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陈晓霞正缠着许培光,往死里献媚。
她恨不得趁现在天黑月高、四下无人时,与他生米煮成熟饭。
可她又不敢开口说话。
唯恐一开口,就会被许培光听出来她不是关春玲。
但不知为什么……
她都已经这么主动了,许培光却是一副拒绝的模样儿?
这是怎么回事?
许培光嘴上都已经在说明天和她一起去领证了……
证明他是真心想娶她为妻的。
那他为什么不要她?
难道说,许培光不是一个色中饿鬼?
女人都已经主动送上门了……他也不吃。
这证明他是正人君子啊!
在这一刻,陈晓霞心里又羡又妒。
羡慕的是,这样英俊多金、儒雅勇敢的正人君子,居然对关春玲这么死心塌地!
嫉妒的是,为什么她就遇不上这么好的男人。
关春玲到底有什么优点?
她不就是更年轻些,更漂亮一点儿吗?
哪及她陈晓霞更懂得风月!
所以许培光越是闲躲,陈晓霞越是不依,一个劲儿的献媚。
呃,等等……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而且还朝着她和许培光越来越近了?!
陈晓霞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
她要脸。
必须赶紧离开,才能保全脸面!
可转念一想,她不能离开啊!
就是要让别人知道许培光和她陈晓霞在一起了,日后她才能嫁他,正大光明地成为万元户家的富太太!
于是,陈晓霞佯装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缠许培光缠得更紧了!
此时的许培光很狼狈。
但他说不清,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因为他一直觉得,关春玲是个传统女性。
她不应当这么热情。
可她又确实很热情。
这给了许培光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就像一个女人,白天戴着贞节烈妇的面具,夜里却是火辣娇娃的那种割裂感。
可惜现在天色太黑了,他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真想看看她那圣洁又银铛的模样儿。
这么一想……
许培光突然来了兴致。
他先是一呆,继而大喜!
因为他已经萎了多年。
前妻要求离婚的理由之一,就是他不行。当时她还威胁他说,如果他不同意离婚,那她就把他那点儿破事儿广而告知。他输不起,也只好同意。
现在,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关春玲的表情,居然就有了反应?!
许培光很想现在就试试。
可是,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啊……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难道是赵五他们?
可是,他不是交代过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的吗?
理智告诉许培光,他现在应该赶紧离开,或者躲起来、隐匿起来,等来人离开后,他再和关春玲再续前缘的。
但他又觉得,依着关春玲白天的高冷样子,说不定她又不认账了!
如果能借此机会,把他和关春玲半夜相会的事儿宣扬出去……
就不愁关春玲不嫁他了!
就算她死活不嫁,那也能为他正名——他许培光可不是杨伟!
于是,许培光更加深情地呼唤起喜欢的人的名字,“春玲!关春玲……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我就喜欢你这么主动,关春玲,我们结婚好吗?”
此时,关春玲、关月旖母子,汤爷爷汤奶奶,莫家吴家叔叔婶婶们,并赵五一众已经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
现在赵五特别紧张。
因为他不想得罪财神爷。
而且他也不知道财神爷到底走了没有……
跟着乡邻走近板车后,赵五突然听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声音!
他心里暗叫了一声卧槽,然后故意将脚步放得重重的,还提出建议,“姨妈(莫婶婶),这儿黑灯瞎火的,不如你和我姨父、和汤爷爷汤奶奶就在这儿等,我们几个过去把板车推过来就行……”
关月旖却毫不犹豫地拆穿了赵五的声东击西,大声问道:“哎呀,那是什么声音?是不是狗在配种?”
霎时间,众人安静了下来。
连赵五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好了。
众人一旦安静下来——
那疑似男女换爱的动静就愈发清晰。
于是,大家听到了许培光说话的声音:“春玲!关春玲……啊,啊你快说你爱我!”
“你说啊!你说你喜欢我,你要嫁给我!春玲!玲玲,你说啊!”
“关春玲,春玲……我的乖乖!我们明天就结婚,明天去领证登记结婚……”
乡邻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全都惊呆了。
吴婶婶呆了半晌才问道:“春、春玲?”
站在吴婶身边的关春玲应了一声,“我在啊!”
莫婶婶也不可思议地问道:“咱、咱们镇上,还有另外一个叫关春玲的女的?”
关月旖来了句,“说话的这男的,我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我同学的爸爸许培光!至于他嘴里喊着的那个‘关春玲’,肯定不是我妈妈,毕竟我妈妈正站在你们面前呢!”
“再说了,许叔叔嘴里喊的那个‘关春玲’,也有可能是个男的!毕竟对方一直没说话嘛!”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吓傻了。
现在毕竟是八十年代,连适婚男女谈恋爱都得藏着掖着的!
如果谈恋爱的是俩男的,还深更半夜的打野战……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汤爷爷最生气。
他有眼疾,白天光线强的时候都看不清,到了夜里更是成了睁眼瞎。
也因为这样,他的听觉特别灵敏。
他直接拿起手电筒,又快又狠地朝着许培光和陈晓霞所在的地方照去。
手电筒的灯光所照之处,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时间,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就连许培光和陈晓霞停下了动作。
关月旖用夸张地语气喊道:“啊?许叔叔!陈阿姨?怎么是你们啊!”
其实呢,虽然汤爷爷的手电筒准确地照到了许陈二人,但惨白的灯光,并不能让乡邻们在第一时间里就辨认出他们是谁。
大家只看到了两张惨白失真的脸。
所以关月旖在点出了他二人的名号以后,还怕乡邻们认不出来,又补了一刀,“许叔叔,陈阿姨!你们这么做,问过许倩子和祁俊的意见吗?”
这下子,乡邻们终于明白了、也终于看清楚了,这对男女正是许培光和陈晓霞二人!
关月旖抛出最后的深水炸弹,“许叔叔,陈阿姨,难道你们不知道,许倩子正在和祁俊谈恋爱?你们这么做,是想让他们两个有情人终成兄妹?”
此言一出,大家再次吃了一惊!
毕竟八十年代相对保守,即将高考的学生谈恋爱,也是一桩大新闻。
而且什么有情人成为兄妹啥的……
这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吗?
别说乡邻们了,就连许培光和陈晓霞也被吓一跳。
不过,还有更让许培光觉得可怕的事。
那就是——
他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关春玲!
天啊,这……
如果关春玲站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人群中,那么躺在他身下……
不对!
那么骑在他身上的这女的是谁?
在这一瞬间,许培光的脑子变成了浆糊。
他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
他只知道,他好像听到关月旖说“你们考虑过许倩子和祁俊的感受吗”什么的。
所以?
这个骑在他身上,往死里向他献媚的女人……
不是关春玲,而是祁俊的妈妈?
祁俊他妈,是不是那个没有眉毛的女的?
而直到此时,陈晓霞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是没做心理准备。
但她接受不了关春玲也在现场!
因为这会让关春玲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陈晓霞尖叫了一声,从许培光身上滚了下去……
但电石火花之间,她觉得当着许培光和关春玲的面,彻底斩断这二人的情缘也不是件坏事儿。
——要是她能高攀上许培光,那以后又何必在意关春玲啊!
于是陈晓霞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救命!救命啊……许培光非礼我!大家可全都看到了!可不兴人赖账啊!”
许培光惊呆了。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冲着关春玲来的,可为什么推板车的人会变成陈晓霞?
天哪,他可不想娶陈晓霞!
他只想要关春玲!
这时,汤奶奶终于回过神来,用手里的拐仗击打着大石头,发出砰砰响声,骂了句“臭不要脸”,
其他乡邻们定了定神,也开始骂了起来:
“你俩还不快把衣裳穿上!”
“就是!你俩的孩子都已经快成年了,怎么你们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伤风败俗啊!”
“春玲!你快把你月月的眼睛蒙上!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看这个,会长针眼儿的!”
……
陈晓霞忸忸怩怩地穿好衣裳,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又悲悲凄凄抹起了眼泪,最后含怨带嗔地看向许培光。
许培光的衣物倒是完好无损。
他急忙冲到关春玲跟前,一个劲儿的说道:“春玲,你原谅我!我、我真不知道是她……我、我还以为是你!春玲,我是喜欢你的,我……”
莫叔叔、吴叔叔上前,挡住了许培光,皱眉说道:“许老板,你不能这样!你刚欺负了陈晓霞,怎么能又来拉扯关春玲呢?咱们做人可不能这样!”
“是啊许老板,你可不能欺人太甚!你是返城知青,你有文化有道德,可不兴这样。”
莫婶婶、吴婶婶则上前去,像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将关春玲和关月旖牢牢护在身后,还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许培光。
许培光呆了半晌,突然抱头蹲在了起来,痛苦万分地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旁的陈晓霞也开始飙戏,“是啊,怎么会这样!天哪我一个妇道人家……以后可怎么见人啊!春玲,春玲……你不会怪我吧!”
吴婶婶忍不住骂了起来,“我呸!你还怕不能见人?我看你挺享受的嘛,你还在上面……”
莫婶婶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小小声说道:“你说啥呢,快闭嘴吧!有孩子在!”
吴婶婶自知失言,赶紧看了关月旖一眼——见关月旖的头已经被她妈摁进怀里?大约是在关春玲的喝斥下,小妮子还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吴婶婶忍不住被关月旖的举动给可爱到了,轻轻地应了莫婶一声,“没事儿,孩子被她妈给管着呢!”
莫婶也因头看了关月旖一眼,放下了心。
然后莫婶也骂起了陈晓霞,比吴婶骂得还狠!
“陈晓霞你要脸吗?”
“大半夜的你骑在男人身上……那还不是你男人!你守妇道了吗?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桐叶镇的女人都不正经呢!”
“陈晓霞你要是想男人,可以请媒人帮你安排相看!深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外的勾个男人……你几个意思?亏我以前还觉得你这人可以,辛苦做生意也要把儿子拉扯大,我还不止一次向别人夸你呢!”
“结果你居然干出这样的事……”
莫婶越骂越大声。
陈晓霞不服气,弱弱地说道:“我又不是男人,他要是不乐意,我还能强迫他?”
莫婶的骂声戛然而止。
吴婶已经朝着许培光大骂了起来,“许培光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自己说说看,你嘴里喊着谁的名字?你又到底干了些什么烂事儿、臭事儿!”
“你这是在败坏春玲的名声你知道吗?”
“幸好我们从头到尾都和春玲在一块儿……”
“要不然啊,你们这对狗男女风流快活了,恶名声却让春玲来背!”
“你们啊,真是坏得流油!”
许培光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看不上陈晓霞,我心里只有……春玲。”
莫婶脾气火爆,大骂了起来,“我呸!”
“就你这个野狗样儿,都已经天做被、地当床的配了种啦,还想着我们春玲!”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你和陈晓霞啊就是破锅配烂盖!别再来祸害我们春玲了!”
关月旖依着妈妈的吩咐,把脸埋在妈妈怀里,还用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因为妈妈觉得这一幕太污脏了,不许她听、也不许她看。
关月旖又不是真的才十七,更加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一直被妈妈护着、不谙人事的乖乖女了!
她微微侧过脸,眼睛的余光清楚地看到了许培光和陈晓霞;两只捂住耳朵的手,其实也是虚虚的装个样子而已。
所以她看到了许培光面上的嫌恶、后悔,也看到陈晓霞正一脸的算计。
果然,陈晓霞大哭了起来,“不是!不是的……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小俊……”
陈晓霞正准备说起事情的经过,一说到儿子,这才发现……她儿子已经不见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儿子扔下她跑了!
“……我和小俊推着板车经过这儿,突然出来俩男的,块头大得很,就像他俩!”说着,陈晓霞指了指正在一旁抱臂看热闹的赵五的混混兄弟们。
——正好指住了大傻和狗蛋。
大傻和狗蛋心虚得不得了,想着当时虽然光线不好,他们也蒙了面,但他们的衣裳没换啊!也不知道陈晓霞是不是真的认出他们了。
大傻和狗蛋立刻地往赵五身后挪了几步,想把自己庞大的身躯躲起来。
不过,陈晓霞也没想太多,更加没想到这一切全是许培光自导自演的,便继续说道:“我儿子又是个没有良心的,直接扔下我跑了……”
“当时我快被吓死了,幸好许老板赶到,帮我吓退了那些坏蛋。”
“然后,许老板……培光哥他、他就抱住了我……”说到后来,陈晓霞娇羞无限。
许培光快要崩溃了,“我踏马以为你是关春玲!我一直喊春玲春玲……结果你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啊!你不是关春玲你说话啊!你以为我想碰你啊!”
陈晓霞露出凄婉的表情,“培光哥……”
“哥是你能叫的吗?你给我滚!”许培光愤怒地吼道,“你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儿!我告诉你,我可没动你,衣裳是你自己脱的,也是你自己骑到我身上来的,我都说了不要不要……”
赵五他们正听这活春宫听得津津有味——
一边汤爷爷却忍不住了,挥着拐仗大骂许培光,“闭嘴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许培光讪讪地闭了嘴。
但他还是不服气,冲着陈晓霞大骂,“我告诉你丑八怪!你别想来讹我!我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娶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不就是冲着我万元户的名头来的么?”
“呵,我一早就看穿了你的心思!你一见我就喊我‘万元户同志’,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春玲就不会这样,春玲爱的是我的灵魂!”
一旁的关春玲听了,嘴角直抽抽。
然而陈晓霞却受不得许培光对她的羞辱。
她气坏了,呜呜地哭,然后站起身朝着远方跑去。
只是——
她刚跑出几米远,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像、像是个人,或者什么动物!
陈晓霞心一慌,摔倒在地。
一跌到……
她便惊觉自己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还呻|吟了一声。
陈晓霞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这里还有一个男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这里还藏着一个男的,那岂不就把刚才她勾|引许培光无果的那一幕给看得清清楚楚?
毕竟这距离也太近了!
于是陈晓霞二话不说就开始揍这男的。
往死里打!
直到这男的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妈,快救我啊……”
陈晓霞这才停止了袭击。
她呆若木鸡,喃喃地喊了一声,“小俊?”
此时,吴婶莫婶的手电筒光早已经追了过来。
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陈晓霞正跪坐在地上,双拳像不要命似的,疯狂地揍人。
而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就像死了一样,只能被动承受她的狂揍。
然后,
陈晓霞突然喊了一声“小俊”……
现场的人们再次齐齐陷入震惊之中。
什么?
陈晓霞刚才不是说,一遇上危险,她的叉烧儿子就扔下她,一个人跑了吗?
搞了半天,祁俊人就在现场啊!
而且人都已经晕了……
陈晓霞又为什么要狂揍她的儿子?
是在迁怒她儿子听了她全套的活春宫?!
直到陈晓霞大哭了起来,“小俊!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啊!血!小俊你怎么了,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
闻言,乡邻们全都赶了过去。
毕竟活春宫是活春宫,不就是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儿!
但听陈晓霞的意思,是不是她儿子快不行了,被她活活揍死了?
众人全都呼啦一下子,冲过去查看陈晓霞和祁俊的情况。
果然,众人惊讶地发现,祁俊右手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手指呈不可思议的曲折状……
吴婶尖叫道:“陈晓霞!你好狠的心啊!你儿子不就是看了你的活春宫吗?你犯得着这样对你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莫婶也尖叫,“天哪!祁俊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这右手断了……他还能参加高考吗?陈晓霞,你也太狠了!”
陈晓霞急了,“不、不是我!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晕了!”
众人齐齐指责她:
“就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到你揍他的!”
“我也看到了,确实是你揍了祁俊!”
“陈晓霞啊陈晓霞,你勾引男人,你还把你儿子打成了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祁俊平时也蛮乖的,学习成绩又好,摊上你这么一个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
陈晓霞呆了半晌,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
这个晚上,她丢尽了脸。
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更加没脸见人……
便连儿子也不要了,掩面泣走。
众人再一次被陈晓霞的无耻给惊呆了。
这女的把即将参加高考的儿子伤成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都不把儿子送到医院去的吗?
深知内情的许培光心虚地开了口,“劳烦大家帮个忙,把小俊送到医院去,医药费我来出!那个,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其实是他生出了疑心,总觉得陈晓霞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她儿子的手伤成这样。
众所周知,如果不带武器,是没办法让祁俊的手变成这样的。
但陈晓霞揍儿子的过程大家都听到了,她没有武器。
那,会不会是赵五他们在陪他演戏的时候,不小心伤了祁俊?
虽说大家都不待见陈晓霞和许培光,
但此刻许培光的作为,可要比陈晓霞有道义多了。
当下,莫叔叔吩咐赵五把祁俊背到镇上唯一的小诊所去,
乡邻们则按原计划送长辈回去。
大家把汤爷爷汤奶奶扶上关春玲的板车坐好,然后合力推、拉着板车赶回镇上。
关月旖也跟着妈妈回到家中。
关春玲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家里家外都没人。
然后她又把所有的门窗全都关得死死的,拧着关月旖就进了她的屋,还关上了门。
——关月旖的房间被关春玲布置得极好。
因为母女俩一租住在一楼,外头路人过路聊天、板车、三轮车经过时,屋里能都听得清清楚楚。
关春玲害怕这样会影响女儿学习,所以花了很多心思将门缝、窗户缝都堵死了,又在女儿房里挂上厚重的窗帘布。
据说这样可以隔绝噪音。
事实上,关月旖的房间隔音效果也确实很不错。
办完这一切,关春玲才咬着牙质问女儿,“月月,你为什么要砸了祁俊的手?”
“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高考了!”
“就算你不喜欢他,你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毁掉他的人生啊!”
“月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妈妈这么辛苦供养你上学,并不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坏人!”
“月月,你怎么能这么做啊!”关春玲是真的难过。
她也不喜欢陈晓霞。
所以觉得祁俊给陈晓霞当儿子,确实可怜。
而且祁俊那孩子平时也很爱学习……
一个学生,尤其是乡下的学生,能坚持十二年寒窗苦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可眼看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女儿却毁了祁俊?!
平时她三观很正,十里八乡的人都说她关春玲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可她也是月月的母亲,现在月月犯下这样大的错误,她要怎么办?
说不痛心,那不可能。
毕竟她在女儿面前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了这么多年……
难道还教出了一个恶魔女儿?!
关春玲心里难受极了。
关月旖深呼吸。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向母亲全盘托出,“妈,你信不信……如果我没这么做,那么被砸断手的人,就变成了我?”
关春玲愣住。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女儿,不可思议地问道:“月月,你在说什么啊?”
关月旖吸了吸鼻子,说道:“妈,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讨厌祁俊吗?因为我偷听到他和他妈妈的谈话……”
“陈晓霞说,她没能力供祁俊读书,所以她要祁俊办了我,再把我的手砸断。这么一来,我没办法参加高考,还成为了祁俊的女人,你就算为了我,也会咬牙供祁俊读书!”
祁俊与陈晓霞之间的密谋,关月旖是在上辈子的十余年后才听到的。
仔细回想,她所遭受的一切,还都是被这对母子设计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非要砸毁祁俊的手的原因。
按说,她还算仁慈了呢!
毕竟她不是在高考前夕才砸了祁俊的手。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半年时间,祁俊可以选择做手术,也可以选择立刻训练左手书写……
听了这话,关春玲目瞪口呆。
她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相信陈晓霞这么恶毒。
可是,如果这样的事儿发生了……
关春玲甚至还仔细分析了一下,然后惊恐地发现,她可能……真会按照陈晓霞所设计的那样去做!
关春玲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猛喘粗气,
她恨得咬牙咬得吱吱响。
设计她不要紧,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完了!
可她的月月才十七岁!
她拼尽一切力量才把月月保护得那样好,月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些婊子养的,居然敢打她月月的主意!
关春玲气得两眼通红,她一声不吭去了厨房,拿起了两把菜刀。
踏马的,今天她就跟陈晓霞拼了!
关月旖冲过来抱住妈妈的腰,哭道:“妈!妈……你别这样,你要真去砍了她,你会坐牢的!”
“我不怕坐牢!”关春玲怒道,“我平时对她那么好,她还设计到我头上来了!她明明知道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她还敢打你的主意……我去杀了她!我给她偿命!”
“可是妈妈,如果你坐牢了,以后谁来保护我?”关月旖哭得稀哩哗啦,“万一还有别人想来害我呢?我又不是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正好听到别人商量着要怎么对付我!”
“妈,你好好的行不行?别离开我,我害怕!我要妈妈!”关月旖大哭了起来。
关春玲冷静了下来。
“月月,你放开我。”
“不放不放!”
“妈妈手里拿着刀,危险!你让妈妈把刀放回去!”
关月旖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妈妈手里的菜刀,小心翼翼放回了厨房。
沉默许久,关春玲问女儿,“所以今晚的事儿……许培光买通赵五他们来演戏,也是你提前听到了,然后哄着我脱了那件新棉衣,才导致许培光把陈晓霞认成了我?”
关月旖当即否认,“那倒没有!”
“我又不是神算子,哪里知道许培光想干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陈晓霞会穿上妈妈你的棉衣啊!”
“但我确实是有意把板车留给他们拉的,我只是在想,当他们经过那片地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砸坏祁俊的手。”
“至于许培光的出现,完完全全是歪打正着。”
关春玲将信将疑地看着女儿。
关月旖则十分坦然。
她知道,在一百句实话里掺杂一句假话,就足以让最精明的妈妈分辨不出来。
何况她在妈妈那儿还自带乖乖女的滤镜。
果然,关春玲说了句,“昨晚的事给我烂在心里,不管遇上什么人……都不许说。”
关月旖乖巧点头。
关春玲心里十分不安。
倒不是害怕女儿砸了祁俊手的真相暴露,
她是在害怕,不知陈晓霞还有什么坏招没使出来。
想了想,关春玲又问女儿,“月月,你再跟我仔细说说你偷听到的内容,陈晓霞和她儿子到底是怎么密谋的?”
关月旖说道:“妈,其实我没有听到陈晓霞和祁俊的密谋,而是听到祁俊在和许倩子密谋。就我从刘老师的小课堂回来那天,也是你从广州回来的那天……”
“许倩子来隔壁祁俊家了。”
“当时我觉得奇怪,因为他俩平时在学校不怎么对付,那么许倩子为什么要跑到祁俊家来呢?”
“所以我偷听他俩谈话,才知道他俩已经在处对象了!”
关春玲恍然大悟,“难怪你今天说,许培光和陈晓霞好上了,有没有考虑过许倩子和祁俊的感受呢!哼,这一家子这后爹后娘,继兄继妹的,还真乱!”
关月旖连连点头,“是呀!”
她开始了瞎编乱造,“我听到许倩子对祁俊说,‘我爸这人最嫌贫爱富了,祁俊哥,你能考上大学吗?本科的那种?你考上大学吧,等你毕业了有了好工作,我爸肯定会接受你的’,然后祁俊问她,如果他考上了中专呢?能不能先和她订婚,然后让许培光供他上学,等他中专一毕业,他就和许倩子结婚……”
听到这儿,关春玲急了,一迭声地催促,“然后呢?”
关月旖继续胡诌,“后来啊,许倩子说,她爸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肯定不会出钱供他上学的。又问祁俊是不是真的没钱上学?如果他没钱上学,将来就没有前途,她爸爸就不会同意她和他的婚事。”
“祁俊很失望,但还是告诉许倩子,让她放心……因为他妈妈已经计划好了,他们密谋要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把我骗出去,假装让祁俊占有我,再把我的手砸坏、这样我就无法参加高考了。而且,我妈妈一定会看在我的份上,肯定出钱供他上大学的。”
“祁俊还乞求许倩子,说他会和我订婚,但他还向她保证,说他心里只有许倩子一个人……日后等他学业有成,他就找个理由一脚蹬了我,再和许倩子结婚,与她白头到老……”
这些话,全是关月旖深思熟虑过后,半真半假地说的。
但落在关春玲的耳里,却成为了铁证!
原因无它。
关春玲太爱女儿了。
她可以吃尽人间一切苦头,却舍不得让女儿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所以女儿被她保护得太好……
她知道,就凭着女儿现今的阅历,根本编造不出这么复杂、这么恶毒的计谋!
霎时间,关春玲怨气冲天!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她埋怨女儿,“照这么看,昨晚上你就不该动手!咱们应该以牙还牙的,一直拖到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再动手!”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更绝望!”
关月旖含泪笑了。
她就知道,妈妈永远都会无条件的信任她、支持她。
“妈妈,我提前动了手,才会打乱他们的计划。”关月旖轻声说道,“如果拖到高考前再动手,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意外。”
“至少现在——”
“妈妈你看他们啊,看着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也让他们的真面目露了出来,这不是挺好的么?”
关春玲细细一想,连连点头。
是啊,许培光雇人想害她关春玲,但上钩的是陈晓霞,现在许培光怀疑这一切都是陈晓霞干的,毕竟陈晓霞过于主动;
陈晓霞不但没勾上许培光,反而还把儿子的未来给毁了……
而从祁俊的角度来看,他的手不是被许培光的手下给毁的,就是被他妈给毁了的,他以后只会恨这两个人入骨……
真好,除了许倩子,他们都有一个爱恨纠葛的未来。
可许倩子怎么能缺席呢?!
关春玲开始细细思量。
这时,有人咚咚咚来敲门。
第14章 第14章 寒冷冬夜里一碗滚烫鲜美……
来敲门的人,是陈晓霞。
门一开,陈晓霞就冲着关春玲大哭,“春玲,你快帮帮我啊!”
关春玲和关月旖对视了一眼。
其实,昨晚亲见祁俊伤成那样,关春玲和关月旖一早就预料到,陈晓霞会拍拍屁股跑了……
因为陈晓霞就是这样的人。
她是个极度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哪怕是亲儿子,只有涉及到她的利益了,也得靠边站。
陈晓霞不愿意送儿子去医院,一是仗着乡邻们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不会坐视不理;二是存着观望的心态,想不出面、但要先知道儿子的医药费,再决定是治或不治。
现在,大约是陈晓霞已经去过诊所,知道儿子的医药费是多少了,才会跑来找关春玲借钱。
要放在以往,关春玲多少会看在两家都是单亲妈妈的份上,能帮就帮。
但关春玲已经看清了陈晓霞的真面目。
再帮下去,就要上演农夫与蛇的现实版故事了。
“陈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着急。”关春玲关切地说道。
关月旖看了妈妈一眼。
关春玲温柔的语气,让陈晓霞放下了心,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们小俊的右手……粉碎性骨折啊!镇上诊所的大夫不敢治,许老板又连夜把小俊送到县人民医院去了。”
“现在是说,小俊的手啊初步康复至少也需要大半年!想要恢复如初,怕是要两三年!而且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钱么……得准备八百块!”
“我哪有钱啊!”说着,陈晓霞大哭了起来。
当然,她一边哭,一边仔细观察着关春玲的表情。
一听说祁俊的手初步康复需要大半年?那岂不就是赶不上高考了?!
关春玲立刻放下了心。
她温柔地对陈晓霞说道:“陈姐啊,你可一定要让小俊好好休养!务必要把伤养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呢!”
“至于钱——”
“你也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陈晓霞立刻松了口气。
她就等着关春玲拍着胸脯说“钱就包在我身上了”,面上甚至还绽出了笑容。
然而陈晓霞听到的却是:
“反正你家许老板财大气粗!他不但是个万元户,还开了个大酒楼!”
“八百块钱对他来说,算个啥啊!”
“再说了,你和许老板一结婚,小俊也算他的半个儿子!”
“他为他儿子付八百块钱的医疗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啊,别太慌张了……去找许老板好好谈一谈吧!”
“不过啊也别拖太久,毕竟孩子等钱治病呢,快去吧!”
说着,关春玲客客气气地将陈晓霞推离出门,还不忘朝陈晓霞挥挥手,“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关春玲关上了门,与女儿面面相觑。
关月旖死命地憋住笑。
关春玲赶紧朝着女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把耳朵贴在门板那儿。
片刻,关春玲听到了门外陈晓霞的咒骂声。
关春玲立刻开了门,“陈姐啊,你刚说我什么来着?”
正站在关家门外低声咒骂的陈晓霞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了。
而关月旖一早跑到客厅那儿,扒着窗户朝外看。
一直看到陈晓霞走了,她才回过头笑着朝妈妈竖起了大拇指,“妈妈,我还以为你会借钱给她呢!”
关春玲呸了一声,“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害我孩子了,我还能管她孩子?”
关月旖抿着嘴儿笑。
这个好消息,令关月旖心情舒畅。
一整天,她刷了六套卷子,连着妈妈从广州买回来的练习册也做了一些。
直到头晕脑涨,她才停了下来。
关春玲呢,是一看到女儿在认真学习,她就开心。
她生怕吵到女儿学习,出门买菜、回来做饭都是蹑手蹑脚的。
为了给女儿补充营养,关春玲今天买了只鸡回来,半只用来炖汤,半只用来做了辣子鸡。
再炒个大白菜,母女俩的晚餐就已经很丰盛了。
这个年代乡亲们养母鸡,是舍不得喂饲料的。
换个说法:凡是要花钱买的东西,是轮不到鸡来吃的。
乡下人家里养鸡,一般都用剩饭剩菜掺着糠皮、菜叶帮子之类的。
所以鸡都不大,一年养到头,能有三斤重就不错了。
这样的鸡炖煮出来的汤,味道特别鲜美。
后世那些大型养殖、吃饲料长大的快熟鸡,根本不够比的。
关月旖不吃鸡皮、不要鸡油。
撇尽浮油,撕去鸡皮以后,她开始大块朵颐。
寒冷的冬夜,关爱自己的妈妈就坐在对面,再喝上一碗滚烫鲜美的鸡汤……
天哪!
这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关月旖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关春玲看着空碗里被女儿撇出来黄澄澄的鸡油、还有小半碗鸡皮,不禁失笑。
这孩子,当真越来越嘴刁了!
不过,孩子挑剔点儿也好。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就愿意这么惯着!
吃完晚饭,关月旖被妈妈拉出去散步,说不能一天到读死书,总要活动活动,看看人间烟火。
结果母女俩一出门——
关春玲就被婶子婆姨们团团围住,吵着闹着要她赶紧出摊,说往年都在她的小摊上买油炸果子当年货,便宜好吃又体面。今年关春玲不出摊了,害得她们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
关春玲啼笑皆非,想着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最后她决定明天在自家院子里开一锅,炸些年货分给大家。
但她提出了要求——她家月月要学习,大家来归来,可不能吵着月月学习。
大家忙不迭地应下。
说完了正事儿,大家就开始说起了昨晚的八卦:
“春玲啊你听说了吗?昨晚陈晓霞和桐花镇的许培光在野地里鬼混,被赵五他们亲眼看到了!”
“对对对,听说当时陈晓霞儿子祁俊也在,祁俊不甘心他妈被欺负,和许培光对打,嗐呀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是许部光的对手嘛,所以他的一双手一双脚都被许培光给打断了!现在正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陈晓霞到处借钱!可怜哟听说医闻费要八百块钱……”
“哎我觉得你怎么说的那么不靠谱呢?连你都知道,祁俊是被许培光给打坏了的,那为啥陈晓霞不找许培光出钱给她儿子诊治,还要在外头找别人借钱呢?”
“这……”
“那证明有隐情嘛!”
“我听说的,跟你们说的……是相反的!我听说啊,是陈晓霞惦记着许培光是万元户,所以她来了个倒反天罡,想对许培光霸王硬上弓!结果呢,她被许培光给掀翻了,然后她倒地上的时候,把她儿子给砸坏了!”
“哟,你听来的这个说法,岂不是更劲爆?陈晓霞霸王硬上弓的时候,她儿子在一旁看着啊?”
……
大家爆发出阵阵哄笑。
本来很惋惜祁俊即将参加高考却断了手的,最后都去笑话陈晓霞了。
乡邻们正在叽叽呱呱的时候,关月旖看到了好朋友黄爱萍。
黄爱萍也看到了她,笑着扑了过来。
两个女孩抱在了一起。
黄爱萍告诉关月旖,今天她和妈妈一起来镇上置办年货。她还悄悄告诉关月旖,她妈妈这次跟着关妈妈去了一趟广州,回来以后手头宽裕了,人也开朗了很多。但她妈妈没有告诉家里人,她挣到了钱,而是把这笔钱偷偷地藏了起来。
黄爱萍说道:“月月你知道吗,我妈让我考中专,她说只要我考得上,她一定供我!”
“虽说我妈以前对我也还算可以,但没有这么好。”
“我能感觉到,她是因为和你妈妈相处了以后,才知道养女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我真的好开心啊!”黄爱萍眼红红地说道。
关月旖问她,家里一共几姊妹。
黄爱萍答道:“家里一共四房人,我爸老三。堂哥堂姐堂弟堂妹无数。我上面有个姐姐,是前头的大妈生的。大妈生了姐姐就去世了。我妈后来嫁过来的,只生了我一个。前几年我奶做主,把我大伯家的一个堂弟过继了过来。”
一家子务农。
她妈妈识些字,是妯娌里最有文化的,能在农闲的时候出门做点儿小生意。
也正因为这样,她妈妈意识到有文化的重要性,才力排众议地坚持要让黄爱萍上学。
家里人常为这个而吵架。
本来呢,她奶奶觉得黄爱萍十八了,何必浪费钱去读书!女孩子读再多的书,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还不如趁着青春少艾,说门好亲事。
一来能挣回点儿彩礼钱,贴补一下家用;二来呢,现在黄爱萍也年轻,说亲的选择余地也多些。
黄父当然愿意。
毕竟女儿嫁出去,能挣一笔彩礼不说,他还少管一个人吃饭。出了嫁的女儿吃的是婆家饭,还能帮衬娘家,这多好!
黄爱萍死活不同意。
黄妈心疼女儿,但也只是坚持让黄爱萍读到高中毕业,因为有了高中毕业证就可以出去打工了。
可自从黄妈跟着关妈结伴去了一趟广州后,想法就变了。
归家后,黄妈找黄爱萍谈话,“以后呢你不要再担惊受怕了,有妈在,只要你想读书,你考得上好学校,妈就供你。”
“你同学关月旖的妈妈,那可比我们辛苦多了!她还只有月月一个女儿,她都愿意供月月读书!”
“你关妈妈说得对,这知识就是金钱。再说了,要是你能开一个好头,你考上了好学校,以后被分配到城市里,分配到好单位,过上好日子……”
“你的弟弟妹妹们就会有样学样。”
“要是你们这一代多考出去几个人,以后相互帮衬,我们这个家才能越来越好!”
黄爱萍说到这儿,眼圈都是红的,“我都不敢相信,我妈居然这么通情达理!月月,我现在压力好大!我、我好怕考不上中专啊!”
“加油加油!”关月旖笑嘻嘻地说道。
虽说黄妈妈的观念有点儿小农意识,但只要目标明确、且会付诸于行动,也没啥不好。
不过——
关月旖对黄爱萍说道:“你要是想再挣一笔呢,就跟你妈说说,明天去桐花镇‘美味饭店’找许老板索要赔偿——许倩子总不能白白欺负你吧?”
“如果许老板不同意,你让你妈妈把许倩子是怎么欺负你的,一一说给去他店里用餐的客人听。”
“一准儿能让你家过个肥年!”
“如果你妈会谈判的话,搞不好能帮你挣回第一学年的中专学费出来!”
“而且开学后,许倩子也才不敢继续找你麻烦。”关月旖说道。
现在不光黄妈对关妈言听计从的,黄爱萍对关月旖也一样言听计从。
黄爱萍连连点头,说一会儿就跟她妈妈说说。
夜深了,出来遛弯的妇女们招呼着自家儿女归家。
关月旖也与黄爱萍挥手告别。
第二天,一大堆乡邻带着食材来到关家的院子里,在关春玲的指导下,做了各种各样的炸货。
当然了,大家没好意思白嫖,就凑钱买了几大桶油和煤球,约定好给关春玲留两桶油和三百个煤球,充当谢礼。
这个过程持续了四天。
住在隔壁的陈晓霞无数次想过来单独找关春玲说说话,但总也找不到机会。
急得陈晓霞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有一次陈晓霞急了,冲到关家的院子里大声嚷嚷,“关春玲你是有病吗?以往你年年都会做年货来卖,怎么今年不卖了?”
“你不卖就不卖,怎么还把制作方子直接告诉别人了?”
“你明知道我家小俊住院了,正是要花钱的时候……你不但一分钱不愿意借给我,你还不给我摆摊帮你卖年货挣提成的机会!”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关春玲都还没来得及回嘴,
婶子婆姨们就把陈晓霞给赶了出去,还压低了声音骂她:
“你要死啊那么大声说话干什么!吵到月月学习了你知道吗?”
“就是,是你儿子要治疗费,关春玲什么事?小俊又不是春玲生的!”
“跟你说了多少回,谁把你儿子打伤的你找谁去!你找春玲干啥?她一没伤着你儿子二不是你妈,凭啥给你儿子出医疗费!”
“你不是跟许老板好上了吗?让你那相好的出钱给你儿子治疗啊!”
“你脸怎么那么大,人家春玲欠你的啊!你这么大脸找她要钱!我们可都知道,平时啊多亏了春玲帮衬你,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挣到钱!你还有脸怪她不做年货果子让你出摊……呸,臭不要脸!”
陈晓霞哭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啊!”
“实在是小俊那边儿耽误不起……”
“我也找过许老板好多次,本来他都已经答应出四百块钱帮我儿子治疗了,可我去找他拿钱的时候,正好有人在他饭店闹事儿!好像是说,他女儿许倩子在学校里欺负同学,同学家长去闹……”
“然后许老板赔给同学家长四百块钱,就没有钱给我儿子治疗了!”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大家帮帮我好不好?”陈晓霞呜呜地哭了起来。
坐在房间里刷题的关月旖听到了陈晓霞的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知道陈晓霞没钱给祁俊治疗手,那她就放心啦!
中午时分,乡邻们回家休息。
关春玲用昨天剩下的半钵子鸡汤煮了两碗面条。
关月旖吃上了鲜香味美的鸡汤面。
关春玲一边吃面,一边问女儿,“月月你说,小俊那手……要是治疗的话,到底得花多少钱?”
关月旖有些不高兴。
因为妈妈说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她想帮祁俊交医疗费似的。
关春玲看懂了女儿的表情,失笑道:“我可没想着借钱给陈晓霞哈!我只是觉得,她一会儿说八百、一会儿说四百的,那到底要花多少钱啊?”
然后又嘀咕了一声,“总不会是二百吧?难道她还想借着她儿子生病的理由去借别人的钱,然后再挣一笔?”
关月旖觉得妈妈的猜测很靠谱。
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祁家的事跟她无关,还是少为这些事烦忧了。
饭后,关月旖收拾碗筷,打扫厨房,出门去倒垃圾的时候,突然看到陈晓霞扶着祁俊回来了。
短短几天不见,祁俊长发覆耳,面容腊黄憔悴,还瘦成了排骨精。
他的右手打了石膏,整个人病怏怏的。
见了关月旖,祁俊茫然麻木的眼睛陡然绽出了光彩!
他激动地喊了她一声,“月月!”
第15章 第15章 香甜软糯的红枣山楂糕
关月旖神色如常地和陈晓霞、祁俊打招呼,“陈姨好!祁俊你回来了啊?身体还好吗?要好好休息哦!”
她并没有指望得到陈祁二人的答复,打过招呼就拎着垃圾桶出去了,根本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扔完垃圾回来时,关月旖远远看到楼道里站着个人……
她猜是祁俊。
大约想向她倾诉什么。
关月旖并不想跟他谈。
挺浪费时间的。
于是她转身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儿,才从院子那儿进了家门。
可祁俊没死心,半小时后又过来敲门。
关春玲过来开的门,温柔但坚定地说小俊啊你赶紧回家休养去,我们月月正在学习,你别打扰她啊!
祁俊沉默许久,失望离开。
这个春节,关家过得特别安静。
关春玲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虎视眈眈地守在家里,替女儿扫平一切障碍,坚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她女儿学习。
乡邻们都很理解,毕竟月月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嘛!
所以,哪怕是来关家走人情,乡邻们也不敢多待,连敲门的声音都放得轻轻的,等到关春玲过来开了门,她们都不进屋,就站门口说几句话,再把礼物放在门口就离开了。
于是关月旖得到了一个特别充实的假期。
她有充足的时间、安静的学习环境好好学习;
更别提妈妈还一天三餐的给她做好吃的,督促她每天锻炼身体,早睡早起……
当寒假结束时,关月旖觉得自己达到了巅峰状态。
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到高考的话,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冲击一下本科。
开学了。
关月旖回学校读书。
让她觉得很惊讶的是,祁俊没去。
关月旖找刘老师打听了一下,刘老师苦笑着告诉她:“祁俊妈妈说,祁俊伤了手,没办法来上学了,交了二十块钱的学费,用来保住学位,其他的书本费、考试费、资料费一分不交,说不需要,说她儿子成绩好,在家自学就好,反正到时候祁俊会参加高考。”
说着,刘老师叹气,“可惜啊,祁俊是个好苗子,本来可以保中专冲大专的。”
关月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前世她穷尽一切力量帮过祁俊,帮他补习又打工挣钱供他,结果他中专读了三年,又看不上分配的单位,执意要重新高考……
复读的时候,关月旖也做过他的卷子,他的分数还没她高呢!
不过,关月旖还是安慰了一下刘老师,“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祁俊没办法再逮着她吸血了,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刘老师到底心善。
放学时,她把关月旖叫到办公室,指着一堆残旧的教材说道:“关月旖,这是我帮祁俊找的课本和教材,你和祁俊住得近,你帮忙带回去给他。另外,以后每天的作业清单,你都让祁俊看看……然后每天一早再把他的作业也带回来,成吗?”
关月旖本来想说,老师你别白费心思了,祁俊就是个白眼狼,根本不会惦记你的好。
可转念一想,刘老师向来心疼家境贫寒又愿意读书的学生。
再加上,关月旖还得利用祁俊呢!
于是她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好的刘老师,我听您的。”
关月旖捧着厚厚一摞书,先去了祁俊家,把书拿给他,又转述了刘老师的话。
祁俊眼圈儿红了,“月月,谢谢你。”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刘老师。”关月旖淡淡地说道,然后又递给祁俊一份她誊抄的今日作业清单,“刘老师还说,明天一早我去上学的时候,得把你的作业带上……你能写完吗?”
祁俊猛然点头,“我能!”
关月旖看了看他那只巨大的石膏手。
祁俊说道:“我已经练了十几天左手了,写字有点难看,但还是能写的。”
关月旖不置可否,想要转身回家。
“月月,那天……你也在场,对吗?所以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弄伤了我的手的?”祁俊抢在她回家之前,出声询问。
这是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因为桐叶镇的治安一向很好,年底人就更少了,不太可能出现地痞流氓。
他觉得应该去报警,找出打伤了他手的人。
可他妈妈却十分反对。
这伤透了祁俊的心。
关月旖说道:“那天不光我和我妈在,汤爷爷汤奶奶,还有吴家的叔叔婶、莫家的叔叔婶婶都在,你也可以问问他们。”
说完,关月旖回了家。
祁俊站在门口,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抱着厚厚的课本,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
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祁俊放下书本,准备做饭。
家里穷,以前跟着关姨,还能吃上美味朴素的饭菜,现在关姨明显和他妈生出了罅隙,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帮扶他家了……
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得捉襟见肘。
祁俊站在厨房里犹豫了很久,最终将面粉罐里的最后一点儿面粉拿了出来,调成面糊糊,然后烧了一锅开水,煮了一锅面疙瘩汤。
妈妈还没回来。
腹中饥饿的祁俊把自己的那一份面疙瘩汤吃了,然后开始翻看课本和教材,又对照着关月旖为他抄的作业清单,一边思考一边做题。
终于,陈晓霞一脸倦色地回来了。
“妈你回来了?赶紧吃饭!”祁俊向陈晓霞打招呼。
可陈晓霞却阴沉着脸,看起来很不高兴。
祁俊不敢吭声了。
他妈脾气不好,一生气,用各种歹毒的话来骂他还是轻的,有时候甚至还会打他。
果然,陈晓霞开始发作了。
“祁俊你就是个废物!废物!你说你有什么用?大路朝天……我一女的,面对那么多的流氓我都没害怕,你、你一个男子汉,人家都没把你怎么样,你自己就吓晕了!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你说说,就医治你这手,老娘要花多少钱?我的天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明明知道家里穷,你还非要这样那样的乱花钱!”
祁俊低头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右手。
是他想要变成这样的么?
是那些歹徒害的啊!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妈妈非不让他报警。报了警,找到了那些流氓,才能让那些流氓赔他医药费啊。
事实上,他也这么问了。
陈晓霞再次勃然大怒,“报警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跑了!”
她当然不敢报警、也不能报警。
万一警察找上门来,那天晚上她骑在许培光身上的事儿就会曝光……
她哪丢得起这个人!
祁俊再三犹豫,又道:“妈,那咱们……能不能去找许叔叔借点钱,让我做手术?”
医生说,他的右手粉碎性骨折比较严重,最好先做外科手术,将碎骨取出,然后再正骨。治疗过程会缩短,大约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基本功能,再慢慢调养一年左右就能康复。
但妈妈说没钱,所以医生给出了保守治疗的方式,直接正骨再打石膏。这种保守治疗的方式,花费不多但恢复期长,骨头也很容易长歪。
陈晓霞又怒了,“你有脸去找人借钱?那你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是她不想找许培光借钱吗?
她去了。
可是……
说起来,陈晓霞还觉得得脸红。
其实祁俊去县城住院的第二天,她就去找许培光借钱了。
结果正好遇上有人去许培光的饭店闹事儿。
据说是许培光的女儿许倩子的同学家长,在饭店门口贴大字报,说许倩子在学校欺负同学,要求许倩子道歉、给予精神补偿什么的。
看得出来,许培光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
他又急又气,最后补偿了学生家长四百块钱,学生家长才抹着眼泪带着孩子走了。
当时陈晓霞就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好——许培光刚赔了一笔钱出去,她又来找他借钱,换作是她,她也不想再借钱出去!
可想着儿子的病情……
她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许培光。
果然,许培光见了她,就像见到了粪坑里的绿头苍蝇似的,露出恶心、嫌弃的表情。
陈晓霞磕磕巴巴地说想借钱……
她还没说完呢,许培光就挥挥手,让店里的伙计把她给赶了出去!
陈晓霞灰溜溜从桐花镇回来后,又在桐叶镇四处借钱。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给她!
她急得团团转,又只好回头去找许培光。
许培光还是不肯借钱给她。
后来,他女儿许倩子认出了陈晓霞……
许倩子大约是才被同学闹过,心情很不爽,就当着陈晓霞的面阴阳怪气,说这年头啊知道她爸是万元户、想爬床上位的女人可太多了!
又说她爸可看不上这种只看重物质的女人,要找也只会找灵魂伴侣什么的。
陈晓霞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许培光曾经当着她的面,说关春玲爱的是他的灵魂???
嗯?
灵魂是什么?!
要怎么爱?
这么一想,陈晓霞忍不住问儿子,“小俊,啥叫灵魂伴侣?”
祁俊愣了好一会儿,也反应不过来。
主要是,他妈的思维跳跃得太厉害,怎么突然就从借钱,跳到了灵魂伴侣上。
但想着他妈不太稳定的情绪,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就是说,这种恋爱关系与躯体、特质无关,只看重精神沟通,以及思维方式、爱好等方面的契合。”
陈晓霞想了想,“就是解放前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那样吗?又穷又不能那啥,只能两个人解闷的那种?”
祁俊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说这不同,因为一个是主观意愿,一个是客观条件……
可想着,就算他解释了,他妈也未必能理解。
祁俊敷衍地点点头,“对。”
陈晓霞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照这么说,许培光嘴里说“关春玲爱的是他的灵魂”……这意思是,关春玲不图许培光的钱?
这……
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关春玲这人吧,确实是个任劳任怨、又能吃苦耐劳的女人。
陈晓霞陷入沉思。
所以?
想当上万元户家的富太太,首先就不能让许培光看出,她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那……
行吧!
那她就好好装一装。
就学关春玲呗!
这时,祁俊小心翼翼又问了陈晓霞一遍,“妈,咱们为啥不能找许叔叔借钱?你和他……你们、你们不是已经……”
陈晓霞面一红,白了儿子一眼。
但想了想,她还是提点儿子,“许培光说,他想找的是灵魂伴侣!所以你说说,我还能开口找他借钱吗?”
祁俊陷入沉默。
他有心想说,你想当他的灵魂伴侣,和借钱又没有冲突。
可他又不敢说,害怕他妈又发疯。
陈晓霞倒是想了想,对儿子说道:“小俊,你可得对月月好一些。”
“你和她好了,她才肯好好帮你补习。”
“另外,许老板的女儿,你也应该要亲近一下。”
“我的意思是……万一许老板非要找关春玲那样的灵魂伴侣,看不上我的话……那你和许倩子能成事儿,也挺好!许老板可比关春玲有钱多了。”
祁俊一脸震惊,“妈!你、你……”
他也觉得怪尴尬的,但还是努力说了出来,“你和许叔叔不是已经……”
“没有!”陈晓霞老大不高兴地说道。
祁俊更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镇上传起了陈晓霞和许培光的黄谣,说得多么不堪入耳,宛如亲见一般!
如果他妈和许培光真没那么啥的话,岂不是在败坏他妈妈的名声?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呢?”祁俊问道。
陈晓霞嗤笑,“我为什么要澄清啊?傻儿子,你还不知道吧,好多谣言都是我自己说出去的!”
祁俊大吃一惊。
震惊过后,他忽然明白了。
妈妈这么做,是为了绑定许培光。
出于男性的尊严,祁俊觉得母亲被传黄谣,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唯一能让他们母子迅速脱离贫穷的办法!
良久,祁俊叹气,“可我现在……天天在家休养,哪来的机会接近许倩子呢?”
上学期许倩子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确实对他很感兴趣。
因为祁俊是一众学习尖子生中,唯一一个长相周正、眉清目秀的男生。
而且许倩子比较争强好胜,不能容忍别人(女性)比她好……
关月旖比许倩子漂亮、性格更温柔、大众人缘好,成绩还是全校第一;
最重要的是,关月旖和祁俊是公认的校园情侣、青梅竹马,
许倩子大约出于是想打压关月旖,才会上赶着撩拨祁俊。
母亲的提议,其实是条捷径。
可祁俊没办法去学校,又怎么讨好许倩子呢?
陈晓霞想了想,说道:“这你放心吧,我来想办法。”
祁俊看着陈晓霞,面皮烧得通红。
其实陈晓霞的办法简单粗暴。
她频繁往许培光的饭店跑,再也不跟许培光说借钱的事,而是学着关春玲平时温柔又大方的样子,刻意做小伏低,始终温柔体贴地对待许培光。
许培光虽然讨厌陈晓霞不漂亮,但也很难拒绝她的温柔小意——
一来二去的,许培光对陈晓霞还算可以。
不再拒绝她特意跑来给他收拾屋子、洗衣裳什么的。
有时候他饭店里的后厨还剩下什么菜,他也愿意送给陈晓霞。
但这么一来,许培光前妻张凤婷的娘家人就有了危机感。
虽说张凤婷已经另嫁,嫁的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那只是面上有光,得不到实惠。
真正的实惠还在许培光这儿。
因为许培光开了个饭店,平时肉菜荤菜几乎是随便张家人来拿。
现在许培光想再娶?
这还用问吗?
以后他的新老婆肯定不能容忍张家人天天去占便宜呀!
于是张家人开了个会,商量出一个办法,就派出张家的老外婆和舅妈去桐叶一中找许倩子,把她爸想给她找后妈的事儿说了。
许倩子当然不乐意了。
她立刻旷课赶回家里,正好看到陈晓霞向许培光献殷勤……
许倩子当场翻脸,好一通摔打砸骂。
许培光早就已经习惯了女儿反对的态度,再加上他也不是很在乎陈晓霞,甚至没有帮陈晓霞说一句话,就拍拍屁股走了。
留陈晓霞独自面对许倩子。
陈晓霞正中下怀。
哪怕许倩子辱骂她,她也不恼,笑嘻嘻的……
最后把许倩子给整得没了脾气,“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陈晓霞笑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得还指望着你爸从我这儿拿菜吗?我一个打工的,被老板的女儿给骂了一顿,我还能怎么样?骂回去吗?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许倩子:……
“什么?你、你……你是供菜给我们家饭店的?”许倩子问道。
陈晓霞含笑点头。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压制住心头怒火!
许倩子这个死丫头也太嚣张了!
要是她以后嫁了许培光,非活活弄死她不可!
就算她嫁不了许培光,也得让她儿子祁俊收了这小婊子,日后让这小婊子跪在地上舔她的脚!
听说陈晓霞是饭店的供菜商,许倩子有些过意不去,但她骄纵惯了,也干不来向人道歉的事儿,便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我爸的对象,是冲着我们家的钱来的呢!”
陈晓霞不要脸、不要皮地生捱了许倩子一顿骂,可不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许嘛!
当下,陈晓霞立刻笑着说道:“哪儿能呢!倩子你看看我这长相……你再想想我这岁数!我比你爸还大一岁呢!你爸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啊!”
许倩子冷笑,“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二十三赶庙会的那天晚上,还想和我爸那啥?”
陈晓霞并不是真的不要脸。
此刻被许倩子这样直白的拉出来打靶,她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最终还是强忍下了怒火,扮出委屈的模样儿。
“倩子,今天阿姨把实话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口下留情,以后再别说这样伤人的话了……”
“那天晚上啊实在是有误会。”
“那天呢因为太晚了,很冷,我就穿上了月月妈的棉衣。而且那一天呢,又特别的阴差阳错,月月肚子疼,她妈妈就陪着她先走一步……”
“就这样,我穿着月月妈的棉衣,推着月月妈的板车,走到半路突然遇上了流氓!”
“幸好你爸出现,把坏人赶走。可当时他以为我是月月妈,才……”
“倩子啊,其实是你爸主动的!我一个女人家,我哪有力气反抗他呢?”
“其实你爸也很讨厌我……”
“可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和小俊在一个学校上学,不会不知道学费有多贵……你们家家大业大的,你爸供你读书轻轻松松,我要供小俊,是难上加难啊!”
“月月妈?”许倩子疑惑地问道,“月月妈是谁?关月旖的妈妈?”
陈晓霞连连点头,然后开始了煽风点火,“对!就是她!你可别看月月和你、和小俊一般大,但她妈妈生她生得早,今年也才三十四五岁,很年轻了!她还长得好看,性子好,还勤快……你爸喜欢她,这在情理之中。”
许倩子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天她爸和关月旖她妈相看,关月旖还当着她爸许培光的面,告诉她许倩子的状呢!
陈晓霞继续说道:“倩子啊,听说月月的学习成绩特别好,能考上本科呢!你啊,要多向她学习!还要早点儿跟她搞好关系,免得将来她妈妈进了门,你爸……”
说到这儿,陈晓霞假装失言,赶紧笑着说道:“……我不是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啦,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妈妈来管着你、照顾你,这也挺好的哈哈哈哈……”
“不过呢,你也别担心以后你家里多了一个妈妈一个妹妹会不习惯……月月很乖的,特别听我家小俊的话……”
陈晓霞话还没说完,许倩子已经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许倩子离开的背景,陈晓霞笑了笑,无声地骂了句蠢货,匆匆赶回桐叶镇家中。
她告诉祁俊,“好了,现在坑已经挖好了,你只管等着……”
祁俊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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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月旖本来一心扑在学习上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少同学总是背着她指指点点,然后一见她看过来,就立刻转移视线,或看天看地,或假装无所事事。
关月旖敏锐地捕捉到他们议论她的关键词,好像是什么“出来卖的”、“不要脸”、“人尽可夫”之类的?
黄爱萍匆匆跑来找关月旖,喘着粗气说道:“月月你知道吗?咱们学校突然有人在谣传你,说、说……说年前二十三小年赶庙会的那天晚上,你和你妈妈在荒郊野外的,和不认识的男的……那啥!”
“月月,我们去告老师吧!”黄爱萍焦急地说道。
关月旖仔细想了想。
重生前,她性格谨慎胆小,又是年级第一,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重生后,她的仇人只有祁俊和许倩子。
现在祁俊在家休养……
所以?
散布她谣言的,只能是许倩子了!
可是,这一世和许培光扯上关系的是祁俊的妈妈陈晓霞,又不是她的妈妈关春玲。
许倩子为什么突然针对起她来?
关月旖阻止了黄爱萍想拉着她去告老师的举动。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红枣糕,塞进黄爱萍嘴里。
黄爱萍嚼了几下,突然呆滞地瞪大了眼睛,“这个、这个……好好吃啊!”
关月旖笑得眼儿弯弯,点点头嗯了一声,才解释,“这是我妈妈做的红枣山楂糕!”
这红枣山楂糕是关春玲研发出来,给女儿补气血用的。
做法也简单。
干红枣泡发去核,鲜山楂去核,这两样东西放进石制的小杵臼里,加一丁点儿水捣得烂烂的,直接倒进小锅里煮,再放一块红片糖,熬煮到汁水浓稠到流不动,就大功能告成了。
将厚重的带渣糖浆倒进锡饭盒里晾凉,再用刀切成一块块的,用米纸一块块包好。
吃的时候,直接连着米纸一块儿吃。
红枣纯甜浓香,山楂酸甜可口,红糖厚重甘醇……
而且山楂含胶量极高,能形成Q弹软滑的膏体,像吃果冻似的!
这也太好吃了!
黄爱萍吃着美味的红枣山楂糕,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关月旖也摸出了一块糕,塞进自己嘴里。
当天,在大课间做早操前,关月旖拉着黄爱萍找了个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大声说道:“爱萍,你听说了吗?去年年底二十三小年赶庙会的那天晚上,咱们一班的祁俊他妈妈,和十五班的许倩子她爸爸在半路上那个呢!”
黄爱萍立刻大声说道:“对啊我听说了!但这是真的吗?”
周围的同学们刚才还在叽叽喳喳——
一听到有瓜,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关月旖继续大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
许倩子也在场。
她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胡说八道!我爸才看不上她呢!”
关月旖笑道:“我就问你是不是吧!”
许倩子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是啊,她要怎么说?
难道她真要说:是的,那天晚上她爸以为陈晓霞是关春玲,所以才……
说了真话后,难道丢脸的不是她?
别人会怎么说?
他们只会看热闹,然后说关月旖她妈看不上许倩子她爸,根本就是许倩子她爸自作多情地上赶着英雄救美!
天哪,这也太丢脸了!
许倩子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关月旖笑了,“我说的是真的,是因为当时我在现场啊!不光我在现场,吴家叔叔婶婶、莫家叔叔婶婶都在!你们要是不信我,也可以去问叔叔婶婶们啊!”
围观的同学们像被揭了盖儿的马蜂窝,嗡一声议论开了:
“我去,我还以为那天晚上是关月旖和她妈妈呢!原来是许倩子她爸和祁俊他妈啊!”
“其实我一早就听说了,所以谣言的主角突然变成关月旖和她妈的时候,我就不相信……”
“对对对,我也一早听说是许倩子她爸和祁俊他妈!而且祁俊也是因为这件事,手才伤了的!”
“可是,庙会那天晚上,关月旖和她妈妈出来卖……这不是许倩子说的吗?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有可能是觉得丑闻男主角是她爸,所以才想着制造一些流言,让不相干的人躺枪,这样就没人议论她爸了吧!”
“她还真是掩耳盗铃!”
“嘿嘿你说得太高深了她听不懂的……”
“对对对,她成绩那么差,估计连掩耳盗铃这四个字都认不全,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嘻嘻……”
就这样,许倩子偷了她爸的钱,请几个嘴碎的同学吃零食,让她们造了不少关月旖和关春玲的黄谣;
没想到这回旋镖居然打在了她许倩子的身上!
许倩子被气成河豚,差点儿炸了。
第16章 第16章 风味独特的荸荠咸鱼蒸肉……
关月旖有预感,许倩子造她的黄谣,应该只是第一步。
虽然她不知道许倩子到底在发什么疯。
因为这一世,她妈妈关春玲和许倩子的爸爸许培光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但前世,她和许倩子交手十来年,已经非常了解这个人——许倩子的作恶,根本不分地点和场合,而是源自于她无时无刻的虚空与无聊!
前世的关月旖和妈妈被许倩子给打压得……曾经一度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们也会想: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而已,许倩子有必要这么发疯吗?
后来,当关月旖不再尝试去理解、推断许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需要遇事就把许倩子往最坏的地方想,反而可以轻轻松松提前拿捏她。
这一世,关月旖还用得着害怕她?
这天放学后,关月旖匆匆跑去了学校门口。
妈妈给她送了饭和汤过来。
其实也可以在一中食堂买饭吃,但妈妈觉得食堂的饭菜味道不好,坚持自己做饭,再送到学校来。
关月旖一打开饭盒盖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饭盒里铺着蒸肉饼,水灵灵的清炒鸡毛菜,还有青红椒碎煎蛋!
她看向了妈妈,“今天又有肉吃啊?”
关春玲笑了,“不就是肉!瞧你这点儿出息!以后天天有肉吃!”
关月旖问道:“妈,你不会只买了二两肉,全在我这吧?你有给自己留吗?”
“留了留了,”关春玲笑道,“你还真当你妈是傻子啊?”
就是女儿猜想的那样,今天关春玲和好几个邻居一起凑钱称了一斤五花肉,一家分一点儿,既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条件,又经济实惠。
虽说确实只有二两左右的肉,但再掺点儿荸荠碎、咸鱼粒一块儿蒸熟,分量也不少。
月月饭盒里的这块肉饼,差不多是三分之二。
关春玲很爱女儿,但也不会亏待自己。她做出来的饭菜,有营养的肯定要让月月多吃,她自己也会吃,不过就是少吃一点罢了。
“快吃吧!”关春玲笑眯眯地催促女儿。
关月旖吃了起来。
肉饼的肉被剁得细碎绵软,但加了荸荠碎,既清甜又爽口;肉饼里掺杂着的咸鱼粒又加重了肉的醇厚味道……
太好吃了!
关月旖一口气把饭盒里的饭菜全都吃完了。
关春玲又递了汤桶过来。
今天做的是素汤——西红柿去皮切碎下油锅炒出沙,再加水熬成浓汤,放一把焯过水还切碎的鲜竹笋和鲜菇片,只需要加一丁点盐末和胡椒粉调味,就是顶顶好喝的汤啦!
关月旖咕咚咕呼喝了半桶汤,再也吃不下了。
关春玲已经很开心很满意了。
她收拾好饭盒和汤桶,对关月旖说道:“你休息一下,散散步再回教室去……对了,趁现在休息时间,做一下眼保健操,注意保护视力啊!”
妈妈走了以后,
关月旖沿着操场慢慢地走了一圈儿。
可能是汤喝多了,她打算去上个厕所就回教室去。
然后——
关月旖被许倩子和她的姐妹们堵在了厕所里。
八十年代末的学校公厕是旱厕,臭天冲天。
许倩子捏住关月旖的下巴,狞笑着说道:“关月旖,快把你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不然今天别想走出……”
关月旖乖乖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零钞。
许倩子的狞笑声戛然而止。
她疑惑地看着关月旖,心想这不太对吧?
关月旖你的傲骨呢?
你是好学生啊!你应该义正严辞地拒绝我,然后被我吓哭……
一旁的的小太妹们,一看到关月旖手里的钱,高兴坏了,“倩子姐,钱,钱啊!”
许倩子看着关月旖手里的零钞,愣住。
“快拿着呀!”关月旖催促着许倩子,语气温柔而又亲昵。
许倩子懵了。
她下意识松开了捏住关月旖下巴的手,又在小太妹们的怂恿下抢走关月旖手里的钱,但呆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关月旖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前世的她,被性格温柔的妈妈言传身教的影响着,也养出了温柔和善的性格。
前世的她,从小就帮着妈妈干活,别看她个子小,力气一点儿也不小。
于是——
关月旖轻轻松松地就把许倩子推进了屎坑里。
许倩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以至于关月旖推她的时候,她还在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甚至为了稳住身形,双手还划拉了几下,“哎哎哎哎——”
“砰!”
许倩子一脸惊恐的……
脸朝下,扑进了屎坑!!!
许倩子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双手拼命地划拉,想从屎坑里爬出来,奈何总是打滑,根本攀不住任何地方!
她愤怒地吼叫,“呕——关月旖我要杀了你!呕……”
那些跟着许倩子的小太妹们全都惊呆了,一个个惊恐无比地看着正在屎坑里反复扑楞的许倩子。
然而关月旖并没有给她们太多时间来考虑。
她一个一个的,将这些被吓傻的小太妹们全都推进了同一个屎坑。
嗯,她们像叠罗汉似的,全都压在许倩子的身上。
接下来,关月旖扯松自己辫子,
揉乱自己的头发,
揉红自己的脸,
把身上的衣裳扯歪,
尤其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哭丧着脸跑出旱厕,惊恐无依的四处求助,“不好了不好了!许倩子跌跤了,大家快去帮帮她!我、我拉不动她呀!”
此时正是下午放学后。
公厕在操场的一侧。
高三要上晚自习,大家会趁这个时间段来吃饭、放风、散步、上厕所;
高一高二,初一初二初三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会趁着天还没黑,在操场上打球、跳绳什么的。
操场上人山人海。
关月旖这么放声一喊,顿时招来了不少人。
大家看到关月旖的模样儿,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学习成绩排名年级第一的学姐,是不是被人打了啊?
又见关月旖焦急地指着女厕所,拼命叫救命……
男同学们不敢进入女厕所,就在外头张望、看热闹。
几个胆大热心的女同学赶紧跑进了厕所。
没一会儿她们又飞快地跑了出来,人人面色惊恐,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男同学们觉得奇怪,“怎么了?不是说许倩子摔跤了么?怎没扶出来啊?摔得很厉害?”
女同学们摇摇头,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这时,女厕所里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男同学们好奇地围在女厕所门口观望着,但也不敢靠太近。
终于——
从女厕所里跑出来四个五形容狼狈的小太妹……
她们惊恐失措,跑得比第一批逃出来的女同学们还要快!
她们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救命啊,屎啊!屎啊……”
围观的男同学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心想这些女的跑什么?
难道有屎在追她们?!
很快,他们就知道那些女的为啥要逃跑了。
还真有个屎人,从厕所里跑了出来!
只见那屎人……胸口以上吧,从头发到脸、到衣裳,全都糊了厚厚一层不可描述之物!
她还在哭,并且挥着双手朝众人跑了过来。
男同学们差点儿被吓死了,纷纷狂叫着、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关月旖躲在一旁,被笑得肚子疼。
那天许倩子一战成名。
大家暗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屎姐。
调皮捣蛋的低年级学弟学妹敢当着许倩子的面,大大剌剌喊她屎姐,再用手在鼻子前扇几下;要是许倩子想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嬉皮笑脸地说她听错了,他们明明喊的是师姐……
其他含蓄一点的同学会在背地里偷偷议论她,说她很臭,到处是屎;
座位在她周围的同学借口三月天有蚊子,从家里带来六神花露水,每上完一节课就喷一点……
连着许倩子的那几个小跟班也没能逃过编排。
许倩子是大屎姐,她们被按照学习成绩来倒着排,成为二屎姐、三屎姐……小屎妹!
气得她们够呛!
许倩子吃了这样的亏,岂能善罢甘休?
她去告了老师。
说实话,老师压根儿不相信。
因为成绩好的学生总会得到老师先入为主的偏爱。
可许倩子找来了一众“见证者”……
老师和校领导只好把关月旖和学生会的几个同学叫了来,让双方对质。
关月旖很快赶到。
听了许倩子愤怒的指责后,关月旖睁着一双澄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许倩子同学,你说……是我把你推进屎坑里的?”
还没等许倩子将那句“是啊”说出口——
关月旖已经激动地为自己辩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许倩子同学你不能含血喷人!”
“那天明明是你们在抢劫我!我所有的钱,六块八……你们一分都没有留给我,全都抢走了!”
“你们抢走了我的钱,怎么还说是我把你们推进粪坑的?”
“且不论你们人多,足有六七人!而我只有一个人……”
“就光我和许倩子同学之间的体型差,我怎么可能推得动许倩子同学呢?”
“再说了,我和许倩子同学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难道我主动把我所有的钱全都给了你们,然后又把你们推进粪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关月旖委屈地说道。
是的,虽然妈妈关春玲已经开始调理她的身体,但长个子需要时间。
现在的关月旖,身高才一米五五左右,体重八十斤不到,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个子;
许倩子一米六二,体重一百二,是个青春健美的女孩子。
光从外表看,关月旖根本不可能推得动许倩子。
何况当时许倩子身边还围着那么多的拥趸!
校领导和老师看看关月旖、又看看许倩子,心里的天平继续朝着关月旖倾斜过去。
这时,学生会的几个同学也将当天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强调:
“那天关月旖从女厕所冲出来的时候,我们确实看到她头发乱乱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被人打了,她还哭了。”
“对对对!我们几个人冲进厕所的时候,都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张钱钞。但当时太慌乱了,没注意地上掉了多少钱……”
“关月旖平时从不犯事,但许倩子刚转学过来就已经犯了好多次校规了!所以我们都相信关月旖!”
“对!校长,我们可不能助长歪风。”
面对关月旖的“辩解”与学生会干部们的陈情,
许倩子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告老师可能不是一件理智的事儿。
是的,首先关月旖没有主动伤害她许倩子的动机。
是因为她许倩子想找关月旖的麻烦,才被关月旖给反杀了的!
其次才是结果。
没人相信关月旖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会有一挑七的实力,直接把七个欺负她的女生给推进了屎坑。
无论是动机还是结果,许倩子都没办法剖析给人听。
否则她要怎么说?
说她许倩子的爸,想睡关月旖的妈……没睡上,所以她许倩子恼羞成怒,来欺负关月旖?!
还是说,她许倩子带了六个人,单挑关月旖一个……结果还全员扑屎?
许倩子扶额。
这时,关月旖开了口,“校长、老师,现在距离一模已经没多时间了,我不想耽误许倩子同学、以及其他同学的复习和学习的时间。”
“如果许倩子同学坚持认为,是我一个人把她们七个人全都推进了屎坑的话……那我就承认吧!”
“我可以在下周一全校升旗仪式上做检讨,公开向许倩子同学道歉!”
“我……”
许倩子脸色一变,尖叫道:“不!不可以!”
真让关月旖在全校升旗仪式上做检讨,公开向她许倩子道歉了,那岂不就承认了,她许倩子是个七打一都打不过的废物?
许倩子深呼吸,说道:“这件事是我搞错了。当时关月旖并没有推我,是、是我自己脚滑了……”
殊不知,此言一出,向来跟随着她的几个小太妹全都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倩子。
许倩子已经骑虎难下。
她甚至害怕这些小太妹拆她的台,于是恶狠狠地盯着她们,问道:“说啊!我们是不是自己脚滑,摔倒了的?”
小太妹们呆呆地看着许倩子。
许倩子真的很差劲!
当初是许倩子带着她们去欺负关月旖的;
许倩子自己没用,打不过关月旖还被摁进屎坑,大家好心把她从屎坑里拔了出来,结果她还糊了大家一身一头的屎!
又是许倩子说,要来告老师的;
现在当着老师的面,许倩子又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样反覆,真的好吗?
可许倩子有钱也是真的……
最终,小太妹们在许倩子的眼神逼迫下,露出吃屎一般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许倩子松了口气,
关月旖忍住笑,
校领导们也如释重负。
校长说道:“既然是许倩子冤枉了关月旖……那许倩子,你向关月旖道个歉,再把关月旖的钱还给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大家都别再提这事儿。”
这回轮到许倩子露出吃屎的表情。
她恨恨地看着关月旖,咬牙切齿的。
关月旖笑眯眯地直摆手,“不用不用,同学一场嘛,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然而关月旖越是善解人意,校领导就越觉得许倩子还欠她一个道歉。
“许倩子!要么今天你向关月旖道歉,把钱还给她!要么就把你家长叫来,让你家长代替你向关月旖同学道歉!”
许倩子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最终,她屈辱地掏出了钱,数出六块八递给关月旖,又说道:“关月旖同学……对不起!”
关月旖温温柔柔地说道:“我是没关系啦,倒是许倩子同学,你的身体没事吧?”
许倩子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儿。
怎么会没事呢?
自从跌进屎坑后,那一天,所有的人全都嫌弃她。
最后她不得已,坐在食堂开水房里的水笼头那儿,把自己洗到七成干净,才带着残余的屎回了家。
一连好几天,她天天做噩梦,梦到自己跌进屎坑,活活被臭气冲天的屎尿给憋死;
她已经好多天吃不下饭菜了……
不仅同学嫌弃她,天天当着她的面喷花露水;就是她自己……也总觉得有种淡淡的屎臭气终日萦绕着她。
关月旖的温柔,是最近倒霉透顶的许倩子唯一收到的善意。
许倩子哇的一声哭了。
校领导们很满意,认为这是一场很成功的调解案例;
小太妹们则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羞辱;
关月旖并不认为许倩子会从此消停,相反,她认为许倩子很快就会对她进行下一轮的攻击。
第17章 第17章 皮薄馅厚的香甜红薯泥包……
屎坑风波过去后,关月旖获得了一段平静的时间。
她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
尖子班的同学被关月旖给卷红了眼,大家开始了高考赛道上的最后一轮追逐。
学习气氛空前高涨。
这一天下晚自习时,刘老师叫住了关月旖,“……你今天回去跟祁俊说一声,让他明天回学校参加市一模。”
关月旖点点头。
她背着书包,抱着一摞资料往校外走。
关春玲正在学校门口等着她。
以往关春玲不会来接女儿放学,因为学校离家近,而且桐叶镇的治安还挺好。
但自从去年年底的小年二十三庙会事件发生后,搞得镇上人心惶惶。
关春玲明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架不住大家越传越玄乎,也开始担心女儿每天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回家会遇上危险。
所以关春玲也像那些家住得比较远的同学家长一样,每天晚上都来接女儿。
关月旖刚走出校门,关春玲连忙迎了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别人都走完了!”
关月旖实话实说,“刘老师留我说了一会儿话……明天市一模,她让我带话给祁俊,让祁俊明天来学校参加考试!”
关春玲道:“一会儿我去跟他说,你赶紧回家泡个脚,我煲了老姜水,她们说啊用老姜煲的水来泡脚对身体特别好……”
关月旖笑着点点头。
突然有人喊,“月月妈,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家?”
关月旖和妈妈同时转头,看到了许培光。
许培光站在一辆有点破烂的两排座小货车后,一脸的忸怩,面庞泛红。
许倩子站在父亲身边,目露凶光。
关月旖想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在和许培光谈婚论嫁。
好像许培光确实是在这个时候买了一辆报废的小货车。
他们结婚那天,许培光就是开着这辆车,过来接走了她和妈妈的。
关春玲礼貌拒绝,“谢谢倩子爸,你们家住得挺远的,还是早点儿回去吧!我们住得近,走路就到了。”
许培光不甘心。
这车子刚搞到手,他就特意开过来,到关春玲面前显摆。
他就不相信了,关春玲再怎么贞节烈妇,还能逃脱他万元户、外加一辆车的诱惑?!
“哎月月妈,没事没事,我们有车!很快的!来来来你们上车啊。”许培光重点强调了“我们有车”这四个字,还得意洋洋地拍了拍他的小货车。
关月旖和妈妈跑得飞快。
不过,是朝着和许家父女俩相反的方向跑。
“不用啦!谢谢许叔叔!”关月旖朝着许氏父女挥挥手,和妈妈一起跑远了。
桐叶镇不大。
她们租住的房子距离一中就更近了。
也就是横过一条马路,再往巷子里走上五十米就到了。
慢慢走,十分钟就到了。
要是赶时间呢,一路逛奔着,三分钟也能到。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出门去上学的时候,祁俊竟然在楼道那儿那她?!
在这一刻,关月旖真是恨不得赶紧回家,然后从院子里离开。
不过,这会儿祁俊已经看见她了,还高兴地朝她挥手,“月月!”
关月旖不好装看不见,只好走了出去。
祁俊背着书包,脖子上挂着布带,布带上吊着他那打了石膏的右手。
他与关月旖并排走着,兴奋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好久没在这么早的时候出门了……以前天天上学,只会觉得好困啊,为什么一定要上学,现在上学却成了很难做成的事……”
“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是啊,我为什么不出门呢?我只是手受伤了,我的腿又没事……对吧月月?”
“诶,月月,我好烦啊,天天在家都要帮我妈干活,说起来,我更加愿意天天上学去。”
“月月,你觉得我这手……我去学校上学应该也没问题了吧?”
“你不知道,其实我妈不让我去学校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想再出资料费、考试费……”
“好烦啊,真希望能早点儿考出去,考个好学校,早点儿离开这里。”
祁俊念念叨叨地说道。
大约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
以前他会觉得学习很烦、很枯燥很累;
现在他被他妈拘在家里很久了,才知道上学的日子有多快活。
而且他的乖巧小青梅还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默默地听他诉说这样或那样不开心的事……
再加上今天实在是天气晴爽,祁俊的心情特别好。
直到走到了校门口,祁俊才突然意识到——好像关月旖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他有些惶恐不安,“月月……”
关月旖本来懒得祁俊,正准备甩掉他赶紧离开,冷不丁看到学校门口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
这不是许培光的车吗?
然后关月旖又看到许倩子正好从小货车上下来……
关月旖眼珠子一转,立刻转过头,非常温柔和气地问祁俊,“你刚才说什么?”
祁俊受宠若惊,“我、我是说……月月你、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关月旖:是的。
“怎么会呢?”关月旖巧笑倩兮,“你被关在家里太久了嘛!我理解的啊!”
祁俊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很久没有见过她的笑颜了。此刻见她笑靥如花,他忍不住也跟着一块儿笑了。
“你们在说什么?”许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月旖暗笑。
心想许倩子果然沉不住气。
“没什么。”关月旖立刻收起了笑容,表情淡淡的。
许倩子疑惑地看看关月旖,又看看祁俊。
祁俊很久没出门见人,哪怕是见到了许倩子,他也很开心,很认真地向她解释,“没什么……真没什么。”
许倩子冷笑。
关月旖问祁俊,“你走不走啊?”
祁俊点头。
于是他跟在关月旖身后,二人朝着教学楼走去。
关月旖回头问他,“考试准备好了吗?”
“准是准备了,但还是挺紧张的。”祁俊答道。
关月旖说道:“老班说往届市一模都偏难,估计今年也一样,别看分数看排名……”
许倩子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这对青梅竹马渐行渐远。
她爹许培光气喘吁吁跑了来,“倩子!你是怎么回事……我喊你半天了你没听到?”
许倩子这才回过神来,“干嘛?”
许培光叹气,“算了我自己跟月月说吧!”
许倩子:???
许培光大声喊道:“月月!关月旖!”
关月旖还没走远,应声回头。
“月月,你跟你妈说一声,让她后天去我饭店一趟……就说蒋姨找她有事儿!”许培光笑眯眯地说道,“月月,后天是休息天,有空你也去!叔叔请你吃好吃的!”
关月旖知道,蒋姨就是上回介绍她妈和许培光相看的那个媒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谁愿意再跟你扯上关系啊?
转念一想——
许倩子就在一旁站着呢!
于是关月旖甜甜地应了一声,“好的许叔叔,我一定告诉我妈妈。”
但我妈去不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或者是关月旖的笑容太甜美,又或者是关月旖画的大饼太香了,
许培光看着关月旖的背景傻笑,还呆呆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女儿居然还站在校门口。
许培光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今天不是要考试吗?你快进去啊,趁还有时间,再好好复习一下!”
“倩子啊你能不能向月月学习一下,爸爸不指望你考上本科大专中专,但你好歹……要把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吧?你看看人家,天天就想着学习!你呢,这么大了还玩屎……”
听到这儿,许倩子陡然睁大了眼睛。
“诶!要是你有月月一半儿乖巧省心,我半夜做梦都会笑醒!”
说着,许培光挥挥手,示意女儿赶紧进校门,他转身朝着小货车的方向走去,还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爱吃什么……小姑娘应该喜欢吃酸甜口味吧?回头给月月安排个菠萝排骨……对了,我还不知道春玲爱吃什么呢,还得再找月月打听一下……”
许倩子死死地盯着父亲。
直到父亲开车走了……
她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极度愤怒!
什么意思啊!
怎么全世界所有的人对着关月旖就是一副面孔,对着她就是另外一副面孔呢?
许倩子差点儿被气出内伤。
她怨上了关月旖。
她心想,如果没有关月旖,她爸就不会拿她和关月旖做对比;
如果没有关月旖,那祁俊……或者对她就没那么敷衍了。
两天过去,市一模终于考完了。
虽说分数还没出来,但祁俊和同学们对了答案,发现情况不太乐观。
是的,无论往届今届,市一模总是很难。
但问题是,班上不少同学对出来的答案正确率都比他高。
祁俊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来学校的这段日子里,一班尖子班的同学们被关月旖卷得死去活来!
关月旖经历过前世,知道高考对农村孩子的重要性。
她想进步,也愿意看到和她情况差不多的同学们都进步。
于是她向刘老师提出倡议,在班上设了一个数学公共错题本,大家遇上不会解的题,就不记名的把题目抄上去;会解的同学看到了,就把解题答案写上去。如果超过两天都无人解答,那么刘老师就会在自习课上将这题讲解出来。
就这样,一班的同学们在开学的一个月内,基本上大多数同学对数学这门学科的理解都有了质的飞跃。
但祁俊没来学校,不但失去了提升自我的机会,也失去了和同学们共同进步的机会。
他很清楚,市一模的成绩出来后,他不可能再是全班第二。
大约前二十都保不住。
祁俊焦急地问关月旖,“月月你说说,我是不是……还是来上学比较好?”
关月旖:那不废话吗?你要是不来学校,我哪有机会设计你和许倩子锁死啊!
“这还得看你自己,”关月旖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我觉得你来不来学校上课,解决于你的右手能不能让你适应学校的生活。”
哼,她才不会给陈晓霞纠缠她的理由。
关月旖很清楚,如果她开口劝祁俊来学校上课了,
那么陈晓霞肯定会说:“月月啊,本来我们家祁俊在家里复习得好好的,他可是上清北的苗子呢!要不是你让他去学校,我肯定不会让他去!不过呢,既然你开了口,那陈姨就相信你!月月,我们小俊能考上清北的,对不对?”
所以关月旖大声说道:“祁俊,要不要回学校上校,你可得好好想清楚,然后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她得让全班同学都知道,祁俊想回学校上课是他自己的主意,跟她无关。
黄爱萍在这个学期的开门测里冲进年级前三十,已经调进了一班。
听了关月旖的话,黄爱萍立刻大声说道:“对啊祁俊,你要好好跟你妈说说……不然啊,你妈妈不让你来可怎么办?”
祁俊点点头。
市一模考完,就到了休息天。
之前许培光说过,蒋姨托他捎话给关春玲,让关春玲再去一趟他店里,有事情要商量。
为此,关春玲和关月旖商量了起来:
“我才不去呢!别跟我说他是万元户、大老板、家里还刚买了一辆车……”
“就冲着他和陈晓霞已经那啥了……他还要来纠缠我,那我肯定不能和他在一起啊!”
“这是非也太多了!”
“再说了,许倩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后娘难为啊!”
最后关春玲表了态,“反正我不去,大不了啊,我再听你外婆和舅妈的,再多相看几场好了……许培光要知道我继续相看了,也该知难而退了吧?”
关月旖不喜欢妈妈去相亲。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的妈妈像个货物一样被人评头论足。
“妈,你能不去相看吗?”
关春玲叹气,“现在没办法,一个孝道压下来,我连气儿都喘不匀。”
“月月啊,你一定要好好考,考出去!带着妈妈离开这儿,以后让你外婆和舅舅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说到后来,妈妈的眼圈儿都红了。
关月旖突然有些难过。
她的妈妈,一生都在劳碌中度过。
小的时候要拼命干活侍候家里人,
结婚后要拼命干活侍候婆家人,
被婆家赶出来以后,又要拼命干活挣钱养孩子,
所以前世的妈妈才会选择和许培光结婚的吧。
因为妈妈在内心深处渴望能拥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细心体贴的丈夫,再让一家子能过上富裕优越的生活。
只可惜,妈妈遇人不淑。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和妈妈在遇到许培光之前,一直被困在小镇上,而许培光的个人条件,以及他的伪善,确实很容易让妈妈沦陷。
但是——
关月旖还是很想知道妈妈现在的想法。
“妈,你有没有想过,再组建一个家庭啊?”关月旖问道。
关春玲被吓一跳,“你这小妮子!你想死啊!”
关月旖向妈妈撒娇,“妈我认真的!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还很年轻……难道你真的不想再找了?以后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
关春玲呆了半晌,突然一把掐住女儿软嫩的面颊,“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外婆还是你舅妈?”
“妈!妈妈妈……轻点!”关月旖终于把自己的脸蛋抢了回来,双手捧着揉搓了好一会儿,才说,“跟她们没关系,是我自己想问你。”
关春玲瞪视着她。
关月旖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妈你跟我说说呗!”
关春玲终于相信,这是女儿自己的想法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月月,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妈妈真的很累很累,又很怕很怕。”
“你瞧瞧,我成天累死累活挣点儿钱,要养活我俩已经很不容易,还得帮扶你舅舅他们……”
“我还整天担惊受怕的,害怕挣不到钱我俩要喝西北风,害怕我被你爸抓回去被活活打死,更加害怕你奶奶知道其实你才是你爸唯一的孩子,到时候不让你读书了要把你抓回去……”
“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个男人愿意保护我……多好啊!我就不会那么累了,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了。他会心疼我,在我累的时候帮我干活,在我害怕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害怕……”
说到这儿,关春玲眼里有泪。
关月旖心疼得不行。
但关春玲话风一转,“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是,我苦,我累,我害怕……可我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不还有我的小棉袄吗?”
“瞧瞧,我的小棉袄怕我累着了,不让我去摆摊。”
“我的小棉袄怕我没钱,给我出主意让我去广州进货摆摊!”
“我的小棉袄还怕我闷,天天回来跟我说这个说那个的……虽说家里只有两个人,但是多热闹啊!”
“已经有人心疼我,体贴我,护着我啦!”
“我干嘛还要上赶着给人当后娘?”
“我疼我自己的孩子不好吗?”关春玲一连发出了好几反问。
关月旖笑了。
关春玲也笑了,“好啦好啦,咱们娘俩儿已经说开了……以后你就不许再逼妈妈说亲了。谁都能嫌弃你妈,但你不能!”
关月旖急忙抱住妈妈,“妈妈我才不嫌弃你呢!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妈妈……我只是心疼妈妈,希望妈妈能找到真爱!”
关春玲失笑,“真爱就是个屁!”
“还没完全长大,不懂事的男孩女孩相爱,是因为没有考验、没有危机,那才能成就一段纯粹的感情。可当感情一旦受到利益的威胁,真爱也能变仇敌。”
“年纪大的人想要相爱,那就更难了,考虑的东西会更多。男人希望女人当他一家老小的保姆,女人图男人挣钱养活她娘家一家老小……那算计,可就太多了!”
“你再看看我,是,我没有男人,可我自己也能挣钱。挣钱就是件快乐的事儿,花钱让人觉得更快乐!没有男人,我都已经很快乐了……我还要男人干什么!”关春玲嗤笑道。
妈妈的话,让关月旖心花怒放!
她扑过去在妈妈面颊上重重地啾了一下。
然后来关春玲满脸的嫌恶,“咦惹!你的口水……”
关月旖哈哈大笑,再次在妈妈面颊上狠狠地啾了好几下。
母女俩笑闹成一团。
然而,应蒋姨之约去许培光那儿见面的事情必须要解决。
蒋姨这人不能轻易得罪。
因为她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人!
她牢牢掌握着家家户户男人女人的婚姻状况,非常清楚镇上人家谁有几个儿子女儿,谁家亲戚在哪儿干什么……
跟蒋姨斗气,等同于把自己的隐私昭告天下。
关春玲的黑历史一共有两个:
一是她十五岁出嫁那年,是七零年。但七零年,就算是在乡下,也没有把十五岁还没成年的女儿嫁出去的事儿。所以关家人一直对外声称关春玲出嫁那年已经十八了,试图挽尊。可蒋姨很清楚关春玲的出生年月日与时辰。
一是她被张强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是赤身裸体的。张强不允许她带走张家的一分一毫,逼着她除尽了所有的衣裤。关春玲哭着裹了张草席、赤着脚走的。还好隔壁邻居家的孃孃帮了关春玲,借给她一身衣裳。但这事儿也是孃孃无意间说漏了嘴的,所以蒋姨也知道。
这也是关春玲想要离开这儿的原因。
如何应付蒋姨,关月旖心里已有了主意。
她问关春玲,“妈,许培光和陈晓霞怎么还没结婚?”
今天是休息天。
关春玲觉得女儿难得休息,便把许培光和陈晓霞的事儿说了。
现在陈晓霞已经当了许培光的供菜商,
她变得史无前例的勤快。
她应该是找许培光借了一辆自行车,每天一大早骑去村里收菜,然后送到许培光店里去,再每天帮许培光收拾屋子做家务,把许培光侍候得舒舒服服的,每天下午才回来出摊。
不过,确实一直没有听说陈晓霞和许培光好喜事将近。
关月旖想了想,说道:“妈妈,陈晓霞是在学你。”
关春玲愣住,“什么?她学我?”
她是聪明人,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是啊,陈晓霞懒得得要死。
平时都是村民从乡下送菜来给她,她磨磨蹭蹭捱到上午九点多才出摊……
现在陈晓霞每天一早四五点就起来了,还主动去乡下收菜,还主动送到许培光那儿去,还给许培光干活……
除去动机不说,就光这个勤劳的劲头儿,确实很像关春玲。
因为以前的关春玲为了出摊卖一日三餐,也是早上四五点就要爬起来和面蒸馒头包子。
关春玲缓缓点头,“陈晓霞好像是在学我。”她想起来,最近陈晓霞整个人都变了。
首先,是陈晓霞的发型变了。
陈晓霞本来烫了发,但最近学着关春玲,开始梳辫子,并且在额前别发夹了。
因为关春玲额前碎发多,就用女儿淘汰的发夹将碎发夹住——但关月旖的发夹都是少女风,什么小兔子啦猫猫头之类的,无形之中也拉低了关春玲的年龄感。三十多岁的她,常常被小学生喊姐姐。
其次,是陈晓霞的衣着也变了。
关春玲的穿衣风格,就是勤俭二字。
她新买衣服的第一考量就是:女儿能不能穿。
她倒是希望女儿常穿新衣,至于她么,穿女儿的旧衣也没什么不好。
很可惜,女儿比她矮,还比她瘦。
所以关春玲总会买颜色鲜艳、比较少女风的衣裳,时刻防着女儿没衣服穿,可以随时穿她的衣服。
平时她会把这种颜色比较艳丽的衣服穿在里面,外面罩一件万年不变的灰色外套。当然了,外套有时候也是黑色的。
这样的衣品搭配,使她无意间与乡下的女人们拉开了差距。
所以最近陈晓霞的衣着也越来越像关春玲了——穿在里头的衬衣要么是粉红、浅蓝,外头总是罩一件浅灰的、黑的外套。
最后,是陈晓霞的谈吐也变了。
陈晓霞脾气不好。
祁俊就是在她的拳打脚踢中长大的。
可现在,陈晓霞突然变得柔情似水,甚至还会当着关春玲的面,模仿她说话的语气……
之前关春玲还以为陈晓霞是在讽刺她,
直到现在,女儿的提醒才令她回过神来——
陈晓霞是在模仿她关春玲,想把许培光给拿下!
想通这一点,关春玲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上赶着倒贴也要爬床……他俩怎么不早点儿锁死!最恶心的是,他俩还都拿我来当靶子……”
关月旖趁机说道:“妈,所以是不是只要陈晓霞和蒋姨搞好关系,就……”
关春玲呆了一呆,一拍大腿,“就是啊!这么浅白的道理,陈晓霞怎么就想不通呢?”她有些面红,因为她也没想到这样办法。
关春玲立刻站起身,去厨房把昨天她做的红薯馅包子热了一下,用碗装了两个,端着出了门,“月月我上对面串门去,你在家好好学习啊!”
关月旖乖巧地应了一声,回屋刷卷子去了。
刷完一套卷子——
关春玲一脸喜色地回来了,又哼着歌儿去厨房做饭。
午饭时分,关春玲才告诉女儿,“陈晓霞带着小俊去桐花镇找蒋姨去了……”
关月旖微微一笑。
真好,事情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开始发展。
那就期待陈晓霞心想事成了。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了祁俊和许倩子这一对儿了!
真期待看到有钱人终成兄妹的戏码啊……
关春玲又道:“对了月月,听说小俊从下星期要回学校上课。”
“月月啊,妈可得跟你说清楚,帮助同学学习这是好事儿,但必须要先保证你自己的学习。”
“你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你才能帮人家。可不能因为帮助别人就耽误了你……”
“要是有人说闲话,你就告诉妈,妈帮你出头。”
关月旖一听就明白了,估计陈晓霞和妈妈说了要她给祁俊补习什么的。
想啥呢!
她当然再也不会给祁俊任何机会!
关月旖用力点头。
她拿过包子咬了一口。
妈妈做的红薯泥包子特别好吃!
皮薄薄的,还挺有韧性,红薯泥的馅儿软糯香甜……
红薯馅需要先削皮切碎上锅蒸熟,再趁热用锅铲压成泥。在压泥的过程中,需要加少量水、奶粉和白砂糖。
这样,红薯泥就特别软绵,还带着浓浓的奶香和甜味儿。
关月旖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舒服得直叹气。
第18章 第18章 红枣桂圆红糖荷包蛋
星期一,祁俊知道了自己的市一模成绩。
稀烂。
当然了,全班同学的分数都不能看。
就连全班第一的关月旖,分数也不怎么漂亮。
可大家都很高兴。
除去排名第一的关月旖,分数高出大家一截之外,
从第二名到第十九名的同学,分数相差没多少,最多差个一两分。
但,从第二十名开始,就成了一道分水岭。
第二十名是祁俊,他比第十九名低了足足50多分!
祁俊呆呆坐在座位上,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在家也有很努力地在学习,怎么成绩会下降那么多?
照这样下去……
别说冲大专了,恐怕就连中专也考不上。
祁俊忍不住拿着自己的卷子走到关月旖的座位那儿。
关月旖没在。
她的同桌黄爱萍在。
黄爱萍见他拿了张卷子,就问,“你干啥呢?”
祁俊问她,“月月呢?我找她问题。”
黄爱萍看了一眼他数学卷子上的几个叉,立刻指向讲台,“大本上有同类型题的解题方式,你去翻翻就知道了,不用问月月。”
祁俊浑浑噩噩地去了讲台那儿,找到了“大本”。
大本,就是之前关月旖做的公共错题本。
一看之下,祁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大约知道为什么他的数学水平依旧拉胯,但同学们的数学成绩集体提高了。
震惊之下,他翻看了好久。
其他同学不乐意了,“祁俊你想看哪些题,从活页里抽出来,在一边抄,抄完了把题放回去好吗?别一个人霸着啊,我们也要看的。”
祁俊面红耳赤。
毕竟以前的他是全班第二,大家都很尊敬他。
现在他滑到了二十多……
他隐约觉得大家对他也没有以前那么看重了。
一整天,祁俊都在忙着抄题。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抬起头,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全跑光了。
看了课表以后,他才知道这节课是体育课。
是的,高三也有体育课。
一星期一节,大家挺珍惜的。
祁俊右手受了伤,当然不会有人喊他去上体育课。
祁俊低下头,继续抄完了题,这才走出教室去了操场。
祁俊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看着一班的同学们正在上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老师特别纵容一班的同学们。
让他们玩单双杠。
动作很简单,男生要求上单杠,能移动三次手就好了;
对女生更加没有任何要求,随便她们怎么玩儿。
一班男多女少,大约只有七八个女生,几乎全都簇拥在关月旖身边,大家嘻嘻哈哈地看着关月旖玩双杠。
关月旖个子瘦小,手上力气还大,学着男生的样子,双手交替在双杠上移动,引起女生们的羡慕,纷纷鼓起了掌。
很快,一班的男生也被吸引过来围观她。
好几个性格活泼的男生也学着关月旖的样子吊起了双杠,却因为体力不支而不得不中止,大家发出了善意的喝彩声,气氛十分融洽。
可祁俊却觉得,他好像已经融不入进去了。
“哎,好学生,你在这儿干什么?”一道女声懒洋洋响起。
祁俊转过头,看到了坐在栏杆上的许倩子。
许倩子名声不好,是附近有名的太妹。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中九成以上都是贫困学子、仅能维持衣裳完整的大环境里,
许倩子是唯一一抹亮光。
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敞脚喇叭牛仔裤,
上身穿着针织斜纹黑白色蝙蝠衫,
头上梳着俏皮的歪马尾辫,
面上虽然粉黛不施,但饱满的唇上涂着艳丽的口红;
耳垂下也佩戴着硕大的白色环形塑料耳环。
许倩子的这身打扮,绝不输给海报里的电影明星。
放在整个桐叶镇也是头一份。
可祁俊却下意识看向了关月旖。
关月旖穿着一身蓝色双白杠的运动服,外罩一件手织的浅蓝深蓝浅灰色拼接式的开衫毛衣。
祁俊很清楚,那件毛衣,一大半儿是关妈妈织的,一小半是他织的,关月旖也织过一点。
之所以是好几种颜色的拼接色,倒不是因为爱美,只是因为这件毛衣是用好几件破旧毛衣拆线以后又重新清洗、编织的。
这会儿,大约是关月旖玩得太热了,便把罩在外头的毛衣除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运动服。
高三的女孩子并不喜欢穿这种运动服。
因为衣料是塌的,很容易显露出她们那正处于青春期、刚刚才蓬勃发育的身材。
关月旖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她太瘦了,完全没有发育的身体就像一块又窄又单薄的木板。
鬼使神差的,祁俊又看向了许倩子。
许倩子已经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她的喇叭裤、蝙蝠衫都很显身材,将她青春健美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
祁俊突然面一红。
许倩子恨透了关月旖。
恨关月旖没把她放在眼里,恨爸爸觉得关月旖更好,恨关月旖让她在小太妹们面前出丑,恨关月旖把她对比成一事无成的废物……
但是——
许倩子突然转头看向了祁俊。
正好祁俊也看着她?
他慌乱地转过头去,俊脸涨得通红。
许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嘻嘻一笑,看向了不远处穿着运动服、梳着两条小辫子土里土气的关月旖。
许倩子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心想,或者有些事,是关月旖这个一心只想着学习的好学生永远也学不会的。
许倩子问道:“你们班不是在上体育课吗?你怎么不去?”
祁俊苦笑着举起了他那只打了石膏的右手。
许倩子俏皮一笑,“哇!好大……像机器人的手诶!揍人的时候肯定很威风!”
祁俊呆住。
别人看到他的这只手,只会怜惜他,或者幸灾乐祸。
可许倩子却说,他很威风?
许倩子又问,“你这样……会影响你高考吗?”
祁俊低声说道:“我已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练习用左手写字……”
“哇!这么酷的吗?”许倩子惊喜地问道,“能不能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祁俊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他找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在泥地上写下“许倩子”三个字。
许倩子又哇了一声,又惊又喜,“你左手也能写得这么好?我右手没受伤都没你写得好。”
说着,她拿过他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了“祁俊”两个字。
确实笔触稚嫩,像小孩子的字,歪歪斜斜的,毫无章法。
祁俊忍不住笑了。
“别笑我啊!”许倩子笑道,“我有自知之明。”
祁俊连忙解释,“没有笑你……你的字很可爱。”
在这一瞬间,许倩子的心,被未知的情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从未有人这样称赞过她。
当然了,不少人会说她有个有钱的爸爸,说她好嚣张,说她家里有钱,说别惹她……
祁俊是第一个说她可爱的男生。
啊……
不,他没说她可爱,只是说她写的字很可爱。
哪里可爱了?
明明就跟鸡爪爬似的。
她爸一看到她的字就唉声叹气。
许倩子有些茫然。
不过——
她心想,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撬关月旖的墙角,抢走她的竹马吗?
她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关月旖好像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许倩子得意了。
她冲着祁俊问道:“哎,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自从手受伤以来,祁俊一直被关在家里,很少有人这么耐心热情地和他说话了。
何况许倩子还是他的同龄人。
在这个晴朗暖和的午后,祁俊突然有了表达欲。
他把他的伤情说许倩子听。
许倩子那稚嫩、却故做成熟打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天真的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许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需要八十六块钱,就可以给你的手做手术?”
祁俊窘迫地点头。
然而许倩子的下一句话,将他从阳春三月的锦绣人间,推进了阴暗冰冷的地狱。
“可是你妈妈去我爸爸借钱时,明明说需要八百块钱的呀!”
祁俊呆住。
他如坠冰窟。
许倩子继续说道:“我爸爸的饭店开销也不小,你妈妈张嘴就借八百,我爸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呀。”
“但如果只是八十多块……或者一百块钱,我爸爸肯定会借给你的!”
说着,许倩子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关月旖。
关月旖的脸色不太好。
她好像……气冲冲地想朝着这边走来。
但被黄爱萍拦住。
然后,关月旖被黄爱萍拉走了。
关月旖还一边走,一边忿忿不平地看着她和祁俊。
许倩子斜睨着关月旖,露出挑衅的笑容。
“祁俊,你想做手术吗?”
“如果想,这笔钱,我可以借给你。”
许倩子又朝着祁俊露出俏皮的笑容,“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哟!我可不想让我爸爸知道我已经攒了二百块钱零花钱了!他要知道了啊,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我钱,还会一直让我不要乱花我钱的!”
祁俊整个人陷入混乱之中。
他心乱如麻。
他之前会埋怨关妈妈,觉得两家人早就已经处成了一家人。他受了伤,需要几十块钱的治疗费,关妈妈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不愿意帮他了呢?
到现在他才知道,是因为他的妈妈坐地起价?
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学生?”许倩子轻声叫他,“你为什么哭了啊?”
祁俊慌乱地抹了一把眼泪。
他下意识想否认……
可他突然又生出了想要毁灭一切的强烈感觉。
“祁俊,你为什么要哭?”许倩子追问。
祁俊张了张嘴,良久,才低声说道:“因为……因为我只有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不待见我……”
他盯着许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表面上看重我,其实没有一个看得起我……”
“我的父母离了婚,妈妈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倚仗。可她不爱我,她一门心思地只想得到她个人的幸福!于她而言,我是累赘,我一无是处,我随时都能被她放弃……”
“我也没有真正在乎我的朋友……我以为有,我以为我和她会好一辈子,可一旦出了事,她马上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满面怒容的许倩子“蹭”一下子站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
祁俊是在说她?
祁俊有什么资格说她?
他自己还不是……
许倩子突然愣住。
因为,她看到了祁俊的眼泪。
那泪珠半落不落地挂在苍白俊美的少年眼角,被太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少年呜咽了一声,“她们都不要我……”
许倩子惊呆了。
她意识到,祁俊说的是他自己。
原来——
他和她的家庭背景这么像!
她也是父母离异,
她也是单亲家庭里的孩子,
她的爸爸也没把她当成一回事,
她的爸爸也一门心思就想娶关春玲当老婆!
她也没有朋友,
她的朋友也不在乎她……
那天,许倩子和祁俊一直呆在操场那儿,直到那明艳张扬的太阳慢慢滑下地平线,祁俊才说道:“你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默默地离开。
许倩子盯着他的背景看了很久很久。
但许倩子不知道的是,祁俊在笑。
哪怕他已经泪流满面了,可他还是在笑。
很快,他面上的笑容就变得狰狞起来。
是,他妈说得太对了。
他跟关月旖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呢?
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她还比他优秀。
当两人都需要为了上学被人供养的时候,谁供养谁?
按说,关月旖成绩好,应该由他来供养她。
那他甘心吗?
他不甘心啊!
那月月会为了他,心甘情愿放弃属于她的大好前程,来供养他吗?
祁俊隐隐觉得,如果月月还喜欢他,又倘若生出了些许变故令她无法参加高考的话……
她会的。
但是,现在祁俊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喜欢了。
再加上,月月还有个护犊子的妈,
祁俊不敢想太多。
但如果,他能和许倩子这样的富家女在一起的话,
那么他就不需要再去考虑这样的问题。
许倩子的零花钱,够给他做两场这样的手术!
都是同龄人,他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明知道右手不做手术会耽误高考,会影响他的人生,
可他却因为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与梦想失之交臂!
他的亲生母亲,本该成为他唯一的倚仗,
倘若她告诉许叔叔、关阿姨实话,想必他们不会因为八十块钱就眼睁睁看着他的右手影响他的高考、他的人生。
可他的母亲,却以给他筹钱做手术为由,还想要狠狠地赚一笔!
他大约能明白母亲的担忧——借到了八百块钱后,花八十给他做手术,剩下的攒起来供他上大学。倘若借不到钱,干脆就用这个理由不给他做手术,他考不上大学就算了,到时候就说这是他的命。也好让他看清现实,然后收拾东西南下去广东打工挣钱……
祁俊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挣脱母亲这个臭不可闻的泥潭?
到底要怎样啊!!!
好,许倩子有钱,那他就……追求她,可以吗?
他就是很想很想治好他的手,就是很想很想在高考里考出很好的成绩,就是很想很想有人供他上大学!
祁俊起先是慢慢的走,
然后开始跑,
最后大哭着一路跑回了家。
==
下了晚自习,关月旖在学校门口看到了来接她回家的妈妈。
妈妈手里拿着一串烧烤,正献宝似地看着她,还笑眯眯地说道:“月月,烤苕皮!快……趁热吃,可香了!”
关月旖直摇头,“妈我不吃这个!”
“为什么啊?你不知道,这是小俊妈摆的烧烤宵夜摊,很多学生买的,我是看到马上就要卖完了,赶紧抢了一个……闻着还挺香,五分钱一串呢,快吃吧!”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坚决不吃,“还有五十天就要高考了,反正我绝对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万一拉肚子呢,岂不是耽误我学习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再说了,陈晓霞的厨艺……
非常的一言难尽。
关月旖说什么也不吃。
关春玲嘀咕,“就一串烤苕皮……”
见女儿不吃,她只好自己吃了。
一边吃一边直皱眉,“我的天这也太咸了!”
不过,女儿能有这样的觉悟,关春玲还是很开心的。
所以回到家以后,她又架上了锅,给女儿煮了一碗红枣桂圆红糖荷包蛋当宵夜。
关月旖把宵夜时间当成中场休息时间。
红枣桂圆红糖荷包蛋,是关月旖最喜欢的甜品,没有之一。
红枣、桂圆都是甜的;
妈妈还特别舍得放红片糖。
所以甜汤弥漫交织着浓郁的香甜气息。
实在是太好吃啦!
在吃甜汤时,关月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上体育课时,许倩子对她的挑衅。
关月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想来,许倩子认为她和祁俊走得近,会让她关月旖心里难受,是吗?
所以下午她真的有好好演戏。
但愿这一对能尽快锁死!
吃完甜汤,关月旖则在家里又复盘了一下今天的冲刺内容,直到夜里快十二点,她才结束了学习。准备去上厕所洗漱一下就睡觉。
然后——
妈妈在跟她抢厕所。
这一晚上,关春玲已经拉了四五次肚子了,这会儿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月月你快点儿啊,我肚子还疼着呢,一会儿还得上厕所。”
关月旖翻找出家里的药,拿了泻立停和肠康宁让妈妈吃了,又嗔怪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头乱买东西吃!”
母女俩折腾这半日,突然听到隔壁大闹了起来。
先是祁俊狂吼,什么“明明只要八十你偏跟人说八百”、“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最重要”和“那你以后都不要再管我了让我去死”之类的
然后陈晓霞大哭着说什么“我有什么办法我去哪里找钱”、“你这么没良心吗你看不到妈妈有多辛苦吗”、“你现在翅膀还没硬就想欺负你妈了”和“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
再然后,好像有人摔门而去。
关月旖赶紧跑到客厅那儿扒着窗户往外看。
只见昏暗的路灯下,祁俊清瘦的身影一闪而过……
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第二天关月旖上学时,听好多同学说昨晚在祁俊妈妈的烧烤摊上买了烧烤吃后,回家拉肚子了。
好几个拉的比较严重的同学没来上课,请假去镇医院打针去了。
一些靠吃药止住了痾肚的同学不住地埋怨着祁俊,大有“等祁俊来了我肯定要找他麻烦”的意思……
可是,祁俊一直没来。
甚至已经过了一星期,他也没来。
刘老师着急了,让关月旖带路,去祁俊家家访,才知道不但祁俊不在家,陈晓霞也已经一星期没回来了。
大家都觉得有些纳闷。
祁俊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19章 第19章 鲜嫩美味的清蒸豆腐肉丸……
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三十五天的时候,祁俊回了学校。
他右手的石膏已经拆了,但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长发覆额,愈发消瘦,皮肤也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的左耳的耳垂下打了耳洞,还戴着一枚亮晶晶的耳钉。
他穿着肮脏的牛仔裤、格子衬衣,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廉价的骷髅戒指,并且还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一支香烟……
他现在就像个痞帅的浪子。
祁俊叫住了匆匆走过的关月旖。
当时关月旖正准备走进学校。
她歪着头,用陌生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混混……
片刻,她露出惊诧的表情,“祁俊?”
祁俊笑了。
“刘老师很担心你,”关月旖淡淡地说道,“既然你回来了,赶紧去跟老师说一声吧!”
说完,关月旖一脚迈进校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俊笑不出来了。
他以为他失踪那么久,她又见到了这样的他,她至少会生气,会质问他为什么那么久不出现,去哪儿了,怎么打扮成这样,还要不要学习之类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就真的只是用陌生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关月旖。”祁俊叫住她。
关月旖回头看他。
祁俊张了张嘴,“我……”
“马上要打上课铃了。”说完,关月旖匆匆离开。
祁俊不再吭声。
学校保安拦住了祁俊,说社会人士不能入内。
祁俊被气笑了,说自己就是一中的学生。
保安叔叔看着祁俊,露出鄙夷的表情,又指了指祁俊手里的香烟。
祁俊阴沉着脸,徒手掐熄了香烟。
他特别想从关月旖那儿看到震惊、痛心、关切的表情,又或者是愤怒、恨铁不成钢、气愤的眼神;
可他没想到,关月旖见到了他以后,竟然平静平淡到……当他是个陌生人!
所以保安叔叔面上的嫌恶深深地刺痛了他。
总之,祁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保安叔叔相信他确实是一中高三的学生。
但也距离上课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祁俊去找了刘老师,然后成功地把刘老师给气坏了。
刘老师骂了他一个多小时,又递给他一套卷子,让他做了一个多小时……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时分,刘老师也没放人,直接批改了祁俊的卷子,然后失望透顶地把画满了红叉的卷子扔给他,怒道:“祁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本来你可以……至少考上中专的!”刘老师气得直发抖。
祁俊异常乖巧地说道:“刘老师,我知道错了……这次我离开,是为了治我的手。我做了手术,将已经养了两个多月的骨头又敲碎,将里头的碎骨取了出来……”
没人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医生告诉他,他的手,如果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做手术,以后会恢复至少八成左右的功能;
可那会儿他选择了保守治疗,所以部分碎骨已经长进了肌肉层里,甚至断骨处已经开始了新的生长;
现在要重新做手术,就必须要开刀,一是把长进肉里的碎骨取出来,一是把长歪了的骨头敲碎,再重新正骨。休养至少两年,只能恢复五成左右。
当然了,也可以不做手术,任由骨头往歪了的地方长……后果就是,他的右手完全废掉。
而且治疗费也不是他想像中的八十六块钱。
八十六块钱,是当初医生为了说服他妈妈出钱给他做手术,所分析出来的最便宜费用……仅仅只是手术费而已。
但做手术,还需要很多其他的费用,手术中的麻醉、各种检查费、内服药费、外用药费、还有住院费等等……
加总起来超过了二百块钱!
好在许倩子并没有扔下祁俊不管。
二百块钱她也出了。
她甚至还怕不够,骗她爸学校要交这个钱、那个钱,又要来了五十块钱;还去她外婆家,找她外婆、舅妈要了二三十块钱……总之,一共凑了三百块钱出来。
就这样,祁俊终于做完了手术。
“刘老师,现在我已经做完了手术,我想回来好好学习。”祁俊说道,“您能不能……让我和关月旖当同桌?她是全班第一,我想,她带着我复习也容易一些。”
刘老师犹豫片刻,说道:“祁俊啊,你想回来好好学习,老师很高兴。但你别去打扰关月旖了,她最近也很拼,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
闻言,祁俊的表情再次阴沉了下来。
刘老师并没有觉察到,继续说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中午来找我,我给你单独补习一小时,怎么样?”
祁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谢谢老师!”
但他还是不死心,又道:“老师,我还是想和关月旖当同桌……我的手不方便,我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比较熟……”
刘老师也再次拒绝了他,“祁俊,你很久没来学校了。你是不是今天一来,就直接来找我,还没去班上吧?”
“如果你去班上看过,就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都没有同桌了。”
“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同学都请假回家复习,剩下的人不多,所以课桌椅能展开……”
“大家全都是一个人坐的。”
“再说了,你手受了伤,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照顾你这个男孩儿。这样吧,你坐回原来的座位去,回头我跟班委说一声,让每天负责值日的男生,照顾你一下。”
祁俊没说话,但嘴唇抿得紧紧的。
刘老师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去吃饭吧,从明天开始,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后,你吃过饭带着你自己的错题本来办公室找我,我来辅导你。”
祁俊应了一声,慢慢离开。
他去了教室。
这会儿是中午时分,教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但能看出,就像刘老师说的那样,教学的最后面摆放着一摞垒起来的课桌;
其他正常摆放的课桌确实不多,大约二十多个,座位都分得比较开,有种泾渭分明的边界感。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用大大的粉笔写着:
“距离高考还剩(35)天”
“课程表”
“高考加油!为了未来最好的你而努力冲刺吧!”
……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课程表,发现如今的课程基本都是自习课。
但每一节课都有任课老师坐堂。
想想也知道,尖子班的同学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复习。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候,一部分家里有钱、或者有门路的同学选择回家休息,实际上是由家长请来一对一的辅导老师,在家做最后的个人完善;剩下的同学留在学校学习,但基本已经进入自主复习的状态。
祁俊的视线,最终落在其中一张课桌上。
课桌上整齐的摞着厚厚一迭资料,一角还放着一盆小小的植物,盆座是废弃的塑料饮料瓶的一截,里头种植着开小紫花的野草。
这是关月旖的座位。
她桌上的那盆小花,还是当初他亲手裁的塑料瓶子,是他亲手移植的小野花。
他也有盆一模一样的。
但在他因伤休学的时候带回了家,后来又因为和妈妈闹翻,被失手打落在地……估计已经没了吧!
“不是说,跟刘老师谈完就走吗?怎么来这么了?”许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祁俊回头看了她一眼。
“走啊,去吃饭。”许倩子笑眯眯地说道。
祁俊颔首。
两人并排朝着校门口走去,然后在操场的树荫下看到了并排而坐的关月旖和黄爱萍。
她俩正捧着饭盒吃饭。
黄爱萍手里拿着的饭盒,正是以前关春玲常常为祁俊带饭的那一个。
祁俊盯着那个饭盒看了很久。
四个人陡然对上了眼,然后大眼瞪小眼。
许倩子盯着关月旖,露出挑衅的表情,“走啊祁俊,我们下馆子去!哎天气这么热,我们吃完饭一会儿去买冰果吃!”
黄爱萍则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盯着祁俊,“月月!月月你看,那个人……那男的是不是祁俊?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祁俊和关月旖则陷入了对视。
关月旖首先移开了视频,继续低头吃饭。
但落在许倩子的眼里,却成为竹马被夺的黯然神伤。
许倩子很开心,意气风发又恣意张扬了起来,“走啊祁俊!我们走!下馆子去!”
说着,许倩子伸出手,抱住了祁俊的胳膊。
祁俊一僵,立刻紧紧地盯住关月旖。
但关月旖只是埋头吃饭,恍若不觉。
他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被许倩子拽离。
黄爱萍还回不过神,盯着祁俊的背影,发出无限谓叹,“天哪!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月月,幸好我和你玩了,我的成绩才越来越好。”
“祁俊就惨喽,跟着许倩子那个小太妹,他也变成了混混!”
“月月你看,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祁俊怎么这样啊,明明只剩下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就这么忍不住吗?高考完再谈恋爱啊!”
黄爱萍越说越上头。
她以前虽然不是一班的,但她和关月旖、祁俊都在镇上读的小学、初中;
小学的时候,她和这对青梅竹马还是同班同学呢!
她一直见证着他们两小无猜的感情。
所以,对于许倩子这个半路插进来的转学生,一来就抢走了小竹马,害得青梅竹马离心……这让黄爱萍很不开心。
黄爱萍嘀嘀咕咕地说道:“祁俊也真是的,明明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你们多好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小学我们春游去水库玩的时候,爬山爬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
祁俊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他和关月旖头上,还一直保护着关月旖,不让她被雨淋湿;
雨停了以后,祁俊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干纱了。
于是关月旖脱下她的外套和裤子,给祁俊穿,她则穿着小裙子;
这么一来,他俩都穿着干爽的衣服。
以及,有一次祁俊和他妈妈吵架,一个人跑去粮食局的仓库里,看着工人装卸,然后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被关在仓库里,吓得哇哇大哭……
是关月旖喊来了她妈妈,以及附近的几个热心邻居,才把祁俊救出去的。
就更别提,祁俊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几乎全是关月旖带着他一块儿学习,一到期末总复习,关月旖就天天缠着他,和他一起学习,他的成绩才能稳住第二;
而关月旖因为长得漂亮又娇小,她妈妈又常让她带着好吃的零食去学校,好多高年级的学生都会欺负她、抢她的零食。全靠祁俊像滚刀肉一样,天天找那些人干仗,最后把人打服了,他也一天到晚都带着伤……
黄爱萍说了很久很久。
越提及往事,她就越生气。
到了最后,黄爱萍义愤填膺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们以前那么好……我们都以为你们以后是要结婚的,都在猜你们会不会考同一个大学,是不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为什么许倩子刚转学过来,祁俊的心思就飘了?”
“许倩子一来,就给祁俊买汽水、送教辅资料,祁俊帮她考体育作弊,帮她打掩护逃学!”
“他是不要你们这段青梅竹马的情份了吗?”
“难道真是青梅打不过天降?”
关月旖笑了。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和他小学、初中、高中都同班,这就叫青梅竹马?”
“那崔浩、张建军、唐小珊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了?”
“你也只是初中三年没跟我同班而已,小学六年高中三年,我们不一直在一起吗?”
“再说了,我是他的朋友,许倩子也是他的朋友,他愿意和谁玩,那就和谁玩……我们十七了,祁俊和许倩子十八了,已经算成年了,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啦,你吃完饭就赶紧回教室吧!我回家有点事儿,马上回来。”关月旖说道。
与黄爱萍打完招呼,关月旖立刻回了家。
关春玲也刚吃完饭,正在院子里干活——她现在每天都要管女儿的一日三餐,已经不出摊了。所以她和开米粉店的凌婶商量好了,她每天在家做包子、馒头,还会做点儿小点心什么的,寄存在凌婶的米粉店里卖。
凌婶很乐意。
因为镇上的人都认可关春玲的手艺,关春玲寄卖的食物每天都会卖完;同时也给凌婶招来了不少外地人的生意……
此刻见女儿突然回来了,关春玲被吓一跳,“月月你怎么回来了?”
关月旖直截了当地说道:“妈,你能不能马上去一趟省城?”
关春玲更加诧异,“去省城干什么?月月,这距离你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妈不想出门做生意了,就想守着你,希望你能平安顺利地参加高考。”
关月旖说道:“妈,你去省城的实验一中找他们校长,就说我想进他们学校的高三复读班,学费多少钱我们照交,那儿好像还能给陪读的家长安排食宿……”
“你今天下午出去,明天一早去打点好。”
“我明天一早去,下午赶到……”
“从明天开始,我俩就在省实一中呆着。”
关春玲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接受,“可是……我这锅馒头才刚刚蒸上呢!我、我……家里很多东西都还没收拾……”
关月旖拿出了杀手锏,“妈,省实一中复读班的师资力量是很优越的,他们那儿年年出清北生。妈,你也不想我留下遗憾吧?不过,省实一中的复读费可不少,哪怕是一个月,也是很贵的。”
关春玲考虑片刻,点点头,“妈听你的!贵也不怕,我们现在手头有钱!月月你赶紧回学校吧,一会儿我收拾好了我就出门……对了今晚你……”
“今天我住唐小珊家,明天一早我自己走。”
关春玲说道:“成,那你的衣裳我拿走……对了月月,妈给你一点儿钱,你拿着明天买车票啊!”
“月月,你一个人坐长途车,可以吗?”关春玲担心地问道。
关月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十七岁还没有离开过小镇的少女,“放心吧妈妈,我会。”
其实关春玲并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乘坐长途班车。
但想来,女儿最近就像突然长大了似的,变得很有主见。
而且女儿做出的决定,大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女儿认为省实一中复读班的师资力量好的话……
那还真不能耽误了。
必须趁着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赶紧让女儿去跟班。
这么一想,关春玲立刻忙碌了起来。
关月旖也赶回学校,神色如常地继续上课。
下午,果然祁俊也来校上课了。
但此时高三一班的课,已经基本都是自习课;
允许学生在不打扰别人的间提下自由走动,自由交谈;
同时有老师坐堂,学生遇到不会的,可以直接向老师提问。
祁俊直接把他的椅子搬到关月旖的旁边,
整一个下午,他从
第1节 课,一直问问题,问到了最后一节课。
关月旖冷冰冰且有礼貌地拒绝回答,
祁俊伤痛欲绝,“月月,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我离开那么久……你不问我一句为什么吗?”
“你、你不担心我的学习成绩了?”
“我们说好了要考进同一个学校的!”
“月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在乎我了?”
关月旖冷冷地看着祁俊那清俊英挺的脸。
原来——
打破滤镜、撕掉表面虚情假意的温情后,
他也不过如此。
可惜前世的她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和他分手的沉没成本又太高,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最后被他骗了十几年!
关月旖决定撕破脸。
毕竟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儿,直到高考前夕才回来。
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再说的话,那就没有气势了。
“祁俊,不管你遭遇了什么……那也是你的际遇,与我无关。”
“你知道马上就要高考了,不然你不会赶回学校,对吗?”
“这足以证明你知道高考的重要性。”
“但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你的高考,比我的高考更重要?”
“否则你怎么有脸打扰我的复习,中止我的复习,还要求我为你补习,为你的的高考负责?”
“我收了你的钱吗?我欠你的吗?我必须要为你负责吗?谁规定的?”关月旖一字一句地问道。
祁俊睁大了眼睛。
“月月,”他急急地解释,“你别这样地我!我、我消失的这个月,是去给我的手做手术了!月月,以后我的手……还能恢复五成的功能性!我会和普通人一样!”
“月月,你是不是被中午……被许倩子给气着了?我可以解释的!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你相信我好吗?”
“月月……”
“我再说一遍,”关月旖慢吞吞地说道,“祁俊,不要打扰我学习。”
祁俊呆住。
他完全不敢相信,关月旖是真的……不想再管他了。
他面色惨白,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渗出,又淌了下来……
“连你也不要我了是吗?”祁俊喃喃说道。
放学铃响了起来,关月旖抱着书本离开。
许倩子站在一班的教室门口,拦住了关月旖的去路。
她还扬起下巴倨傲地说道:“关月旖,别以为你和祁俊一个班儿,你就能趁机接近他……我告诉你关月旖,现在祁俊是我男朋友!请你离他远一点。”
接下来,许倩子抱臂而立,非常期待能从关月旖眼里看到痛苦、羞愧、崩溃的情绪。
没想到——
“好的,”关月旖非常乖巧地说道,“那就如你所愿,我会从祁俊的视线里完全消失,好吗?”
许倩子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关月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关月旖走了。
但又没走。
她躲在楼梯间,观察到祁俊和许倩子手牵着手走了以后,她才去了教师办公室,找到刘老师,说了要请假一个月的事。
刘老师有些吃惊,多问了几句。
得知关月旖要去省城十一中进行高考最后一个月的集训时,刘老师很高兴,“太好了!既然你有这样的门路,就该早点儿去。那你去吧!祝你成功!”
是的,关月旖故意混淆,将“省实一中”说成了“省十一中”,
实际上,这是两所完全不一样的学校。
省实一中的全名是:湘省第一实验中学,私立学校,全封闭式教学,学费昂贵。
省十一中的全名是:湘省沙市第十一完全中学,公办重点学校,安保措施严格。
当天晚上,关月旖没去同学家,而是去了楼上汤爷爷汤奶奶家借住。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赶到镇长途班车站站点,买了去省城的长途车票。站务员叔叔是看着关月旖长大的,见了她,笑道:“月月,你和小俊闹矛盾了?”
关月旖不解地看着站务员叔叔。
站务员叔叔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家和唐小珊家住对门,昨晚小俊一点多去敲唐家的门,问你在不在小珊那儿……小珊说不在,小俊都哭了,说他把你们所有同学的家里都去了一遍,楞是没找着你……”
“月月,你俩怎么了?”说着,站务员叔叔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关月旖摇头,“没什么。”
幸好班车进了站。
关月旖抱着一摞沉重的书本,上了车。
当班车行驶到一中门口的时候,她甚至看到焦急的祁俊正在东张西望……
只是,他大约想不到关月旖已经坐在长途班车上。
于是关月旖与他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关月旖笑了。
老实讲,在祁俊消失的这大半个月里,她过得清静又自在,忙碌又充实。
可祁俊回来以后……
她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祁俊和许倩子会给她带来怎样鸡飞狗跳的日子。
那她不介意动用钞能力。
只要她能清静地好好学习。
就像关月旖想的那样,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
当班车行驶到省城汽车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关春玲在这儿等了好久了。
关春玲是搭乘昨天傍晚的班车,今天一早抵达的省城,然后立刻去了省实一中找老师问复读班的事儿。
费用很贵,一百块钱一个月,包学生和家长的食宿,学生宿舍和家长宿舍都是大通铺,但是是分开的。
而且关春玲找来的时间也掐得比较准。
一般说来,到了高考的最后一个月,学校就不再收复读生了。
现在正好距离高考只剩下34天。
关月旖在省实一中的复读班里,开启了她高考前一个月里的最后冲刺时光。
这里的同学,大部分是高考二战生,备战气氛相当紧张。
在这里,关月旖不认识任何一个人,生活起居有妈妈的照顾,她可以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
或许在许倩子、祁俊眼里,像她这样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人眼里,实在是太不解风情,太不懂得青春应该是张扬的热烈的……
但落在关月旖眼里,学习也是青春的一部分。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高考来临。
现在关月旖非常自信,精神状态特别好。
她和妈妈一起回到桐叶镇,然后去学校领取了准考证,又和黄爱萍她们去考场踩了点。
后天,高考即将来临。
那么这一世,她是否依旧会在高考前出事?
“月月,吃饭了!”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这才回过神来。
妈妈今天做了清蒸豆腐肉丸。
这是她最爱吃的菜,没有之一。
说起来,在省实一中的一个月里,什么都好,就是伙食不太好。
所以今天娘儿俩一回来,关春玲立刻就做了些好吃的,给女儿打牙祭。
但考虑到马上就要高考了,天气又炎热无比,关春玲不敢做太辣太油腻的菜,就怕女儿吃坏了肚子、伤肠胃。
那么这道清蒸豆腐肉丸就再合适不过了。
七成瘦的五花肉剁碎,再掺上一块嫩嫩的水豆腐继续剁碎,反复用手挤揉抓,使肉沫与豆腐充分融合再调味做成圆子,上锅蒸熟即可。
这并不是一道工序繁复的菜,调味也简单。
考验的是肉与豆腐的配比,摔打的劲道与次数,以及上锅蒸的时间。
关月旖超爱这道豆腐丸子。
因为一口咬下去会爆汁!
初入嘴里还有点儿弹性,然后肉丸在嘴里爆开,只剩一摊鲜美的肉汁……无意间咽下食道后,才发现嘴里一点儿肉渣都没有留下!
太鲜美,太清爽,太好吃了!
关月旖一口气吃了四五个,觉得好吃到完全停不下来。
她正吃得开心呢……
“砰砰砰——”
突然有人来敲门。
关月旖和妈妈对视了一眼。
好烦,为什么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就有人闻着饭香来了?!
那人急切地敲着门,“月月!月月!关阿姨……月月我知道你在家!你开开门!开开门啊!”
关月旖明白了。
来人是祁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