师要懂得适当隐瞒,况且是对一个很容易得寸进尺的学生。
他无意识地张合垂在身侧的五指,一瞬间,指节暴涨成巨大麻薯,但收拢的时候又立刻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能够拓展自己身体“麻薯化”的敏捷性和弹性边界。
高杉桃看不见,但很机警地察觉到麻薯的味道:“那个,卡老师?打个商量?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啊……我也想洗澡吃饭啊……”
卡塔库栗往她嘴里扔了一团麻薯。很好,果然乐呵呵开始嚼了。
山洞安静下来,他继续思考:这家伙的作战天赋没得说,有毅力有嗅觉有天赋,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招数。只要能够真正掌握霸气的应用,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海军的中流砥柱。
……所以他为什么要培养一个敌人?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卡塔库栗眼前浮现的是那双没有神采的绿色眼睛,近身战斗时凑得很近,明明应该是看不见的,他却总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
她的进攻明明大多数都无法见效、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敌人究竟在哪里,但每一次出拳、每一次挥刀,卡塔库栗始终能从攻击里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大概像火焰,又像顽石一样的气息。
即便被他按着揍得奄奄一息力气全无,依然仰起头,试图判断他的位置,五指收紧手臂紧绷,没有一星半点要放弃的想法。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眉梢一动。
——我是,江户警察、JOY5之一、三叶武术学院名誉教授、未来的海军大将、四皇一生之敌……
——这些都是谁?
好吧,毫无意义的对话。卡塔库栗对自己预见到的未来抽抽嘴角,放弃了这个提问。
……她既然不愿意跟他回蛋糕岛、加入大妈海贼团,那这份所谓的救命之恩,就得换个方式回报才行。他不动声色地规划着,分别前,至少要引她入门见闻色和武装色霸气。
至于其他,不如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他有时也觉得自己这样善良不太好,明明都是海贼了,还对救命之恩如此执着。但她毕竟失明,好在看上去并不十分影响生活和战斗,否则他才不会理会这女人是怎么想,绑也要绑回蛋糕岛……算了,海贼也有海贼的仁义,连「妈妈」也总是这样说。
既然「妈妈」都这样说,那么他也只是遵从而已。否则身为次子,无法为底下的弟弟妹妹做出表率,岂不是忝为兄长?
于是卡塔库栗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他这一次说得很果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心里演练过很多次:“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当然,你不用立刻回答……”
“给我做饭!!”高杉桃毫不犹豫,振臂高呼,“而且不许再抱怨了!”
卡塔库栗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飞快地继续讲下去:“第二是不许再让我干活,第三是给我讲点你知道的新世界八卦,我要当睡前故事听!”
说完,两手交握,一副满足姿态放在胸前。
卡塔库栗只想给她一拳。
之前他犹豫很久,无非就是担心这样的承诺给出去太重,让人挟恩图报可不是什么好事——结果呢?!
他真是多余操心啊!
但卡塔库栗毕竟是个绅士,也许是流氓,也许是个伪装成绅士的流氓——随便是什么,总之他忍住了。
把火堆熄灭,长靴放在门口用树片和藤片层叠拼出来的箱子里,卡塔库栗躺在床上,慢条斯理讲起夏洛特家的族谱。
“我是次子,唯独有一个兄长——佩罗斯佩罗,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毕竟也是臭名昭著的赏金犯。”他提起兄弟姐妹时,声音总是要格外柔和一些,“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兄长,偶尔会不太靠谱,像你……但是靠得住的时候比你靠得住很多。”
“禁止拉踩!!”高杉桃抗议。
“要听就安静听。”卡塔库栗继续说,“再往下数,我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夏洛特·大福和夏洛特·欧文……”
“大福和糯米团是双胞胎就算了……烤箱为什么在里面啊!你们两个都不是能送进烤箱的食物吧?”
“禁止吐槽。”
“切——”
他讲完排行第八的妹妹布蕾,心有所感,低声喃喃:“她如果像你这么随心所欲,可能就不会……”
“呼——呼——”
呼吸声平缓又安宁。
卡塔库栗坐起来,平静地往下看了一眼,这家伙果然又睡着了。脸颊因为睡前烤火而微微泛红,侧卧着时,肩膀也跟着她的呼吸来回张合。
一看就睡得很沉很香甜。
真讨厌。
他指尖一弹。一团很小的雪白的东西落在高杉桃额头上,留下一丁点白色印子,又弹开落在地上。从轨迹判断,弹力并不高。
麻薯能有多大的弹性呢?卡塔库栗没有用多大力气,并不打算要把她吵醒,只是想毫无意义地教训她一下,不想她睡得那么舒坦。
的确,毫无意义。他几乎从不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但在无人岛上,面对一个既无法和她成为至交、又无法真正与她为敌的海军少将,一个既没法赢,也没法输的强者,他又有多少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呢?
偶尔浪费一下时间,放空自己,不去顾全所谓的全局,也是可以的吧?
在那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的呼吸声里,卡塔库栗伸手拆下一直围住下半张脸的围巾,倒头睡了过去。
第80章 真面目 “鲨鱼齿好帅啊!是因为血统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高杉桃在无人岛上建立起了十分健康的生活作息。
早上六点,卡塔库栗起床,出门环岛巡视一圈, 回来检查昨天晾晒的果干、兽肉以及野菜,挑选一些出来做早饭;高杉桃睡觉。
早上八点, 吃饭。
早上九点,双人对战兼霸气练习,通常持续2-3小时。
中午十二点, 吃饭。
下午一点, 卡塔库栗打猎或者去海边捕鱼,高杉桃午睡。
下午三点,双人对战兼霸气练习,通常持续2-3小时。
晚上七点,吃饭。
晚上九点,听卡塔库栗讲新世界八卦, 睡觉。
……总而言之, 是对卡塔库栗身体很健康的作息呢。
但无论怎么说,高杉桃相信自己这样的作息也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她能感觉到失明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
有另一种力量填补了视力不足的缺陷, 让她依然能够对周围的环境做出较为准确的判断,不至于出门就原地摔。
——比起“看见”这个概念,她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能“感受”。
那天被卡老师指使出去摘浆果的时候她遇见了不少动物,奇形怪状,几乎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物种。
如果能够看见,说不定还会感到奇特或恐惧,但高杉桃目不能视,于是只好尽力凭其他的感知去判断。
那是一种很抽象的感觉, 当她意识到那是一团有生命的动物之后,似乎就能隐隐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联结——虽然是一条、一团蛇。
从联结之中流淌过无数波动、信息……假如是人,那么高杉桃能断言这就是对方的思维和情感,但这是蛇,蛇有自己的情绪和思考吗?
在那一刻,她选择了“有”。
于是联结变得更鲜明,尽管那是一团形状不明的奇怪小蛇,但高杉桃总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试图、尝试和它产生更进一步的——“沟通”。
她还没有来得及尝试,只是依稀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联结的存在感更强了。小蛇积极主动帮忙干活,直接把浆果甩到她面前,在她摘完几条枝干的时候,卡塔库栗回来了。
如果那就是「见闻色」的入门,那她所知道的那些一个人能看光一个岛的见闻色强者,岂不是每天要跟无数人产生联结?想想就好累、好恐怖……难怪X教授宁可给自己注射针剂都不想再听见别人的心声了!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见闻色霸气?
高杉桃说不好,她想这种事还是需要在实战当中寻找窍门,就像当年她第一次掌握【咬杀】这门技术一样。
于是这天吃完早饭,又缠着卡塔库栗打一架。
卡塔库栗没拒绝,两人到走到山脚树林外一片草地上。他正要说现在开始,高杉桃脚步忽然一顿,接着往前跨开半步,姿势稍微有点扭曲。
“啊,刚刚那里有个不明生物。”她说,“像麻雀?但这岛上的东西长什么样都有可能啦!感觉有点害怕的样子,我就绕行了。文明你我他,出行靠大家!”
卡塔库栗:“……在说什么……”
他垂眼一扫,立刻察觉那里一处活物的痕迹。但那是因为他能看见,高杉桃又看不见。
况且她根本不会见闻色。
…………应该是不会的吧?!
对练开始第十分钟,卡塔库栗躲开险之又险逼到他眼前的刀尖,瞳孔在某一瞬间不易察觉地竖起。
真的不会吗?他反手一团麻薯,直接把高杉桃糊在山脚石壁上,等她突破封锁的间隙也给自己留下喘息的余地。
她真的不会见闻色吗?每一次对打的时候卡塔库栗都会难免冒出这样的问题,但今天来得尤其强烈,近乎质问,来回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而原因也很简单——
她的进攻,太强势了!!
和以往截然不同——过去虽说也有这样一往无前的架势,但毕竟双目失明,全黑的视角下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下意识给自己留有一分余地。而这种下意识,在战斗中就会明显外化成“怯懦”。
今天却一丁点都没有。
悍不畏死?不,卡塔库栗从不觉得她是那种鲁莽到不要命的家伙。那就只能是……
胸有成竹?!
高杉桃可不管他在想什么,抬手一挥,洞爷湖将黏糊糊的麻薯割断。她借着这股力弹飞出去,方向——锁定——米麻薯味道!!
“米老头,受死吧!!”人还在半空中,挑衅已经喊出来了,“咬——唔!!”
“都知道你的能力和声音有关了,还放任你喊出来吗?我没那么蠢。”
新鲜有嚼劲的麻薯弹性极佳,将卡塔库栗原本就强劲的腕力扩大不知多少倍。他也在今天的战斗中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全力,麻薯拳头拉伸到极致,把高杉桃隔绝在三十米之外,不允许她近身。
同时,拳头上延伸出密密麻麻尖刺,找准柔软的皮肤扎进小腹,也够她消停一会儿了。
收回拳头,卡塔库栗低头检查自己的围巾。
“呼——”
没有血腥味?她全都躲过去了?——怎么可能?!
卡塔库栗猛地回头,身后已经捏出两双麻薯手臂,加上原有的一双,可谓是三头六臂严阵以待!
但高杉桃一步也不退!
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敌人,甚至随着他绕背的动作小幅度转头——看不见吗?换了任何人在这里,都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完全失去视力之人的表现啊!
卡塔库栗心中一缩,并不因为他对这样异常的表现感到恐惧或者始料未及,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高杉桃是能够看见的……!
但比起这个,还有一个更加合理的猜测。
他忽然收回拳头,高杉桃也立刻停下攻势,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隐隐能猜到彼此的想法。
卡塔库栗伸出手,麻薯静默地飞速涨大,让指尖几乎能触碰到高杉桃的眉心。
这一次他是笔直伸过来,没有绕路,一个人面对直直戳到眼前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会将注意力稍微转移。
但卡塔库栗紧盯她的两眼,柔绿的眼珠没有一点变化,焦点并没转移,眼皮都没弹一下,可见从生理上依然是看不见的。
但……
“嗯?在指我?”高杉桃说,“是在指我吧?感觉你好像在 ‘关注’这边……而且有一点甜甜的麻薯味道!”
“狗鼻子。”
“人也可以闻到啊?你这是刻板印象。”
“人鼻子。”
“……等下,这根本就不是骂人的话了啊!而且我为什么要教你怎么骂我啊!”
“谁知道你。”
腰侧的三条手臂全部塞进她嘴里,轻松把意图抗议的高杉桃镇压,卡塔库栗微微一笑。
真是白痴。
这就是,所谓的「见闻色」霸气啊。
*
吃完午饭,卡塔库栗去海边巡视,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船只可以抢……借用,顺便打猎。高杉桃则一如既往开始午休。
俗话说,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她也是这样。
虽说零碎的睡眠并不能补充多少精神,但对高杉桃来说已经足够。只需要每天午饭后睡半个小时,就足够她精力旺盛地熬个通宵。
山洞外的雨声成了纯天然的上好白噪音,她睡得很舒服,起来时从墙上挂着的藤片小兜里摸了几粒果干嚼嚼嚼。
要不要等雨停了出去走走呢……
虽说卡塔库栗一直对她的闲散日常表示不满,实际他也并不太支持高杉桃在自由活动时间走太远——毕竟是无人荒岛,除了中间一片凸起的山丘和树林,四周几乎全是沙滩,随处都能见海。
海滩倒不可怕,但岛屿周围海域的气候她们刚来时就见识过了,暴风雨说起就起,卷起离岸潮,恐怕海军中将来了也没法生还。
高杉桃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雨停。
等着等着又睡了一场,这次她做了个梦,仿佛化身了二次元人物……她本来就是二次元人物了吧!这白色头发绿色眼睛……等、等等,她这回不会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吧?
那以后照镜子她还能反应过来吗?不应当不应当,她应该还是原来的样子才对,毕竟那时候系统也说,她身份有些特殊,否则不会在很早很早以前答应她赌一把。
梦是不等人的,高杉桃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梦境碎片已经跳跃到另一个场景:她正在和人竭力搏斗,两败俱伤,气喘吁吁,连文字泡都用了边缘不规则甚至破碎的款式,来表达两人的精疲力尽……
诶?
文字泡?
高杉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的视角从自己身上离开,飘高,面前的“她”和那个面目模糊的敌人一起变小、变得扁平,黑白线条勾勒,却足以传达神韵的小小一格,然后倾斜。
周围出现笔直的线条将两人框起来,文字泡有一部分飘了出去,她几乎能听见头顶上有人在笑。
还指指点点一番:“她会赢的啦,她可是女主角啊!”
“啪”的一声,她再也看不见了。
……分镜?刚刚那个无论怎么看都是分镜吧?诶?什么意思?她原来也是漫画的一部分吗?难道是她传奇般的同人经历被人二创成了黑白漫画?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啊!!根本就不可能好吧!
激烈的情绪起伏,高杉桃醒来,一睁眼就是一通虚空打靶:“什么莫名其妙的梦,怎么会有以我为主角的漫画啊?最多也就是同人文啦同人……”
等等。
岛上的藤蔓和树木一样,生长方式是横向而非纵向,所以个个都像莲叶一样轻薄宽大。卡塔库栗说这种藤蔓能散发出虫子讨厌的味道,可以拿回来做成兜子挂在山洞里,作为另一种形式的储藏点。
就是有点招蛇,还问她能不能用迪○尼手段把蛇赶走。
高杉桃想象过很多次那会是什么样子,藤蔓,或者说藤片、树片、细长的小浣熊、树墩一样笨拙的蛇、已经被吃掉的奇形怪状的鹿……
原来是这样的。
她伸手碰了碰墙上吊着的那枚叶子兜,已经有些干了,所以手感并不怎么柔润肥厚。再从里面掏出几粒果干——
根本不是紫红色的!!!
高杉桃大怒,她之前好几次下意识觉得这种酸甜的果子就该是紫色或者红色的,一直说“我想吃那个紫红色的果干”,卡塔库栗那家伙居然一句都没有提醒过!!
她掏出那一把已经晒得干瘪的蓝色果干,放在嘴里愤怒地嚼嚼嚼,接着大踏步出了山洞。
——新鲜的空气!!
虽说以前也很新鲜但今天格外新鲜的空气!!
她看天色都觉得比记忆里的天空更明亮了,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往外走,果干已经没剩几颗:“树是~紫色——果子是~蓝色——一切都是~惊喜的颜色——”
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想了想,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卡塔库栗好像带着她去看过溪流?
于是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看,心情跟以前念书念得快吐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放风一样,真想就这么一去不回。
走着走着,顺着溪水走进树林里,但还没到深处,就看见岸边搭着一个用木材拼起来的简易晾衣架,上面搭着几件湿漉漉的衣服。
高杉桃忍不住在心里狂赞卡老师心灵手巧宜室宜家,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掺了一件大概率是她的衣服。
对了,她那天好像是大衣脏了让卡塔库栗帮忙洗一下来着。
大衣就是正统海军将领专用的大衣,肩章、【正义】字样一个不少,被雨水淋得可怜兮兮,肩章下金黄的穗子都垂头丧气的。
旁边还有一套尺码很像是她自己的衣服,应该是刚来岛上第一天穿的那一套?也就是她之前当海军时候的常服?
后来换上了【前人的馈赠】,这套应该也被卡塔库栗顺手拿去洗了。
但……
高杉桃定睛一看,这不是真选组制服吗!!
这黑得发青的底色、这完全契合身材的剪裁、这上好的税金小偷的料子,还有金线绣上去的番队队长专属纹样……
呜呜呜呜,好想总悟小退终哥土方先生猩猩老大他们啊!!
拎着湿衣服抽抽鼻子,高杉桃把那一堆全都打包带回去了,不忘用藤片包裹起来。
回到山洞门口时还掐了一束花——应该是花,总之是藏在密集的绿色阿拉丁神毯海洋当中,被细长绿色三棱柱托起的粉色和红色半球体。
横截面不出意外应该是花瓣的形状,嗯。
她还没走到门口,里面旋风一样掠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非常、相当的高大,虽说高杉桃早在知道卡塔库栗身高的时候就想象过他的体型,但果然还是要用肉眼看才有这样的震撼效果——
这家伙几乎有她两倍高!
好久没有被人俯视,她在心里嚎啕捶地,尽力保持心态平和,挥手打招呼:“嗨?”
卡塔库栗同样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目光的焦距,开口时卡壳一秒:“……能看见了?”
“嗯!”高杉桃把湿衣服和花一起塞给他,“路上看见就带回来,花也是——这是花吧?”
男人的思维一秒被带跑:“应该是。这座岛上判断植物,最好还是用刀划开看看里面的构造……”
等等。
卡塔库栗忽然一僵。
……他好像没有戴围巾。
这一想法弹出来的瞬间,高杉桃已经走近到他面前,仰脸低头,来回上下打量了两周。
“啊,原来你长这样啊。”最后绕回他面前,端详那张脸,“虽然说……但是实际看上去,果然还是很不一样。”
很难用英俊或俊美之类的词语去形容卡塔库栗的长相,因为与他对视的瞬间,任何人都会先一步察觉到他身上浓烈到令人腿软的煞气,再也无心观察他的相貌。
气势全然凌驾于五官之上,以至于高杉桃都得顿一下,才能细细端详。
和立绘里差不多,苋红色的短发桀骜地立着,眉毛细细一道,但眉峰突出,看上去非常精明,且常年似乎都在发怒。脸颊两侧都有伤口缝合的痕迹,按照海贼世界那种“喝牛奶就能让骨折痊愈”的设定,必然是很小时候受的伤,才能留下这么长久的、标志性的疤痕。
至于头颈往下……这是个十分没有男德的人,肌肉强健的上半身裸露着,左半边那大片的粉色纹身格外吸引眼球。
好粉。高杉桃看了一眼,好大,好结实,好夸张的肌肉……打扮也好时髦好朋克,明明有着大面积的粉色纹身,却戴着黑手套和黑长裤,手环和皮靴上都有尖刺——好酷啊!果然是画风不同啊!!
可恶,以前在江户的时候,她就从来没见过银时他们做这么时髦的打扮!!
卡塔库栗没太能理解她的“虽然说”是什么意思,大致判断为“虽然说看过你的通缉令”之类的话。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看见了他的脸。
即便在蛋糕岛、在自己母亲的领地、在全世界对于卡塔库栗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面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和足以交付性命的部下,他也鲜少露出的真实面孔,被她看见了。
他第一时间将手臂麻薯化,从山洞简陋的衣箱里抓出黑白相间的围巾蒙在脸上。
……说来惭愧,卡塔库栗从两周前就已经不怎么围他的围巾了。以往是为了将恐怖的、有缝合痕迹的嘴遮住,一来看上去更冷酷而不近人情,二来也能阻止更多人知晓他曾经竟然因为吃甜甜圈没有节制而撑坏嘴巴——这样软弱的理由,无法支撑他作为“最值得信赖的兄长”守护在家人身后。
但自从流落到无人岛,唯一的同伴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懒得多此一举。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偷懒的。
卡塔库栗浑身血液倒流,嘴唇发冷,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归根结底是他的问题,既然不愿意让人看见,就要藏得更深才对——或者将所有见过的人……
杀气一闪而过,高杉桃跟没看见一样,往里走进来,卡塔库栗反而向后退了半步。
嗯?什么意思?她继续往里走,男人继续往后退。
高杉桃停下脚步,一脸困惑:“你退什么?”
卡塔库栗满脸戒备:“你干什么?”
“刚刚恢复光明,当然要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啊!”她很理所应当地说,“我们可是同甘共苦荒岛求生的战友、师生——哪有学生不知道老师长什么样子的啊!”
……在说什么东西。
卡塔库栗正为她的胡说八道感到熟悉的无奈,又听见她说:“不过我已经看见了。”
看见了。对,她看见了——已经看见,没有办法让她忘记,那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啊,是他磨牙的声音。无法抑制,空虚的饥饿感。想要嚼碎什么东西……甜甜圈?长发一样雪白的生奶油?柔软像云朵一样的戚风蛋糕、美味的血红的果酱夹心、冷冰冰的奶昔……
甜食吗?咸味的点心也不错吧!把骨头磨成碎片,点缀新鲜血浆,在熔岩地狱的温度里烘烤……
酒红色从眼瞳里漫溢出去,将整双眼睛染出令人胆寒的红光。卡塔库栗攥着围巾,抬头看向面前走近的女人,尖锐锋利的牙齿在空气中摩擦,饥饿、强烈的饥饿,让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唯一的活物上——
活物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鲨鱼齿好帅啊!是因为血统吗?你是鱼人的混血儿吗?”
“…………?”他下意识回答,“不是。”
“那是自己磨出来的吗?从小就磨吗?用贝壳之类的东西?”
“………………这就更不可能了吧。”
高杉桃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没有很关心这个,转而问起更要紧的问题:“晚上吃什么?”
卡塔库栗沉默了。
他判断……根本不用判断,光看她兴奋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绝对、肯定、毫无疑问,脑子里只剩下晚饭了。
《卡塔库栗的真实面目》、《四皇副手为何那样》,这种能在摩尔根斯的报纸上勇夺头版头条的内容,已经完全被她无视掉了。
脸颊隐隐作痛,他怀疑是因为嘴角抽搐带动了陈年旧伤。手里还紧攥着的围巾更不知道该做什么用,继续戴上——根本就没有人在乎;直接丢开——他暂时还没有那么洒脱。
……不如说,他暂时还不想承认刚刚那一通动作完全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可以先在岛上看看。”他说,“然后决定晚上吃什么。”
“对哦!你真聪明,卡老师!果然是达者为师——我先走啦——”说完就把手臂伸长十米挂在外面高大的蘑菇林上,哧溜一声荡走了。
再抬头,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
也是,她已经恢复视力,速度恐怕比之前还要提升许多。虽然前几天在见闻色上有了明显的突破,但能够绕开障碍,和能亲眼看见蓝天白云来判断自己的方位,还是截然不同的。
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啊。
卡塔库栗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围巾,想了想,把它塞回箱子里。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他可不相信那女人能带回来什么有价值的猎物,多半会看景色看到走神,说不定还要他去找人。
卡塔库栗在心里蛐蛐自己嫡长学生的时候,学生本人正在往海边快乐跑去。
说来神奇,上辈子在江户当警察,偶尔也坐坐飞船,其实看海的次数并不少。但眼前这片海——
沙滩雪白,因为荒无人烟而格外洁净。螃蟹、海星、贝壳琳琅满目,但什么都比不上面前的蓝色。
一望无际,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不一样的蓝色。海水清透干净,看远了颜色变深,渐渐浓郁得像是一拧就能滴下水来,那样浓浓的蓝。
扑面而来的海风是每个人幻想里最标准的、属于海洋的咸腥味道,令人立刻想到鼓胀的米白船帆、低飞的灰黑海鸥,和近在咫尺的巨大太阳。
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往。只要有一艘船,就能够永不停歇、始终向前的——
海。
高杉桃深深吸进去一口潮湿空气,又慢慢吐息,灵魂像是也在这样的风里被涤荡一通,四肢都变得更加轻盈。
油绿的眼珠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神异的暗纹,仿佛是三枚勾玉联结而成的图案。
眼前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秒。高杉桃只是眨了眨眼,属于海洋和阳光的气味被浓郁的血腥味取代,但也只是一秒。
……错觉?
她沿着沙滩走了两步,再也没闻见什么血腥味,反而是一种焦糊的味道越来越重。
谁在这里搞海滩烧烤吗?卡塔库栗吗?果然——!!她就知道这家伙会背着自己吃独食!!竟然还被发现了,卡老师反侦察的藏匿痕迹手段很一般啊!
哼哼,就让她这个资深老警察,来侦查……咦?
那边是不是,趴着个人啊?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海水冲刷掉她留下的脚印,哗啦作响。
那人支起上身,打扮与卡塔库栗截然不同,穿戴异常整齐,一丝皮肤都没有暴露在外,看不清面容。
高杉桃站在原地,眉头慢慢、慢慢皱起。
这、他、他是——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