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镜头的宠儿, 谢辛回极敏锐地听到了暗处的快门声响动。
他皱了皱眉,一眼便看到了草丛中闪动的光点。谢辛回正准备上前,想到了什么又停住脚步。
于是刚刚对上谢辛回的视线, 被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惊得一身冷汗的狗仔有些懵逼地看着谢辛回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没发现自己?
不应该啊, 刚刚那眼神分明是看到了嘛。
谢辛回嘴角微微勾起,反而更靠近江言一步。
镜头从背后看,倒像是两人拥抱在一起。
狗仔浑身一震, 也没功夫管谢辛回什么意思了。他的镜头不断闪动, 心中激动的几乎要大叫出来。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
谢辛回长的是真的好看啊, 这生图拍出来效果也太好了些。
“先生, 进去坐坐吧。”谢辛回侧开身子,给江言让出一条道。
江言依言进去。
狗仔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刚刚谢辛回关门的时候,又朝自己望了一眼啊……
而且那笑似乎看着还挺满意?
算了不管了,赶紧把东西发出去为紧。
———
极简约的装饰, 整个房子透露出跟它主人一样的清冷感。
唯一与整个装饰风格不搭的,是被挂在大厅墙壁上的一件米色外套。
它似乎被主人格外精心的照料,看不到一点灰尘。又摆在大厅的正中, 一抬眼便能看见, 可见主人的喜爱。
“这件衣服……”江言随口问道。
谢辛回的眼眸却黯淡几分,但很快恢复了光亮。他在江言身后, 看着江言抬头看那大衣的背影, 嘴唇微抿。
“先生,到时候了, 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江言看他一眼。
他总觉得谢辛回好像认识了他许久, 但自己却对他毫无印象。
江言不置可否,走到沙发处坐下。
“先生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谢辛回赶紧转移话题。
“确实有点事,”江言顿了顿,看着谢辛回还在滴水的湿发,微微敞开的浴袍,“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自然不会!”谢辛回极快地回应道。
他的手指暗暗打搅,又有些后悔头脑一热选了这副扮相。
先生会不会觉得他太轻浮?
江言其实是想起了谢辛回主演的一部电影。
谢辛回无论是颜值还是演技都无话可说,是实打实的业界顶流,也是家喻户晓的国际巨星。
原主盯上谢辛回后,就开始突击了解他的作品。以至于原主家里全是谢辛回的大幅海报。其中最显眼的一幅就是谢辛回扮演的一个冷血军官的全身剧照。
军官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反派,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最后势败自杀。谢辛回在其中的扮相始终是极禁欲的:制服的扣子牢牢扣到最上一颗,不准有任何明显的褶皱。黑色的长裤永远束在军靴里,甚至每一根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地被梳上去。
即使是自杀的时候,也保持着极端的整洁。
但有影评人却说:你看见那绷紧的制服,就能想到它的束缚下是怎样一幅富有爆发力的□□;你看到那整齐的头发,就能想到它凌乱地搭在额前是如何的撩人。最极致的禁欲亦是最极致的诱惑。
江言脑子里莫名跳出这个念头:那人说的确实很对。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尽量让自己不要看向谢辛回。
“你认识裴景明吗?”他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谢辛回一愣。
“算是认识。我义父严巍是他的副总,应该是除了先生之外和裴总走的最近的人了。”
“如果,如果景明最近想要自杀,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谢辛回的指尖一晃。
他还真的知道为什么。
在先生的葬礼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那种悲恸,不像是失去了自己最尊敬的长辈,反而像是……失去了埋藏在心底的爱人。
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永远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种景仰,崇拜,夹杂着挣扎的爱恋,背德的束缚,被那个人深深埋在眼底。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谢辛回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是在几个月前,他有事找义父一趟。正巧看见裴景明垂眸失神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照片。
从未看见裴景明有这样的表情,谢辛回有些好奇地往前探了两步。
那张照片他太熟悉了。
是先生极少数流传的照片之一,被裴景明珍重地裱好,放在贴着心口最近的位置。
可是十年已经过去了。一个人在很多年后突然开始频繁地想起已然过世的人,会是因为什么?
谢辛回其实是有些同情裴景明的。
只能压抑的情感,到头来被命运捉弄戛然而止,裴景明比自己承受的多了太多。
但感情的事情,可不讲究谁付出的更多。
他好不容易得到老天的眷恋,这次是他先行一步了。
如果先生不知道,裴景明依旧不敢说,他不介意继续让这个秘密埋葬。
“或许是觉得人世间太没挑战性了吧,”谢辛回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裴总的高度无人能企及。”
……
同一时间,网上开始掀起轩然大波。
谢辛回的粉丝量极为庞大,囊括各个年龄段,总之是杀伤力极大。
除了黑红到发紫的糊咖,几乎没人敢蹭谢辛回的热度。
谢辛回又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花边新闻都没有,更被说有一点实锤证据的绯闻了。
所以狗仔的照片一开始发出来的时候,谢辛回的粉丝是嗤之以鼻的。
什么阿猫阿狗也来蹭流量,能不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啊?这一看就是P上去的好吧。
不过该说不说,这照片拍的还挺赏心悦目。
粉丝们还从来没看过自己正主穿着如此暴露的时候。虽然大部分被前面的人挡住了,但还是依稀可以看见额前的碎发,裸露的胸膛,还有高糊都挡不住的溢出屏幕的美貌。
另外一个人只看见半张侧脸,但优越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也叫人心中一颤。
哼,长这么好看,却没什么名气,肯定是个花瓶。
不过这照片拍的是真不错,可以当壁纸的那种不错。对眼睛十分友好。
然而紧接着狗仔上传了视频版。
视频版的画质没这么清晰,但也可以轻松地辨认出谢辛回极具标识性的脸。
视频很短,只有几秒,但内容丰富。
视频中谢辛回似乎是观察到了镜头,很直接地对上偷拍者的视线,眼神里是冷冷的警告,让观看视频的人都忍不住有些紧张。
但谢辛回并没有上前阻止视频的拍摄。
反而是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温和,甚至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粉丝:!!!
虽然不是什么女友粉,但还是震惊得不敢相信!
网上迅速升起热搜,盖起一座一座的评论高楼。
评论有明显的两分态势。
一方是疯狂舔屏组,被这两人完全匹配的颜值迷得不行,叫嚣立刻随份子钱给两人生猴子的;另一方面是自欺欺人组,完全不敢相信拼命寻找视频照片的纰漏的。
但无论怎么找,事实摆在那里。各自媒体的标题都已经取好了:谢辛回浴袍装会情人,撞见狗仔不躲不避?
另一个只有侧脸的人的身份也很快被扒了出来。确实是个花瓶,名叫江言,除了颜值之外一无是处的十八线小透明。
谢辛回的账号已经被迅速攻陷,等着谢辛回的回复。
————
裴景明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娱乐信息的。
先生叫自己等他,他就在江氏顶楼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不怕等的时间太漫长,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其实裴景明可以轻松地通过监控查到江言的每一点足迹。整座城市的监控他都可以直接调看。
他只是不敢。
裴景明还是头一次点开这个网站,他的个人账号一直有专人打理,不用他操心。
他想看看关于先生的消息。
但界面打开的一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盖起万楼的某偷拍图。
裴景明一眼便看到了属于江言的那张侧脸。
他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
熟悉的眉眼,浑身的气度,毫无疑问就是先生。
而谢辛回只穿了件浴袍,挨的离江言那样近,就像在拥抱一般。
江言在裴景明心目中从来是跟情欲二字不沾边的。先生的心中似乎只有江氏,江氏,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重要。裴景明常常嫉妒这个没有人类躯壳的企业,占据了先生的全部心神。
除却工作,江言在生活中几乎可以说是古板。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兴趣爱好,顶多是阅读些商业杂志,对裴景明的培养也向来是要求严格。
所以裴景明才会将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深深掩埋。他不敢想象先生的反应。
可现在,谢辛回却似乎跟先生有那种他想都不敢想的关系。
他颤抖着手,自虐般将那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视频中谢辛回温和的笑容在裴景明看来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裴景明似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脑袋里某根弦崩掉的声音。
第24章 娱乐圈世界6
听了谢辛回的猜想后, 江言便离开了。即使谢辛回再三挽留,把自己的厨艺夸成花了也没把人留住。
难道自己穿的这身不够好看吗?谢辛回看了几遍镜子,还是觉得今天自己这状态实打实的好。
下次换个别的风格试试, 谢辛回心中暗暗想。
不过……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他若有所觉地从衣服兜里慢吞吞摸出被提前静音的手机。
果然,无数个未接电话, 显然遭受了猛烈的轰炸,各种社交软件也都是九九加的未读信息。
谢辛回嘴角不自觉扯起满意的笑容,直接忽略了那些或抓狂或震惊的留言, 径直打开某个网站。
界面打开的瞬间, 映入眼帘的就是狗仔拍的大图。
谢辛回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把图点开, 一会放大一会缩小, 看了几分钟还没看够,嘴角的笑就一直没下去过。
谢辛回麻利地把这张图片换成手机屏保,又登上自己的大号。
大号已经被粉丝攻陷了,到处可以看见关于江言的爆料。
谢辛回他们惹不起,一个没背景的十八线小艺人还是不带怕的。各种脏话往江言头上扣, 看的谢辛回皱紧了眉头。
爱飞的猪:谢辛回是包养了江言吧……以前没看到有绯闻,一有就这么劲爆?
谢辛回立刻在下面回复:想被你包养,可以吗?@江言言言
回复刚一发出去就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几秒时间冒出大把大把的评论。谢辛回只好随便挑了其中几个。
星星鹿:我去, 官宣吗?老大我是你的事业粉!祝你们长长久久!!!
谢辛回V: 谢谢, 不过还不是。我正在努力追求中。
紫毛怪物:该说不说,就凭这个图里江言的长相气质, 我可以不穿衣服勾引他!
谢辛回V:下次我试试。
……
一口气回了十几个评论, 已经是谢辛回几年以来发的帖子的总和了。
这十几个回复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差不多说完了,谢辛回这才推出界面, 不紧不慢地接通已经打了九十几个未接电话的小助理的来电。
对面先是一阵哀嚎。
“啊怎么办啊!谢老师谈恋爱有种不顾我们死活的美!怎么办怎么办!!!”
过了好几秒,小助理才反应过来刚刚的电话终于被某人接通了。
小助理:“谢老师!我我我就知道今天下午你要见的那个人不简单!”
谢辛回停顿了一瞬, “怎么,你打这么多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哎哎哎,不是,别挂!本来还想补救一下的,你在上面一通乱回复,现在也没法补救了。好在咱平常没什么绯闻,也不是爱豆,正经谈个恋爱倒也还好……”
谢辛回:“你究竟要说什么?”
“咳咳,”小助理微微红了脸,“我是想说,那个,我走的时候二楼的窗户还开着。如果……如果你们要干什么事,千万把窗帘拉好哈……”
谢辛回的眼神却黯淡下来。
“他走了,没留。”
“什么!!!”电话对面传来小助理的惊叫,还有什么人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声音,“谢老师你都穿成那样了,他是瞎子吗?”
谢辛回:……
就是,不解风情的瞎子一个。
谢辛回恨恨地挂掉电话,又开始计划起下次的穿着。
————
即使江氏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但它的总部依旧在江言熟悉的那个地方。
就像是怕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依旧熟悉的建筑,全都是与曾经一样模样的装饰,只是外表翻新了一遍。但来来往往的人江言却一个都认不出了。
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太多。
江言径直走向前台,前台那里是一个扎侧麻花辫的姑娘,显然是实习生,百无聊赖地坐着看指甲,完全不顾你来我往的人。
对江言来说,前台就是一个公司的面子。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您好?”江言喊了几声那前台姑娘才懒洋洋地应上一声,
“您好,我找裴总。”
那姑娘听到裴总,这才坐直了身子,“有预约吗?没预约裴总是不会见你的。”
她又小声嘀咕一句,“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裴总,不知道裴总是什么人物吗?你想见就可以见的?”
预约?他好像真的没有。
江言微愣了一下,道:“这里可以打到裴总的办公室吧?我打个电话就好。”
前台姑娘的神情显然更不耐烦了,她头也不抬,只是啧了一声,干脆当没听见。
倒是许久没被这样无视过了。
江言索性坐在了一边,看能不能等到景明正好出来。
好半天才从电梯口匆匆跑下来裴景明下属的身影。
他满头大汗走到江言面前,立刻道歉道:“对不住先生,是我的疏漏。裴总已经等您很久了,我们一起上去吧。”
下属的心都在砰砰直跳。
确实是他的疏漏,裴总说了这几日若有人来找,都立刻请来的,他也跟管理前台的说了一声,却忘了今天是这个实习的小姑娘值班了。
这姑娘还是裴总直接安插进来的,已经惹出了大大小小许多祸事,真不明白裴总一直留着这人干嘛。
总裁办公室里,裴景明依旧在看着手中的视频,还有谢辛回发的那些评论。
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让平台上无法出现一点关于此事的消息,但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可能会惹得先生厌烦。
先生是最厌恶别人的手伸的太长的。
今日先生怕是不会来了。
裴景明止不住地想,那些他在梦中也不敢肖像的神情,先生却会对另一个人露出;那些他许久不曾触碰的温柔,会对另一个人施展。
只要想到这些,裴景明就觉得心下酸涩,揪作一团。
如果……如果先生可以接受男人。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有可能?
就算是养父子关系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父子。
裴景明想起谢辛回称得上是挑衅的笑,眼眸中的杀意都快要化成实质。
裴总的表情冷的吓人,像是马上就要把什么人拉出来杀。正巧走到门口的下属在门外看到,完全不敢上前。
“先生,裴总就在里面了。”
下属的声音将裴景明从某种嫉妒到了极点的情绪中拉出,他急忙抬眸,正看见江言的眼睛。
“先生,”裴景明立刻从椅子后站起来,脸上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下属:……变脸变得还挺快,敢情冷酷无情只让外人看见了。
江言顺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裴景明却暗暗握紧了指尖。
刚刚才经历了谢辛回的刺激,他现在看到先生随手关上了大门,都忍不住胡思乱想。
“景明,”江言倒是自顾自地开口了,“你为什么留着那个前台的姑娘?”
微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若是放在十年前,裴景明会急得立刻道歉改正,那个青年几乎把江言当成了自己的全部,不会容忍先生对他丝毫的不满意。
可是裴景明如今听着却有些恍惚。
先生是真的回来了。
真真正正地,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因为那是先生曾经资助过的女孩。”裴景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言。
江言一愣。
他资助过的女孩?因为自己资助过,所以就要帮到底吗?
江言突然意识到,景明能一眼能认出自己,不是因为记性好。
这么多年,景明似乎一直没有走出来过。
所以裴氏改成了江氏,所以这座大楼没有丝毫变化地保留着原样。
江言一时沉默了。
裴景明静静地看着江言,眼中闪动着许久不见的光亮,那曾经如死水一般的深渊仿佛在一日之内活了过来。
江言恍惚间又看到那个倔强沉默的青年,总是无条件地维护着自己,将自己看作全部世界。
是什么时候开始,景明开始慢慢地疏远他?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景明有了自杀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景明谈谈心了,这本来也是自己来此的目的。
“景明,你有酒吗?”
……
裴景明的办公室很大,几乎是一个平层的大小。
里面还有专门的休息区域,床具,浴室,冰箱……一应俱全。
裴景明很庆幸自己在储存柜里留了一瓶口味还算不错的红酒。
说是谈心,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景明在讲这十年的经历,江言静静倾听。
江言听着景明的叙述,即使景明如何掩饰,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孤独。
难道真如谢辛回所说,景明是因为觉得这世间没什么挑战性了,才想着自杀?
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对,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只好沉默着继续听他缺失在景明生命中的这十年。
若是裴景明的属下在此,定会惊掉了下巴。何时见过裴总说过这么多话?都是别人谨慎小心地说了一大通,裴总冷冷点个头表示知道了。
但裴景明完全乐在其中。
先生听着他说话的时候,裴景明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先生是这样的关注着他。为了这种关注,他可以付出一切。
但他却一点也不敢问关于江言的近况。
先生的死就像一个触感炸弹埋在他心底,他只能尽力完全不触碰它。先生是如何起死回生,又为何变成现在这样,都不重要。
只要先生回来了就够了。
如果先生以后愿意告诉他,自然会说的。
过了许久,裴景明似乎许久没听见先生的回应了。
他若有所觉地偏过头,轻唤了一声:“先生?”
江言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瞳孔似乎有些涣散。
分明是醉了。
一片寂静中,裴景明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猛地跳动的声音。
第25章 娱乐圈世界7
裴景明看着先生近在咫尺的眉眼。
先生是从不曾醉酒的。
先生不仅对别人要求严格, 对自己也是严格自律。裴景明从没见过先生沾过一点酒。
所以这也是裴景明第一次看见江言酒醉的模样。
记忆中永远含着冰霜的眉眼,此刻却因为醉意微微染上红晕;眼底始终如一的清明也被恍惚代替。
略显苍白的唇色上似乎还留着红酒的余芳,挑逗着心思不明者的心扉。
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纽扣, 似乎太紧了些。裴景明颤抖着手,鬼使神差就替先生解开了衣襟处的纽扣。
他只是怕先生不舒服而已, 裴景明在心中假装镇定。
他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了。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是一个无用的懦夫。
裴景明正要抽开手离开,给江言找一床被子盖上, 江言的身形却因为失去了支撑, 猛地向裴景明的方向倒下。
裴景明一个不查, 直接被江言压在身下。!!!
他赶紧去看江言的神色, 却见还是一片茫然,显然并没醒。
裴景明先是松了口气,但又更快地屏住呼吸。
太近了。
裴景明完全能感受到属于先生的炽热的鼻息,温热的体温,乃至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 怀着丑恶心思的自己就像小丑一般无处匿迹。
他脑子里莫名闪过困扰了自己一个下午的某张偷拍图。
凭什么谢辛回就可以?
勇气像是突然之间袭来,裴景明莫名就有了某种冲动。
“先生。”他又轻呼了一声。
没有回应。
裴景明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江言恍惚间觉得自己指尖触碰到一处滚烫的皮肤。
他茫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战栗着的躯体。
江言脑子一片浆糊,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 自己昨天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金主。
叫什么来着?
“辛回?”
裴景明的瞳孔猛缩。
但他没有反驳,反倒是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对象是先生, 那他甘愿做一个卑劣的偷盗者。
……
江言潜意识里觉得对金主是要温柔的。
所以只要身下的人微微蹙眉, 他都会停下动作,等人表情对了再进行下一步操作。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 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以为两人不过是都醉了,躺在一张床上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等他洗了把脸, 稍微清醒了一点,脑子里却开始回荡某些破碎的记忆。
景明隐忍的眉眼,被汗打湿的前额,都在红酒的消散中渐渐明晰。
江言的表情绷不住了。
所以他昨天酒后乱性,睡了景明,自己的养子及任务对象?
眼看着景明睫毛轻缠,似乎下一刻就要醒来,江言头脑一热就直接走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景明。
江言脑中一片空白地走到外面,脑子才慢吞吞动起来。
昨晚,似乎,好像,是景明主动的吧。
习惯性缺失情商的脑袋慢慢回忆起许多不合理之处。
自己死前景明的过分悲痛,始终无法放下的过去,一眼便可轻易地认出。
还有那些曾经他以为是崇拜,现在也想来太过炙热的视线。
江言忍不住吸了口气。
景明喜欢他吗?
而且这种喜欢,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江言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谢辛回的猜想不对了。
江言了解景明,景明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孤独就放弃他敬爱的先生从孤儿院里捡回来的这条命。
但如果是为了下去陪他呢?
如果是因为无法忍受没有自己在的世界呢?
江言越想越发觉,似乎真是这样。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敲了敲系统,“最近裴景明的自杀倾向如何?”
“滴滴滴,经检测,暂时保持为0哦,但非稳定数据,请宿主继续加油!”
是因为他回来了。
江言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要这么说,自己留在这里就可以消除景明的自杀倾向。但这是不可能的。
系统的能量支撑不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待如此久的时间。
那时候让景明短暂地重逢再失去,才是真正的诛心。
江言不相信爱情。
他觉得景明会过于陷入这段感情,不过是因为对自己还了解的不够深。
也许他可以让景明死心。
———
怎样让一个人快速对暗恋的人死心?
没什么经验的江言选择鬼混,让景明看到他是如何一个花心之人。
离着酒吧老远就感受到里面可以让心脏骤停的金属乐,以及晃动个不停的灯光。
江言在酒吧门前微顿了顿,确定监控摄像头拍到了自己的脸,才慢慢进去。
他是真的没喝过什么酒,只能随意点了招牌上的第一款。等酒调好了,就倚在柜台边,静静等着景明的电话。
这一看倒是看到个熟人。
江言先是被那极醒目的粉色头发吸引的,确实很靓,配着秦季极具攻击性的眉眼,有一种微妙的反差感。
总之还挺好看的。
江言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上的外套就是别人的。之前在景明那他就把被红酒打湿的衬衣换了,外套还没换,索性直接还给秦季。
秦季被许多人簇拥在中间,往一处包厢走了,江言端着酒便跟了上去。
秦季今天会来参加这些二世祖们的聚会,完全是因为心里不痛快。
更简单明了地说,是失恋了。
失去了一段还没开始的恋情。
在看到谢辛回与江言被偷拍的照片,就已经心碎成渣渣了。
周围的人都看出秦季明显心情不好,也不敢劝酒,都心惊胆战地看着秦季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秦家是除江氏以外顶流的家族之一,不是他们这些家世可以比拟的。今天秦季会来,也完全超乎众人预料。
但看秦季闷闷不乐的模样,众人心中还是直犯嘀咕。
“要不然给秦少找个人?秦少还从没玩过这些吧……”
“也行……我去叫一个看看。”
片刻后传来门被敲响的声音。
“来的这么快?”其中一个人惊讶道,赶紧去把门打开。
江言正准备说他是来找秦季的,就被面前的人急匆匆往前推,边推边道:“秦少快把自己灌没了,你快去吧!”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找秦季的?
江言虽是心中奇怪,还是往里边走去。
最角落的沙发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没人敢靠近,只有一个看不清神色的青年坐在黑暗里,脚下是一堆酒瓶。
怎么喝成这样?
江言蹙眉过去,旁边的人看到江言来,忙凑到秦季耳边道:“给秦少叫了个人,秦少看看满意不?”
秦季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酒瓶随便一扔:“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老子……”
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刚刚那人像见鬼了一样看着秦季突然变成一副乖巧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秦季的眼睛亮得出奇,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言。
“还你衣服。”江言直言道。
秦季撇了撇嘴,酒意上头,他晃晃脑袋,“不,我不要衣服。你把衣服还给我了,下次就不会来找我了……”
“不然,你也给我一套衣服,我下次还给你好不好?然后下次我再给你一件,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找对方了…”
江言:……
算了,不跟醉鬼计较。
他直截了当地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就准备离去。秦季却急得抓住他衣角。
“不许走,”他睁大着眼睛,江言竟从中看出一丝委屈。
“你看,我染成粉色的了!好看吗?”秦季看出江言的无语,赶紧开始没话找话。
周围的人已经被这神展开惊住了,屏着呼吸暗暗听秦少的八卦。
惊!你来我往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哦,原来这粉色是为了这个人染的?据说还被秦老先生追着打了几棍子呢。
这人不是酒吧的侍应生吗?秦季喜欢的人为什么在酒吧做不光彩的工作?
难道有什么虐恋情深的故事,只有秦季醉成那样时才会展露真情?
秦季才懒得管这些人在想什么,他的脑袋晕乎乎的,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眼前人留下来。
“你别走,”秦季抿唇,“我家的猫会后空翻,你不想去看看吗?”
江言:……
众人:……
“你不喜欢?”秦季皱起眉头想着什么,“呃,我家有很多现金。我送你很多很多,怎么样?”
正是在这时,江言的手机铃声响起。
“你帮我个忙,我就不走。”江言道。
“什么忙?”秦季眼睛亮晶晶的。
“跟这个人说,你是我的情人。”江言晃了晃不断振动的手机。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秦季的眼睛更亮了几分。
———
裴景明忍不住想,先生走的时候,究竟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先生会不原谅他吗?
得到江言的联系方式对裴景明来说很简单。但他的指尖在江言的联系号码上不断摩挲,就是始终下不了决心打过去。
昨晚也太冲动了些,裴景明抿着唇不住地想。
最终,他还是狠下心来,直接按了接通键。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起,裴景明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随着铃声跳动的声音。
对面却不是先生的声音,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声。
“喂,你找谁?”
裴景明沉默了一瞬。
对面传来先生的声音,“是谁?”
“唔,不管他,看我……”
电话被啪地一下挂断了。
第26章 娱乐圈世界8
“行了, 可以了。”江言退后一步,躲开秦季下意识伸来的手。
秦季撇了撇嘴,仔仔细细看着江言的嘴唇, 满意地发现似乎比刚刚有血色了几分。
“以后有这种好事,只许叫我, 听到没有?”
江言沉默两秒,觉得没什么必要跟一个醉鬼纠缠下去。他对着旁边努力缩小着存在感,表情已经石化的二世祖道:“秦少醉了, 你们看着点, 我就先走了。”
二世祖:!!!
等等, 你刚刚不是说秦少帮你就留下来吗?
别以为我缩在角落里就没听到!
刚刚还晕头转向的秦季听到这句话却似乎清醒了几秒, 他睁大了眼睛,死死拽住江言的衣角。
“你怎么可以骗人呢!你明明说了的。”
某根刚刚被江言弄乱的呆毛在秦季的动作下不住地抖。
江言忍不住揉了揉他粉色的头发,手感跟预想中的一样不错,他道:“我还有事,下次找你吧。”
“不准走, 谁信你的下次啊?”
秦季反应极快地回道。
“但如果你真的有事,”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江言表情,生怕人生气, “也不是不行……那至少得补偿一下我吧?”
补偿, 怎么补偿?
似乎看出江言眼底的疑惑,秦季直接用行动解释。他慢慢地凑近过来, 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跟刚刚的给裴景明演戏不同, 他现在像是被凉风吹了一下突然就清醒了的状态,完全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瞳孔里倒映出江言不断放大的眉眼。
秦季的父母江言都认识,以至于他看着秦季完全像看一个小辈。江言下意识要推开秦季, 余光却猛地瞥见包厢外闪光灯一闪而过。
刚刚还紧闭的包厢门不知何时被人悄悄地打开一条缝,暗处的镜头对准了两人。
或许是个让景明更死心的机会。
于是江言将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顺势插进秦季发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秦季双唇。
秦季本来还在慢慢靠近的动作立刻僵住了。
他他他不会接吻啊。
他本来觉得能碰到就不错的,估计马上就会被江言推开。
江言看着某人瞪的通圆的眼睛,叹了口气,“闭眼。”
秦季闻言乖乖闭上眼睛。
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触,秦季只觉得心下似有烟花绽开,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只能顺应着江言的动作。
跟想象的狂风暴雨不同,江言的吻是轻轻浅浅的。没有烈酒的炙热猛烈,却有微醺的心痒难耐。
没什么过多的动作,秦季觉得就像在咬果冻,只不过自己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果冻。
江言感觉暗处的人应该拍得差不多了,就直起身,松开揽住秦季后脑勺的手。
秦季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完全不敢看江言的眼睛。
“这样,我可以走了吧?”
说罢,不等秦季反应过来,直接转身离开了。
秦季捂着嘴唇,等江言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晕就始终没下去过。
这是那个动不动就见血的叛逆富二代代表秦少吗?
更像个谈初恋的毛头小子。
几个二世祖们完全不敢开口打扰秦季的傻笑模样,只能暗暗用眼神交流。
刚刚还在买醉呢,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现在直接另一个极端,开始傻笑了?
几人都互相从各自的眼神中读出了怀疑人生的意味。
明白了,其实他们都是秦少play中的一环,给秦少提供一点背景要素。
果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
狗仔刚进酒吧就看见了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江言。
属实是人长的亮眼,酒吧里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打量着,只是不敢上前搭讪。
谢辛回不是在追这人吗,谢辛回知道他来酒吧吗?
这两天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大势力干扰,关于江言的黑料是一点都放不出去,要么是立刻审核不通过,要么就直接给删了不讲任何理由。
不过以他的职业素养,有可能有大瓜的事他还是要关注一下的。
果然,江言进了个包厢,不知道包厢里有谁啊。
狗仔静静等着机会,趁着有人进出的时候,装作路过的模样很自然地顺手插了一个卡片在门槽中。
就着露出来的缝,狗仔顺势看进去。
江言离一个粉色头发戴耳钉的青年极近,几乎要碰上鼻子的距离。
狗仔仔细调整镜头,好让自己能看清那个粉发青年的脸。
下一刻,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那是秦家的继承人秦季!!!
江言居然跟秦季也有关系?
狗仔的心思立刻活跃起来。就算发不出去江言的黑料,把这个消息卖给谢辛回,也一定能赚不少了。
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谢辛回可是个极有钱的主。
随着轻微的咔擦声,镜头完美地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狗仔得手后也不贪多,立刻准备打道回府。然而江言却极快地走了出来,似乎还是朝着自己的方向。
难道是看见他了?
呃,如果卖给江言,估计赚不了什么钱吧……
狗仔想着就要直接跑路,但江言却以一种他无法解释的速度和灵活程度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狗仔讪笑着看着江言,心中想着如果这人揪着自己不放,该收多少保密费才不亏。
“把你刚刚拍的东西传到网上去。”
狗仔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这种人,赶着让自己声名破败的?
“啊?”他下意识地半张着嘴。
“你发了就行,至于发不发的出去,你就不用担心了。”
网上关于江言的黑料全被抹除地干干净净,这样的手笔,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
这个照片若是放出去,估计也会最先被景明看到了。
能不能发出去江言倒不在意,能让景明看见就行。
狗仔面露犹豫之色。
“我可以付钱,总之你不亏。把你卡号给我,五十万明天就会到账。”
狗子瞪大了眼睛。
这么豪横?
他猛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啊!
————
钥匙慢慢转开,江言却有些警觉地看着黑暗。
他自然回的是原主的家,只是刚打开房门就感受到里面虽然黑着,却分明有别人的气息。
江言放轻了脚步,走到玄关处,猛地一下打开灯。
景明?
他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绷紧神经走上前去。
裴景明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感受到灯的打开,才意识到是先生回来了。
“先生……”他的神情有些愣愣。
江言拿手背摸了摸景明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
裴景明却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那双眼睛与当年江言从孤儿院里捡回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先生给我的东西,我想多留一会。”()
江言顿时哑言。
虽说猜到了景明的心思,但他其实心底下还是不想面对的。只是现在就被直白地扯开在两人面前。
十几年当养子培养,江言是真的将景明看作可靠的后辈的。
他知道景明对自己的崇敬过了头,却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裴景明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言,甚至为自己今天的勇气感到惊讶。
或许是因为高烧已经把脑子烧糊涂了。
“先生,我……”
“先别说话,休息会。”江言逃避现实般猛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找点退烧药。”
等喝了退烧药,景明的状态似乎才终于好了一点。江言这才松口气,又找了毛巾打湿放在景明额头。
裴景明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先生的精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里写满担忧,全是自己。
没有那些恶心的人打扰。
要是能一直如此多好,哪怕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
先生俯下身子,看他似乎热的难受,帮他解开了衣领。
裴景明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偶尔碰到自己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鬼差神使地,他埋下头去,含住了那指尖。
因为高烧的缘故,整个口腔的温度都比往日烫,某个舌头还在不断地动作着。
江言的动作猛地僵住,反应过来又立刻将手抽出,退后几步。
裴景明没拉住人,只好努力地朝着他笑笑。
“先生,我听说发了烧玩会很舒服…”
“您亲手养大的…您不想尝尝吗?”
第27章 娱乐圈世界9
“裴景明, 你疯了?”江言沉声道。
裴景明抬头看着江言,他微皱着眉心,似乎与曾经处理起烦心的公务没什么两样。先生永远是如此从容不迫, 似乎一切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丝毫波澜。
即使是养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胡话。
他只是不在意。
裴景明心下酸涩,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啃食。他抿紧了唇, 直直看着江言:“先生,我没疯。”
一字一顿,发自肺腑。
“如果秦季和谢辛回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
裴景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言, 在等待一个回应。
他想要一个机会, 可以把这份感情明明白白表露在阳光下。他在黑暗里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江言哑口无言。
看着景明的态度,他突然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哪怕自己表现的再花心,再不堪,只是无用。
景明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的回应。曾经他暗暗地把感情埋在心底, 不敢叫人知晓;现在他鼓起勇气说出来,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得到。
神明的回应与否,从不影响一个信徒朝圣的虔诚。
他有些不敢看景明充满希冀的眼神, 只好背过身去, 装出一幅恼怒的模样:“裴景明,你若是还叫我一声先生, 就该知道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江言本想转身离去,却突然感受到喉间一阵腥甜,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下一刻直直栽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 江言听到景明的惊呼,伴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
【原主身体性死亡已至极限,现安排宿主为胃癌晚期。系统能量极度告急,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怎么这么突然?”
【本世界属二次作业,排斥力大,消耗快】
“还有多久?”
【系统能量倒计时:15分钟】
温温热的阳光洒在额头,隐约可以听见窗外鸟鸣的声音。微风吹的刚刚好,江言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有些不适应光亮的眼睛下意识地微眯,好半天才看清前面的人影。
背对着自己,靠在窗台边,从背影都可看出极为憔悴。
“景明?”江言轻唤了声。
窗台边的人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江言这才看清他的正脸。
他的瞳孔微缩,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景明了。
景明从未在自己面前有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眼下青黑一片,显然几日几夜的守在床前没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整张脸似乎都消瘦了。
江言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死了,景明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自己一起死。
他在心中暗暗叹气。
虽然江言呼唤的声音很小,但裴景明还是立刻听到了。他猛地转身,上前半跪在江言床前。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江言想起自己还是江先生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离开的。只是那时的他没读懂景明的眼睛里藏着的更深的悲恸,而现在一切都已被撕开。
【系统能量倒计时:12分钟】
“先生。”裴景明叫道,声音晦涩难辨。
上一次景明看见自己醒过来,是惊喜又哀痛地扑到自己床上的,十年的时间似乎有所改变,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转眼景明已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先生,您别多想,”他轻声道,“只是普通的病,很快就可以治好的。”
声音很轻,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惜,江言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还剩多长时间。
怎样让景明不会随自己而去呢?
“景明,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所以不用骗我。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到了裴景明的痛点,他猛地抬头,双眼一片猩红,嘴唇颤抖不已。
“是景明又让您失望了吗?”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先生,您不要走,好不好…”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如此失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颤抖的人,会是向来无波无喜的裴景明。
【系统倒计时:10分钟】
“景明,”江言抬手拂过他眼睛,像是帮他擦拭泪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注定该走的人,你就当这几天是个梦吧。”
“我从未对你失望过,哪里有失望之说?我看到江氏现在的模样了,你做的很好,我很是欣慰。”
裴景明下意识地摇头。
“人各有命。景明,如果你会因为我先走一步,就活不下去,我才会真的失望。我亲自教出来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裴景明只是倔强地垂眸,没有说话,但江言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系统倒计时:8分钟】
江言放缓了音调,“你未来的时间还长,你还会遇见别的人的。那时候你都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感觉……”
裴景明眼眸深深,似乎还要张嘴反驳。
江言伸手捂住他的嘴。
算了,他不想听。
有些冰冷的指尖碰到柔软的唇,但裴景明心中却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他只是静静地感受与先生亲近的感觉,仿佛这样便可消减心中的惶恐。
他乖乖闭上了嘴。
江言将手移开,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但并非是无话可说的沉默,相反,是心知肚明的无言。
窗外的鸟鸣声更欢了些,叽叽喳喳个不停。并不吵闹,像是阳光的背景音。
今天倒是个春和景明的日子。
【系统倒计时:5分钟】
说什么可以让景明变了想法?
江言不知道,他甚至觉得这个任务已经没法完成了。
很突然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裴景明突然开口:“先生,您还会回来吗?”
应该是不会了。
来来回回进入一个小世界三次,会被世界意识直接识别抹杀。
江言漫不经心地想着,下一刻福至心灵,突然道:“也许会的,不过只要景明在,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来都不要紧。”
“你总会在那里帮我的,不是吗?”
最后一句是对着裴景明的眼睛说的。
【滴滴滴!任务完成!检测到稳定求生意志,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系统倒计时三分钟,请宿主做好准备】
江言扯起嘴角,却没有笑意。
一个无情的骗子罢了。
江言道:“景明,我有些困了,就睡一会。”
裴景明还在想刚刚先生的话。
先生还会回来的吗?
是多久?几个月,一年,还是几十年 ,一辈子?
但裴景明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如果先生真的回来了呢?
如果先生再次身无分文,或是满身骂名,却没有人帮他?
裴景明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这种可能,他可以忍受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痛苦。
【系统倒计时:3秒,2秒,1秒……】
【转移成功,宿主已成功脱离位面】
许久之后,裴景明才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没有回应。
只有空荡的回音打碎满室的寂静。
————
他说要等到了时候,再告诉先生他的故事。
但故事来不及说出口,结局就已经匆匆被墨水染的模糊不清。
谢辛回第一次遇见江言,也是他一生追寻的开始。
那时候他还没被严巍认作义子,只是个初到大城市的青涩年轻人。
谢辛回一直知道自己长的很好,却没想这样的容貌给自己带来了这样的灾祸。
那时候,他被几个打手按在地上,满脸是血,全身上下就没有好的皮肤。
他被迫跪在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男人面前,另一个人说他们公子看上自己,是自己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谢辛回冷笑一声,吐了一口血在那人鞋子上。
“滚!”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折磨粗糙不堪,都快辨认不出音调。
刀疤脸怒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给他脸面的人。
一时间也忘了收敛,直接狠狠踹了谢辛回一脚。
这一脚踹的极重,谢辛回没有站稳,直接退后几步跌在了门外。
好累好累好累。
太累了。
一步步来到城市,他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却是这个地步吗?
身上的苦痛比不得心中压抑的万分之一。
死在这里好了。
谢辛回突然想。
就是在这是,先生从旁边路过的。
那时候光从先生背后窜出,先生逆着光慢慢走来,眉眼里都盛放着光光点点。
是送他到天堂的天使吗?谢辛回恍惚地想着。
不过不是天使,因为天使开口说话了。
他没有废话多问,只是蹲下身,半抱谢辛回,冷冷往包厢里面望了一眼。
刀疤脸刚要骂人多管闲事,一看见江言的脸,立刻闭上了嘴。
“严老,我还有些急事,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江言对着身后的严巍道。
他又转身向谢辛回,很冷淡的眼神,但谢辛回就是觉得心中滚烫,心跳像坏了一样跳个不停。
“你得自己强大起来,不会总有人遇上你的,嗯?”
江言走的很快,谢辛回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后来他从杂志上知道,这个人叫江言。
他凭着自己的才识,得到了严巍的信任,又一步步成为严巍的义子。他拼了命的往上爬,想要离那个人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先生,为了来到你面前的那一步,我已经在黑暗里走了上千步。
处心积虑,在他眼里从不算是贬义词。
第28章 虫族世界1
“安德烈, 现以故意伤害雄子罪,叛你剥除虫翼之刑,你可认罪?”
法官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荡入安德烈的脑袋。他反应了许久才明白法官话中的意思,指尖忍不住狠狠扎入掌间。
明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听到判决之时,安德烈还是失神了一瞬。
剥除虫翼,对一个虫族来说, 是最大的耻辱。就算挺过了剥除时的可怕的痛苦, 未来也几乎无法再进行作战。
这对自小就在战场上驰骋杀敌, 立下战功无数, 被誉为“帝国之星”的安德烈更是无法接受的折磨。
即使背部刚刚好了的伤疤再一次裂开,血水打湿了后背,安德烈的背依旧挺直。
他的神情也依旧是一个皇族该有的气度,苍白着脸,看不出眼底的漩涡中究竟藏了些什么情绪。
“我认罪。”
干净利落的声音, 仿佛这么多天的严刑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有安德烈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死死咬牙才能不在大庭广众下失了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法庭里又是一阵唏嘘。
他们何尝不知,这位安德烈殿下在战场是如何骁勇善战。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的赤红色虫翼叫无数敌人闻风丧胆, 透露着冰冷杀意的瞳孔也曾叫无数敌人梦中惊醒。
在发生这件事前, 多少人认为安德烈必然是帝国的下一个继承人,然而不过短短十天的时间, 一切都变了样。
那日安德烈只是如往常一样执行着剿杀星盗的任务, 这种任务一般都会被全网直播,因为任务轻松没什么难度, 又能提高民众的好感。
谁也不知道夏佐殿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的,总之等直播间的观众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身前站着还没来得及收回虫翼的安德烈。
有眼尖的人立刻认出那是A级的雄虫夏佐殿下,一时间直播间疯狂涌入各路网友,直接导致了直播线路的瘫痪。
现在夏佐殿下人还躺在病房,据说是还没醒,但已经可以确认腿是断了。镜头忠实地记录下安德烈伤害到夏佐的全过程,都不需要审讯。
如果是普通的雄虫,或许安德烈殿下能凭借着战功与皇子身份逃过一劫,但偏偏整个帝国都风毛菱角的A级,还是在直播间这么多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
安德烈几乎是立刻被带到了雄虫保护基地,然后是毫无目的的整整五天的严刑拷打。
其实众人都清楚,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德烈只不过是在执行公务,而那个雄子殿下又不长眼的直接往上面撞,这才酿成大祸。
但那又如何?由于雄子的稀缺,帝国对雄虫的保护已经无可撼动,更别提夏佐殿下的伤势还如此重,至今未醒。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众人叹着气,还是慢慢地散了场。等人全都走完了,站在中间背脊挺直的安德烈才一个踉跄,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五天来从未间断的严刑让即使在战场上受过无数伤的安德烈也有些吃不消,鞭子的钝痛似乎还停留在体内,彰显着存在感。
他粗喘着气,赤红色的眼瞳依旧如深水般看不出波澜。
“殿下,”旁边的上校想要扶住他,却被安德烈摆手拒绝了。
“我还走得动,”言罢,他又加了一句,“暂时。”
剥除虫翼的无尽苦痛,不仅表现在剥除时犹如剜心裂骨的痛感,在往后生活中亦会时时作痛,叫人痛苦不堪。
但安德烈怕的不是痛,而是永远无法再上战场。
“殿下,”上校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哭腔,“夏佐殿下那边的人说夏佐殿下就快醒了,我马上就去求殿下他为您求情,好歹,好歹不是永久剥除虫翼吧……”
安德烈苦笑一声,“夏佐,他会答应?”
上校没法反驳,他自己心中都知道完全没可能。
那位夏佐殿下自小失了雄父,又仗着自己等级高,帝国的雄虫保护会几乎是对其言听计从,向来是个性情暴虐的主,听说平日里鞭子从不离手,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抽一鞭子。
从没受过半点伤的雄虫,一觉醒来自己腿都断了,怎么可能会饶恕安德烈?
上校有些绝望地想着,这样天纵奇才的皇子殿下,竟会这样黯淡离场吗?
“或许呢……”他的声音很轻,连自己都不敢信。
上校匆匆地离开了,背影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但安德烈的眼睛里只剩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
“殿下,走吧。”行刑官从法官的左侧走来,眼中是可惜的神色。
安德烈像是行尸走肉般慢慢跟在他的后面。
通往行刑场的路是这么漫长,漫长到安德烈都有些恍惚。
不知拐过多少个弯,安德烈才终于来到一间巨大的房间。
中间最显眼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闸刀,上面还停留着别的虫展开虫翼拼死挣扎时的极大裂痕,和已经暗红了的血迹。
他一直保持着皇室风范的冷静的眉眼,终于微微颤抖了一下。
虫翼剥除之后,无可复原。
无法飞翔的雌虫,也将毫无战斗能力。
“对不住了,殿下。”行刑官又叹一声。
安德烈慢慢地展开虫翼。
像是火焰般耀眼的赤红色瞬间占据了屋内人的全部视线。这无疑是一对极漂亮的虫翼,繁复的纹路,耀眼的颜色。等级越高的雌虫往往虫翼上的纹路就越是复杂,与之对应的灵活性与杀伤力也便越高。
他抿着唇,一步一步走到刑具前。冰冷的锁链很快一层一层包裹住裸露的手臂,叫安德烈即使待会痛不欲生也无法反抗。
安德烈闭上了眼睛,往嘴里塞了一块布。
“开始吧。”
有些生锈的仪器吱呀吱呀地开始运作,像是在嘲笑着眼前人的无能为力。
锋利的刀尖一点点接近安德烈已经伤痕遍布的后脊,紧接着沿着虫翼生长的地方猛地扎了下去。
安德烈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死死咬住嘴里塞的布,才让自己不发出痛哼,掌间隐隐可见血迹。
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被锁链牢牢地束缚住,无法动弹。
但仪器更快地就要进行下一步操作了。
就是在这时,安德烈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喂,等等。”
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但仪器确实慢慢地停下不动了。
安德烈缓慢地抬起头。
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遮挡住他一半视野,只能看见面前的地面。
谁能直接叫住正在行刑的行刑官?
“先把他放下来。”那人又开口了,安德烈很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声音,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人。
手臂上捆着的锁链却被周围的人解开,安德烈一个失力,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夏佐殿下?您是来……”他听见行刑官有些疑惑的声音。
夏佐?
他能来做什么?
无非是落井下石,看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罢了。
安德烈颤抖着双手,想撑着自己站起来,然而双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哼!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把鞭子给我。”夏佐又道。
很是阴郁暴虐的声音。断腿之痛确实叫夏佐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晕血,真是恨不得亲手剜掉这只虫的虫翼。
安德烈的心中便明了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断虫翼还不够,定要让他尊严全无,在众人面前被鞭打才能解心头之恨吗?
安德烈心中突然涌现强烈的不甘。
他向来是天之骄子,不曾受过什么屈辱,顶多是战场上多受了伤。此时却要叫自己被如此折辱?
他如何能忍受?
安德烈的死死咬住嘴角,被放开的虫翼不自觉地轻微摆动。
杀了他。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反正没了虫翼,自己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如果这时候有人埋头看去,定能看见跌坐在地上的皇子殿下眼中无穷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里面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然而预料中的破空声迟迟未到,安德烈酝酿的杀招也无机实行。他茫然地抬眸看去。
这一看却是一愣。
与他刚刚的声音不同,夏佐的神情看着却是极为……沉稳,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似乎天生便有权贵者的气质。不像是娇生惯养暴虐成性的雄子,倒像是皇宫之中推杯换盏的上位者。
叫人忍不住可惜,这样的人……不该坐在轮椅上度过。
安德烈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夏佐却有些愣愣,他晃了晃手上的鞭子,又看了安德烈一眼。
“算了,够了。”安德烈听见夏佐的声音。
轮椅慢慢滚动到自己面前,夏佐微微俯下身,对上安德烈的眼睛。
“你们用的刑罚已经够多了,况且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必再继续上刑了,我会去找保护会签谅解书的。”
还没等安德烈反应过来,轮椅就慢慢地滚动着离开了。
一室寂静中只听见轮椅逐渐远离的声响。
第29章 虫族世界2
江言还没反应过来, 手里就多了条鞭子。
这鞭子上布满了倒刺,看着极为可怖,不难想象若是打在了人身上, 会是怎样鲜血淋漓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往鞭子对准的方向看去。
赤红色的漂亮虫翼几乎占据了全部视线,像一团火焰般燃烧。
他俯首, 正撞上安德烈吃力地抬头向上望的眼眸。
江言猛地一愣。
这双眼睛,像是处在最黑暗的深渊里找不到出口,竟这样像方才别离的景明。
许是对景明心中有愧, 他鬼差神使地将轮椅往前推了一步, 俯身想将人扶起来。
但靠近的一步, 也让江言更清楚地看见了安德烈眼中充斥着的杀意与警惕, 几近化为实质。
江言的神情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不是景明。
景明不可能向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无论受了怎样的委屈。
脑中的记忆终于渐渐回笼,眼前的场景也渐渐明晰起来。姗姗来迟的系统音提示道:“宿主所在躯壳意外死亡,宿主的任务就是活到原主被星盗掳走,激起帝国联邦大战的时候。”
江言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面对行刑官,顺便帮安德烈免去虫翼之刑。
安德烈望着江言远去的身影,却是心头一跳。
他没有忽略夏佐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和亲近, 只是等反应过来就消失不见, 只剩礼貌的疏离。
他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
什么人会可以他露出这样亲近的模样?
安德烈心中莫名地嫉妒,像是被什么小针极快地扎了一下, 细细麻麻的疼痛。
这边江言已经走远了, 准备回自己的居所二十四小时等待某个虽是可能会来的星盗。
路上的行人见他独自一人乘着轮椅,虽说眉眼间长得像是个雄子, 但谁会让脆弱而被百般呵护的雄子断了腿,还独自出门呢?
没人关注, 江言乐得自在。眼前的虫族世界已然是高度发展的信息社会,随处可见穿梭的悬浮车和飞艇,以及对着虚空中的光影交流的虫族。
突然,前面的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周边的虫族都涌过去看热闹,行动不便的江言被裹挟在中间,轮椅也不自觉地往喧哗声的中央走了。
一个金发碧眼,眉目极其精致的虫族站在中间,叉着腰,似乎已经气极了,对着面前的人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你凭什么说我没有驾照就不能开悬浮车?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老子没有驾照照样开,你再拦我一个试试?你若是敢碰我,我必定告你个骚扰罪!”
按理说凭着这虫族精致的外貌与蛮不讲理的骄纵脾气,应该是个雄虫才对,但他的后颈上却是有着繁复的虫纹,并非雄虫独有的空白一片。
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必然是个雄虫殿下闲着无聊乔装出来逛的,所以那交警才敢怒不敢言。
伊登嗤笑一声,狠狠瞪了那交警一眼,大摇大摆直接上了悬浮车。
看热闹的众人脸色大变,立刻退开三尺远。
只有江言还搞不清楚状况,轮椅停在原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众人怎么突然都走远,悬浮车已经亮起车灯,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车上的伊登却是神色大惊,他死死地按住记忆中的刹车按钮,但却不见反应,反倒是车速更快了些。
他瞪大了眼,眼看悬浮车就要撞上路边的一个坐着轮椅的虫子,后面是坚硬的墙壁,若是继续撞上去必然会洒血当场。
伊登都来不及在脑中走马观花过自己的一生,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从敞开的车窗处跌入那人的怀里。
接住自己的人一声闷哼,紧接着传来悬浮车撞上墙壁的轰隆声,坚硬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一个漆黑的大洞。若是伊登刚刚还在车上,怕是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怕的又往那人怀里钻了钻。
“差不多了,起来吧。”
很沉稳的声音,似乎刚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惊吓,而救下一位落难的雄子殿下,也不值得他多说什么。
伊登却忍不住红了脸。
他脑中回放起刚刚这只虫子救他时候的干净利落,声音也是这样好听,怀抱……也是如此叫人安心。
这虫救了自己,如果他有什么别的企图,自己倒是……可以答应嘛。
正巧雄父催着他找雌君,他觉得这虫就挺不错的。
他们的婚礼上一定要用雄父的那个祖传什么宝石做戒指,这只虫子肯定会欢喜的不成样子。
再叫上所有的皇族,办一个顶大的婚礼。他伊登的婚礼可不能委屈!
伊登的思绪越飘越远,在脑中已经谈婚论嫁了一遍。
江言看着怀中毛茸茸的金黄色短发,已经裸露出来已经红透了的耳朵,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本来不准备多管闲事的,谁叫这虫的车直直往自己身上开?他只好顺手救个虫了。
“还不起来?”他无奈道。
周围的众人终于慢慢回过神,看江言的眼神都是极为羡慕。
这兄弟有胆识啊!在刚刚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救了雄虫殿下,看雄虫赖在人身上不肯起来的模样,怕是已经看上他了。
虽说坐着轮椅,但那脸,那气质,那英雄救美的举动,真他妈帅啊,想来不日便会抱得雄虫归了啊。
羡慕归羡慕,倒是不嫉妒。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
伊登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趴在别虫身上不下来,脸色更红了。他埋着头赶紧下来,声如蚊蝇道:“谢谢你……我是伊登,你救了我,我可以,可以奖励你想要的东西。”
江言失笑,道:“不必了,举手之劳。”
周围却又是一阵喧哗。
伊登,是那个布鲁家族的伊登殿下?传说的唯几的A级雄子之一?
众人这下看江言的眼神都变成明晃晃的嫉妒了。
A级雄子啊,早知道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伊登殿下救出来的,怎么就被这个坐轮椅的抢了先?
伊登也是一怔。
这虫听到自己的名号居然不欣喜若狂,还说什么不必要?难道是没听清楚?或者不知道伊登这个名字?
伊登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是布鲁伊登,我……”
他顺势抬起头,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夏佐?你是夏佐!?”
作为唯几的A级雄子,伊登自然对其他几个A级的长相名字了如指掌,此刻一看便认出了眼前人就是前几日风头正盛的那个夏佐。
周围的喧闹声被伊登这一嗓子吼的停顿了两秒。
紧接着是更激烈的喧闹。
他们这才仔细看了几眼坐在轮椅上的那虫,仔细一看才发现,确实长得与夏佐一模一样。纯粹是因为他沉稳的气场实在不像是个雄子,就算觉得有些眼熟也完全没往哪方面想过。
所以说,刚刚那个在悬浮车失控的时候淡定自若地躲开,顺便将雄虫从车里面救出来,动作帅气得令人发指的虫子,其实也是一位A级的雄虫殿下?!!
天啊,夏佐殿下……这么帅的吗?
众人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刚江言救人时的一举一动,心中开始土拨鼠尖叫。
这这这,这帅的有点太超过了吧!
对强者的崇拜是刻在虫族的骨子里的,对于雄虫,他们向来是抱着一种宠物的态度。宠着,呵护着,不会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然而现在却有一只强大的雄虫摆在眼前,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某些人的思绪忍不住开始想歪了。
若是那骨节分明的指尖,看着便带着冰凉的触感,慢悠悠划过长着虫翼的脊骨,激起自己的一阵战栗。俊美疏离的脸庞上微微带些情欲的色彩,背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睛,用沉稳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然后他们就自己动。
啊啊啊啊啊想到哪里去了,大白天的想些什么呢。
等等等等,所以夏佐殿下的腿是真的断了?!
众人看着那轮椅的眼神一时沉痛不已。
原本对安德烈殿下的同情也微微带了点埋怨,虽然知道视频里明明白白是夏佐突然冒出来的,但谁忍心怪雄虫殿下呢?
江言看周围人的反应,知道是自己被认出来了。他趁着众人还在惊讶之中,飞快地钻进人群里失去了身影。
伊登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不见的一见钟情对象。
怎么会是……夏佐呢?
他可不能喜欢夏佐啊。
可是……
伊登飘逸的金发似乎都沮丧了几分,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瑟。
可是真的很心动哎!
伊登捂着自己通红的脸,瞪着江言逃走的方向。
躲什么呀?难道就因为自己也是个雄虫就要像躲洪水猛兽一样躲开吗?
哼,一点都没有反抗世俗的精神,明明禁书上说爱是可以超越一切的。
胆小鬼,我就不这么胆小!
他朝着江言走的方向跺跺脚,也往另一方向走了。
而众人喧哗的角落,一只正巧在一开始就在举着光脑拍热闹的虫子,一脸惊喜地看着光脑中完美地展现夏佐殿下全部动作的视频。
我的个乖乖,这传到网上得有多少浏览量啊,光靠浏览量他都可以大赚一笔了吧!
第30章 虫族世界3
原主的家是雄虫保护基地直接提供的, 并不算什么机密,稍微有点势力的便可轻松查到。
这也是原主被星盗选中,成为挑起两国战争的牺牲品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断腿之事在网上有广泛的关注,更容易带动民众的节奏。
作为皇子殿下, 又是帝国上将的安德烈,能够得知夏佐的住所并不奇怪。
作为A级雄子坐上轮椅的元凶,会上门来道歉, 这也不奇怪。
但来就来, 穿了一整套的军队制服就很奇怪了。
江言推着轮椅慢慢进来, 安德烈就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衣领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 富有爆发力的肌肉束缚在收紧的制服里,一对袖箍紧紧套住手臂,勾勒出清晰的线条。整个人透露出从刀山血海里走出的威压,仿佛下一刻就能将杀伤性的武器对准江言。
肩章处隐约在闪光的星辉,昭示着眼前人在军队的功劳不凡, 战绩不菲。
穿这么正式,难道是找自己算账的?
别人不知道,江言清楚的很。原主当时出现的地方, 本就是划定的禁区, 并且安德烈还专门在外围又添了警示。纯粹是原主被骄纵惯了,天不怕地不怕, 愣是直接往里面走。
这才会被安德烈无意的一击伤到了腿。
可是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子, 还是坐在轮椅上的,也需要穿军队的制服吗?
又或许是为了威慑自己。
总之定是讨厌他的。江言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挺烦他,刚刚的伊登不就是?一看见是他, 脸色都变了。
江言等了半天也不见安德烈开口或是动手,只好先一步开口道:“殿下来,有什么事吗?”
安德烈暗暗握紧了衣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家里不是作战服就是过于正式的皇室礼服,他挑来挑去只有军队的制服尚还正常些。
有什么事?他在路上冥思苦想,确实是想出来了个事的。
给雄子的赔偿金,他还没有转到夏佐卡上。虽说转账只需要在光脑上操作,但毕竟数额巨大,还是线下交易稳妥些。
安德烈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自己认为和善的笑,“雄虫保护所判定的赔偿金,我还没有转给你。”
殊不知常年呆在战场上,安德烈的表情已经是刻入肌肉的冷硬了,此刻的笑容倒显得有些……狰狞。
江言沉默了一瞬,避开安德烈杀人前奏一般的微笑。
原来是因为钱没了,所以气势汹汹地找来吗?
为了防止自己在被星盗掳走之前被安德烈先杀了,江言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局面。
“我不用你的赔偿金……”
安德烈的脸刷一下白了。
“您不肯原谅我吗?”
他的神色与其说是茫然,不如说是哀戚,赤红色的瞳孔紧紧看着江言,透露出几分挣扎。
“没有,”江言赶紧解释,“我已经原谅你了,只不过拿着这钱没什么用而已。”
不是这样的。
安德烈在心中想。
他在来的路上专门看了雄虫的购买记录,什么天价宝石,大牌悬浮车,总之全是些又无用又昂贵的东西。
而雄虫的卡里分明已经不剩几点钱了。
所以眼前的人定是在骗自己。
难道是已经有人给雄虫钱花了吗?难道是他透过自己在看的那个人?
安德烈心中莫名涌现了一股强烈的酸涩感。
“撒谎,”他下意识抿着唇低声道。
江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心中一跳。
什么撒谎?难道是在说自己表面看着不想要,其实背地里找雄虫保护协会施压?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原主确实一醒来就光明正大地给雄虫保护协会发了几封邮件要求尽快落实赔偿金了。
看来必是个大数目,能让帝国的上将兼皇子殿下都心疼的地步。
江言极生硬地转开话题:“你穿这制服挺好看的。”
刚说完他就立刻想收回这句话。
一个雄虫对雌虫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图谋不轨的骚扰。
果然,安德烈的脸颊两边都红了,看来气得不轻。
江言赶紧再关心式地补救一句:“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安德烈这下直接脸红到了耳朵根。
安德烈想到雄虫指南里有说,许多雄虫最是喜欢雌虫穿着制服的模样,据说那样会让他们更有兴致。
而夏佐紧接着问自己伤好些没有,用意已是昭然若揭了。
他垂下头看向夏佐,脑中飞速地闪过一幅画面。
沉稳的雄虫坐在轮椅上,身上的衣服丝毫未乱,反倒是他身前的军官制服的雌虫,涨红着脸,本该一丝不苟的腰带袖箍全松散在身上,露出劲瘦的腰肢。那腰肢在雄虫的虚扶下起起伏伏,尽力让虫满意。
安德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指尖颤颤抖抖的摸上衣领最上方的纽扣。
江言惊了一瞬。
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人直接要解开扣子好打人了?
“等等!”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安德烈的动作茫然地顿住,埋头撞上江言冷静且微微蹙眉的神色。
安德烈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他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裸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着如何丑陋的伤疤,每一处都深可见骨,几乎可以看见发红的烂肉。
雄虫最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生平最讨厌丑陋。所以喜欢收集宝石,收集各种昂贵无用的东西。
夏佐定是看到自己的伤疤了。
他必然觉得恶心吧。
安德烈像是突然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胸中充斥着压抑的情绪。
江言看着安德烈的神情渐渐转阴,心中狂跳。
他没有忽略安德烈看向自己伤疤时眼中浓烈的情绪。
在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命丧当场了。
江言索性以进为退,将轮椅往前推了一步,离安德烈只有一掌的距离。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安德烈裸露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的可怖伤痕。“很痛吧?”
安德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不要看。
不要看了,太丑了。你半夜会做噩梦,等以后伤好了,也会经常浮现这丑陋的伤痕。
安德烈想要躲开,但抚摸伤痕的手掌是那样轻柔,他竟生不出一点逃离的力气。
甚至下意识半跪在江言的轮椅前,好让江言摸起来不这么费力。
“不痛……”他喃喃道,声音低不可闻。
江言的掌间微微泛出乳白色的光芒,细细温养着安德烈泛着黑气的伤口。
这是雄虫独有的能力,能够通过精神力减轻雌虫战斗时受伤的痛苦。不过这种精神力控制对雄虫来说极难,一点点的精神力消耗就要病怏怏个半年才能恢复,完全得不偿失,所以很少有雄虫会用。
只是江言毕竟是穿越了万千小世界的灵魂,精神力已经被锻炼到了极限,这样的消耗对他来说不过尔尔。
安德烈很快就感受到背部的伤口似乎被一种暖洋洋的光束包裹住,一只钻心的痛意也慢慢化为乌有。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抬头看着江言认真的侧脸。
这是……精神力温养?
不,不行,他不值得如此的。
安德烈想要躲开,却被江言按住。江言下意识地带了点上位者的气势,皱着眉头道:“别动。”
安德烈立刻乖乖不动了。
江言近乎完美的侧脸似乎被阳光偏爱,透出一点微黄的暖光,更衬得静谧美好。安德烈一时看呆了去。
安德烈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边江言突然想到,按照这个世界的雄子的精神力,自己应该已经力竭了。
于是他装出一幅略微虚弱的模样,手指不自主地晃动。
安德烈敏锐地捕捉道江言的状态,他抿紧了嘴唇,想着这样下去定然不行的。
于是江言就看到了安德烈猛地推开自己,后退一步,落荒而逃的背影。
都这样了还这么讨厌自己?
怕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希望星盗可以赶紧到,这样他也不必担心提前被安德烈所杀了。
——
江言怀疑自己的嘴可能开过光。
他半夜睡的好好的,突然听到窗沿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动。
江言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大半,眉眼霎时间变的锋利,左手顺手捏住床边的金属片状物就甩了过去。
窗边紧接着一声闷哼,显然是中了他这一下。
江言抬眸看去,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起罩住的窗帘,露出来人的模样。
一幅玄黑色的獠牙面具遮挡住来人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同野狼般狠戾的绿色瞳孔,此刻正死死盯着江言,似乎……嘴角还有一点看着瘆人的笑意?
明明下腹处还因为自己甩出去的不明物体在源源不断的流血,看着却满不在乎。
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做出口型,大概是:“捉住你了。”
江言终于彻底清醒了。
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星盗吗!他还脑子不清醒地射中了人家,幸好被躲了一下射偏了。
等的就是人家,还反抗个什么?
江言沉默了一瞬,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额角,道一声:“头好晕。”
然后直接闭上眼睛往后仰,倒在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