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上写的神降501年, 距今已过去了四十年，按照男人的口吻，他的身份明面上是西区总管, 暗地里还负责着“希望计划”。
不仅如此, 这个男人还是刚刚那位院长修女安娜贝拉的丈夫。
现任的西区总管是元先鸣，周芸的丈夫, 而按照基兰的描述，元先鸣在一个月前在去办公的路上突发急病去世，但叶筝猜测，他和希望计划的牵扯也很深。
从基兰、安娜贝拉的口吻来看, 这项计划存在了很久，叶筝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每一任西区总管都肩负着这个“使命”。
“这可真是不得了。”
叶筝捧着日志喃喃着。
这意味着, 皇室和教廷几百年来，共同抚育着这个计划！
整洁的房间里像是在那一霎涌出了无数尖细哭喊着的幽魂，叶筝定了定神, 继续翻看起日志。
【神降501年，10月4号
谢天谢地！安娜贝拉怀孕了, 她没有心思再去探究我的工作，当然, 更可喜的是我要当父亲了！
本来想把这本册子当做我的工作日志, 但我真是一个不爱工作的人, 全是在记载个人私事, 真是惭愧啊。
既然这样, 那就把它当做日记好了。】
【神降501年, 11月28号
安娜贝拉的肚子开始凸出来了，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一直很期待着自己的孩子，每次抚摸她的肚子时，我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
可是偶尔，幸福的背后会窜过一丝发凉的阴影。】
【神降501年，12月27号
今天基地损失两个圣器，两片珍贵的龙骨也报废了，真是失败的一天。
唯一安慰我的是，安娜贝拉她拉着我的手，说我们会成为一对伟大的父母，我望着她温柔的眼睛，心里的阴影就这么淡了。
……
啊，可是当我写完了今天的日志，抬头一看罐子里的小小希望们，那种不安感又笼罩了我。】
【神降502年，1月26号
今天和安娜贝拉吵架了，我知道她怀孕很辛苦，可是我难道不辛苦吗？她为什么不懂得体谅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小事上刁难我？
该死，天知道我看着她和****的肚子，心里压力有多大吗？
不不不，我不该这么形容她，这简直像一种诅*！
……啊啊我开始糊涂了，这怎么会是诅咒呢？那是绵延不绝的希望啊！安娜贝拉和我，还有即将降生的孩子，都没有这种福气而已。
我该和她好好沟通的，夫妻间没必要因为小事吵成这样，我总是没有办法陪在安娜贝拉身边，这是我的过错，不该怪罪什么都不知道的她。】
【神降502年，2月1号
难得的假期，我和安娜贝拉讨论了一下，要是女孩就叫丽莲，意喻神明赐下的最纯洁的百合花，男孩就叫马修，来自神明的礼物。】
【神降502年，2月17号
希望神在上，为什么安娜贝拉会出现在那里！
该死该死！我祈求一切平安无事！】
叶筝的指尖一顿，看来安娜贝拉在这一天发现了“希望计划”的存在。
【神降502年，2月25号
听说她终日惶惶，我没有再回去过，我怕看到她憎恨的眼睛。
哪怕我问心无愧。】
最后一句的字迹飘忽，看来这个男人并没有如他所写的问心无愧。
她继续往后翻阅，却发现一连好几页都是空白，叶筝不死心地继续翻看，终于在日志的最后一页看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不似之前的清秀端正，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到握不住笔了。
【神降502年，6月1号
是死胎。】
一双清亮的黑眸在薄脆的纸页上流连了一会儿，少年轻轻合上了日志，她从坐椅上站起身来。
四十年前的安娜贝拉和她的总管丈夫，如今的周芸和元先鸣，两对夫妻的轨迹奇异地重合到了一起。
负责希望计划的男人，窥探到计划一角的女人，还有死去的孩子。
安娜贝拉成为了院长修女，说明她要么离婚了，要么丈夫已经死了。
叶筝回想了刚刚安娜贝拉和那个约文神父的对话，这位四十年前的西区总管应当是不存在了，安娜贝拉不知为何成为了这里负责人之一，和新任西区总管一起负责基地的管理。
叶筝走到了窗口处，拉开了一角窗帘，望着楼下步履匆忙的白衣男人们，拿着武器往各个方向奔波着，看装束有人是骑士，有的是神父，除了院长修女和她以外，这座基地没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不，刚刚她还看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上身连接着巨大的怪物身体，被隔绝在透明的保护罩之外，尖啸声既像是杀戮冲锋的死亡号角，又像是不得归处的哀歌。
她闭眼，深深呼了一口气，门口处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整齐地停驻在了门口。
“多有冒犯，圣女大人，但情况危急，我想您待在里面是最好的选择。”
“等事情结束，我们会送你离开这里的。”
沙哑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安娜贝拉找了一队人守在了她的门外。
叶筝盯着紧闭的门，双臂环抱，一时间没有回话。
老迈的修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这位圣女或许是生气，并不想搭理她，安娜贝拉理解她的想法，但这是保护她的唯一办法，哪怕这位小圣女埋怨她，她也必须这么做。
老人沉默地转身，打算离开之时，门里传出了一阵温和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恼怒。
“安娜贝拉女士，我只是来找我的朋友，她叫露琪，有着太阳一样橙色的头发，她也是你的孩子吗？”
“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里也没有橙色头发的女孩。”
老人停下离开的脚步，声音淡漠地回复道。
“好吧，那么，这里有女孩叫——丽莲吗？”
叶筝靠在紧闭的门口，话音中带着无辜的好奇，漆黑的瞳仁划过一丝狡黠的光彩。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筝像是早有预料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门倏地被打开了，老人咬着颤抖牙关，灰暗的眼眸死死地看着她。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叶筝轻轻地揽过了老人的手臂，在门外的骑士们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她朝着众人微笑颔首，十分有礼貌地将安娜贝拉带进了房间，随后大门啪的一声紧紧关上了，只留下外面的骑士们面面相觑。
她将安娜贝拉带进房间的最深处，确保无人能听见她们的谈话。
此刻房间里的安娜贝拉没有了一点年长者的慈祥，她盯着叶筝就像在盯着什么可怕的事物，她扯回了被叶筝拉住的手臂，止不住地摇头，“希望神在上，你真的是圣女吗？分明是恶魔一样的女孩……”
叶筝笑了起来，漆黑的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比起这里所做的一切，我善良得如同天使。”
“你为什么会知道丽莲！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安娜贝拉苍老的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程度，浑浊玻璃球一样的灰眼睛折射出不明显的水光。
叶筝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她只是做了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日志里安娜贝拉和丈夫想了一个男孩名字、一个女孩名字，结果却生下了一个死胎。
日志里没有写到这个不幸的孩子的名字，叶筝根据安娜贝拉的选择来推测，那个孩子是女孩的可能性更高。
安娜贝拉几乎失去了理智，谈话的节奏再次回到了叶筝的手里，尽管她不想反复刺穿一个老人心里最痛苦的伤疤，她也必须这么做。
“安娜贝拉，四十年前你的丈夫来到这里，是为了延续所谓伟大的“希望”。”
“但你不是为了这种理由，成为院长修女。”
“你是为了丽莲，对吗？那个还没睁眼看过这个世界，就早早死去的女孩，医生告诉你死胎只是意外，可你知道这一切不是意外——是报应！”
“在怀孕的第六个月，你目睹了那些被改造的女人、身怀怪胎的女人，从那个时候起，你已经无法麻痹自己当一个安心备产的孕妇，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被恐惧、痛苦的心情反复拉扯，你常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但你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等待孩子的降生——”
“够了！”
安娜贝拉歇斯底里地呵斥，比严厉的话语更早倾泻而出的是眼泪。
“不够，远远不够，哪怕你把基地里的女人们都当做夭折的丽莲一样爱护，你的愧疚也没有丝毫减轻，因为你清楚地明白，你是帮凶，不是她们的母亲！”
女孩刻意拔高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房间内，像是如影随形的魔咒，年迈的修女几乎要站不稳了，她心悸般喘着气，双眼发直。
叶筝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力道轻缓地拍打着安娜贝拉的背脊。
她听见怀里的老人轻不可闻地出声，“你是神明派来惩罚我这个罪人的审判者吗……”
“罪人？安娜贝拉女士，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至少在你前面还有无数其罪当诛的男人。”
安娜贝拉靠在年轻女孩的臂膀上摇摇头，失去了力气的低哑声音呢喃着，“我太老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罪孽，什么是伟业了，如果希望计划将为帝国诞生真正的救世者，那么他们将是万世的功臣……”
“踩在无数人痛苦之上诞生的救世者，在诞生的那一刻已经失去了自称救世者的资格。”
叶筝淡声道。
“这座基地已经诞生了两个能力极其肖似神明的孩子，这项实验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裴西和塞克斯？”
安娜贝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叶筝一只手揽着失去力气的年迈修女，另一只手摩挲着身侧的佩剑，那把象征着神选荣耀的、虚假的剑。
“如果裴西和塞克斯代表着成功，这项计划还真是——废物。”
叶筝很少说带着明显贬义的词汇，所有人都知道，圣女一向是一个谦逊的、和善的孩子，但此刻，她的面容带着陌生的嘲讽和一丝狂气。
“不然，神选者为什么会是我呢？”
安娜贝拉拧起已经泛白的眉毛，面容上纵横的纹路痛苦地皱在一起，她的内心似乎在急剧震动着。
麻痹自己的借口有很多，比如她能在无法改变的环境下尽量给她们爱护，比如，那些孩子的死并非毫无意义，她们为帝国延续着希望……
过了好一会，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张，塞给了叶筝。
“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当你举起神剑的那一刻，这个计划已经成了可笑的废物。”
安娜贝拉迈动着略微颤抖的步伐，朝着门口走去，当她的手握着门把手时，身后传来女孩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
老人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圣女，女孩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看起来优雅而乖巧，安娜贝拉突然抽动起嘴角，她大笑了起来，笑到差点喘不过气，灰暗的眼底浸出水花。
“你说得对，孩子，他们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废物啊！”
当门彻底合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叶筝一人时，她打开了安娜贝拉塞给她的折叠纸张。
摊开一看，是一张清晰的地图。
刚刚在安娜贝拉的面前，叶筝表现得游刃有余，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对于所谓的希望计划，她并不了解多少。
没关系，她很快就会抵达真相了。
作者有话说:
叶筝的第二异能之话疗
第112章 第112章[VIP]
从安娜贝拉给她的这张地图上来看, 整个基地由前院的教堂、圣殿，中庭的保育室、学堂，后院的神职人员住所、放风区、后花园, 以及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场所组成。
叶筝刚刚被传送到这里时, 正是在前院的教堂碰见了安娜贝拉，而现在她应该处于后院的居住楼。
先溜去哪个地方看看呢？
指尖在地图上游移, 叶筝忽然想起被带到这所房间之前，她跟随安娜贝拉去了一片绿荫地，根据地图上的图标，那里应该是放风区, 而隔壁就是后花园。
“她提到过后花园。”
叶筝记得她和安娜贝拉提起周芸时，安娜贝拉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是她打开了后花园”。
窗外和煦的阳光洒了进来，叶筝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门外依然驻守着看管她的人，作为院长的安娜贝拉对这个地方没有绝对的控制权，接下来她必须隐蔽地行动。
叶筝站在窗边, 朝着阳光伸手，光尘在她的掌心之上跃动, 她慢慢握紧了拳头。
等到晚上行动是最安全的，但她等不及了。
女孩从窗台往下看了一眼, 这座基地似乎正遭受到攻击, 现在趁乱探索一番, 未必不是一个好时机。
手掌撑在窗台上, 叶筝从三楼跃了下去。
*
裴西在浓雾里迷失了叶筝的踪迹, 他眼睁睁看着她从教堂里往外面冲, 顺着脚步声追上去时，除了不远处的白衣骑士们和庞大的龙身人怪物, 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怪物的嘶鸣和人们的惨叫声在耳边回响着，裴西的理智告诉他应该上去帮忙，不能让那只怪物继续靠近，可是当他走上前，仰头对上了黑色龙身上女人不带感情的全黑眼眸。
裴西心里一悸，悲伤、恐惧、愤怒……数不清的情绪搅着他的心脏，他竟然转身狼狈地逃回了教堂里。
教堂里，愤怒的塞克斯将白袍男人狠狠掼在了地上，一手抓着基兰的头发，一旁的神父修女们不敢上去，惊恐地缩在一起旁观这一切。
“塞克斯！”
裴西抓住了塞克斯的手腕，及时阻止了他，这个家伙竟然脱去了右手手套，他是真对基兰起了杀心。
“先不要动手，你不好奇这个家伙到底隐瞒了什么吗？”
塞克斯慢慢放开了抓住基兰的手，站了起来，重新戴上了手套。
他暴戾地踢了基兰一脚，“下面那个实验室，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袍男人重重咳嗽了一声，他摇晃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柔软的蓝色发丝、整洁的白袍染上了不少灰尘，基兰还在风度翩翩地微笑着。
“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出来了，是我低估你们了，不过我依然为你们高——”
基兰话还没说完，塞克斯不耐烦地一把扯住了他，沿着刚刚他们三人上来的路线，塞克斯将基兰拖回了那间地下实验室，裴西则沉默地跟在后面。
塞克斯毫不留情地将基兰扔到实验室的地上，愤怒的目光几欲将基兰撕碎，没一会儿，略微颤动的金眸却不受控地移到了实验室里摆放的透明罐子上。
“很熟悉吧？你曾经住在那里面，被很多人充满期待地注视着，你最终也没有辜负期待，成为了最强壮的孩子，最有资格从皇后肚子里诞生的孩子……”
男人破碎扭曲的话音像是尖利的玻璃片狠狠扎进了塞克斯的脑袋里，无数碎片记忆在他眼前炸开、重叠，塞克斯的金眸充血，他戴着黑手套的右手猛地扼住了基兰的咽喉。
他想终结眼前的魔音，手却因为大脑的过度疼痛使不上力，虎口剧烈颤抖着。
不能再继续想了！塞克斯的大脑防御般地开始摒弃那些浮起来的记忆碎片，疼痛却一丝不减，恍惚间他的手被人掰开，身体失去力气般往后倒。
“塞克斯住手！”
黑发蓝眸的少男再次阻止了失去理智的皇太子。
“基兰，我、塞克斯、叶筝，难道都和你们这些怪异的实验有关吗？塞克斯从那些罐子里诞生，我也是吗？”
裴西推开了想要掐死基兰的塞克斯，他上前抓住了基兰的衣领，颤抖的声线几乎破音。
听到某个名字，一旁靠墙的塞克斯倏地稳住了无力的身体，所有碎玻璃渣一样的记忆顿时消失，眼前幻化出了一张白皙温柔的面容。
他的身体骤然回忆起了那股包容的治愈力，像每次叶筝辅助他回忆失落的记忆时，痛苦竟然就这么被安抚了。
回过神的塞克斯睁大了瞳孔，不敢置信地撑住了额头。
“裴西，你不是在保育室的罐子里长大的，你是唯一一个从圣器之中自然落地的宝贵孩子。当时的西区总管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在身边，唯一的缺点是你偶尔控制不住能力，于是他只好把失控的你放进了那个小房间里。”
裴西僵硬地转过头，盯着那间被他们破壁而出的黑色房间。
“那是当时的总管专门为你打造的房间，他不忍心把你囚禁在基地里，他想亲自教导你，还安排了修女贴身照顾你，然而那名修女辜负了他的信任，竟然让你沦落到民间。”
“尽管如此，真金永远不会被掩埋光彩，当你在下城区崭露头角时，我便注意到了你。”
裴西的嘴唇抽动着，颈侧青筋暴起，他在这一刻涌上了把眼前男人掐死的暴力冲动。
随着基兰的话语，断断续续的记忆在脑海里飘过，裴西像是旁观了一个可悲孩子的前四年人生。
幼小的身体在苍白的实验室里被人观察着，身边永远围绕了一群白色恶魔，远处是黑色的怪物在嘶吼，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接走了他，短暂地见过热闹的人群后，是无止境的黑暗包围着他……
——那个可悲的孩子不是别人，是十三年前的他！
裴西脱力般松开了抓住男人衣领的手，基兰见状笑了笑，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俊美模样。
“周芸恨希望计划夺走了她的孩子，所以她要毁掉希望计划的一切，包括你们这些宝贵的孩子们。”
“留在这个安全的地下室吧，周芸靠龙骨激发的力量撑不了多久，她很快就会彻底被龙骨反噬，这场浓雾注定消散，等一切过去后，你们就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基兰的目光带着亲昵的慈爱，拂过两位少男的面颊，裴西眼神发愣地坐在地上，似乎还在消化着惊人的记忆，而一旁的塞克斯已经站直了身体，金眸恢复了冷厉。
他问道：“那么，叶筝？她也是你们的实验品？”
基兰闻言，微微皱起了眉，语气第一次带着点不确定，“不出意外，她应该是温简亲自用龙骨改造的……圣器。”
“圣器？”
裴西勉强稳住了心神，他疑惑地看向基兰。
“啊，圣器可是只有伟大的女人才能担当的神圣职责呢。”
基兰闭上眼睛，张开了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睁眼看向两个依然疑惑的男孩，突然拐到了另一个话题。
“难道叶家还没宣布叶筝的婚事吗？”
裴西露出了讶异、疑惑的表情，而塞克斯金眸微沉。
*
“别出声。”
矮小的男人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从后擒住了脖子，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大喊，却只能听到自己几乎要断气的干呕声，离地的双脚恐惧地晃动着。
“告诉我，这座后花园是做什么的？”
叶筝从居住楼一路溜到这座安娜贝拉提过的后花园。
透明玻璃状的半球体罩住了一大片野地，野地上尽是高低起伏的杂花杂草、恣意生长的高树，缓缓流淌的溪流，叶筝回头望去，刚才她溜进来的通道两边还修建着极其高大的、监狱一样的空间，里面横着粗壮的铁链。
这里不是教堂的后花园，更像是关着野兽的废弃花园。
她穿梭其中，发现了一些脱落的鳞片、蜕去的死皮，地上充满着巨大脚印，树干上还有深刻的抓痕。
叶筝很快明白过来，这里的居民恐怕是她在西区教堂外看到的龙身人。
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手倏地松开，矮小的男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当他接触到少年冰冷的目光，他顾不上喘气，大着舌头语无伦次地回复着问题。
“这是、是堕落种生活的地方，原本它们都待在这里，可、可两周前罩子突然就打开了，它们全部飞走了！”
“堕落种？”
“就、就是没通过魔龙力量考验的女人，她们的身体无法净化龙骨的邪恶力量，因此堕落成怪物的样子，哪怕、哪怕是这样，我们也没有放弃她们，专门养着她们……”
魔龙力量的考验？
叶筝忽地想起了卓雅体内的龙骨碎片，现在正埋在她的掌心里，所谓魔龙力量的考验，或许就是把龙骨植入身体……
叶筝至今只敢在掌心植入一小片龙骨，如果不是她的异能本身带有治愈的效果，或许她连这片小小的骨头都不能操控。
那股龙骨碎片带来的失控感，让她至今谨慎着操控着手里的龙骨。
原来一旦失控了，她就会变成那样的龙身人？这个男人口中的堕落种？
女孩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那么，通过魔龙邪恶力量考验的女人呢？”
“她们是珍贵的圣器，是希望的载体！”
说到圣器时，刚刚才脱离危险的男人话语一下子顺畅了起来，仿佛有人对他说了无数遍，他也对别人说了无数遍，“圣器被我们精心照顾着，她们身上神圣的生育力量会净化魔龙的邪气，诞下超凡的孩子，而这些孩子都是我们的未来啊！”
叶筝神色古怪地盯着男人，她慢慢蹲下身体，凑近看着男人抽动的面容，似乎在判断他是否撒谎。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觉得邪恶的龙骨能诞下下一任希望神？”
男人面容抽搐了一下，他像是彻底忘却了死亡的阴影，眼睛浮现了狂热之意。
“这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机密——啊啊！”
砰！
叶筝给了他肩膀一枪，让他重新有了点危机感。
“你、你，我说、我说！”
男人痛苦地捂住血流如注的肩膀。
“第一任教皇曾经留下了资料，一切力量都是同源的，无论是诡域里的怪物、魔龙，还是拥有异能的人类、希望神。”
“这股力量在最初降临之际大肆爆发，第一批觉醒了异能的人大部分都失控了，就像诡域的怪物一样，因此当时帝国遭遇的灾难是毁灭性的，直到希望神出现。”
“在希望神消失后，帝国再次陷入了恐慌，虽然当时涌现了第一任教皇、圣女等异能稳定者，但是大部分人依然处于不稳定状态，帝国对未来的态度变得悲观，认为失去了希望神的人类，要么被诡域吞噬，要么被诡域带来的力量同化成怪物。”
“然而，这种异能暴走这种情况却在三十年内迅速稳定了下来。”
男人话音一顿，似乎想刻意卖个关子，却听到头上微凉的声音缓缓道：“因为，经由人类女性生育出的二代异能者，可以保持稳定？”
“普通人类女性诞下异能者孩子的概率很低，并且通常是低等级。”
“而女性异能者诞下拥有异能的孩子概率很高，代价是她们的能力会下降。”
“但无论如何，由她们降下的孩子都是稳定的异能者。”
叶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盯着男人惊惧的面容，语气越发地轻，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魔龙的力量是最接近于当年的希望神，既然二者的力量是同源的，你们便觊觎起了和希望神相当的力量。”
“你们拿女人当净化和稳定龙骨力量的容器——”
叶筝闭上眼睛，她回忆起塞克斯的一身龙骨、透明罐子里奇异的生物尸体，教皇的万物之母能力、以及被称作圣器的女人……
一切线索在这一时刻串联起来，这群人用【万物之母】的能力让龙骨活了过来，为了让龙骨生命作为稳定的人类异能者降生，他们培养出圣器。
植入龙骨碎片，能够扛住龙骨力量的女人就是圣器，再将龙骨生命植入圣器体内，让龙骨作为人类降生——譬如塞克斯。
先皇后就是他们口中的圣器。
叶筝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按照他们的标准，她也是所谓的圣器。
空荡的空间里一时死寂。
面对女孩略显嘲讽的语气，男人瞪着的眼球凸出，喘着粗气，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激烈反驳道：“你以为我们只是为了力量牺牲了那么多人？”
叶筝黑眸翻涌着压抑的怒气，她缓缓举起了枪，可男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广为人知的预言五百年后超S级诡域降临，而希望神选中的继承者将力挽狂澜——只有前半段是真的！”
叶筝诧异地微微张嘴，一时说不出任何话语。
“第一代教皇留下的真正预言是——五百年后，帝国将在超S级诡域到来后彻底覆灭，根本没有提及什么继承者，后半段只是为了安抚人心伪造的……”
瘫坐着的矮小男人竟然在一瞬爆发了巨大的力量，将蹲在前面审视他的叶筝推开，他高高地站了起来，俯瞰着无知的女孩。
“没有希望，我们便创造希望，永远不对注定毁灭的未来低头，这就是希望计划的终旨！”
“希望神不会再拯救我们，我们便创造自己的神明，这就是人类的伟大之处！希望计划的伟大之处！”
“牺牲的不止有女人，我们每个人都为此隐姓埋名奉献终生！”
叶筝蹲在原地，静静地低着头，似乎在反应着巨大的信息量。
然后女孩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她一站起来，男人慷慨激昂的气势在她的身高面前又弱了下去，叶筝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
“你说的人类，说的未来，包含了那些——我们这些女人吗？”叶筝说到一半暂停了一下，接着道。
不到一米七的男人不得不仰头看向高个女孩，他嘴角扬起了僵硬的弧度，竭力保持着不露怯气度。
“每一个、每一个女人都是自愿的，她们有的主动投身这个计划，有的意外来到这里，那些意外到来的女人、女孩们一开始或许不理解这个计划，但当她们了解我们后，每一个都是自愿接受实验，我们从不强迫任何人。”
“她们是伟大的，历史也将铭记她们伟大的选择！”
“好一个伟大选择！”
叶筝微笑着，她随手将手里的枪扔到了地上，双手鼓掌，清脆的掌声在荒芜的空间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男人见鬼似的盯着她。
“现在我也给你选择，要么被我身侧的剑杀死，要么被我的枪击杀死，要么……”
穿着白袍的矮小男人不等叶筝说完，一把撞开了叶筝，拼命往对面的野地里面冲。
后面通往室内的道路被叶筝堵死了，但他无比熟悉这个地方，还有其他出路！
该死！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她的样貌特征似乎有点熟悉，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思考。
砰砰的枪响在他身后不断响起，紧随其后的还有女孩的脚步声，男人一边提心吊胆地逃命着，不敢回头，心里庆幸着。
真是蠢货！她刚刚要是不把枪丢在地上，说不定早就打到他了，而现在她未必能追上他，只要他跨过前面那条溪流，逃进那道饲养员专用的小门，他就能找到救援的人了！
男人充满希望地看着不远处的小门，一只脚不知不觉间踏进了溪流，激起了水花。
“唔——”
视野忽地天旋地转，他整个人栽倒进了溪流。
溪流不深，男人四肢乱刨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清浅的溪水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身上，不一会儿水彻底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五感渐渐消失，连眼睛都暗了下来。
最后的时刻，只有模糊的听力弥留着。
“致敬，你的伟大选择。”
轻描淡写的声音透过水面，扬起了最后一丝涟漪，下一刻水面彻底平静。
不一会儿，苍白的尸体从清浅的溪流浮出，叶筝在尸体上摸索了一会儿，从上衣口袋摸出了一张金属卡片。
“亨利琼斯……啊，是琼斯家的人，怪不得当到了主管级别，还知道那么多。”
叶筝盯着金属身份卡上的“保育主管”，她决定下一个地方去地图上的保育室。
与此同时。
“罗伊、凯乐，我们出发去兰夏郡，露琪的家乡在那里，我出生的地方也在那里……”
“莱恩，把还能行动的人都集中起来。”
“看来我是无法阻止你们了，不如这样，让我也跟着你们吧。”
西区大教堂内，两个少男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了正温柔笑着的基兰。
作者有话说:
这两人不搞快点，筝都要把基地杀完喽
第113章 第113章[VIP]
一个戴着白色头巾帽的白袍神父正匆匆行走着, 窗外一声突兀的嚎叫声惊得他停下脚步，他循着声音往彩窗外望去，忽然后颈一痛, 失去意识。
失去行动力的身体被拖进了拐角的小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更加高挑的白衣身影走了出来。
白色头巾帽和宽松的白袍很好地藏住了过长的黑发, 如果不仔细看正脸，任每一个来去匆匆的人来看，擦肩而过的只是一位高而瘦削的神父。
远方不时传来的异响，让基地的绝大多数人都惶恐不安, 不断有人被调派到不同的区域，几乎所有人都忙碌极了。
叶筝在走廊的落地窗前驻足了一刻，外面是中庭的花园, 花草安静地摇曳，可她知道，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这座基地在遭受着源源不断的袭击。
周芸为什么会把她送来这里？为了让她接触到真相？
她在期待……圣女叶筝在知晓一切后会做出什么决断吗？
叶筝收回了视线，埋头继续往前走。
按照对地图大概的记忆, 叶筝转进了一个窄小的通道，沿着通道一直走, 一扇沉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她拿出了从那具尸体里搜出的金属卡片, 上面标记着“保育室主管”的身份, 而卡片的下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 叶筝的目光在铁门周围仔细搜寻, 手摸到了一处略有不平的地方。
金属卡片对准凹陷处, 往里面一按，大门一阵闷响后打开了。
叶筝闪身进入, 反手将门一关，黑眸在看清了室内的景象后蓦地瞪圆了。
一排玻璃罐紧贴着白色墙壁摆放，每一个大概有两米高、一米宽，有三个玻璃罐里正漂浮着黑色生物。
最中间的玻璃罐里的黑色生物最大只，它柔软的黑色身体几乎顶住了整个玻璃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了出来，触足一样的东西正黏糊糊地攀爬着玻璃罐内壁。
叶筝又走近了一点，她没有看错，在黑色黏土一样的身体中部，不成型的人类五官像是印在了黏土上，随着柔软的身体翻涌变形着。
这就是保育室。
她靠近另外两个玻璃罐，一只小小的黑色生物似乎已经死了，漂浮在水中央，而另一个从外表看像是小蜥蜴，身体有规律地在水里起伏着，像是睡着了。
叶筝望着这些玻璃罐，往后退步，直到身体撞到了一张实验桌。
实验桌上的一头摆放着针筒、装着液体的试管，另一头则是细长的链子、黑绳、玻璃罩等用来控制的道具。
她继续在室内翻找了一会儿，偶尔似有所感回头盯着玻璃罐，就像罐子里的什么也在看着她。
所有的实验记录单被她摆放在了桌面上，上面的字迹十分缭乱，笔迹不一，且不少她没有听过的用语，叶筝给自己找了一张白纸和黑笔，她一边读着这些实验记录单，一边做着笔记。
耗费了大约十分钟，她根据自己的理解，整理出了罐子里的三个生物记录。
D-3823，龙骨用量20克，存活27天，未曾移入圣器，死亡原因疑似龙骨用量太少，无法支撑完整的生命。
注：是【万物之母】的力量衰弱得厉害，还是温简悄悄偷懒了？别告诉我是运输时把它颠到虚弱了。
D-3822，龙骨用量50克，已存活30天，目前状态良好，可植入圣器进行下一步实验。
注：龙骨报废率越来越高了，务必挑选足够强壮健康的圣器。
X-305，以S级诡域生物科鲁斯为材料，用量为一只触手，已存活178天，曾移入圣器孕育了一个月，失败后重新移回保育室，目前状态良好，生长速度迅速。
注：搞了半天只长出一张人脸，瘆得慌，叫安保部尽管负责销毁。
另外你们最近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吗？别因为D-3633和X-366的成功就沾沾自喜，D-3633存在明显缺陷，X-366能力存疑，表现平平，离我们的期望还远着呢。
叶筝根据自己整理的资料，已经弄明白了实验的流程。
远在上城区的温简用教皇历代传承的能力【万物之母】赋予龙骨和一些东西以生命，这些奇异的生命被运到这间保育室进行观察培养，再放入他们精心挑选的女人子宫里进行培育，试图将这些怪物变成真正的人类降生。
“D-3633，X-366。”
这两个实验编号让叶筝很在意，她猜测D代表原材料为龙骨，而X代表龙骨外的其他生物，至于数字，很可能代表了第几只实验品。
将近四千只实验品，背后是至少四千个女人被选作了圣器，并且还有不知道多少女人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堕落种……
叶筝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黑眸冷静。
“一个存在明显缺陷，一个能力存疑，表现平平——塞克斯和裴西？”
叶筝慢慢拧起了眉，如果说裴西是X-366，说明他不是用龙骨打造的生命，而是其他东西，那么裴西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叶筝拿着资料的手一松，纸片纷纷扬扬飘落，她的面容划过一丝不敢置信。
【万物之母】的能力可以赋予生命，假设当年希望神也留下了自己的一点东西呢？骨头也好、发丝也好，都可以成为实验对象！
“哈……怪不得。”
叶筝笑了一声，一只手托住下巴，黑眸闪动着奇异的神采，“这么一说，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是希望神的继承者。”
“而我，一个与希望神毫不相干的普通人类，毫无疑问是可恶的篡夺者。”
【哎你——】
沉默了许久的系统听到叶筝这番话，忍不住想出声安慰，可看到了叶筝的表情后，它知道了叶筝并不需要安慰。
少年的面容带着冷漠的笑意，她在嘲笑，在愤怒，没有一丝脆弱和内省。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叶筝在玻璃罐里黑色生物的注视下，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她知道露琪会在哪里了，根据这群人的说法，每一个女人都会在他们的开导下“自愿”，接受植入龙骨的实验，成为堕落种或者圣器。
那么这个开导的地方，不出意外是地图上标注的“圣学堂”。
*
“基兰主教，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个方向？”
裴西看着手里的地图，不解地皱眉。
为了尽快到达基兰所说的“希望计划”基地，他们冒险在浓雾里乘坐列车，半天之内有惊无险从白金郡到达了兰夏郡。
基兰标注的基地位置在兰夏郡的西南处，而按照他们现在行进的路线，他们要兜一个大弯，从后山的位置进入那个基地，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这一路建筑稀少，位置偏僻，除了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有。
“因为周芸肯定会守在必经的路口，狩猎我们，我们绕路更加安全。”
基兰走在最前面，浓雾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他可以轻易地辨析道路。
裴西摇摇头，“她在浓雾里可以随意操控空间的话，哪怕我们走这条路，也会遇到她的埋伏。”
一声轻笑在雾气中转瞬即逝，基兰耐心地回复道：“说实话，周芸能撑到现在，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维持整整三周的封锁，足以成为帝国前三的强者了。”
“很可惜，她过于偏执，选错了路。”
塞克斯讽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难道要当你们的圣器，才是正确的路？”
“她可以选择不当，我们从来不强迫人，塞克斯，当年你的母亲也是……”
“住嘴！”
基兰眨眨眼睛，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一行人安静地走在白雾中，裴西忽然停下了脚步，基兰身形一顿，敏锐地转头看向他。
裴西的蓝眸冰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基兰，提前说明，我们是不会帮你对付周芸的。”
同意和基兰一起走，只是因为露琪的家乡也在基地附近，而且他也想再回去看看。
“哪怕我诞生于希望计划之中，我也绝对不认同你们毫无人性的作为！”
“周芸要报复你们，都是你们应得的……我也不会忘记你们曾经给我的痛苦和黑暗，我永不原谅。”
记忆里，已经变得面目模糊的修女将幼小的他从无尽的黑暗中带了出来，悄悄藏上了列车，四岁的他就这样开启了新的生活。
那位修女还好吗？她有被追责吗？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呢？裴西不敢去问，太多无形的罪孽压在了他的身上，周围的浓雾让他无法呼吸了。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间变形，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感知到杀意的基兰转过身，目光平静而温柔地看着红着眼睛的裴西，忽然，他伸手抽出了一把小刀，猛地往自己的左眼一刺！
一滴血飞溅到裴西震惊的面容上，蓝眸映照着基兰决绝而痛苦的神情。
塞克斯皱眉看着忽然对自己动手的男人。
基兰痛苦地喘息着，他慢慢将刺进左眼的刀尖往外拔，不断涌出的鲜血糊住了半幅俊美的面容。
“等、等到这件事结束后，我随你们处置，我知道我做的一切足以下地狱……哈，可我必须这么做。”
塞克斯慢慢地笑起来，金眸浮现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我们就舍不得再对你动手了？”
“正好，你提醒了我，我已经得知了基地的位置，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黑色手套被他随意丢到了地上，带着浓烈杀气的右手穿破了浓雾，猛地袭向了痛苦躬身的男人——
“周芸绑架了五十万人。”
“皇太子殿下，你确定要现在杀了我？”
基兰从痛苦中渐渐直起身体，一只手捂住流血的眼睛，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惧意，弯成温柔的形状看着金发的皇太子。
裴西大步往前，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你们不是好奇吗？为什么在西区最繁华的白金郡，看到的人也寥寥无几？”
“因为周芸将五十万人转移到了基地所在的兰夏郡。”
“她威胁了我们，如果不让帝国交出裴西、塞克斯、叶筝和整座希望基地，那么她将在基地前，在我们眼前，杀死五十万无辜人！”
“除此之外，她还放跑了上百只堕落种，你们在教堂外见识过的，死了十几个骑士才勉强打跑了一只。”
基兰面色淡了下来，他看向裴西，轻声道：“现在，你还能无所谓周芸的报复吗？裴西。”
裴西扶着晕眩的头颅，眼瞳挣扎颤动着，为什么这一切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和周芸都是希望计划的受害者，他们可以一起摧毁这个邪恶的计划，或许一切还有谈判的余地？
塞克斯紧抿着唇，金眸阴沉地盯着基兰，比起被绑架的五十万人，他更在意另外一点。
“不是周芸，是你，阻断了西区和帝国的通讯。”
面对皇太子肯定的语气，捂着一只眼睛的男人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灾难再怎么突然，不该连通知上层的时间都没有，何况中央和地方之间一直有特殊的通讯手段，基兰又是一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拖延了这么久，皇室才发觉西区出现了意外？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刻意隐瞒了西区的灾难，这个人不可能是试图用五十万人谈判的周芸，只可能是面前这个疯癫的主教！
塞克斯转了一下右手腕，他现在真想杀了这个人。
“帝国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就有被派过来的可能，我不能让你们出意外，实验牺牲了那么多人，要是你们死了，牺牲者也没有意义了。”
“我的决策是正确的，周芸的能力无法长期维持，比起初期，现在这场雾已经淡了许多，你们进来的时机刚刚好。”
“接下来，只要和我一起到基地，我有权限开启最高级别的御敌模式，先把周芸解决后，你们再来处置我吧。”
基兰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半张脸俊美依旧，半张脸如血面恶魔，他张开了双臂，语气颤抖激动。
“孩子们，这是目前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去拯救那无辜的五十万人吧，两位少年英雄——帝国最棒的希望！”
裴西有些发晕，他看着白雾中如同善诱的恶魔一般的基兰，无力地后退了两步。
在这一时刻，他莫名有点想朝昧了。
渴望有人温柔地抚摸他迷茫的头颅，告诉他，你不必独自承受这一切。
轻缓的山风拂过，雾气消散了一些，裴西努力睁大眼睛，让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能继续当懦夫了，他无法改变痛苦黑暗的出身，但是还有机会为这个世界、为自己迎接光辉灿烂的未来。
*
“神说，黑暗与光明伴生，希望与绝望同行，若是无法忍受黑暗和绝望，我们又如何迎来真正的光明和希望呢……”
身穿白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在讲台上打开了一本《神启》，台阶下坐了四排穿着宽大白袍的女孩，几乎人人都在桌面上摆放了一本《神启》，认真阅读着。
中年男人视线一一扫过她们，满意地点点头，直到他看见第五排还坐着一个女孩，正伏在课桌上，像是在打瞌睡。
“第五排，对，你起来。”
“我知道知识是枯燥的，可它们也是弥足珍贵的，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幸运的孩子来到这里，说不定这辈子你们都无法阅览《神启》的内容。”
听到神父的谆谆教导，前排有女孩立刻宝贝地握住了书脊，面露坚定。
《神启》是只有神职人员才能接触到的书籍，里面记载了希望神的事迹和语录，文采斐然，不是一般人能读懂的。
当然，她们也只能在神父的帮助下半知半解，她们大都是孤女，来之前没有几个人是识字的。
坐在最前方的棕发女孩双眼发光地看着学识丰富的神父，如果不是来到了这里，她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无知可怜的女孩！
在这里，她们不仅能识字，还能接触到丰富的知识与宏伟的思想，她意识到了之前在福利院为了一个面包和其他孩子勾心斗角的自己有多么狭隘！而现在，她已经准备好为伟大事业献身的准备！就像伟大的希望神一样！
“第五排，你是新来的？来到这里的机会是很宝贵的，你来告诉我，我刚刚讲到那里了？”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这个新来的女孩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就是不太爱学习。
不久前有位神父出于好心，私下给予了一位特别教导女孩，结果被不知好歹的女孩给杀死了，搞得现在他也不敢对某个学生私下补课了。
第五排的女生迟迟没有站起来回应，中年男人面露尴尬，眼神划过一丝怒意，幸好有另一位贴心的学生为他解围。
“您讲到了《神启》的第一卷新生，36页第四段，‘若是无法忍受黑暗和绝望，我们又如何迎来真正的光明和希望呢？我将奉献自己于黑暗绝望中，燃烧殆尽直至为众人迎来新生’！”
第一排的棕发女孩大声地背着，她甚至没有看一眼课文，对这句话熟稔极了。
中年男人勉强点点头，“做得好，安妮。”
尽管安妮替他解了围，他也不允许有人在课堂上无视他，他快步走向第五排，那个女孩见状站了起来，像是终于妥协了。
“你说错了哦，安妮。”
所有人的目光转到了最后一排，高挑的女孩将长长的黑色麻花辫垂落在宽大的白袍前，面容友善。
“我不可能背错的，你翻开书本，就是这么写的！”
名叫安妮的棕发女孩不甘心地反驳，同中年男人一道皱眉看着最后一排的陌生女孩。
“孩子，你翻翻书，安妮说的一词不差。”
中年男人和蔼地走到了最后一排，这才发现女孩连书都没有，他的面色变了变。
“若是无法忍受黑暗和绝望，我们又如何迎来真正的光明和希望呢？我将在黑暗绝望中永生不败，我将燃烧旧日怀抱新生！”
“这才是原文。”
女孩微微向前俯身，圆圆的黑眸像是某种好奇心极强的动物，盯着男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问道：“是为了更好地洗脑，刻意印刷了你们新编版的《神启》？”
“你、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人先是在原地瞪着眼睛大叫着，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跑，连眼镜都跑掉了，周围的女孩们更是一脸惊惶地看着这一切。
叶筝从宽大的白袍中拿出了一把枪，对准慌张的背影开了三枪，中年男人狼狈地倒在了讲台前，身体蠕动了几下。
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有女孩捂住嘴，惊恐地盯着教室里唯一站立着的女孩。
她看起来和她们是同龄人，身上却带着一种极其危险又惑人的气质。
叶筝转头看了看，没有一个女孩惊叫出声，这让她很欣慰，于是她朝女孩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想到女孩们表情更加惊慌，坐在她前面的女孩看上去更想尖叫了。
叶筝连忙将枪收了起来，举起双手，“抱歉，打扰了你们上课，或许你们可以自习一会儿？”
在一群女孩的注目下，叶筝往教室门口走，她刚踏过了中年男人彻底死透的身体，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你说的那一句‘我将在黑暗绝望中永生不败，我燃烧旧日怀抱新生’，真的才是原句吗？”
“我将奉献自己于黑暗绝望中，燃烧殆尽直至为众人迎来新生’根本不是希望神说的，是他们编造的？”
棕发女孩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带着怯怯的悲伤，没有了刚刚质问她的气势。
门口处，有着长长黑色辫子的女孩转过身，她看着她们，黑眸划过一丝无奈和悲伤。
“我很抱歉，知识救赎了你们，也背叛了你们。”
“但请记住——我将在黑暗绝望中永生不败，我燃烧旧日怀抱新生，这句话不会背叛你们。”
黑发女孩推门而出，身后忽地传来着急的询问。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叶筝。”
门被轻轻合上，神秘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
坐在教室里的女孩们面面相觑，她们不可思议地喃喃起那个名字，已经没有人关心倒在讲台下的老师了。
叶珍？叶贞？还是……圣女叶筝！
*
叶筝走出了圣学堂，既然学堂里也没有看到露琪，只有那个地方了——
地下实验室。
他们会在那里给女人埋入龙骨，能成功保持理智的女人将成为圣器，而失败的女人会成为没有理智的龙身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堕落种。
回想起漫画剧透的那一幕，这群丧心病狂的人绝对拿露琪做了龙骨实验！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第114章[VIP]
当露琪再次睁开眼睛时, 入眼是压抑的灰色天花板，耳边模糊地响起了交谈声，她尝试动了动四肢, 发现提不起一点力气。
“喂,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用来历不明的女人来测试，无论是成了圣器还是堕落种, 我们都不好和上面交代……”
矮个男人有些不安地询问，这个女孩是突然出现在后山山脚的，收到通知时还以为她是基地里出逃的女孩，对比后才发现, 基地根本没有这个人。
按照规定，每个献身于希望计划的女人必须是知情且自愿的，如果违反规定, 相关人员会被负责人处死。
其他人不说，要是被那个严厉的老修女发现，很可能会问责他们！
高个男人嗤笑了一声, “要是她成了堕落种，谁知道她是不是自愿？要是成了圣器, 我们就是功臣。”
矮个男人还是有些犹豫，最近上面给的压力很大, 保育室有了合适的龙骨生命, 可他们这里却迟迟拿不出适合的圣器。
每一个圣器都很珍贵, 植入龙骨碎片后能保持理智的女人不到十分之一, 而植入了计划生命的圣器, 能成功诞下孩子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
并且无论成功与否, 那些成为了圣器被植入生命的女人，一般都活不到十个月。
这就是为什么圣器十分珍贵。
“隔壁组刚刚还在工作, 结果又创造了一只堕落种出来，我们现在要是能制造一个圣器，组长位置说不定会考虑我们呢。”
矮个男人转头看向不远处安安静静躺着的橙发女孩，心里不再摇摆了。
“好吧，我们搞快点，要是再诞生一只堕落种也不错，只要戴上拘束器，它还可以帮基地对付外面那些怪物呢。”
看到同伴终于下定决心，高个男人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他戴上了白色手套。
他必须趁乱拿这个倒霉的女孩糊弄过去，几天前他负责的实验对象和他相处的过程中起了冲突，他失手杀死了她，这在基地可是重罪。
幸好这几天基地一片混乱，只要他拿这个女孩顶上，再悄悄修改资料，贿赂一下其他人，这件事就会过去了。
黑色金属台上的女孩眼睛紧闭着，身体一动不动，可要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睫毛紧张微颤着。
露琪在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装作还没有清醒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男人是谁？
她努力回忆着，在东区听说了西区发生了未知的灾难，全区封锁后，她瞒着凌云小队的大家悄悄跑回了西区。
通往西区的交通道路都被官方封锁了，露琪辗转了几天才进入西区，西区很大，加上浓重的雾气，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啊对了，她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枪！
露琪的大腿抽动了一下，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已经溃烂了，她的眉毛痛苦地动了一下。
在她进入西区前，做好了被诡异可怕的怪物袭击、甚至杀死的准备，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进入西区后，所有的攻击都来自人类。
那时她突然被击中了大腿，还以为是什么擅长远程攻击的怪物，于是她干脆在地上装死，想把怪物引过来杀掉，却没想到过来的是两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用异能攻击了人类，她甚至不敢看那两个人是死是活，拖着受伤的大腿就往山的另一边跑。
而现在，恐怕她要迎来第二次了。
露琪拼命地想要调动起异能，面色越发苍白，睫毛颤动得更加明显。
奇怪！为什么力量完全聚不起来？露琪忍不住悄悄扭了一下身体，身下格外冰冷的床板像是无底洞一样吞噬着她的能力。
“你醒了？”
“醒了更好，要扛过魔龙力量的侵蚀，必须拥有强大的意志力，浑浑噩噩可是很容易变成堕落种的。”
露琪猛地睁开眼睛，两张恶心的成年男人面孔就在她的上方，微笑地打量着她。
她愤怒地瞪着他们，在两人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女孩突然浑身使力身体往上跃，像是忽然从砧板上弹跳起来想要甩人巴掌的大鱼。
然而下一刻，黑色金属台的上方忽然喷洒下水汽，露琪好不容易支起来的身体向后软倒。
“叫你做好准备！我们两个差点被她杀了！”
高个男人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斥责起同伴。
“我都是严格按照用量标准的！谁知道她这么皮实！”
矮个男人委屈道，实验室发生意外也很正常，不然那些应急装置是做什么的？这怎么能怪他呢。
“好了，你才来不久，不懂我们有多危险，上周隔壁组还有个研究员当场被堕落种吞掉的，小心点也是为你好。”
“手术刀递给我，这次就由我负责植入，你在旁边学点经验。”
高个男人一只手按住露琪的手臂，似乎在寻找适合下刀的地方，另一只手朝着一旁矮个男人的方向摊开，索要刀具。
很快，手掌上传来冰凉锋利的触感，刀尖躺在他的手掌中，酥麻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震。
高个男人暴躁地转头，“废物吗？连刀都递——”
他一转头，只看见了矮个男人站在不远处，惊恐地瞪着眼睛在看他，双手捂住嘴。
“不对吗？或许是该这样递给你？”
女孩的手腕灵活一转，平躺在男人掌心的小刀忽然翻起砍向了他的虎口！
叶筝的身体微微向后倾，男人喷发的血液没有一滴沾染到她洁白的衣物。
“啊啊啊——”
延迟的痛喊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实验室，但是不会引起外面任何人注意，他们习惯了这里会传出非人的惨叫。
近距离的目睹这一切的露琪已经目光呆滞，她缩了缩腿，男人的鲜血喷溅到了她的小腿上，温热又粘稠。
“朝——叶筝！”
露琪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了，她仍然激动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叶筝的目光转向手术台上尝试动弹身体的女孩，她将她从手术台上扶坐了起来，温声询问道：“还好吗？有哪里受伤吗？”
清凉的水流温柔地抚上了露琪的面庞，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太清醒，好像做梦一样，她发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叶筝，“右大腿、左臂。”
露琪一直以为，如果她被困在了西区，最先赶来救她的应该是裴西他们……即使偶尔眼前会闪过一张温柔又陌生的面容，她也不敢报以期待。
叶筝垂眸，安抚地摸摸露琪的头，久违地开始了治愈工作。
“你、你到底是谁！”
失去了手掌的男人痛到无法从地上起来，他看向一旁呆愣的矮个男人，使劲眨着眼睛，示意同伴去按响后方的警报铃。
“别动，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继续把实验做下去呢？”
叶筝连眼皮都没抬，用【溪流】认真地检查着露琪的身体，确认这群人没有往露琪身体里注射其他奇怪的东西。
“我给你们一条活路，把实验继续做下去，我很好奇你们的实验过程。”
“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不会亲自对你们动手。”
叶筝将治疗好的露琪扶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手术台旁的小矮桌，小矮桌放在一张托盘，一片碎骨正安静地躺着。
矮个男人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狠厉少年，她转身向外走去。
叶筝扶着露琪走出了空旷的灰色房间，她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红色按钮，一道玻璃门缓缓下降，将灰色房间隔绝起来，两个白衣男人像是被关住的牲畜一样。
“你，把龙骨植入他的身体。”
矮个男人同厚重玻璃门外的女孩对视，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颈侧凉凉的，他低眼一看，染血的小刀竟然凭空架在他的脖子上！
仔细一看，一道细长的水流缠上了刀柄，细细的水流一直蜿蜒到玻璃门外。
矮个男人没有办法，他抖着手，在同伴的咒骂声中拿起了小刀和龙骨。
几分钟后，惨叫声终于停止了，叶筝静静地站在玻璃门外，捂住露琪的眼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据她对男人的了解，只要有足够的回报，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生存的可能性，他们也会争先恐后将龙骨直接植入自己的身体，抢夺成为强者的可能。
而不是把这种“好事”让给女人。
所以，龙骨无法直接融入男人的体内，除非是像塞克斯以龙骨之身从女人的子宫里生出来？
“叶、圣……叶筝！让我看！”
露琪将叶筝的手扒拉下来，在男人身体爆炸的那一瞬间，叶筝捂住了她的眼睛，大概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可她还是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玻璃门后只站着一个男人了，他披着满身的血浆和碎肉，像个血人，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露琪犯恶心地垂下视线，一低头，正同滚到玻璃门边的眼球对视，带血的眼球不甘地瞪着，她更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背脊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叶筝轻轻拍着她的背。
露琪浑身乏力，不仅因为那两个人给她注射的药物，还有被眼前的景象冲击的原因。
在此之前，她一直与诡域的怪物战斗着，偶尔会见到因为怪物而死状凄惨的人类，可是、可是这个人不是因为怪物而凄惨死去，而是因为她和叶筝……尽管是他要先对她下手。
一直生活在梦想与希望中的16岁少年，一时间失去了处理眼前景象的能力。
叶筝不意外露琪的反应，倒不如说，露琪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目的，死亡对象是好人还是恶人，在见到自己亲手制造的地狱时，或许是很难心安理得的，尤其是一个正常、正义的人。
叶筝颤了颤睫羽，在这一刻她思考起了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正义善良的人，还是把正义当做目标而狂奔的偏执疯子？
或许她的本质和基兰没有区别，仅仅是追逐的理想世界不同？
“叶筝、叶筝，我没事，别生气啦。”
“谢谢你，我没想到会是你……”
衣领被轻轻扯了一下，叶筝略有些疑惑地低头，望进了露琪虚弱又明亮的眼睛，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她刚刚在生气吗？
不是毫无感觉，而是在生气。
露琪抬头朝着叶筝眨眨眼睛，咧嘴笑了笑，她在安慰她。
虽然她刚刚有点被吓到了，看见了叶筝紧绷的侧脸和下压的嘴角后，露琪却下意识地去安慰她。
露琪从来没有见过朝昧、叶筝有这样的一面，习惯了微笑的面容没有一丝温度，黑眸因为怒意而格外明锐，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都仿佛被无边的浪潮卷起，翻涌起奇异的心悸。
这个地方那么恐怖，叶筝能来到这里找到她，一定很辛苦吧。
女孩用力抬起因为药物而脱力的手，叶筝以为露琪有哪里不舒服，于是她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垂下头，将侧脸贴近了露琪，做出倾听的模样。
下一刻，叶筝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黑眸浮现一点疑惑，她紧抿嘴角被人往上一提，连带脸颊肉都微微鼓起来了。
“下次，我不会再让你因为我露出那种表情了。”
露琪认真地看着她，一向活泼到略显天真的面容，第一次露出了堪称严肃的神情。
指尖倒是因为不错的手感，不老实地又戳了戳叶筝的面颊。
她悄悄瞥了一眼玻璃门后的血腥景象，这次她没那么反胃了。
都怪这群恶心的人把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圣女气成了这幅模样！都是他们应得的！
叶筝顿了一下，抿起的嘴角骤然放松，如同消融的冰雪，她任由露琪的小动作，犹豫着正想说点什么，突然的喊声打断了二人。
“你、你说过把实验完成就不杀我的，你放我出去！”
被血肉糊到看不清面貌的男人用力锤着玻璃门，大声喊叫着。
叶筝直起身体，一只手摸向了右侧的墙壁。
“放心，我不食言的，只要实验完成。”
修长的手指在矮个男人期待的目光中游移到了红色的按钮之上，手指在红色按钮上点了点，然后突然下移到了下方的黑色按钮上。
“不不不、不是那个按钮！是红色的、红色的！”
“可是我很好奇，黑色按钮是什么呢，它也是实验的一环吧？”
叶筝歪了歪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她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按了下去。
隔着厚重玻璃门的灰房间突然缓缓上升，孤独的男人被困在里面，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一点点泄泻白光，没有丝毫见到日光的激动，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连滚带爬缩进了房间最里面。
叶筝微微眯起眼睛，原来是这样啊，植入龙骨碎片后，这些男人们将女人关在里面，观察她们的状态，一旦失控成为了堕落种，按下黑色按钮，将房间连带成为怪物的女人都送到上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方应该是后花园，专门关押堕落种的地方，她刚刚还在那里解决了一个琼斯主管呢。
叶筝轻笑一声，两三个小时前她去后花园时，没有遇到一只龙身人，按照安娜贝拉的说法，她们都被周芸用某种手段放走了。
只要这两三个小时之间，没有人再进行实验，创造出堕落种的话，这个男人最多和主管尸体打个照面。
“露琪，我们走吧，我先扶你去安全的地方。”
虽然在她的治愈下，露琪现在能够勉强走路，但身体还需要休息。
【消耗行动点150，你改变了露琪的关键剧情。】
系统声音忽地响起。
叶筝弯了弯眼睛。
高兴过后，她突然想起从漫画剧透和系统语焉不详的暗示，叶筝猜测原剧情里裴西等人没有能成功解救露琪，毕竟他们现在都还没出现，于是露琪变成了类似堕落种的存在？
之所以说是类似，露琪在漫画剧透那一幕看起来没有异化得很厉害，再加上系统说露琪只会下线一段时间……
这么说，所谓堕落种，是有可能被治愈的？
叶筝眼睛一亮，她需要近距离接触一下她们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露琪安置好，先回到安娜贝拉给她准备的房间吧。
*
“《希望计划》，神降78年。”
裴西的眼瞳几乎缩成了针尖，他震惊地看着基兰递给他的文件，文件的纸皮似乎是用某种强大的异兽皮制成，至今光滑如初，但扑面而来的厚重感让人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早在四百多年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塞克斯皱眉。
基兰动作轻柔地翻开了文件第一页。
“希望计划的发起人是第二代圣女，她自愿成为了第一个实验对象，为希望计划摸索出了第一步。”
“在她之后，不少心怀大义的修女主动加入了这个计划中，她们共同签署了这份文件。”
文件第一页，落款着数十个签名，来自不同的女性。
在文件最上角，有人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雏菊，那是象征着希望与和平的花朵。
在两个少男凝神的目光中，基兰翻开了一页又一页，两人的表情逐渐变化。
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每一个献身的女人，都会将名字签在上面，同第二代圣女、她们的先驱们，永恒地纪念着。”
基兰翻到不知第几页时，他的动作顿住，指着两个名字。
塞克斯的面容瞬间阴沉了下来，而裴西怔然地摇头，向后退了两步，上面一个名字是先皇后的，另一个名字是……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实验到底有什么必要！”
裴西双目充血，他质问着基兰。
进入这座基地后，每一个地方熟悉到让他颤抖，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名字——牧游。
眼看着裴西激动到要把文件都撕裂了，基兰将文件拿回自己手里，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先人为必输的未来编造了善意的谎言，但我们将把谎言扭转成美好的现实。】
【没有神明，便创造神明，没有希望，便创造希望。】
【代代传承的万物之母、薪火相传的希望计划、永不熄灭的探索之心，这是我们留给后人最好的礼物。
——圣女玛丽安敬上。】
裴西捂住半边脸，痛苦地思考着，为了所谓的希望，这些都是值得的吗？
“必输的未来？”
塞克斯没什么感性的情感，他盯着文件最后一页敏锐地发问，金眸微沉。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觉得这个计划是不值得的，预言里伴随超级诡域降临的，还有救世的希望神继承者，我们似乎根本不必多此一举去造神——”
“但预言是假的。”
基兰话音一落，书房里鸦雀无声，两个人同时震惊地看向他。
“没有希望计划，就没有你们的出生，也不会存在什么希望神的继承者！”
“所以，你们还觉得我们只是一群丧心病狂的恶人吗？”
在灾难中支撑着所有帝国人的救世者预言竟然是假的？真实的只有前半段帝国灭亡的预言……
残酷的真相冲击着他们，裴西和塞克斯各自站在两边，一时沉默不言。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基兰主动走到了书房门口，推开了门。
“大人，人已抓到了，请问是要投入禁闭室待审吗？”
裴西和塞克斯往门口一看，性格各异的两人同时面色一愣，划过一丝不可思议，不约而同地大步往外走。
基兰负手而立，目光带着悲悯和失望，低头看着双手被拘束器圈住的女孩。
“是周芸送你进来的，对吗？”
“或许在杀了基地四个人之前，你并不知道周芸绑架了整整五十万人，还要求我杀了你们？”
叶筝抬起头，听到周芸的作为后惊讶一闪而过，她诚实地摇摇头。
“我的确不知道。”
基兰笑了起来，十足亲和、包容，“是她蒙骗了你，我不怪你——”
“就算我知道，我依然会这么做。”
“因为，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叶筝毫不留情地打断男人，一双被黑色环状物拘束住的手摆放在身前，她微微仰着头，扬起惯常的笑容，优雅从容的姿态就像在教廷里主持着祷告活动，没有一点慌张和落魄。
“把圣女请进禁闭室！”
基兰的面上总算没了笑意。
*
漫画世界之外。
当叶筝推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周，等着叶筝的相关更新，没想到迎接她们的是又一次腥风血雨。
唐明希因为有事情要忙，没有及时看漫画更新和舆论，她先是收到了来自李怡心的信息。
【你看了更新了吗？论坛又因为叶筝吵翻了！】
【什么什么？难道老叔又给叶筝按头丑姐夫了？】
【不是，要说什么原因，是叶筝杀疯了……】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筝表示这才哪到哪
第115章 论坛[VIP]
上一话的结尾, 叶筝三人逃出了小黑屋，一片混乱中叶筝独自奔向迷雾中，裴西追了出去。
点开新一话, 裴西没能找到叶筝, 在白雾中他看到了若隐若现的龙身女人，受刺激般跑了回去, 找到了正在被塞克斯殴打的基兰。
一番对峙后，裴西终于想起来了四岁前的记忆，也知晓了“希望计划”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唐明希对于这个不能独立行走的大男主剧情和回忆没什么兴趣，可她随意一看, 都被接下来的剧情气到不行了。
所谓“希望计划”就是利用女人独特的生育能力人为造神，而裴西、塞克斯都是牺牲了无数女人的造神产物！
手机屏幕上，蓝发白袍的主教还摆出了沉重的表情, 眼神怜悯，明明他正是刽子手之一啊，为什么有脸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
继续往下划, 唐明希的怒气值达到巅峰。
“不出意外，她应该是温简亲自用龙骨改造的……圣器。”
“难道叶家还没宣布叶筝的婚事吗？”
联系上文裴西记忆片段, 圣器就是被选做实验的女人，基兰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叶筝也是？还有什么破婚事, 叶筝本人知情吗？
唐明希很想给屏幕里装模作样的男人一拳, 考虑到这是自己的手机忍了下来。
……要是漫画作者敢让叶筝被迫结婚, 她们小蒸汽是真的敢去作者公司楼下卡车维权送花圈的！
她愤怒着往下看, 裴西等人决定去基地, 中途对基兰起了杀心, 却在得知周芸的真正计划后再次收手，等到他们终于到达基地后, 基兰拿出了一份希望计划最初的文件。
唐明希看到了那份文件更生气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同意这种计划？男宝的最终幻想罢了！
就算基兰还告知了救世预言为假、灭世未来为真的惊天秘密，唐明希作为女性依然无法认同，踩着女人尸骨够到的未来真的会对女人友善吗？还不如一起灭亡，她最讨厌有人拿虚无缥缈的宏大叙事绑架她了。
看到这里，作者用大部分笔墨渲染了裴西的幼年是多么悲惨，被监管、囚禁、实验，对于背后女人们的悲惨遭遇只是存在于基兰的话语中、以及裴西记忆中闪过的一点画面，唐明希却无法共情前者。
她甚至很能理解周芸拿五十万人作为要挟，想要毁掉希望计划、杀死裴西等造神产物。
要说有哪里偏激的话，那只有想杀叶筝这一点，大概因为叶筝拥有神剑，被帝国视作了神选者，而周芸想要毁掉帝国所有的希望。
手指接着在屏幕上划动，正和两个少男聊天的基兰突然被敲门声打断了话语，他推开门——
穿着一身洁净白袍的圣女骤然出现唐明希掌心的屏幕上。
唐明希立马睁大了眼睛，她家宝宝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等等，手怎么还被黑环束住了？
“是周芸送你进来的，对吗？”
“或许在杀了基地四个人之前，你并不知道周芸绑架了整整五十万人，还要求我杀了你们？”
漫画里，基兰失望地质问着女孩，仿佛在看一个受蒙骗的幼稚熊孩子。
特写镜头里，裴西和塞克斯也露出了各异的表情，惊讶至极地看向被高大白衣骑士们押送到门口的圣女，忍不住走近。
叶筝被束缚住的双手垂在身前，面对着周围数道质疑、不敢相信的目光，她一如既往表情温和。
“就算我知道，我依然会这么做。”
屏幕里，四张死状凄惨的场景浮现在女孩的身后，溺死在浅溪的人、身中数枪而亡的人、血肉爆炸的人、被龙身怪物拍飞头颅的人……而叶筝挺立的身影缩放在最下方，恐怖的景象围绕着她，仿佛正被因她惨死的幽灵们愤怒注视着、拷问着。
“因为，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圣女笑了笑，毫无悔意道，仿佛一瞬间所有试图审视她、拷问她的幽灵在她冷酷的话语里再次尖叫着灰飞烟灭。
唐明希正在车上，她捂住嘴无声尖叫着，她宣布这是这一话最爽的时刻！
前文全是描写女人是如何自愿被利用改造、成为渲染大男主裴西美强惨的背景板，实在太憋屈，直到叶筝扬了几个人，终于让她心情通畅起来。
当裴西和塞克斯还在磨磨蹭蹭地受基兰摆布，叶筝早已到达基地大杀特杀了，此女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最后一页，恼羞成怒的基兰将叶筝关进了禁闭室，但唐明希并不怎么担心，叶筝给她的安全感太高了，有种哪怕此女被关进十八层地狱，也能很快地杀回天庭的感觉。
她反而更加期待，叶筝接下来会怎么做？她一定很厌恶这个地方，会和周芸合作一起铲掉这些恶心的男人吗？尤其是那个基兰。
唐明希迫不及待打开论坛，她现在的交流欲极强，已经忍不住要和同担们大吹特吹叶筝。
没想到打开论坛后，里面的画风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太好，但我真有点想推基兰了……】
【裴西妈进来一起哭！要什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宝宝你的颠沛流离？】
【很多人不敢说，从朝昧掉马后，叶筝圣女人设完全崩了】
三个热帖看得她眼前一晕，她和这些人看的是一部漫画吗？
【1L：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太好，但我真有点想推基兰了……】
【2L：我真的很吃这种为了正义不择手段的坏男人，有没有人懂啊？】
【3L：楼主可以去小福特搜基兰的tag，他一出场后粮就不少，美貌是第一生产力。】
【4L：都二次元了，推推反派怎么了？而且基兰某种程度上不算反派啊。】
【5L：好逆天，基兰主持的希望计划连他朋友的女儿都害死了，还向帝国隐瞒了周芸的谈判条件，把五十万人置于死地，你们说他不是反派？】
【6L：反派咋啦，现实里我能跑多远跑多远，但二次元喜欢一下又没什么，你们这群人能不能区分虚拟和现实啊？】
【7L：基兰隐瞒了周芸的威胁，也是为了保护裴西、塞克斯他们啊，而且他自己都承认罪孽深重，等到事后让裴西随意处置他，某种程度上蛮有神性的男人。】
【8L：“为了正义不择手段”的坏男人，你们怎么还偷叶筝推写给叶筝的评语啊？】
【9L：楼上叶筝推先把字典申请成你们的专利吧。】
【10L：我完全不觉得基兰是反派啊，你们是没看漫画吗？希望计划不是他发起的，而且参与的女人也是自愿的。】
【11L：我笑了，好一个“自愿”，楼上你是男人吧？】
【12L：希望计划就是史中史，把吃女人写得无比正义，看得我犯恶心，支持基兰的一律打为重度厌女症。】
【13L：老叔厌女本质偷偷藏不住了，他写出这种剧情我不意外，有那么多喜欢incel的才是难绷。】
【14L：incel是什么呀？】
【15L：incel就是仇女男，但我觉得用这个词骂老叔有点冤了，他最多有点大男子主义而已。】
唐明希看得皱眉，她以为喜欢基兰就够匪夷所思了，更加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居然有人开始洗这个“希望计划”了？
【52L：只有我看到那份初始文件上无数女人签名，还有点感动吗？希望计划初衷是好的，也的确为帝国带来了裴西、塞克斯两个有望救世的少年，无论是裴西妈妈还是塞克斯妈妈，都是很伟大的女人啊！】
【53L：不理解因为这段剧情骂老叔厌女的，很明显主角甚至反派塞克斯都是反对基兰和希望计划的，你们能不能不要断章取义啊？】
【54L：“没有神明便创造神明，没有希望便创造希望”，手段有点极端，可这种残酷的希望往往是绝境时最后的救命稻草，我觉得这个情节虽然残酷，但很合理。】
【55L：无法接受的都是承受力差的小朋友，世界都注定要毁灭了，谁还管那么多人伦道德？漫画里那些自愿牺牲的女人可比你们这些拿爱女厌女打嘴仗的有格局多了。】
【56L：我觉得老叔很明显是在讽刺这种拿女人当生育工具的现实，剧情走向是要推翻这个希望计划，男作者能有这种先进的女性意识很不错了。】
【57L：给楼上点了，不是我想洗白老叔，这段明晃晃的讽刺，拿老叔要批判的内容来说老叔厌女，真的太严苛了吧？】
【58L：爱女大思考堂堂来袭！有这个时间在论坛骂同样为女的角色推，不如多捐点卫生巾。】
唐明希寻思着论坛什么时候那么多男读者了？这些人和基兰共情，和老叔共情，一到那些被牺牲的女人时，就是“残酷但合理”？
她又翻了翻，幸好不少读者还是正常的。
【72L：《初衷是好的》《伟大的女人》《裴西妈妈》《塞克斯妈妈》，你们打出这种话的时候没觉得矛盾吗……】
【73L：觉得合理的都是男的吧？不会真的女性认同这种吃女人的宏大叙事（惊恐）】
【74L：哪来的护叔宝？男作者的女性意识就是设置一个女性被生育能力连累的环境，然后让男宝来装模作样拯救她们？】
【75L：你们骂老叔我理解，阴阳裴西和塞克斯做什么？他们又没做错什么，甚至还想杀了基兰啊。】
【76L：想杀了基兰算什么，隔壁叶筝是真的在杀那些恶心的人，高下立判了。】
【77L：最支持叶筝的一集，最后那个杀人锦集帅得我想鼠！】
……
与此同时，李怡心也正刷着论坛。
【1L：很多人不敢说，从朝昧掉马后，叶筝圣女人设完全崩了……】
【2L：善良的治愈系圣女、为了救人、救猫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本来是非常正面的女角色，现在又是耍诡计、又是虐|杀他人，叶筝推真觉得剧情没问题吗？】
【3L：支持楼主，完全搞不懂老叔设置这个角色的意义，这次更新的行为也很迷惑。】
【4L：楼主你敢直接点名宗教角色也是不要命啦，小心争争妈和小蒸汽闻着味来爆破你！】
【5L：又来了，叶筝每周的人设和面相都在变是吧？叶筝黑别装路人。】
【6L：天啊叶筝怎么面相又变了？变成了一种会把楼主家男宝踩在脚底的面相~】
【7L：楼里叶筝推还在嘴硬，你家圣女都变成连环砂仁狂了，平时吹的心怀大爱的正义圣女就这么虚假。】
【8L：7楼太逆天了，参加希望计划的男人全拿机关枪扫射也不会有一个冤案，你还在同情他们？】
【9L：家筝就是心怀大爱，神爱世人的神女，人设哪里有崩？至于她杀的那些又不是人啊。】
【10L：叶筝表示人之初性本善，不善就不是人，鲨了！】
【11L：今天的论坛太legend了，压迫女人和压迫女人而生的男角色人气飙升，而真正在为女人复仇的女角色被审判成砂仁狂魔，人怎么能艺术成这样？】
【12L：路人都被这个贴子震惊了，难道不觉得叶筝做的很解气吗？】
【13L：一时意气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基兰抓了，没有一点长远的智谋，作为女生没觉得解气，只觉得降智。】
【14L：基兰说叶筝是圣器后提到了叶筝婚事，还意味深长看了裴西和塞克斯，不会作者安排叶筝和西塞之一有婚事吧？我西塞姐真的会崩溃啊！】
【15L：14楼泥的意思是，叶筝只是被当成了圣器，而西塞要失去的是彼此的爱情啊……】
【16L：太乐了，叫你们男宝妈都是温柔的了，有些人只配叫男宝爹，为了护男宝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女人。】
……
从朝昧这个角色彻底消失后，李怡心不想再关注这部漫画，可是一想到唐明希很喜欢叶筝，为了和唐明希聊天时更有话题，她决定帮唐明希观望。
李怡心从前也嗑过西塞，推过裴西，可是现在她发现对这些男角色越发无感，当然对于叶筝也算不上推，可是这个贴子让她无法作为路人继续袖手旁观了。
【167L：希望计划不值得反抗吗？叶筝的手段虽然有点偏激，但是讨伐她不理智、残忍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握着手机，心里有点紧张，其实她很少在互联网和人对线的，以前无论是嗑cp还是推角色，都是专注于同担的产出，她曾经担的大热男角色很少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争议。
很快，就有人回复了她。
【168L：基地外周芸还拿了五十万人威胁，裴西和塞克斯都能为了五十万鲜活的生命忍耐杀基兰的欲望，叶筝的行为请问除了泄愤还有什么用？】
【169L：有没有可能，裴西和塞克斯只是因为比较废物杀不了基兰？】
【170L：我们独立大女主厨永远年轻，永远爱拉踩，塞西杀不了，你家女主直接被基兰关进去了捏。】
【171L：我真受不了了，叶筝出圈后论坛多了好多萌萌爱女姐，其他贴子骂男角色和男角色推的一看也都是叶筝推。】
【172L：请叶筝厨无偿归还叶筝没有出场前和谐有爱的论坛环境！】
【173L：们男角色推当早期读者没有记忆吗？你们和谐有爱的论坛环境是指前期露琪和裴西多了一点肢体互动，就开始阴阳露琪？】
【174L：你们要的没有叶筝和叶筝推的友爱论坛环境指这个？（附图）】
李怡心点开了174楼的截图，被臭到嘶了一声。
截图是隔壁某吧的男读者发言，比起论坛，男读者更爱混迹在某吧里。
有人截图了漫画中基地对女性进行实验的残酷一幕，并且配字“圣器警告”。
下面一堆人说“好图”“包小仙女破防的”“作者终于画了点好的”，李怡心在怀疑这些人真的是人吗？
她第一次被互联网言论气到手抖，再一看自己发表的什么“叶筝的手段有点偏激”，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恨不得叶筝从漫画里钻出来制裁这些人！
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剧情，这些男人可以毫无同理心，甚至还以此作为攻击女性的武器呢？
这张臭气熏天的截图一出，回复快速增加着。
【175L：……我晒干了沉默，谁还在对男的有期待？】
【176L：一想到没有叶筝推，论坛将被这些恶臭男占据，谁还不感谢叶筝和叶筝推？】
【177L：楼上叶筝推别给自己贴金了，众所周知二次元男人和三次元男人是两个物种，我们男角色推也讨厌这种玩梗无下限的三次元男。】
【178L：不喜欢叶筝的行为和推男角色有什么关系？不支持叶筝的行为，只是因为她的行为逻辑和那些暴力的男人没有区别，本质是厌男。】
【179L：你的厌男很松弛，但是呢，你对女角色苛刻的恶意很好弥补了这一点。】
【180L：再补一张图，心里脆弱的叶筝推别打开看，骂叶筝的人你们值得和某吧男99（附图）】
李怡心做了一点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张图后，她愤怒到差点顺不过气，那些人表面针对的是叶筝，实际上是借着叶筝发泄对女性的恶意，她仅仅看一眼就被狠狠伤害到了。
【181L：我天啊，这些男的究竟为什么恨叶筝？】
【182L：叶筝杀了几个该杀的男人呗，那些下水道生物狠狠破防了。】
【183L：叶筝黑和incel双向奔赴了，你们一起守卫男宝不可冒犯的尊严时真的很般配。】
【184L：本前西朝姐要被虐成了叶筝推了，这个小女孩到底做错了什么？男男女女都那么讨厌她……】
【185L：唉老叔明明写的是要体现女性的悲壮伟大、拯救女性的剧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反而站在了作品要表达的反面呢？】
李怡心看到185楼的感慨，她心里有同感，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下面有人解决了她的疑惑。
【201L：因为老叔只是想用女性的悲剧给男宝贴金而已，不然为什么剧情一出论坛里都是《心疼裴西塞克斯》《想推基兰》？老叔表面装作怜悯，实际上非常认同希望计划的逻辑，打心底认为女人的最大作用就是这样。】
【202L：别说什么裴西和塞克斯会推翻希望计划，就算他们推翻了基地，也是老叔给男角色塑造人物弧光的手段，漫画里他们牺牲女人诞生，漫画外他们靠拯救女人而收获高人气，牺牲的女人就这样在两个次元被吃干抹净。】
【203L：而对此表达出共情和愤怒的叶筝、周芸两个女角色，却被当做了反派一样塑造，周芸是要坑害五十万人的，叶筝是不理智、暴力的，而其他女人是需要被男人拯救的。】
【204L：你告诉我老叔是在讽刺现实、为女性呼声？我看更像是哄骗和威胁——用宏大叙事迷惑女人，不信这一套的女人就是无理的、没有格局的疯子，同时还反复加深女人就是柔弱的、需要男人拯救的刻板印象，削弱女人反抗的欲望。】
【205L：我有点惭愧了，我看完漫画最大的反应的确是心疼裴西，希望裴西能解救这些女人，现在看了楼上的发言，好像真的不太对劲。】
【206L：嗯我是塞克斯推，这次无脑站叶筝，叶筝真该把整个基地都杀穿！】
【207L：好吧我承认之前是叶筝黑，可要是没有叶筝的话，这集真的能给我气死，已经黑转路了。】
【208L：对叶筝粉转粉了，只有女人才能共情女人，可笑的是男作者却把这点当做反派来塑造。】
【209L：暂时不想看到裴西和塞克斯的剧情了，无论他俩什么态度，都让我觉得有点虚伪……】
【210L：好家伙，全都是在支持反社会女的，谁来关注#男性安全#（附图圣器警告）】
【211L：我骟恶俗啊！有楠的混进来了！】
李怡心撸起袖子，怎么还有贴脸开大的恶臭男？看她现在就去复制网上精选的骂人语录！
【219L→210L：连环砂仁筝警告！（附图）】
看到新回复，李怡心暂停了切出论坛的动作，好奇地打开了219L的附图。
一打开吓了一跳，色调血腥阴暗，漫画里四个被叶筝除掉的男人的惨死场景被放大锐化，而叶筝站在图片中央的下端，极深的黑眸仿佛在静静凝视着打开图片的人。
是漫画原场景的截图，在经过一番加工后，简直像是恐怖片海报一样——不过叶筝细看一下还是挺萌的，鬼萌鬼萌的，李怡心别扭地想着。
210楼本来又嘴臭了几句，在收到警告图后立刻没声了。
【220L：咋啦集短，怎么不笑了不玩梗了？（连环砂仁筝警告图）】
【221L：这就是惹到筝门的下场，请选择你的死法~@210L】
【222L：质疑叶筝推，理解叶筝推，成为叶筝推，这次我是真要加入筝门了！】
【223L：啊啊啊我笑不行了，我宣布论坛不能没有争争妈！没了争争妈，哪家还这么会打男宝？（连环砂仁筝警告图）】
【224L：争争妈我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们！（连环砂仁筝警告图）】
【225L：真吓到我了，用同样的手段反击回去不太好吧，说到底我们只是厌恶那些恶臭的行为啊，不要把自己变得和对方一样。】
【226L：楼上那咋了？我还期待着#屠了希望计划の筝警告图##毁灭全世界の筝警告图#】
李怡心默默保存了这张表情包，有点恐怖，但杀伤力实在是迷人。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睛，看了一眼219L的id——这个风格和强大的攻击力果然又是唐明希。
作者有话说:
虽然女明星粉辱其他女明星的时候也很……但是对付男宝的攻击力也很强，比二次元女宝妈更会骂一点
第116章 第116章[VIP]
叶筝正坐在禁闭室内冷硬的凳子上, 她尝试动了动被黑环束缚的双手，力气还在，只是感觉不到什么异能的力量了。
她举起手, 仔细观察了一圈黑环, 她对它不算陌生。
黑环是由珍贵的异质石打造，是帝国专门用来对付危险的异能者罪犯的, 由于异质石十分稀缺，有荣幸戴上黑环的犯罪者很少。
没想到她作为帝国的圣女，有一天也能受到如此“礼遇”。
叶筝苦恼地盯着黑环，它缚得太紧, 就算拇指脱臼也无法脱手，这个办法可以排除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钥匙解锁，如果她的异能还在, 以【溪流】精细的控制力说不定可以解锁，然而她戴上黑环后，指尖只能冒出点小水珠了。
还算值得庆幸的是, 除了戴上黑环和收缴了枪，那些人没有对她进行搜身, 连佩剑都还挂在身侧。
一个小时前她救出了露琪后，想带着露琪原路返回房间, 基地内却有人已经发现了动静, 白衣骑士正四处追捕“圣女叶筝”——她做了伪装, 院长安娜贝拉默许了她的行动, 不该这么快锁定在她的身上。
除非是基地内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人一直注意着她, 叶筝不怎么认识这个基地的人, 她凭借现有的认知第一时间想到了基兰。
叶筝仰头靠在墙壁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算算时间, 基兰他们应该是在她救露琪那段时间到达了基地，就算基兰再聪明，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知道她在基地的行动。
只有一种可能，基兰和这座基地一直保持着某种联络，可是他有这种通讯手段，为什么不及时向帝国通报西区的事情，是外面的雾灾限制了通讯距离还是——
“周芸绑架了整整五十万人……”
基兰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耳边。
叶筝忽地站了起来，黑眸一沉，或许根本不是周芸阻拦了通讯，而是基兰为了所谓的希望而切断西区对外的通讯隐瞒了这一切！
她快步走到了紧闭的铁门，被束住的双手往门上一砸，震出声响。
“让基兰来见我。”
外面很快响起了脚步声，驻守门口的某个骑士离开了，但叶筝知道在门外看着她的不仅一个人。
这一次是她失策了。
当时的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围捕中带着露琪全身而退，索性让露琪扮成了基地里的女孩们去找安娜贝拉，自己则主动出现在那些抓捕她的骑士面前，结束这场搜捕。
她写了一张纸条，露琪带着纸条找到安娜贝拉，不出意外那位院长修女会同意帮她离开基地，只要露琪进入了浓雾里，周芸就能看到她写的纸条，她可以和周芸里应外合结束这一切，毕竟凭借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彻底摧毁这里。
原本，叶筝对于周芸答应合作是很有把握的。
叶筝在狭小的禁闭室内踱了几步，眉心紧锁，少见地透出一丝焦躁。
在谈判的可能性被基兰一意孤行扼杀后，周芸还会愿意信赖她这个同为教廷成员的圣女吗？
周芸的理智或许已经被基兰消磨了。
双方的视角有所偏差，对外界的信息掌控权被基兰握在手里，本就满心愤怒和绝望的周芸只会越来越失去耐心，变得更加执拗——毁灭基地，杀了裴西、塞克斯和她三个代表希望的少年，既然基兰不愿意谈条件，她很有可能连被控制的五十万普通人一起杀了。
这么看来，周芸把她传送到这座基地，未必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要让基兰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说不定只是因为一种仪式感，将她和裴西这群人以及这座基地一起毁灭的仪式感。
以此来完成足够震撼而完美的复仇。
——她不应该让露琪带着她的纸条去找周芸的。
“系统，周芸才是西区剧情的最大反派吗？”
【从剧情设置上来看的话，这个篇章的最大boss是周芸。】
系统解答。
“让我猜猜，接下来的剧情是裴西和塞克斯他们联手对付周芸，解救了五十万人，然后再杀了基兰？”
系统支吾了一下，提示道。
【新一话更新了，漫画剧透也更新了，你可以看看。】
叶筝这才想起来还有漫画更新这回事，这几天她可太忙碌了，也不知道漫画作者是如何呈现她在基地的这些行为，或许对于某些读者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没有时间看论坛了，被束缚住的双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艰难地从衣服里层拿出了手机，将手机放在了小桌子上后她点开了漫画软件。
最新更新的一话被她快速翻阅了一遍，她没有猜错，果然是基兰妨碍了西区的通讯，不顾五十万人的死活，只为了他追求的伟大功绩，而裴西和塞克斯从他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正来历，还被基兰的话术耍得团团转。
是因为他们太蠢了吗？叶筝想，或许只是他们的内心不够愤怒。
他们不会是她的同盟。
叶筝眨了眨已经一天没有合眼的干涩眼睛，往下翻过一大片空白页，终于看到了这次的漫画剧透。
屏幕上，散发着圣洁气息的蓝发男人站在一片火海中，宏伟的基地熊熊燃烧着，他却没有一丝担忧恐惧，而是张开了双臂，仿佛在坦然迎接着死神的送葬。
【杀死我吧，让我和这座基地一起消亡，如此，你们便没有污点了。】
盯着屏幕上基兰心满意足的笑容，叶筝的眼神越发冷，她笑了一声。
这个人骗着骗着，还真把自己忽悠了进去。
恐怕同基地一起灭亡本来就是他的最终安排，所以他向帝国隐瞒了周芸的谈判条件，甚至恨不得整个西区陪葬，掩盖血腥的过去，只有这样希望计划制造的神子才是完美无缺的，没有一丝阴影。
“他根本不是在为人类创造希望，他在造神，把自己制造成神。”
叶筝的点评带着淡淡的嘲意。
基兰以为自己是一个为了人类未来而牺牲陌生人、家庭、朋友、乃至自己的悲情英雄，实际上只是表演欲和自尊过剩而已，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重一笔。
“我在戏剧里看到过的任何一个丑角，都比不上他滑稽。”
少年越评越辛辣。
【事实上，他自尽后人气飙升，会有很多读者为这个人物而动容，认为他是非常丰满的灰色人物，那一幕也会被奉为《诡域王者》经典一幕。】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奈。
“好吧，我收回‘滑稽’的评价，他很聪明，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成功神化了自己。”
清脆的掌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响，叶筝被束缚在一起的双手拍了拍，为基兰鼓起掌，系统看着她一脸冷淡的模样，不敢说她现在冷漠鼓掌的样子有点像海豹。
“他很聪明，他本可以按照计划圆满地过完一生——可惜遇到了我。”
【你想要做什么？】
系统发问，语气却没有什么好奇，仿佛对叶筝接下来的行动已经有了数。
“毁了他的美梦，履行我对周芸的承诺。”
“让基兰以失败者的身份，用最绝望的方式死去，以赎罪孽。”
【现在吗？】
系统有些犹疑地追问，眼下的叶筝毫无疑问处于最下风，被紧闭、异能被压抑，门外等待她的是一群严厉又强大的守卫。
室内昏暗的灯光闪了闪，不明显的脚步声透过铁门的缝隙在耳边轻轻敲打着，坐在凳子上的叶筝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对着铁门。
当然，最棘手的还是那位白衣主教，他掌控整座基地，拥有不俗的重力异能，除了爱做梦这点，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
叶筝的双手交握放在搭起右腿上，曲起的指节下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和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同频。
在她对周芸放话要杀死基兰时，是基于和周芸同盟的前提下的设想，而不是现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
但她现在必须杀死基兰。
周芸对她的怀疑或许会害了露琪，说不定连那五十万人都有危险，她必须做点什么，向周芸证明自己是可以信赖的——
比如，提着基兰的头去见她。
嘎吱一声，白光骤然倾斜，照亮了逼仄的室内，白衣圣女正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头，冷白的脸像是剑刃的无情反光。
她坐着的姿态不复圣女惯常的端正，有几分随意的掌控感，黑眸甚至带着笑意，如果没有看到被黑环拘束的双手，会以为她才是审讯者。
基兰一贯挂着笑意的嘴角放平了，不知为何，他收回了迈入禁闭室内的左脚，站在门口，挡住了光亮。
他看着自己的阴影笼罩了坐着的女孩，温声道：“是在这里过得不太舒服吗？你需要什么，可以让外面的人给你送进来。”
“我有点口渴了，请给我送点水。”
基兰叹了一口气，吩咐身后的人去拿水，然后他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铁门。
逼仄的空间内，俊美可亲的白袍男人没几步就走到了叶筝身边，弯下身体，在女孩耳边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尽管你已经在基地杀了不少人，最想杀的人还是我吧。”
说完，基兰直起身体俯视着叶筝，摇头笑了笑。
“我说过的，等到一切结束，我会偿还我犯下的一切罪孽，你真的不用着急。”
“周芸不是你的好选择，她现在已经疯了，元元看到她这幅模样一定很伤心，她造成的混乱才是我们现在最该优先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你说得对，那就放我和裴西他们一起去劝告周芸，我们都是帝国的希望，不是吗？”
叶筝模仿着基兰的语气，温声劝告。
她的身体动了一下，基兰立刻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孩子，你不用帮忙，安静待在这里就是你的最大贡献了。”
面对叶筝冷漠的目光，基兰忽然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是我的人格魅力还不如温简吗？他当初是怎么说服你成为圣器的——还是他根本没有告诉你，直接拿你做实验？”
“我不知道圣器，也不知道植入龙骨会有危险。”
听到叶筝的回答，基兰的面容显现几分真心实意的怒气，“温简那个家伙！仗着远在上城区，为所欲为地利用能力，哄骗根本不知情的人，真是败类！”
叶筝有些好笑地听着基兰斥责温简。
“怪不得，你会对我们的希望计划有那么大的偏见。”
基兰看向女孩的表情更加柔和了，“可是你看，你拿到了希望神遗留的神剑。平心而论，叶筝，从前你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圣女，你的传说是不是从植入那枚龙骨开始？”
“我承认这个计划是残酷、见不得光的，可是它的成果却为帝国带来的曦光！”
“叶筝，你正是希望计划带来的那一束最美丽的光彩啊——”
基兰面容激动而陶醉着，叶筝听到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基兰，“请暂停一下，最美丽的光彩渴了，基兰主教。”
白袍男人停下话语，没有任何被打断的恼怒，反而像是被幽默到了，忍不住笑了笑，看上去是那样亲和好脾气。
他转身打开门，门外的守卫将一杯盛满了水的水杯交给他。
站在门口的基兰握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水杯，对着叶筝举了一下，然后手腕倾斜——
满溢的水从水杯中倾倒出来，在地上溅起不起眼的水花，叶筝眼睁睁地看着，直到水杯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水。
砰的一声，基兰关上了铁门，将水杯递给了叶筝。
他的眼神带着歉意，“很抱歉，你是水系异能，虽然有黑环束缚，我想对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太看得起我了，基兰，我在异能几乎在压制到没有的状态，有可能凭借一杯水打败你吗？”
叶筝接过了水杯，嘴角略显讽刺地扬起来，仿佛在嘲笑基兰的小题大做。
基兰盯着她，直到叶筝将水杯里少得可怜的水一口饮进，喉咙吞咽般微动，基兰才收回了视线。
“我只能确定，哪怕是希望计划引以为豪的孩子，也不可能凭借一两口水杀死我。”
基兰笑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再次推开了门。
“放心吧，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叶筝望着基兰的背影，像是要擦去水渍一样，被黑环团起的手在嘴上一抹。
基兰说的没错，这么点水杀不了他。
但或许能开锁。
她用【溪流】日复一日进行大量的治愈活动，提升的不止是治愈能力，还有精准的控制力。
作者有话说:
最近染上约稿了，一口气约了好几个筝筝…
第117章 第117章[VIP]
“裴西, 你这是要去哪里？”
裴西大步地走在基地里，正好撞见了从拐角处出来的基兰。
“你要怎么处置叶筝？”
他问道。
裴西简直不敢相信，叶筝真的以那样的方式杀了四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分明是同龄人, 为什么叶筝总是能做出那样超乎想象的举动呢？
“嗯？称不上处置，她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我只想让她安安静静地待着，等到事情结束，你们可以一起回家。”
裴西面色一凝，眸色更深, “什么才算是结束？基兰，你打算怎么对付外面的周芸？”
基兰低头叹气，面色有几分哀伤。
“如果可以, 我不想杀了她。”
他们是绕路从隐蔽的侧门进入基地的，就算这样也遭到了怪物的袭击，裴西刚刚去前面绕了一圈, 发现警备的力量都集中在前方，尖锐的嘶鸣声源源不断, 他想要出去看一眼，却被骑士们拦住。
基兰向他诉说了这个基地和希望计划的由来、预言的真相, 他的亲生母亲也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那份厚重的文件上。
这一切让裴西的一腔愤怒化作了迷茫, 基兰做错了吗？或许在遥远的未来, 他是执行了绝对正义的先驱。
身上肩负的责任和期待越来越重了, 裴西甚至不敢花时间茫然, 他必须让自己行动起来。
“我换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解救那五十万人？”
希望计划的正义与否是个难题，但他们是不可能看到五十万人置于险境而无动于衷的！
基兰望着裴西坚定的面庞, 劝解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带着欣慰又释然的笑容。
“我原本是计划和周芸耗下去，只要你们不出事就好。”
“这几天的接触，我知道你们不会坐以待毙的，或许我也拦不住你们……我该相信你们，相信希望计划的。”
“周芸破坏了约束器带走了所有堕落种，它们大多数在前方消耗着基地的守备力量，一旦守备力量被击破，怪物们就会破坏基地的防护罩，防护罩一破，周芸的雾气进来，基地就离覆灭不远了。”
裴西皱眉听着，他忍不住出声打断，“你的意思是，基地的守卫都在防护罩之外的白雾里，同……堕落种作战？”
白雾带来的不仅是能见度低的恶劣环境，更恐怖的是雾气是有意识的，可以随时绞杀人的！
基兰点点头，看透了少男的想法似的。
“第一周基地牺牲了三分之二的守卫，不过随着周芸的力量下降，现在情况好了些，或许能撑到周芸彻底耗尽力量。”
裴西握紧拳头，不敢问那三分之二到底有多少人，他摇摇头，“但是在周芸力量耗尽前，我们如果不能满足她的条件，她或许会把被困住的人们都杀了！”
说到这里，裴西眉宇紧锁，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周芸为什么会这么强？这样的强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少年一代中，他见识过双S级强者白木清，她的【神域】和周芸诡异的白雾异能有异曲同工之妙，异能范围内能轻易操纵任意事物，但名声响亮的白木清也远远做不到让异能覆盖住生活着上百万人的西区。
裴西疑心周芸的实力，或许已经超过了塞克斯那个高傲的3S级家伙，毕竟塞克斯除了在比赛里和他作对，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战绩。
“我们不能劝说她放掉人质吗？传说中灭世的诡域就要降临了，有她这样的强者——”
“就算周芸投降，她也活不到能对付诡域的那天。”
男人打断了裴西天真的想法。
“她不仅放跑了堕落种，还窃走基地保存的龙骨用到了自己身上，龙骨的力量有几率激发异能，她幸运地从普通人变成了异能者，而不是理智全失的怪物。”
裴西睁大眼睛，他第一次听说普通人有办法变成异能者，但一想到龙骨无法植入男性身体，那么只有女人有这种机会。
基兰可惜地摇摇头，继续道：“但她使用得太多了，我敢肯定，她现在的身体一半重量都来自龙骨，基地从来没有女人能承受这么多龙骨……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女人的毅力真是超乎想象啊。”
他抬眼注视着面容沉重的裴西，“你的金属化异能可以克制白雾的攻击，塞克斯的【破坏】和高超的战斗素质也无须担心，如果你们想解救那些人，我可以放你们出去。”
“我相信你们，你们是可以给所有人带去曙光的孩子，注定走向胜利的、光辉的——”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着他们出发。”
裴西语气带着无意识的焦躁，听到“光辉”二字后立马打断了基兰的话，基兰微微眯起眼睛，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迫不及待去拯救人质了。
身形僵硬的少男转过身就要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男人轻声劝告。
“记住，不要相信周芸。”
“她哄骗了我，她拿元愿的遗愿哄骗了我，让我误以为她要完成元元未竟的事业，才会导致这一切发生……”
白袍主教目送着裴西越走越远，低垂的面容落下了阴影。
他从衣袍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注视着照片上亲如一家的四人，喃喃了一声，“我有罪。”
*
裴西在基地里奔跑着，他要快点通知罗伊、塞克斯他们一起行动，时间拖得越长，五十万人就越是危险，露琪她进入西区后失踪，很可能也在周芸困住的五十万人里！
前方忽然转出了一个披着白袍、同样急匆匆的身影，裴西一时来不及收住脚步，两人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小个子的白袍人身体往后晃，裴西连忙拉住了她，他瞬间看清的对方的长相，蓝眸闪过震惊。
“露琪！”
“裴西？”
露琪也惊讶地看着对方，熟悉的同伴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还是为了救她这个冒然行动的队友，女孩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正要询问裴西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往袖口里一探，表情收敛。
裴西也扬起了惊喜的表情，他想要问露琪为什么会在这里，却发现重逢的场景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露琪的神态莫名有些沉重。
不管如何，能找到露琪都是一件大好事，裴西下意识地拉住了露琪，“你平安无事就好，我们一起走吧，我……”
露琪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两人对视着，女孩默默抽回了手，裴西一愣。
“不，裴西，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
露琪犹疑着，语气听起来有些动摇。
“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我认识这个基地的负责人基兰主教，或许他可以帮——”
裴西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瞳孔一缩，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露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基兰说过，这里所有的女性都是自愿参与是，但露琪怎么可能呢？
他紧张的目光打量着露琪，这才发现露琪的面容格外苍白，她是一个动起来就会脸色泛起健康红晕的女孩，动作也特别灵敏，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些虚弱，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乍看安然无恙。
裴西又近了一步，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想要追问露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露琪先他一步开口了。
“不，裴西，我暂时不需要帮忙，尤其是这个基地的人。”
露琪紧紧抿起嘴，面容慢慢褪去了活泼的稚气，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对不起，我真的有很着急的事情，等我忙完了再来帮你们！”
她快步越过了裴西，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裴西转头看着女孩急切的背影，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露琪现在看上去才是该被帮助、被保护的，她到底急着去做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说？
他略感头疼地按住眉心，或许露琪先待在基地里是最好的选择，她现在的状况也不能和他们一起进入白雾中行动。
很快，他回到了休息室内，先是把找到了露琪的好消息告诉了罗伊、凯乐，两人激动地站起来。
然后裴西又看向了塞克斯，邀请他一起行动，去解救五十万普通人。
金发的皇太子正独自一人占据着大沙发，坐姿随意，听到裴西的邀请仅仅是抬了一下眼睛。
“我需要休息。”
塞克斯的金眸冷漠，他单手支着头，拒绝了裴西的邀请。
“……塞克斯殿下，您是帝国的皇太子。”
“皇太子也需要休息。”
裴西几乎是荒谬地笑出声，他提高音量质问道：“塞克斯，那些都是你的子民，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当一个懦夫？”
话音一出，站在沙发旁的皇太子跟班莱恩悄悄看了一眼皇太子的脸色，立刻被格外阴沉的皇太子吓到收回视线。
塞克斯忽地站了起来，浑身洋溢着暴躁的气息。
裴西看着他这幅模样有些疑惑，最近一两个月的塞克斯明明比初见时平和了许多，至少像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可现在他看起来像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困兽。
黑色的拳头收紧又松开，塞克斯偏过头，克制自己释放力量的欲望。
他需要休息，他现在头疼得要死！进入这个基地后越来越烦躁，被深埋的记忆沉沉浮浮，像是无数道碎片扎进了他的大脑，他却连一片碎片都看不清。
如果叶筝在——不，他不需要她，他简直都能想象到那个家伙微妙的笑、怜悯的眼神，只会让人更加烦躁！
塞克斯怒气汹汹地大步走上前，裴西戒备着将手臂金属化，以为他要找他打一架。
然而塞克斯擦过了他的肩膀，声音像冷硬的石头，“呵，走吧。”
*
幽暗的禁闭室内，少年掌心中盈动着一汪水光。
水光渐渐凝成了小小的回形针模样，朝着黑环的锁孔探去。
黑环的锁很简单，它的原料是极其坚固的异质石，注定无法在内部进行复杂的构造。
叶筝抖着手，支撑仅剩的力量去开锁，幸好这个黑环和教廷所用的是同一款，她熟练地操作着。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系统忍不住出声，它本来还想偷偷帮叶筝作弊，告诉她一点开锁小技巧来着。
“偶尔给教廷制造一点小麻烦，是我的一项小爱好。”
叶筝弯起一双黑眸，安静的禁闭室内闪过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响，她举起了终于解放的双手，看了一眼搁在腿上的黑环。
力量翻涌了起来，叶筝闭眼喟叹了一刻，又倏地睁开眼睛。
这座禁闭室果然也不普通，取下黑环后，她的力量仅仅恢复了一半。
本来想赌一把直接干掉门外的守卫，但仅凭她现在半数的力量，过于冒险了。
叶筝垂下眼眸，睫羽阴影安静地透射在她略有青黑的眼下，一只手摸进了衣袍。
就和上次进入迷宫取剑时一样，这次她也带上了那块龙骨，圆筒大小的龙骨。
【你不会又要把它放进身体吧？你看看那些变成怪物的女人，龙骨的力量很容易失控的！】
【原剧情里你没有植入龙骨，剧情发生了巨大的偏差，这代表你每次使用龙骨的力量，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和那些普通女性一模一样的风险！】
系统早就知道龙骨的危害，可是直到进入西区，跟随叶筝的视角亲眼见证悲惨的一切，系统对叶筝一直在悬崖边起舞才有了实感。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风险的胜利。”
叶筝一只手托住了龙骨，另一只手按在了身侧的剑鞘上，面容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她一把抽出了长剑，金光一闪。
“开门，我要见圣女叶筝。”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叶筝动作一顿。
“基兰？呵，我在这里待了几十年里，你拿那个小子压我？”
“开门。”
女人沧桑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哪怕隔着一道铁门，也是那样有力而威严。
叶筝收回了龙骨与剑，重新坐回了板凳上。
作者有话说:
赶完实习材料赶更新，永远在和deadline斗争的intp……
第118章 第118章[VIP]
铁门打开, 外面的光亮再次照亮了叶筝的脸庞。
安娜贝拉一进来，立刻反手关上了门，老人略显浑浊的灰眼睛看向正端坐在冷板凳上的女孩。
“露琪已经找过您了？”
“原来她叫露琪吗？可爱的名字, 我已经给她指明了出去的道路。”
安娜贝拉有些歉意地看着叶筝, “真是抱歉，我对这座基地的掌控力有限, 露琪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基地。”
叶筝摇摇头，“没人任何一个女人应该出现在这里。”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间流淌，安娜贝拉偏过头，笑了一声。
“直到那个孩子来找我, 我才知道基兰已经到了基地，你知道我那时正在做什么吗？”
叶筝轻轻歪了歪头。
“我在接生。”
简短的话语森然地落在了冰冷的禁闭室内。
叶筝觉得喉间有些涩然，她问道：“那么, 成功了吗？”
“她死了，前天我们还在为她过生日呢，她挺着肚子吹灭蜡烛, 许愿自己能生下神子，她是最近一年状况最稳定的‘圣器’, 最有希望的。”
“她肚子里的……胎儿呢？”叶筝不知道如何称呼那种寄生在女人肚子里的东西。
“成功的标志是让植入圣器体内的生命作为人类诞生，这次也失败了。”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 她离开时是满足的。”
就像是普通女人分娩一样, 胎儿的头先冒了出来, 在场的人看到那个皱巴巴、湿漉漉的婴儿脸庞时, 全场爆发了欢呼,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正常出生的孩子了！
那个已经力竭的女人在欢呼声中撑着最后一口气, 将孩子诞生，她的眉宇间透着痛苦, 嘴角满足地勾起，就这样没了呼吸。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以为自己完成了一个无比伟大的使命，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美妙的新生，在满足的幸福中离去了。
因此她不知道，在众人看见她身下完整的婴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它被处理掉了，两只腿连在一起，肚子透明到连内脏都看得清，这不是他们需要的希望，渴求的神子。”
安娜贝拉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麻木，仿佛接生了无数次这样的悲剧。
静静聆听着的叶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下意识地掐住了桌角，手背上青筋微微凸显。
老修女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是在能力最大的范围内帮助那些女孩，注定走向悲剧的女孩，我让她们在基地享受更好的待遇，我把她们每一个人当做自己的女儿去爱护——然后，送她们去死。”
“直到你来了，我终于明白我只是借此逃避，保全自己，我能做的事情明明有更多……”
叶筝注视着老人忽然勾起的笑容，那双慈爱的灰眸沉淀着晦涩的情绪，她伸出了粗糙的手，抚上了面前女孩年轻的面容。
“我醒悟得太迟了，老得失去了力气，幸好你们还如此年轻、聪慧、强壮。”
门外忽地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守卫的严厉呵斥，有年轻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随后，一切声音瞬间消失了。
叶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站了起来，低下眸子，看向了铁门下方。
不一会儿，鲜血流淌了进来。
铁门再度被打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她惊慌失措的脸上染着血，像是被猛兽追杀的兔子一样懵懂而恐惧。
但在她身后，倒着四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尸身支离破碎。
穿着白袍的年轻女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叶筝惊讶的视线中抱住了安娜贝拉，老修女不断拍着她的背部，像哄着孩子一样。
“我是在基地外捡到她的，这个孩子的精神有些问题，智力停留在儿童水平，唯一的家人也去世了。”
“像她这样的女孩留在外面，或许会遭受更残酷的折磨……我就把她带了回来。”
“她看起来是东方族裔，我给她取名叫祝未来。”
叶筝看着紧抱着老人不放的年轻女人，又看了一眼外面四人凄惨的死状，她微微启唇惊叹。
鉴于基兰对她的防备心，门口的守卫实力不会差，这个年轻女人一下子就解决了她们。
“她原本是普通人的，基地给她植入了龙骨，她意外有了能力，要不是智力有问题，基地早就安排她去做下一步实验了。”
安娜贝拉解释道，她有些强硬地拉开了黏在她怀抱里的女孩，面容严厉，“听着未来，接下来你跟着这个妹妹，按照她的指令释放你的能力。”
见到祝未来红着眼睛，愣愣地点头，手却还抓着她的衣领，年迈的修女强硬地掰开了她的手，又看向了叶筝，“让这个孩子跟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叶筝歪歪头，眉心先是思索般皱了起来，很快又舒展开来。
“不用了，让未来跟着您吧，您和基地里的其他女孩需要她，她也需要你们。”
估计基兰很快就会得知这里的动静，派更多人来控制她们，安娜贝拉和基地里的其他女孩们或许会有危险，不过现在知道这些基地里的女孩们并不弱小，叶筝反而能放心行动了。
叶筝走到了门口处，扫了一眼横在地上的尸体，她没有放松警惕，耳朵微动，注意起其他细微的动静，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
“不用担心我，我也有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
叶筝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安娜贝拉，勾起一个安抚的笑容。
她让露琪带上一张纸条去见周芸，纸条上写了她的请求——
在进入西区前，她就安排了文德带着圣行骑士团从另一条路出发，还给赛拉写了一封信。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她们正在西区某处地方打转，而她迫切需要她们来到身边。
就算杀死了负责人基兰，基地里还有那么多令人作呕的存在，不会随着基兰的消失而一起消失，她需要更多的力量，不是看似正义同盟的裴西、塞克斯，她和他们哪怕暂时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也注定走向殊异的未来。
“安娜贝拉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告诉我，龙骨的位置。”
安娜贝拉神色一怔，“如果你说的是基地保存在地下实验室的龙骨，应该大部分被周芸拿走了。”
“我翻过地下实验室，只找到了一些龙骨碎片，不过我猜，这座基地存在了四百多年，一定在哪里埋藏着巨量的、甚至是完整的一段魔龙遗骸……请您再想想。”
对于每个帝国人而言，魔龙的尸骨能震慑其他诡域的怪物，上城区靠着坐拥绝大部分的龙骨而不受诡域侵扰，而下城区仅仅埋葬着魔龙的一角，所以诡域频频袭来，这是常识一样的存在。
而叶筝早就抛弃了这个常识，她猜，下城区才是埋葬着绝大部分龙骨的地方！
那么这座以龙骨为核心的实验基地，很可能拥有魔龙一部分庞大的尸骨，就像是血花诡域里见到的头骨一样。
“我在这座基地这么多年，他们都说龙骨碎片是从上城区运过来进行实验，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安娜贝拉的灰眸一凝，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
“但是，基地有一处地方只有每一任西区总管才能进入，我想那里或许是你要寻找的地方。”
站在血腥的门口处，女孩背对着光亮注视着禁闭室内的老迈修女，叶筝眨眨眼睛，大而黑亮的眸子闪过着狡黠而冷冽的光彩。
她倒不是要找龙骨，只是想要把基兰引到某个地方，一个基兰不容许别人踏入，只会有她和他对峙的地方。
*
人影窜动的教堂内，白袍主教站在半旧的神像下。
面目或惊慌、或沉重的守卫骑士们在他眼前来去匆忙，唯有他维持着平和的神态，目送着肩负希冀的少年们离开，双手合在胸前祈祷的姿态和身后的神像重叠在一起。
很快就会结束了，基兰想，那两个伟大的孩子将借着这次拯救五十万人的机会，成为帝国毫无疑问的希望之子，而他的灵魂和思想将带着元愿她们的伟大意志，一起深深烙印在他们身上，同他们一起在帝国的历史创下不朽的功绩！
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到他的身边，打破了男人平静优雅的姿态。
“大人，那个老修女放走了圣女叶筝！还杀了守卫的人！”
基兰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表情波澜不动，似是不意外，“派人去找，另外分点人把基地的女人们保护起来，她们是基地的珍宝，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对了，那个安娜贝拉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她在埋骨之地等着你’。”
男人俊美温和的面容骤然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喃喃着，“……埋骨之地？”
“她”只是一个代词，基兰却一下听出了这个“她”指的一定是叶筝，那个看起来乖巧，实际上无比顽劣的女孩，她要埋谁的骨？他的尸骨吗？
来自女孩的挑衅让基兰忍不出笑了一声，那就让她等着好了，至少他要待在这里，等待那两个孩子凯旋，亲眼见证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迎来最令人振奋的高潮时刻——
不对，基兰忽然收敛了表情，瞳孔紧缩。
不对不对，她说的“埋骨之地”，难道是字面意义上埋藏着骨头的地方——
希望计划最为核心的地方！
基地可以消失，他也可以消失，但是它不可以，那可是无比宝贵的魔龙脊柱！就算没有实验，它还有重要至极的作用！
基兰推开了挡在他面前汇报的男人，呵斥住他要跟上来的脚步，独自一人逆着人流跑向了基地深处。
作者有话说:
筝：“我在埋骨之地很想你”
不出意外下章此人就要下线了，这两天太忙了，只能挤出少少的更新……
第119章 第119章[VIP]
“大人, 您这是要去哪？”
中庭花园，守卫队队长从来没有见过基兰主教这么着急失态的样子，以为是前面出了什么大事, 连忙凑上去, 却一把被基兰抓住了领子。
“你带人去杀了安娜贝拉，现在。”
队长瞪大眼睛反复确认着, “杀了？当场杀了吗？安娜贝拉女士可是这座基地的——呃！”
面无表情的基兰把红到刺眼的小刀从男人的腹部抽出，他看向旁边一脸惊恐的年轻队员，拿着滴血的刀点了点他，“现在你是这支守卫队的队长, 马上带人去杀了安娜贝拉……还有她身边的所有人。”
突然晋升的年轻男人面上没有一点喜悦，他拼命点头。
基兰不再看那位新晋队长一眼，继续往基地里面走。
他早该想到的, 安娜贝拉在这座基地待了太久，比任何一位领导计划的西区主管都要久，就算她无权接触那些核心秘密, 这么多年也该察觉到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那是绝对不能暴露的位置，只有每一任西区主管才能掌握的秘密, 而他作为皇帝指派的人是这个秘密的唯一例外。
而现在例外又多了一个——叶筝。
急切的脚步声响彻了空荡的回廊，基兰走进了他的书房, 一看书房内凌乱的模样, 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散了。
叶筝在那个秘密位置等着他。
基兰往前走了几步, 看了一眼有移动痕迹的书柜, 没有上前, 而是在角落里的小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 然后拿着东西离开了这个房间，往另一个方向跑。
“基兰主教, 您怎么来这里了？”
拥有一头红发的年轻女人一开门，看到一向从容俊美的主教此刻头发凌乱、额头浸汗，顿时怜惜地将他请了进来。
“不，莉莉，我来只是有一件事拜托你。”
叫莉莉的红发女人变得慌张起来，难道外面那群堕落种已经破坏防护罩进来了？
忽然，她的脖子被挂上了一条链子，低头一看，是链子上坠着一张金属卡片，上面写着基兰·阿斯顿。
“听着，要是三十分钟后我没能来找你，请带着项链去中控室，那些人看到它会给你让路的。”
“中控室有一个小房间，你拿卡片刷进去，对了，还有密码……”
年轻女人不愿相信地摇头，眼里闪着泪光，这些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基兰大人的遗言？为什么要找她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相信你，莉莉，要是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那些看似忠心的男人，只会被用来满足他们的权力私心，但你不会。”
“你是高贵的，无私的女人，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
慌张颤抖的手忽地被握住，泪眼中男人温柔多情的面容变得模糊，莉莉胡乱地用力点头。
望着走廊外男人远去的背影，年轻女人擦干眼泪，握紧了手里的金属牌。
她追随着基兰大人的身影，自愿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来到这里，早就做好了奉献一切的准备——
能和大人一起为伟大的希望计划陪葬，将是所有人最美好的结局……
“你怎么哭了？”
莉莉吓了一跳，连忙把项链收了起来，隔壁房间的棕发女孩从门后探出头，不解地看着她。
“安妮，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圣学堂吗？”
“算了，我要休息了。”
莉莉猛地关上门。
当基兰再次回到书房，先是抽出了挂在墙壁上象征荣耀的佩剑，然后走到了书房深处。
面对高大的书架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手略带颤抖地扶上了书架。
尽管早有准备，真正迎来这么一天时，果然无法做到淡定啊。
叶筝是希望神选定的少女，和裴西、塞克斯一样，都是希望计划的骄傲，如果不是她做到了这一步，他是不会对她起杀心的。
书架发出声响，往两边移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基兰抬起脚，步入了黑暗中。
他还在犹豫，真的要杀死叶筝吗？她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以她的聪慧，说不定很快就能洞悉帝国关于龙骨的最大秘密，这个秘密一旦传出去，整个帝国必将陷入巨大的动乱，危害或许不小于灭世级诡域。
可是希望神偏偏赐予了叶筝神剑，连裴西和塞克斯都没能获得如此荣耀，说不定叶筝才是拯救灭世未来的关键。
杀，还是不杀，无论哪个选择都会让帝国因为叶筝陷入巨大的危难！
心绪激荡，昏暗而悠长的楼梯上基兰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尽头处的小门。
原本需要密码进入的小门被暴力破开了，门后震撼的景象一览无余。
空旷的地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略显暗沉的彩绘穹顶高高悬起，长着无数只眼睛的天使彩绘歇息在穹顶上，正往下注视着。
下方蜿蜒的脊柱骨像是连绵无际的山脉，几乎要撑破已经足够高大空旷的地下空间，龙骨山脉上正坐着一个不起眼的渺小人影，像是一朵不小心翻涌上来的浪花，也像是过路栖息的白色飞蛾。
基兰仰头，当他看清了坐在龙骨上的少年似笑非笑的面容，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即使不决定杀她，也必须要用杀死她的信念对付她。
高耸的白色脊骨之上，叶筝正在读书。
她从基兰的书房里翻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东西，是最初关于“希望计划”的文件，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直到她翻开了最后一页。
【先人为必输的未来编造了善意的谎言，但我们将把谎言扭转成美好的现实。】
【没有神明，便创造神明，没有希望，便创造希望。】
【代代传承的万物之母、薪火相传的希望计划、永不熄灭的探索之心，这是我们留给后人最好的礼物。
——圣女玛丽安敬上。】
这是第二代圣女的签名。
真奇怪，这份文件上全是女人的签名，最初的主导者和发起人也是女人，探索的也是女人和龙骨之间的秘密，为什么实际上希望计划的主导者全是男人呢？
这份文件提到了代代传承的“万物之母”以外，并没有具体说明希望计划是如何进行的，然而除了这份文件，叶筝没有找到发起人玛丽安圣女的任何相关文件。
就算不提希望计划，如此庞大的龙骨悄悄埋在了西区下方，光是这个事实暴露，足够动摇所有帝国人的信念。
身下的龙骨粗糙而冰凉，叶筝觉得自己坐在一个谎言堆成的庞然大物上，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叶筝将一只手往后撑，直到感受到龙骨传来的澎湃力量，她深深呼吸了一下。
寂静的空间内忽然有了脚步声，叶筝抬眼看向底下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她将文件收了起来，以礼貌的微笑欢迎前来送死的基兰。
两人一动不动地静静注视对方，稀薄的空气变得死寂而凝稠。
“猜到你会一个人来，不过还是值得鼓掌，至少你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仍然践行着愚蠢的幻想。”
按照帝国的官方说法，魔龙的脊柱是埋在上城区的西榭郡的，保佑上城区不受诡域侵扰，而现在它却出现在了下城区西区，这是一个极具颠覆性的秘密，基兰不会让其他人有亲眼见到这个秘密的机会。
“所以你能解释吗，为什么魔龙脊柱会出现在这里？”
叶筝高坐在白色脊柱上，垂头发问。
“或许有一天你会被告知这个秘密，但绝对不会是今天。”
基兰微笑摇头。
“别人告知的秘密往往不值得信赖，我喜欢亲自探寻答案。”
叶筝一跃而下，扯落了身上用于伪装的白袍，露出里面的灰马甲和黑色长裤，身侧的黑色剑鞘紧贴着。
她道：“无论你是否保守秘密，注定会死在今天。”
“你的胜算不小，但最好不要小瞧我基兰·阿斯顿。”
猜到叶筝正在埋着龙骨的地下室等他后，基兰脑海里就开始分析无数种情况和应对办法了。
他最大的劣势，来源于这个地方本身。
出于某个原因，这座放置龙骨的地宫是由隔绝力量的异质石建成，他一进门，已经感受到深刻的压抑。
叶筝同样受到了来自地宫本身的限制，但与他不同的是——叶筝能汲取龙骨的力量！
无数次实验结果告诉他，只有女人对龙骨有接纳能力，如果是体内融合了龙骨的女人，只会更加熟稔地吸收和掌控龙骨的力量。
基兰握紧了手里的剑，慢慢指向了面前的圣女。
叶筝的异能是A级，在地宫的压制和龙骨的给予两相抵押下，她能发挥出的实力也不会超过A级。
至于他现在的实力……
“我不会小瞧我的对手，基兰·阿斯顿，你拥有2S级的异能，精通格斗和剑术，这座基地都在你的控制下，如果我小瞧了你，就不会忍到现在，忍到这个地方。”
叶筝也从平凡的剑鞘中拔出了金光熠熠的剑。
正因为她不轻视任何对手，才能一路走到今天，但叶筝也承认自己也有莽撞的一面，现在并不是杀基兰的好时机，她仍然这么做了。
基兰说得对，现在威胁了五十万人生命的周芸才是最危险的，就算她提着基兰的头去和周芸谈合作，也不一定能动摇周芸……说到底她是心软了，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女人死在这里。
——可是那又如何？他们有多么正确，就有多么该死！
如果连她都在这种压迫性的正确面前保持所谓的理智，又有什么资格引导她们反抗呢？
水流先是缓缓绕上了剑身，像是灵活的白蛇一样，瞬息间袭向了不远处同样持剑的男人。
基兰瞳孔缩紧，剑身一挥将蛇一样的水流斩断，同时发动了异能，水失去了下落的引力，漂浮在了半空。
叶筝表情不变，她早知道了基兰有关重力的异能，所以没有冒然靠近他。
“虽然传闻中圣女的【溪流】是治愈系异能，我猜，实际上是控水？”
剑尖拨开了浮在他身边的水珠，基兰笑着靠近了几步。
“根据圣女叶筝、还有那个朝昧在比赛中的事迹来看，你的【溪流】本身没有强势的力量，你无法召唤出排山倒海的水，但你可以控制排山倒海的水。”
“但很可惜，这座干燥的地宫不是你的主场。”
叶筝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身影，没有任何却步，“很可惜，你的重力在这座地宫的压制下，也不会保持太久。”
“你说得对，所以，我必须尽快杀死你。”
基兰话音还未落，迅疾的身形已经杀至了叶筝跟前，他的动作灵活得不像是一个教廷主教，而是一个优秀的骑士。
砰砰的三声枪响，叶筝换成左手握剑，右手握枪，用子弹暂缓了基兰前进的步伐。
一枚子弹射偏到基兰身后，另外两枚在即将打进基兰身体时，忽然漂浮了起来。
基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持剑再次刺向叶筝，一向以安静形象示人的圣女竟然十分灵活，撤步避过了他的每次攻击，两人不断向后退，直到退到了高耸绵延的魔龙脊柱之下。
阴影覆盖了二人，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几乎遮住了上方视线的龙骨，笑了一声，“越靠近龙骨，你的能力就越强对吗？”
他一边拿剑快速戳刺着，每一剑都直击要害，一边保持着谈笑，仿佛仍然处于不可逾越的上峰。
细长的剑光迎面而来，叶筝的身体向左后处避开，突然脚步一沉，动作一慢，剑尖几乎从鼻尖擦过。
叶筝往后一跳，她微微挑眉，“你的能力范围是一米？”
刚刚她步入了他的范围内，他操控了她的重力。
看来他的能力是在一定范围内操纵物体，不过据目前的效果观察，这座异质石地宫限制了他，他能控制的范围和物体有限。
“原本是十米的，也不止是这么一点效果。”
基兰十分真诚地答道。
就算他无法杀死叶筝，叶筝也几乎不可能杀死他，一切攻击都无法靠近他！
在叶筝警惕打量的目光中，基兰忽然松开了剑，细剑掉落在地，朝着叶筝摊开了空空的双手，俊美的面容摆出极其真诚的表情。
他说道：“叶筝，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放弃你的敌意，彻底加入我们，你是希望神选中的孩子，帝国将给予你最高的待遇。”
说着，基兰还主动后退了一步，隔开了距离表示他的无害。
“帝国的最高待遇？圣器？”
眼前的女孩一下子失去了表情，眼神冷漠至极，握枪的手攥得更紧了。
基兰垂下眼帘，将对方一切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继续慢慢道：“不，你将比基地的圣器更加珍贵，他们不会像基地一样为你植入龙骨生命，因为塞克斯的存在，有了一个更符合自然规律的办法，这是他出生后就定好的，而现在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砰砰砰！
子弹一连发射了数枪，直到枪口冒烟，泄愤般昭示着主人的愤怒，基兰眼睁睁看着数发子弹飞向他，身体一动不动，毫无意外地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可惜的悲悯。
如他所料，叶筝一定会被这种话激怒，哪怕知道子弹对他无用，也会下意识开枪泄愤。
她的确是个胆大心细又智勇无双的孩子，综合素质甚至超过了裴西和塞克斯那两个精心培育的生命，如果她能更加理智，目光更加长远，他都不敢想象她会走得多高！
然而，今天她注定止步于此了。
数枚子弹停在了白衣男人的身侧，就像是之前一样，基兰叹了一口气，停住的子弹没有掉落，竟然朝着反方向射了回去，猝不及防直直飞向了叶筝！
他骗了叶筝，哪怕被限制住了，他的异能范围也有三米！
他的能力也不仅只有消除物体重力，还能控制重力的方向！
基兰一直等待这一刻，猎物毫无防备被反杀的时刻，他的瞳孔似是兴奋似是悲怜地睁大，映照着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女孩。
瞬息之间，数枚子弹一连袭向了叶筝，几乎是封锁了她所有躲避的可能，基兰看到叶筝像是震惊到失去了反应能力，一动不动，或者她已经放弃了无用的抵抗，迎接注定的结局，与希望和正义作对的注定下场！
心脏剧烈地跳动，基兰兴奋喘息着注视这一切，忽然，他的面色一变，手捂住了腹部，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是粘稠的血。
基兰又不敢置信地抬头，不远处的叶筝完好无损地站立在原地，所有子弹掉在了她周围的地上。
不，只有六枚子弹，还有一枚在……在他的肚子里。
“不、不可能你……你的能力分明是……”
基兰捂住腹部的手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冷划过，他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一条细腻到几乎看不见的水线。
在剧痛和晕眩中，基兰目眦欲裂地盯着叶筝，圣洁的白衣几乎被染红了大半，他撑着身体走向她。
“我有一个2S级的朋友，正好也是一定范围内的控制系异能，我清楚你刚刚说的是假话。”
叶筝迈开腿，慢慢地走向了佝偻的基兰，基兰已经无法站直身体，跌坐在地上。
“你藏了一手，我也藏了一手，很公平吧。”
她再次抽出了长剑，将金色的剑尖抵在了基兰的咽喉，比剑刃更加危险的是缠绕其上的流动的、蛇一般的细细水流。
在那一刻，基兰的眼瞳几乎缩成了剑尖大小，同有生命般的水流对视着。
他明白了！叶筝不是因为被他激怒打出数枪，或者说她愤慨打出数枪的同时，让细不可见的【溪流】覆上了每一发子弹，随着弹道一起袭来。
他发动能力时只注意到子弹，他操控重力让子弹向后回弹时，叶筝也在通过【溪流】控制子弹，悄无声息地与他角力。
仅仅通过比针眼还纤细的水流，她超越了他的重力法则将一颗子弹再次逆推了回去！
“你说的没错，【溪流】本身的水量很少，它出彩的是强大的控制力。”
“哈……你真的只有A级……还是温简用龙骨将你改造成了更高的等级？”
“我一直是双S级哦，和你一样喜欢藏一手而已。”
砰的一声，叶筝语气慢悠悠的，她换了弹匣，朝着基兰试图动弹的左臂又来了一枪。
基兰连坐姿都维持不住了，彻底瘫在了地上，他望着头顶庞大的白色遗骨，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忽然极力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有杀掉我的能力，所以我还做了点其他准备。”
“叶筝，我就算不赢，也绝对不会输。”
面容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男人抬起脖子，甚至把自己的咽喉往叶筝的剑尖上送，浸出了血。
“在你举起神剑的那一刻，希望计划已经成功了……你知道神剑的某个传说吧？”
原本神剑是希望神留给帝国的礼物，后来因为一群极端的希望神信仰者而丢失了，传闻是因为希望神对帝国极度失望，将神剑回收，不愿再庇佑这个国家。
闭上眼睛的基兰将一只手放在了胸口处，那里放着他最珍视的照片。
很快他就能去见他们了，他这辈子的生命和死亡都在为人类的未来而奔波，一定能去往神明所在的美好国度。
最后是叶筝杀了他，不是裴西、塞克斯，这个结局甚至让他更加满意而幸福了。
死在希望神的神剑下，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赐福！
“叶筝，谢谢你……这样结束我的一生，我很满意。”
“用神剑杀了我吧，成就我们彼此最后的荣耀……”
躺在地上的俊美男人闭上眼睛，像是等待神明迎接的新生天使一般。
“用神剑杀了你？”
叶筝蹲在基兰的左侧，将右半边面容靠近，斜睨他的眼睛疑惑地睁大。
“可是我没有神剑呀。”
基兰猛地睁开了眼睛。
“而且，我不打算亲自杀你。”
叶筝站了起来，她看向了地宫深处，一团黏糊的黑色物体正朝着这里蠕动着靠近。
她来书房的路上正好经过了保育室，想着给基地多制造一点麻烦，顺手打破了保育室的玻璃罐，没想到这只龙骨制造的怪物像是嗅到了龙骨的味道，竟然溜到了这里。
“你、你说没有神剑、是什么意思！”
基兰目眦欲裂，咽喉却再次被剑尖抵住，像是被按死在砧板上的鱼。
“抵在我喉咙上的、分明就是神剑、就是神剑没错！”
“这把剑由皇家顶级工艺打造，我想铸造这把剑的人听到传说中的基兰主教如此喜爱它，想必一定很荣幸。”
面容越发扭曲的基兰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或许是神剑过于珍贵，叶筝只带了仿制品出门，皇室和教廷不允许她带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真正的神剑，被皇室？还是教廷收藏了？”
基兰小心翼翼地喘息着，眼神含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希冀而哀求地看向头顶的女孩。
“真正的神剑？它不愿意被我拔出来，我把它丢在了诡域里。”
叶筝轻描淡写道，低垂的眼神划过一丝狡黠，有些恶劣地刻意勾起了嘴角。
“它入裴西的梦，指引裴西去寻找它，这样不忠诚、不能为我所用的东西，怎么能留下来呢？”
黑色粘稠物已经攀上了基兰的脚尖，试探性地往上爬，而男人似乎毫无感觉，不敢置信地反复摇头。
“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他甚至顾不得咽喉处的剑尖，毫无形象嘶吼着，脖子流血。
“顺便一提，龙骨也不是温简给我植入的，是我自己找到，自己植入的，和你们的希望计划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个、你这个……”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培养出的两个孩子，就和你们努力了数百年的希望计划一样——”
“废物啊。”
叶筝轻声道，齿尖碾磨着每一个残忍的字，字字剜在基兰的心脏上，他瞪着眼睛不停抽搐，似乎还想要站起来拼尽最后的力气杀了面前的篡夺者、渎神者！
然而，黑色粘稠物已经覆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分泌起了浓酸。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只要不上升人身攻击，有什么意见讨论我都是能接受哒，关于筝头发问题，是早就想好了的成人礼名场面，我觉得放成年礼上最有意义，不是因为不想给筝剪
第120章 第120章[VIP]
当“废物”二字轻飘飘落在基兰嗡鸣的耳朵里, 他痛苦地嚎叫起模糊不清的话语，分不清是因为身体正在被浓酸腐蚀，还是因为一生的信念和追求都被眼前的人狠狠踩在脚底。
“不、不！他们会、会杀了你！你这个——啊！”
血肉在黑色粘稠生物的包裹下开始融化, 视野模糊的基兰认得它是什么, 是上一个月的实验失败品之一，它放进了圣器中却没能作为人类成功降生, 那位圣器的临终前的惨景让他至今难以忘怀……而现在轮到了他！
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中夹杂了来自怪物嘤嘤的叫唤，叶筝低头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将抵在基兰喉咙的剑尖往前移了一点，阻止了怪物继续往上吞噬。
要把头完整留着,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清这张丑陋的面目。
“基兰，你的结局不再是在火焰中同希望计划一起走向精神永生，你的头颅将成为希望计划彻底失败的标志, 成为——我们的战利品。”
剑尖从青筋和喉结激烈凸起的咽喉，划到了颈侧。
恍惚中，人体无法承受的痛苦在模糊到几乎消失的感官中远去了, 基兰转过头，他在反光的剑身上看到一张面容, 一张涕泗横流、五官抽搐的丑陋面容。
生命最后的一刻，内心升起了强烈的意念——不, 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他该在燃烧的基地前、在裴西和塞克斯的面前如神明般步入终局！
“你、你不该出现在我们的故事里……”
双瞳已经涣散的基兰不甘地呢喃着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 仿佛是天堂的大门终于朝着无尽的地狱开启。
滴答滴答, 空寂的地宫只剩下微不可闻的轻响。
叶筝提起了男人的头。
血无法避免溅到了她的身上, 她将头颅提远了一点。
地上的黑色怪物已经将那具躯体侵蚀殆尽，它似乎还想往叶筝的身边爬, 叶筝扫了它一眼，蠕动几下后它十分有眼力地往后退了。
现在只要把这颗头带出去，去找周芸，解决西区最后一件事。
叶筝走出地宫前，回头看了一眼连绵的白色脊柱，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但她只能一步步慢慢走向真相。
踏进楼梯间，叶筝的眉宇还萦绕着一丝忧虑，基兰说他还有其他准备，或许接下来还有不少麻烦。
她按着楼梯一路向上，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楼梯像是走不完一样，不断打转着，耗费的时间远超过她进来的时间。
叶筝停下了脚步，将基兰的头颅提到眼前，略冷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诡计多端啊。”
*
在自称是“叶筝”的女孩闯入了圣学堂，驳斥了书中矫饰过的神语，杀了负责教学的神父后，安妮等人心情极度复杂地回到了居住的房间里。
基地为她们安排了很舒适的住宿条件，每日为她们提供的餐饮也十分丰盛，还有博闻强识的老师为她们传授知识，这一切曾经让她无比感激，一定是神明对她的无上恩惠，而她将无愧神明的期待。
可今天却有人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座乐园，撕开了一切华丽的伪装，告诉她们，这是虚伪的谎言，神明从来没有说过需要她们奉献至死。
“我将在黑暗绝望中永生不败，我燃烧旧日怀抱新生。”安妮轻声念叨着那个女孩告诉她的原句，将书本上虚假的话语划掉了。
神父们说最近基地被怪物包围了，但安妮不愿称呼她们为怪物，她知道哪些是什么，是没能经过魔龙诱惑的堕落种，是那些没能回来的前辈们。
安妮忽然身体一颤，从前想到她们只觉得悲伤，担忧自己是否能成为圣器，而现在她莫名涌起了一种不敢深想的恐惧，还有不知缘由的愤怒……
烦躁驱使着她，安妮放下了书本，推开门，却看见隔壁的莉莉正脚步匆匆往外走。
半个多小时前她听到了一点动静，还有隐隐约约男人的声音，开门询问，一脸悲伤的莉莉却不愿意和她多聊。
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和她们说话，安妮一点都不意外，莉莉和她们这群孤女不同，听说她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她的房间也比她们的要宽敞豪华，还能受到基兰主教的亲自教导……
安妮眉毛一抬，等等，之前门外的男声听起来有点像是基兰主教。
望着莉莉远行越远的背影，安妮心里一横，决定跟上去，莉莉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基地因为混乱没什么人关心她们，安妮的表情越发迷惑，莉莉到底要去哪里？那个方向不说她们这些女孩，连一般的基地人员都不能靠近的。
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衣骑士拦住了莉莉，也不知道莉莉出示了什么，那个白衣骑士竟然放她过去了。
一道视线敏锐地扫向她的方向，安妮赶紧往后一藏，心脏砰砰跳动，她不能继续跟着了，但是她也不想这么放弃。
思来想去，安妮决定去找院长修女帮忙，她是她们的大家长，总是如同童话里的仙女教母一样，温柔又威严地为她们解决所有问题。
安妮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这个时间点院长修女通常待在一个小教堂里祷告，风雨无阻。
越是靠近那座小教堂，安妮放慢了奔跑的步伐，她望着不远处坐落在绿茵地的洁白教堂，咽了咽口水。
淡淡的血腥气压过了青草的芬芳。
女孩僵硬着手脚，她推开了沉重的木雕大门，伴随嘎吱一响，她惶恐的目光看向了教堂深处的人。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苍白的神像下流淌着红到发黑的地面，白色的、肉色的块状物横七竖八，安妮看了一眼立刻抬起眼睛，像是误入了猎杀现场的惊恐幼鹿。
“安妮，发生了什么，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吗？”
年迈的修女带着身后面容天真的年轻女人绕过了那片血腥，走向了她。
安妮的嘴唇慌张地无声张合，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看到一身乱七八糟血迹的年轻女人，她努力定下心神，大声道：“是、是莉莉，基兰主教好像让莉莉去中控室做什么事情。”
听到基兰的名字，安娜贝拉的表情淡了，嘴周的纹路在不笑的时候显得冷酷。
“未来，我们去看看吧，他还想捣什么鬼。”
年轻女人靠着老修女，乖巧地点点头，她低头看见老人花白的头发上沾着一点不和谐的血，用手摸了摸，想要擦掉，不解地发现白头发更红。
安娜贝拉抓住了祝未来几乎染成红色的手，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没时间带这孩子先去洗漱。
老人的灰色眸子划过一丝庆幸的笑意，或许叶筝没有把这孩子带走是对的，要是她这个基地老人死在刚刚的围剿中，恐怕没有人能阻止基兰在基地的布置。
在安妮疑惑的目光中，安娜贝拉没有往基地中庭的中央控制室方向走，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一路走到了□□的居住楼。
在最深处，藏着一个小庭院，花木枯萎，衰败至极，却不难看出当年的华美精致。
安娜贝拉推开了庭院摇摇欲坠的小门，苍老的声音回忆道：“这是当年西区总管的住所。”
“我曾经在这里养胎。”
四十年前，她因为怀孕和丈夫的忙碌而郁郁寡欢，那个整日在基地忙碌的男人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将她带进了基地，安置在这座庭院，说这只是一座研究异能的实验基地。
后来她越发觉得不对劲，终于在某天闯入了实验现场，眼见一个和她一样大腹便便的女人被肚里的怪物孩子害死在了手术台上。
没几个月，安娜贝拉在这里送走了夭折在肚子里的丽莲，也送走了愧疚自杀的丈夫，自那以后，她将这个地方封闭了起来。
“那人在后院设了一个地道，方便更快往返于工作和家庭。”
安娜贝拉穿过了满是尘埃的废旧客厅，她推开了后院的门，带着两个女孩来到了一处地下室，让两个女孩率先进入了地道里。
正要关上身后的门时，年迈的修女动作一顿，她注视着旧日的褪色家园，眼前闪过了许多鲜妍的记忆。
“这才是我们的赎罪，约翰。”
门被猛地阖上，安娜贝拉不再回头，安静又矫健地跟在两个女孩的身后，穿过了不算漫长的地道。
*
小铁门悄悄拉开，又悄悄合上，一个小巧的身影灵活地钻了出去。
露琪拉下了不合身的白袍，橙色的马尾跳了出来，她握了握拳为自己打气，步入了浓雾里。
那位年迈的修女奶奶就像叶筝所描述的一样，为她指明了一条离开基地的小路，现在只要把叶筝的这封纸条带给周芸就好——
可是，周芸在哪呢？
叶筝说过，只要步入了浓雾中，她就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不过要小心，周芸未必是友方。
周遭的雾气格外深重，露琪觉得自己的大腿开始幻痛，上次就是在这样可怖的雾气里，她被拿枪的人类当成了猎物一样攻击，现在她总觉得周围也有什么人在注视她，伺机而动想要伤害她。
露琪又往白雾深处小跑了几步，拿出了叶筝的纸条，伸手扬了扬。
“阿姨在吗？我是叶筝的朋友，她有话想和你说。”
“周芸阿姨好，我们真的有急事想要找你的。”
……
露琪朝着白雾打了好几句招呼，没有任何回应，连风声都没有，她疑心是不是这里离基地太近了，周芸不愿意出现在这里呢？
她鼓着勇气往浓雾深处跑，没跑几步忽然身体一轻。
一阵雾气涌动，荒芜的地面只剩下一件宽大的白袍。
作者有话说:
冰奶茶喝多了，今天姨妈痛得要鼠，明天再多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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