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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赫帕夫人这里高级女仆的制服,都是由主人家统一在外面请小店制作。


    亚麻或棉布剪裁的很简单,围着一层又一层的白棉布花边围裙,她们通常还戴着软帽,裙摆短的能露出鞋面,看起来,就与埃洛伊斯从前在酒店扫炉子的打扮一样。


    仆人又送上几盘冒着奶油香味的甜点,放在埃洛伊斯手边可以轻易触及的地方。


    她正面对赫帕夫人,闻言,没有说话,眼神直直看着赫帕夫人这张微笑,期待的脸。


    无声的思索中,她盯着对方如同一剪秋水办通透的双眸,失笑道:“这样的事情,我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知道人在哪呢?”


    很显然,赫帕夫人虽然这么直愣愣问,但她眼中情绪很镇定,笑意不达,像是阳谋试探。


    她知道,自己不会从对方的嘴里这么容易就挖出答案。


    赫帕夫人也注意着女裁缝脸上的微表情,她毫无破绽可言,但太过冷静就代表另一种真相。


    “别瞒着我,埃洛伊斯,你看看报纸上怎么说的,《王后》这出戏的剧评说,服饰上你呕心沥血,花费了那么大的心思。


    这能证明,你与娜莎的关系深厚,你一定知道,是她唆使了小本杰明离家出走,藏匿在纽约某处。”


    赫帕夫人观察埃洛伊斯脸上微动的唇角,有嘲色。


    她暂且不去分析埃洛伊斯的意思,又继续开出诱人价码。


    “夏尔昂夫人,是本杰明夫人那里的常客,她在整个纽约的上流圈里,有一席之地,与长岛上居住的各位夫人都经常往来,她是位真正的贵妇。”


    “这样的客人,我想你应该很能看得上。如果你能透露出知道的,作为报答,我可以引荐你,接触夏尔昂夫人。”


    赫帕夫人定定地说道。


    深红色沙发上刺绣着金黄色大丽菊,坐在上面身体软的像在云里,埃洛伊斯没有坐实,她虚虚地将手指搭在图稿册子上。


    缓慢折叠收起来,搁置在一旁,依旧摇头,神态淡漠,她后背笔直,口吻轻飘飘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她低头,回想路上瑞妮告知的背调,这位赫帕夫人的丈夫,顶头上司便是夏尔昂先生。


    这夏尔昂家族人口繁茂,家族成员也多有当官的,可以算得上本杰明家左膀右臂。


    这样的客人,对埃洛伊斯来说,确实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赫帕夫人的面庞上,浮起探究意味,她高深莫测地笑道:


    “埃洛伊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在法官夫人生日的聚会的路上,我碰见过希柏瓦夫人,她的家族犯过错误,本来是被我们冷落的,可她求上了我,许了我好处,我便顺手帮了她一把。”


    “我想,她之所以能见到我,这里面应该有你的功劳。”


    一个被阵营圈子除名的人,就相当于被这一方关进了孤立无援的小岛上。


    没人会告知希柏瓦夫人,关于她们这边任何的社交讯息,往来动向。


    赫帕夫人那天遇见了希柏瓦夫人,对方许给她许多钱财,希望她能帮助重新融入,看在钱的面子上,赫帕夫人答应了。


    但她也能猜到,希柏瓦夫人大概率,是走了她身边人的门路,才会知道她的动向。


    而在这其中谋利的,大概率便是这个游走在权贵之间,也接触过她的年轻女裁缝。


    卖消息嘛,算不了什么事,这本身就是上流社会里的运行方式之一,赫帕夫人自己也干过。


    故而,她觉得埃洛伊斯与她是一样的人,只要价码够高,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交易的。


    “为了换取利益,这样的事没什么不光彩。”


    埃洛伊斯闻言,端起茶杯遮住半张脸,她低头轻啜,不急不缓的样子,引得赫帕夫人语调迫切。


    “想在这个阶层里混,必然要懂得玩这套东西,我想你也精通,并不抗拒,又何苦在这件事上,守口如瓶呢?”


    静可闻针,埃洛伊斯放下茶具抬起头。


    她看见赫帕夫人身后,阳光穿透铁艺花窗,将彩色玻璃照的色晕朦胧,透而柔和。


    像这样有颜色,通透漂亮的花窗玻璃,镶嵌一整扇,在如今工业并不特别发达的时代,价格可以足够贫困的纺织女工吃半年黑面包。


    “赫帕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埃洛伊斯笑时,嘴角会有轻微的窝痕,这让她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干净到像张可以任意书写印象的细腻纸张。


    “就像您说的,我并非有什么高尚的品格,做惯了这样的事情,本该满口答应,与您交易。”


    “可我却在您这里,拒绝了夏尔昂夫人这样好的客人资源……您不想想,到底为什么吗?”


    埃洛伊斯知道,赫帕夫人不是个蠢人。


    她平静的话语,仿佛有种说服力,让人往深里去想。


    赫帕夫人收回目光,她转动眼珠,咀嚼对方的话,品出了言下之意。


    也就是说,要么是她与娜莎实在关系深厚,自身参与其中,要么就是有人已经提前用更大的利益收买了她,叫她守口如瓶。


    引荐夏尔昂夫人已经是她能够提供的最大的价值,而对方却能开出更好的条件。


    赫帕夫人知道,这事大概率是她打探不了的,那么,这个裁缝,手段远比她想的厉害。


    她正沉思,又听埃洛伊斯说道:“虽然我得守口如瓶,但不妨告诉你,小本杰明先生的行踪,要是从娜莎那里打探,是在做无用功,这与她无关。”


    说罢,她便收了东西立起来,起身要走。


    “等等……”赫帕夫人起身追了两步,又恢复一副亲和的样子,拉她重新坐下。


    “别着急走,埃洛伊斯。


    夏尔昂夫人要办的宴会,我还愁没衣服穿去呢,你知道我的尺码,不如除了秋冬季的裙子之外,再帮我做一套换季穿着的礼服,怎么样?”


    赫帕夫人不打算得罪一个未来还有可能用的上的人,她赔笑:


    “你设计的衣服,我穿着出去交际,外面的人都夸好。”


    她从埃洛伊斯手里拿来设计稿,将刚才看中的几套指出来,求她赶工期做。


    闻言,埃洛伊斯也顺坡下驴答应下来,订下四套服饰深秋交货,一套礼服加急赶制,她带着几百美元的订单下楼,与瑞妮交换一个稳妥的神色,在正午的阳光下,踏上返程道路。


    安排好工作任务,埃洛伊斯在店里收到了娜莎找人传递的口信。


    于是,她又无缝衔接,乘车去尤维剧院,寻找明天就要离开纽约州出去演出的娜莎。


    娜莎说,《王后》的全部演员,这会儿都在剧院里结薪资,下午能余出几个小时的空闲。


    车上,埃洛伊斯独自沉默,靠着窗思索。


    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其实她分的很清楚。


    与赫帕夫人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也不过是,让对方怵她口中那句为什么。


    要是她直说,为了娜莎与乔约翰能有个好结果,所以才拒绝了交换,谁会相信?


    即使被查问出来,也得等乔约翰结束漫长的车程,彻底离开本杰明家族手可以伸到的范围才行。


    不过,埃洛伊斯没有想到,温斯顿·默肯会选择帮乔约翰,他难道也希望乔约翰能与一个身份地位不如的女演员在一起吗?


    毕竟他对待小白脸杜德的态度可谓始终坚决。


    她思索,自己确实还不够了解这个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种种古怪行为,实在叫人看不懂。


    转眼抵达剧院,埃洛伊斯与这里的门房都已经认识,她从门房口中得知,娜莎这会儿在经理那里结薪水,于是便朝那房里去。


    人还没走到门边上,里边便传来费南迪与人争议的动静。


    紧接着,娜莎面带鄙夷地从里面出来,见到埃洛伊斯,立刻上前挽着她的手拉去更衣间。


    “经理办公室里边怎么回事?”


    “是男主演的经纪人在跟费南迪闹事,说是不满意他的现在薪酬,要罢演。”


    罢演是不得了的事情,但埃洛伊斯却不觉得有多紧张,那男主演在《王后》里只取一个背景板的作用,几句台词而已。


    现在这出戏在纽约各大剧院都很卖座,男主演当初戏份少,薪酬不如娜莎多,现在他经纪人不愿意了,要求涨高,否则就终止合约。


    明天就要去别的州演出了,他们或许在赌费南迪和尤维这会儿找不出代替的,所以才敢。


    埃洛伊斯与娜莎回了更衣室,她又从头说起,打在车站遇到默肯,到上午在赫帕夫人那的事,巨细无遗吐露一遍,又才端着水润喉。


    她摆摆手,往沙发上靠。


    “都是些什么事儿呀,这小本杰明先生一个人乱跑,恐怕整个纽约的上流社会都得跟着他抖三抖。”


    埃洛伊斯这话没夸张,娜莎无奈叹气,也知道乔约翰离家出走,大概率是为了她。


    他要是能在外面立一场事业,以后也不用再受家里的管,不用走上被规划好的路,说不定二人还能有机会。


    可娜莎知道,他从出生到现在什么苦头也没吃过,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真的能做到吗?


    她从怀疑中回过神,“咦”了一声,看向一旁那个不着调躺成大字的埃洛伊斯,问道:“诶,那你是什么时候,与那个默肯先生这么熟了?”


    埃洛伊斯挠头,挣扎着坐起来,她否定道:“纯粹是意外,太多的意外,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大手在推助一般。但要说相熟,笑话,我要是与温斯顿·默肯熟,还能沦落到每天在店里车缝纫机,通宵画图?”


    她只知其貌,对其人的性格渐渐模糊,每一次的接触,都刷新了她在这个人身上贴的标签。


    现在,顶多算个接触很多的……不太了解的怪人。


    她们两个话说到一半,外面传来费南迪那令人熟悉的脚步声,他朝里面喊了一声,待娜莎回应,便掀开帘子。


    “埃洛伊斯,你在这里太好了,快跟我来一趟。”


    闻言,埃洛伊斯抱着裙子起身,满脸疑惑:“怎么了?”


    费南迪像是被谁给气昏了,脸红脖子粗。


    “男主演要换人,顶替的人我已经找好了,这会儿恐怕要劳烦你去给他的戏服改改尺寸,实在急用。”


    说着,他便将埃洛伊斯往隔壁服装仓库带,里面两个剧院本身雇佣的裁缝面对那件皇帝规格的大礼服束手无策,根本不敢动剪子。


    费南迪指着一旁站着的奥兰多,向埃洛伊斯介绍:


    “这是替补,衣服暂时就照他的尺寸来调整,等我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请你重做。”


    埃洛伊斯看向站在一旁的替补奥兰多,她好像以前来剧院时,看见过这个男演员。


    他此刻穿着一身亚麻衬衫与衬裤站在角落里,四肢修长,头发红棕,肤白貌美,五官深邃,眉目里满是轻薄的得意之色,看不出一点符合角色的威严。


    听见费南迪说要找更合适的人选,奥兰多脸上笑色一凝,他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但仍不希望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飞了。


    费南迪交代一通,就出去寻老板尤维了,留下埃洛伊斯与两个裁缝在这里,埃洛伊斯叫她们去找工具来,她则先给那奥兰多量围度。


    有可能肩宽需要收紧,胸前也得收一点,她站在奥兰多面前收紧了皮尺,觉得这男演员有些太清瘦。


    而奥兰多却心猿意马,他不愿意让位,思索半晌,将注意,打在这位深受娜莎重用的裁缝师身上。


    说白了,这出戏是格朗丁为娜莎量身定做的,她在这出戏里有绝对的话语权,连尤维都得听她几句要求。


    如果娜莎能拍板,不叫他让位,那岂不是就能顺理成章的一直替补下去?


    可娜莎信谁呀?她正是与面前这位,有些名声的女裁缝关系深厚吗?


    剧院里许多兄弟也都为有钱有权的夫人卖过身,这没什么。


    想到这里,奥兰多轻轻抬起手,扶住了埃洛伊斯拉直皮尺靠在胳膊旁边的手臂。


    埃洛伊斯一懵,偏头看向这奥兰多,在他脸上看见一抹殷切神情。


    他露出自以为最迷人的微笑,说道:“亲爱的小姐,您觉得我身材如何呀?要不要……”


    埃洛伊斯蹙眉,几乎瞬间就知道这小演员想干什么。


    在剧院这种地方,出名的演员靠角色立足,小演员跑龙套的,平时也会下海接客。


    刚刚费南迪说他只是替补,估计他也不想替,身无长物的苦命人要做点什么,下意识便会想到这个办法。


    她冷漠地将皮尺绕起来,一动不动,目光挑剔,毒舌道:


    “怎么,搭我手做什么?想被潜规则?


    可惜,你长得不太行,不适合吃这口饭。”


    这里的风气开放,她也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


    奥兰多被打击到,有些语无伦次地理理衣襟,他感觉自己被女裁缝如同一块肉般打量了一遍,努力为自己辩解:


    “满剧院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身形比我好,长的比我好的了好吧。”他又捋捋额头发卷小声嘀咕。


    埃洛伊斯充耳不闻量完尺寸,又去打版,准备先改动样布让奥兰多试。


    奥兰多从不扭捏,他下定决心要为了前途拼一把: “小姐,我第一次在剧院看见你就记住你了,我……”


    “嘘。”埃洛伊斯竖起剪刀对着他嘘声,她又接着裁动白坯布,淡淡说道:


    “别费劲了,费南迪说要换人,就证明你不适合演这个皇帝,想靠我占不适合你的角色,不如去诱惑格朗丁,叫他按照你的形象写个剧本来的好。”


    这个建议还真让奥兰多听进去了,他思索着不做声,又冷哼一声套上衬衣,一颗颗扣好纽扣。


    “小姐,我这样的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哪样?什么人能入你眼呐?”


    埃洛伊斯继续低头裁剪布料,头也不抬。


    “大家闺秀。”


    她这话一出,奥兰多哑火了半晌,坐回沙发里,为好不容易得来,眼见又要丢掉的男主演一位置叹息。


    话说回来,这女裁缝还真是个好人,为他做出了正确的解答。


    埃洛伊斯见那两个裁缝带着工具来了,就开始使唤人,先剪布,再根据奥兰多的体格缝样,试穿没有问题,就按照线迹拆开,原衣布料裁剪好,再缝上。


    不过三四个小时的功夫,附近钟楼响了七声,埃洛伊斯便完工,叫费南迪与娜莎过来看效果。


    他们都觉得行,埃洛伊斯这才收拾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还有赫帕夫人的礼服要等着她去画呢。


    临走,埃洛伊斯悄悄告诉娜莎刚才服装间里奥兰多那点小心思。


    二人笑话了一顿,娜莎摇头:“他呀,就是这样的人,仗着皮囊好看,总问贵宾包厢里那些女客人讨东西,还让人家动手,有一次,险些被一个绅士给打了。”


    埃洛伊斯笑过,娜莎又叫她也给自己做几身私下里见人穿的裙装。


    “我考虑过了,乔约翰走了,我可不能就这么傻傻等着他。”


    “我得好好演戏,赚到钱,得剧院的股份傍身。再得好好打扮,用最好的状态示人,要是能碰见一个不介意我过去,又能体谅我的人,我还是愿意将就着过,给自己一个家。”


    娜莎落寞地说,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但心里难免生出期待。


    她说的那些话,在埃洛伊斯看来,像是自我劝告。


    “要是你红透半边天,自然会有数不尽的好人来供你选,世界之大,总能找到合适的,要是找不到,找错了也没什么,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


    “是啊,是啊。即使找错了也没什么。”娜莎到现在还能收到乔约翰以前订的鲜花和礼物。


    他这个人实在太突兀,如果不出意外,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只要有自食其力的能耐,便可以大胆去敞开自己的感情了,再错,也能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娜莎思绪翻涌。


    埃洛伊斯替她量完尺寸,天色已晚,她被人送到剧院门口,又叫费南迪安排的车辆送离。


    夏尔昂夫人的宴会,名流齐聚,要是让赫帕夫人能在这种场面穿着她的衣服出名,想来宣传效果应该能达到顶点。


    埃洛伊斯踌躇满志,打算回店加班。


    第102章


    裁缝店这段日子,每天都有大小订单接入,安柏瓦这个助手的工期,都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


    好在他有黛西和约瑟芬在手下帮助,效率还算快,埃洛伊斯给剧院设计的那批新戏服,很快就全部打完版型,准备抉择下料了。


    下午,安柏瓦完成今日计划的工作,缝纫机关上还没有一刻,他刚在座位上端起杂工端来的热水润口,便听见外边巴顿与埃洛伊斯经过。


    他们似乎又在确认新的订单,巴顿负责将这些订单对接给助手们,顺便又将助手们手上工作的进度同步给埃洛伊斯,让她好酌情安排。


    见状,一旁埋头在缝纫机上的范妮也抬头,听完一耳朵,她悄声吐槽:“她就像个在外面抓鳜鱼的母熊,也不知道又带回来什么工作。”


    安柏瓦耸肩:“你累了,就休假呗,这个月不是还有四天假期可以用吗?”


    范妮将手里的布料换了一面,又换线,继续缝纫,伴随着嘈杂的机械声,她百无聊赖说道:“全勤奖每个月二十美元,每周底薪三十美元。


    我们两个的提成升到了五个点,光是剧院那些戏服的订单,我就能赚一百五十美元的提成。


    林林总总一起,这周刚好是月底,我的周薪能有二百多美元,有些设计稿是你帮着细化的,提成比我还多点。”


    就算是没有上千美元的大订单,她平时也能维持七十至一百美元左右的周薪,每个月就是三四百美元。


    范妮活动筋骨,又道:“放眼全纽约,连算上裁缝师,你能给我找出几家薪水这么高的地方?”


    只要她还没断气,这份工作就能一直干下去,累点算什么,那可是真金白银呐。


    她都算好了,干一年,就能在纽约不算偏僻的地方买一块地盖房子。


    这些钱,让她家里的父母日夜不歇的在工厂做几十年也攒不出来。


    安柏瓦一听范妮这番话,又拿起剪子打算继续干活。


    他们两个的薪水在店里是独一份,但有这个前提在,下面的黛西,约瑟芬,瑞妮和巴顿,个个都像是闻着胡萝卜香味的驴,整天都有干劲,例如瑞妮,就算不出门去外勤走动打探消息,也会在店里加紧学习,提高技术。


    不过,现在店铺里的主要订单都是老客户预约,或者熟客推荐,胜在单价高,几乎没有散客,不做售价低于一百美元的裙子,他们平均工作到六七点钟,也就能下班了。


    金钱与情分结合起来的驱使力比埃洛伊斯想的要厉害。


    她先列出需要设计的任务,头等便是娜莎找她定制的,可以秋冬季出席宴席穿着的礼服。


    再就是赫帕夫人要出席夏尔昂家族宴会要穿着的礼服。


    再就是赫帕夫人为秋冬季定制的四套衣裙。


    这些设计稿,埃洛伊斯打算用一个晚上的通宵来完成。


    但当夜,她熬着夜,也有人与她一起,例如巴顿,他正在与欧洲那些小型布料工坊的代理商接洽,由于距离远,第一次寄信得到地址后,他们就可以使用拍电报的方式联络。


    其中一位代理商正在东海岸的某个港口,他给巴顿回电报,说已经将手中布料的小样寄出。


    巴顿将这消息带给埃洛伊斯,而此刻她正握着铅笔,坐在融融的烛光下思索如何能为娜莎设计出独特的个人风格。


    一个演员,个人风格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演绎方式,还是私下的性格,审美,穿着,爱好。


    这关乎到别人对她的滤镜。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埃洛伊斯从设计的心流状态里挣脱出来,她困的再次睡倒在桌上。


    第二天清晨,一场毫无意义的大雨落下,按住夏季的炎热。


    埃洛伊斯成了隔壁面包店最早的客人,囫囵的吃过一顿饭,回店里囫囵洗漱过,才开始将昨夜睡眼朦胧时画出来的东西整理整理。


    她这人设计东西时有点怪,越是嘈杂,困倦,意识迷离的状态中,就越能捕捉到脑海里那些灵机一动的点子。


    要是宽十天长假,再叫她画稿,反而会不知从何下手了。


    用布莱尔的话说,这就是劳碌命一条。


    知道老板在店里加班,员工们来的自然也就早,巴顿从家里出发时天还没亮,抵达店铺时,邮递员正在往信箱里塞最早一批同城的信件。


    他捏着比红砖还厚些的厚重纸沓,刚拿钥匙开箱子,巴顿便从后边冒出来。


    “别塞了,给我吧,今天有几封?”


    “十二封。”邮递员与巴顿寒暄,叫他们买个大点的信箱换上。


    这十二封信,有的厚有的薄,其中有同行写来,长篇大论的客套话,想与埃洛伊斯合作。


    又有一些询问工期的客人,其他报社的人,邀请她去看货的布料商,其他剧院的经理,还有报社的珍妮,以及安东尼写来的长信。


    巴顿筛选一遍,将安东尼与珍妮的信送上楼,客人来的信他看着回复,布料商的婉拒,那些报社与剧院经理写的信,也得交给老板看。


    埃洛伊斯刚丢下画稿,娜莎与赫帕夫人的服饰,她打算亲自打版型来制作,不叫别人帮忙。


    巴顿推开门进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信件,如同机械般进入每日必要的日程。


    埃洛伊斯将安东尼写的信放在一旁,先拆开撰稿员珍妮的那封。


    她的字迹娟秀,称前几天,由埃洛伊斯提供素材为戏剧幕后出的那篇短文反响很好,许多人看了那篇短文之后,写信到报社反馈。


    报社的主编就想邀请她,在报纸上开辟一个服装行业专栏,每周一,由埃洛伊斯提供素材,珍妮负责整理成主题,润色成稿。


    意思,就是叫她与上次一样,谈一些流行趋势,行业内幕,以及上流社会中的见闻,提供穿着建议。


    顺便,珍妮说,主编答应了要给埃洛伊斯在报纸上流个显眼的广告位,租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且不收取登报费用。


    埃洛伊斯心道这主编也不是吃素的,便提笔写信答应了为专栏提供素材支持的要求,顺便感谢免费登报的位置。


    这两样,一个可以为她持续曝光,一个可以叫家里的旅店打开知名度,何乐而不为。


    这封信是好消息,下一封安东尼的信,却让埃洛伊斯哑然,又露出迷之微笑。


    安东尼在信上说,他知道,埃洛伊斯有的是手段,是个厉害角色,但好歹有情面在,不至于为那一成利润斤斤计较,不如他想个折中的办法来解决。


    埃洛伊斯目光往下挪,继续瞧他口中折中的办法。


    安东尼说,叫埃洛伊斯设计出各四款秋季可以用的暖帽和手套,这两样是秋季最好卖的东西,通常都配在一起售卖。


    又埃洛伊斯设计,选材料,敲定最终成品,并且定价,发动渠道宣传。


    再由他工厂代加工,每款一百件,一共八百件货,铺进他的精品店里,专门摆一个展示台售卖。


    如果这八百件货,一个月内能全部售空,那么次月开始,他就让出一成,让她从今往后都拿三成利润。


    埃洛伊斯思索,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每件货她要是平均能赚三美元,八百件货,就能赚上两千四百美元。


    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她恐怕就能买下当初在地产公司看到的那块地皮,自己在城里盖栋花园别墅了。


    她回信,答应了安东尼的说法,并打算当天就着手设计这四款暖帽与手套,又筹划着要在与珍妮的专栏上,放出这个消息。


    巴顿拿来的其他信件,埃洛伊斯婉拒那些小剧院的订单,又准备接受其他报社的访问。


    今日露易丝应该正在盯着木工进场修理旅店的地板和门窗,埃洛伊斯打算中午回家洗漱午觉,下午去一趟告诉露易丝好消息,晚上再画暖帽图纸。


    上午,她得把赫帕夫人礼服的版型裁剪出来看看样子,心里也好有个底。


    人一旦忙碌起来,恨不得劈成两个来使用。


    与此同时,长岛东区本杰明府并不宁静。


    第103章


    八月中旬的早晨,蔚蓝海岸附近。


    本杰明庄园淹没在茂密树林中,翠绿的一排丝柏挂着露水分割开草地与林区。


    H型建筑的前后,有马场,花园,仆人排屋,还躺着方形喷泉池。


    金色阳光铺就每一寸土地,戴着麦秆编帽的园丁,手持长杆打捞水中落叶,附近还有人持长剪,修整草地。


    康丁娜是本杰明夫人从华盛顿陪嫁来的高等女仆,如今做女管家已经二十年。


    她每日清晨七点起床,洗漱打扮,穿上整齐的制服,才从仆人排屋里出来,顺着鹅卵石小径往主宅走。


    康丁娜中年未婚,她相貌端庄,将黝黑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盘在脑袋后面,颈上还戴了一条金镶宝石的十字架,这是上个月本杰明夫人给她的。


    身后跟着一群年轻些的女仆人,康丁娜一边走,一面回头吩咐:


    “西翼那两间舞厅,三处套间,得找扫烟囱的来,将烟囱给通通,再把壁炉里的灰垢扫干净,地毯窗帘什么的,换下来清洗。”


    本杰明庄园主宅东翼是主人家的寝室与书房,起居室。


    西翼是为客人们准备的地方,三楼有窗外风景绝佳的三间套房,站在窗内可以望见海岸线。


    二楼有两间大舞厅,画室,藏书室。


    一楼分成东西,靠东是客用的大餐厅,可以容纳三十人聚餐。


    靠西是一间会客厅,里边挂满翡冷翠城名家的画作。


    每年秋季结束后,面临年末圣诞节,门户之间要走动,使用频率就会高起来。


    一转眼就要入秋了,后面还有许多事,当仆人的得把活儿都做在前头,后面到了季节,就不忙乱。


    康丁娜又问女仆,本杰明老爷书房外间的墙板修补好没有,女仆忙说修补好了。


    那是猎枪不小心走火擦出来的弹孔,还是小本杰明一个月前不小心干的事。


    好在没伤着人。


    又安排过午时的正餐内容,点了一班女仆趁着夏季最后的十几天日子,将走廊里挂的墨绿天鹅绒帘子都拆下来洗晒。


    从排屋走到主楼,康丁娜顺着东翼旋梯上行,心情忐忑地朝主人家的起居室外走去。


    外边走廊角落摆着一座自鸣钟,外表镶嵌贝母,贴了金箔,壳板是从前东印度公司来的蔷薇木。


    本杰明夫妇都喜欢蔷薇木,就连起居室的大门也是这个材质,女管事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过去。


    里面正在闹。


    “你说他跑去康斯坦丁的营里做新兵去了?”


    康斯坦丁是海军军官,也是博朗特家族曾经的麾下,小本杰明这是跑到自家老对手的手底下去了。


    想把人捞回来也不是不行,可就是丢人,又是大选的节骨眼,跟博朗特家族正较劲着,他们肯定会传扬出去。


    纵使是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杰明夫人,此时也动了怒。


    打量这小子还真想跟父母一刀两断?


    她气的摇晃牙扇,斜眼瞥见沙发上看报纸的老本杰明,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本杰明夫人冷哼一声,收了扇,问他怎么办。


    老本杰明也是今早才知道他的下落。


    也不知道是谁帮忙,出逃行踪瞒过了他的特勤,完全查不到,干净利落的很。


    直到康斯坦丁发觉营里多了一个会多国语言,又能舵船又能骑马的新兵,审问出了背景,这才拍电报去博朗特家族询问该怎么办。


    之后,老博朗特才把事情转达老本杰明。


    虽然两个家族在上面斗的不可开交,但小本杰明是独生子,他要是有什么好歹,那谁也别想喘气。


    安全无忧,故而,老本杰明倒不觉得这完全是坏事,或许能锻炼他呢?


    他将看法说开,本杰明夫人也平息下来。


    “你把他给惯坏了,在外面没人伺候,受些苦头也好,不过,我倒很好奇,那个小演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杰明夫人说着,漠然地看向她丈夫。


    他们夫妻两个也是近日才查出来,自家儿子竟然在芝加哥购置了产业,有剧院,还办了一套温馨宅子,俨然一副要在那过日子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是想带那个小演员私奔去。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溜出门,称去找温斯顿,借着他的名义去了一趟剧院,回来就再没出去过,第二次开溜,人就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本杰明夫人觉得,问题就出在那小演员的身上。


    说不定是那小演员害怕,把他给拒绝了,他伤了心,就想出这种办法逃避。


    老本杰明不说话,他知道她也就这么一说,以夫人的身段架子,断不可能对一个小演员怎么样。


    “我倒没看出来,这小子竟然还是个情种,是随夫人你还是随我?”


    他将报纸放下,乐呵呵地问。


    本杰明夫人看着老本杰明的地中海头型便觉得刺眼,经常后悔当年冲着他年轻貌美,又是勋爵门第,就答应了求婚。


    她挪开目光,答非所问:


    “得查查她的底细,别让人给下了套。”


    老本杰明讪讪地答应。


    夫人又道:“温斯顿今晚回来,我让他来这住,省的伊莎贝莉总写信求我。


    还有,勃洛克过段日子要回华盛顿了,他走前总要办个宴席露面才像样,也好叫下面人都看看,追随的是谁。”


    她叹气,其实根本无心在这样的事情上费心。


    老本杰明思索着,见她疲惫,似乎有心无力,便建议道:


    “前两天,夏尔昂说他夫人在筹备秋猎季前的宴会,请了你,你还没答应,不如就让他们将人都集中些请,一起操办了。”


    老夫妻在里面说着话,女管事见事情太平了,才敢进来,与她一起的还有男管事,他抱着一堆公务文书,说是官邸发过来的,要在书房批阅还是在起居室。


    本杰明夫人指示,叫他就地放下。


    旁边女管事在,夫人又安排她去西翼腾扫一间套房出来,并送个口信出去,叫夏尔昂夫人立马来一趟,找她有事交代。


    他们都领差事走了,仆人又更换了茶壶和小点,搬来写字台,鹅毛笔,墨水和羊皮纸。


    自打勃洛克在纽约,为了随时听他差遣,老本杰明也回家住了。


    他在家里,一概公务文件,都是夫人与他一起批阅的。


    有时候,老本杰明都恍惚,他这夫人不像夫人,倒像是同僚。


    至此刻,夫妻俩还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会做更冒险的事。


    …


    裁缝店,整个上午的时间,埃洛伊斯都拿来赶制要给赫帕夫人穿着礼服样衣。


    到傍晚昏蒙,模样渐渐也就成形,看得出款式了。


    参加这种宴会,不像之前那小打小闹。


    在之前,赫帕夫人在宴席里的地位算是排前,怎么打扮的喧宾夺主,别人都只会夸赞她。


    但这回的宴席,说是夏尔昂夫人要请一众上层贵妇,赫帕夫人在其中,就算不得什么人物,要是太招摇,反而显得抢风头。


    城里的小贵妇,各自附庸丈夫上司的夫人,而这些夫人,又附庸本杰明夫人,全都是为了讨她开心。


    这事儿,古今中外都一样。


    打完样板,在选料上,埃洛伊斯没有用什么刺目的色彩,名贵的布料,也并不做过分前卫,彻底颠覆的设计。


    只是素色雾蓝塔夫绸面料,按照赫帕夫人自身来设计廓形。


    赫帕夫人四肢修长,但可惜是直板身材,并无曲线,说句冒昧的话,她很适合做后世的高定模特。


    这个时代流行沙漏腰,平时只能用鱼骨束胸和臀垫撑出来。


    埃洛伊斯只能让赫帕夫人的身材数据在她脑子里建模,一点点修饰,纯靠版型来填补缺陷,在不需要束胸和臀垫的情况下迎合当下审美。


    这两个折磨人的玩意儿脱掉了,整个人都能松一层皮。


    要显曲线,浅色的塔夫绸在烛光里面很清新,一幅幅褶皱旋钮状散开,装饰只有蕾丝纱堆的一字领与裙边。


    整个看起来倒是简约,却不显得寒酸,埃洛伊斯想,若是赫帕夫人穿这条裙子站在人群里跳舞,一定是身姿最灵动,舞步最轻快的。


    明早再忙活一个早晨,就能让助手把样衣送去给她试,要是效果好,就开始下料动工。


    埃洛伊斯今晚打算回家去画安东尼那里的设计稿。


    她路上边走边思索,做这种小物品,不像礼服可以把裁缝的名字绣在裙摆里面。


    像帽子手套这种东西,就得一款小巧特别的徽标,装饰在表面,为其增加附带价值。


    埃洛伊斯打算把自己姓名中的首字母拿来用,也就是AZ,这两个字母,设计成花体图案,运用在商品上。


    万一哪天,这俩字母也能像老花一样流行就好了。


    她美美地畅想着,在天彻底黑掉之前回到家中。


    先将登报的事情交代给露易丝,她把珍妮的信址交给她,叫她们自行联络。


    今晚思索要给安东尼做的那些货,等明天,她就得想想,怎么给娜莎设计秋冬私服。


    可等四款暖帽手套设计出来,她就要亲自去工厂选料,打版,定价。


    等忙完这一阵,忙到货物上架,恐怕就正是金秋时节,万物凋零。


    近年来,纽约的秋季短,冬季漫长,总会下雪。


    往年,她从不期待冬季的雪,那只会令人脚趾麻木,手脚冻的通红。


    心思与视线一样,拘束的压在这陌生世界的地平线上 ,只看得见通勤道路里深深的雪印。


    但现在,她想在天空落下亿万飞白的时候,能抬起头来。


    第104章


    家里的帮佣姓泰德,不住在这,她只每天早上六点一刻来,给主家烤几片面包,煎一盘鸡蛋,温一锅牛奶做早餐。


    又开始收捡放在浴室里的脏衣,两个小姐的衣服都是绸缎的居多,不能经常清洗,穿一两次擦擦就好,更多的是一些衬裙衬裤。


    十二点左右要是家里有人,就做一顿正餐,简单收拾好厨房餐桌,她下午就带着脏衣回家去洗,洗了晾在专门的屋子里。


    等到晚上五六点天黑了,又来这里做一顿晚餐,偶尔打扫卫生。


    不过,自打托马斯求学去了,家里空落,露易丝带着特莉忙旅店,埃洛伊斯也常不着家,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灰尘和家务要干。


    泰德每天两美元的薪水,略高于市场价格,但好在这人仔细干净,一家子都很朴实的干活。


    当晚埃洛伊斯回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还没有,帮佣说她炸了一锅丸子面酱放在厨房里,还有一锅煮好的通心粉。


    据说,露易丝的旅店今天要镶壁纸,补木饰,订的家具新家具,二手家具都到了,她们这会儿正在那忙。


    埃洛伊斯就安心吃过晚餐,盖着块发旧的薄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画稿,等到十点正刻,才听见玄关有响动。


    回到家里,露易丝还没来得及休息,听埃洛伊斯说可以不要钱登报,她立刻就拿着地址回屋写信联络去了。


    特莉说她在二手店里挑选了些旅店小厨房要用的锅具碗盘,又见了两个厨子,只可惜那两个厨子,手艺过不太去,要价又不低。


    像是看雇主是母女俩,又殷实,心思都有些不好。


    埃洛伊斯闻言,思索半晌,还劝她找个女厨师,只看厨艺不看年龄,肯定能找着好的。


    想着想着,她连稿纸也搁下了。


    “依我看,不如去利兹酒店里挖人,露易丝不是说,今年酒店裁减了许多的员工吗?一定就有在厨房里干活的,艾米和她一家子兄弟,都是那样。”


    她自打进裁缝店后,身边换了环境,整天整天的加班,几乎再也没有去联络过曾经在利兹酒店认识的同事。


    特莉与曾经一起洗衣服的几个同事也没什么机会交往了,不过旧情还在,她知道有几个还没搬家,兴许能找着人打听,这会儿也回屋琢磨去了。


    埃洛伊斯掸一掸稿纸上的碳条尘屑,继续画她的工厂货。


    安东尼自打办厂后,陆陆续续又在纽约各地扩了几家卖精品的门店,这些地方都是租赁的,他大部分的利润,又都投进了厂房,变成了陈列的商品。


    他的那些商品,最好的品质,不超过十七八美元。


    低价的商品,四五美元就能买到。


    十七八美元的商品,对质量和美观都有一定要求,主要客户是家庭年薪一千美元左右的中产女性。


    她们大多有一定的社交圈,在街坊邻居之间,算是时髦的那批人,会看报纸,追赶上层富人的流行趋势打扮。


    根据埃洛伊斯这几个月的观察,布料商那里销的最好的布料,从印花布转变为纯色布,或许受经济平缓期的影响,上层市场从繁复的审美中逐渐蜕变。


    那些层层叠叠的泡泡袖蕾丝边,如同巴洛克珍珠一样多变的裙形,恐怕要没落一阵子,廓形简约,特色鲜明才是未来的卖点。


    四套暖帽与其搭配的手套,选择了花卉的元素做主题,秋冬季嘛,花草看着吸睛,颜色鲜亮,也好用到下一年。


    最重要的,便是她设计的徽标,这些徽标被埃洛伊斯排成花体,安插在装饰物上。


    例如暖帽要用的缎带上,就得请刺绣工专门绣字母,这一步最不能省略。


    …


    大清早,黛西和瑞妮就卷了样衣,往赫帕夫人家去试穿,埃洛伊斯将自己关在工作间里半晌,缝纫机没动静,一听就知道是在画稿。


    样衣试回来,她们都说很合身,基本没有要改的,埃洛伊斯才亲自下剪子裁布,一点点在人台上拼凑出版型,又请托了范妮缝纫。


    到第二天,她带着修订好的纸稿,跑了一趟安东尼的工厂,打算让他打版,评估成本,看怎么样最适中。


    安东尼拿了她的设计稿,号召来两个刚聘没几个月的打版师,与埃洛伊斯一起,关进屋子里商量用料,过细节部分的结构。


    又为这系列商品定下宣传名称,就叫花橱。


    既然是花橱,那么在店里的陈列也得凸显的与其他不一样。


    安东尼带着埃洛伊斯去了一趟他其中两家门店,指挥着腾出里面最好的一块陈列台。


    埃洛伊斯让他拿来黄铜的帽撑子,铜盘,浅绿丝绒布托,亲自演示如何摆放,又让他订制一批纸盒放在门店,盒子要能刚好装得下同元素的两件暖帽手套。


    两天后选完材料,打版师做出样品,埃洛伊斯与安东尼又列项,核算面料辅料成本各为三美元五十美分和二美元八十美分,加上工人成本后,定价暖帽为十八美元一顶,手套为十五美元。


    从图稿完成后的第五天,样版就开始被拆解,投入流水线复制。


    八月下旬,裁缝店里埃洛伊斯与税员核过缴纳单据,赫帕夫人的礼服裙子也彻底制作完毕,检查过各种细节,埃洛伊斯与助手携衣箱子,送货上门。


    距离夏尔昂夫人的宴会,还有一周时间。


    第105章


    快入秋,气温逐渐平和,太早的时候雾大,外出还得披上细织披肩,这是布料商寄的样品,埃洛伊斯裹着在车里瞌睡。


    赫帕夫人的礼服装在皮箱子里,瑞妮的膝盖上还抱了一盒附赠的手造花头饰,再有半条街就到地方了。


    宅子里赫帕先生正准备动身去公务,他在门廊里戴高筒帽,惊讶女管事与他夫人起的这么早。


    问过才知道,是送礼服的人要来,她连回笼觉都不睡了。


    据说,这次夏尔昂家族的宴会不得了。


    先前本杰明夫人还没答应要来,又忽然答应,不止答应,还指示夏尔昂家族要办的盛大,说是勃洛克先生可能会到访。


    这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十分看重,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出差错,就连赫帕先生也感到一股紧张氛围正在纽约蔓延,他叮嘱几句才离开。


    前脚赫帕先生刚走,女管事正打算关大门,瞧见街角马车驶来,她又赶紧打起精神。


    回头叫女仆去收拾屋子准备茶点,看夫人洗漱好了没有。


    楼上赫帕夫人正抱着床柱子叫女仆给她勒腰穿鱼骨束胸。


    埃洛伊斯拎着箱子上去,看见后忙制止了她,好劝歹劝,赫帕夫人才放弃更紧身一点的想法。


    协助她试穿,试妆发,埃洛伊斯又根据颜色款式,从一柜子饰品里面选了一条项链和耳坠配上,忙了两个小时,直到一屋子的女仆都说好,又才作罢。


    埃洛伊斯今天要去安东尼的店铺看大货上架,留给这里的时间并不多。


    不到九点,她与瑞妮就拒绝了夫人的挽留离开。


    赫帕夫人也不见怪,反而叫女管事给她们塞小费。


    女管事觉得很怪,却不好说什么,她从来也没见过自家夫人迁就一个小裁缝的时间,想来一定是夫人高瞻远瞩,有什么缘故吧。


    忙碌一早上,埃洛伊斯满头的汗。


    返程路上见到晨光微熹,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她叫瑞妮在路边买一份晨间生活报,直接往安东尼最早的那一家精品店去。


    安东尼今天穿着一身格纹外套,他正站在店外的台阶上,指挥工人从马车上抬下来一箱货物往店里搬运,又叫马车夫把剩下的货送去别的门店。


    安东尼盯着那箱子安稳着陆,又让店员戴手套一件件取出来用纸盒装好再放进仓库,他耳畔闻见风铃的动静,埃洛伊斯已经带着助手走进来。


    她们看着像是已经忙过一阵,面上毫无困意,一个个精神抖擞。


    “埃洛伊斯,你这么早是打哪儿来的?”安东尼好奇地问。


    得知说是给要参与上流聚会的贵妇送礼服,他才恍然大悟,近期纽约上层社会可是热闹的很。


    埃洛伊斯跟着安东尼手指的方向去看,她随机抽取两个款式出来检查色差,重量,质感是不是统一。


    安东尼也跟着查看,他又在一旁说道:“五个门店每个款式库存二十件,我预估嘛,这个月内应该就能全部售完,要是能售完,下一次补货我就按三分利润给你。”


    她却摇头,让瑞妮把刚才买的报纸拿出来,递给安东尼瞧,又道:“我认为卖的会更快,下一次补货得提前准备好,数量也不用过多,就总共还上架八百件就好,厂里原料还都够吧?”


    “够,这些料我都备的多,再做两千件也没什么问题。”安东尼说着,低头顺着埃洛伊斯点的地方看,见是个专栏文章,就阅读起来。


    “这是与报社合作出的文章,每周一刊登一次,虽然没有劳务费,但好在能随我宣传产品。”


    前天珍妮来找她访问并撰稿的,加急审过印出来,趁着今天这个周一发布了,下周也是这样。


    在上面,埃洛伊斯站在一个裁缝店主的视角,预测秋冬季流行的趋势,又回答了珍妮准备的问题,例如如何挑选羊毛围巾,如何分辨一款布料是不是浸染翻新过的。


    文末,她还不忘提起最近在与安东尼精品商店合作,为秋冬设计了系列暖帽手套。


    安东尼倒是没有想到,报社会与她合作开一列专栏,不过这些内容着实有意思,既关乎普通民众人常生活,又有行业壁垒,是一般人了解不到的新鲜消息。


    若是让别的出名裁缝来,又肯定不屑向公众透露这些。


    安东尼都下意识的想为了这专栏每周订一份报纸,但如果每周看了这份报纸,任谁都会对这位裁缝十分敬佩,她有如此老道的见解,却无傲慢,仿佛经验十足而又谦逊。


    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文章有意思,都是你自己写的吗?”安东尼没与报社的人接触过,不知里面的情况,还以为埃洛伊斯又点了什么技能。


    “我怎么写的出来这样的好文章,只是提供一些素材而已,整理润色的是撰稿员,喏,下面有署名,她叫珍妮。”


    安东尼这才从报纸底端一长条的人名中找出来珍妮的名字,又听埃洛伊丝说道:“珍妮是个好人,还帮我表姐刚开业的旅店登了报,位置还挺不错。”


    可这位珍妮的名字却淹没在后面,要是不说,谁会知道她呢?


    安东尼感到唏嘘,又被埃洛伊斯口中开业的旅店吸引去注意力。


    埃洛伊斯这才告诉他,露易丝从前是在利兹酒店工作的,已经成为了管事的助手,但勤勤恳恳完成了那么多事情,最后管事的位置却没轮到她。


    谨慎的考虑过后,这才自己出来开了一家规模很小的旅店,埃洛伊斯提供了启动资金,今天已经开始运营,接受房间预定了。


    安东尼知道大名鼎鼎的利兹酒店,对这些做买卖的事很感兴趣,他当即就询问起来租金和房屋面积,租赁合同怎么签的,投入了多少钱,又问位置:


    “在百老汇附近?那客人应该不愁吧?”


    埃洛伊斯见他感兴趣,就邀请他去看看。


    “我中午正打算过去一趟,带瑞妮去给新招来的旅店员工量体裁制服,近段日子太忙,就今天能空出半天时间。”


    有埃洛伊斯这个先见在前,安东尼打心眼里想看看,这些年轻的小姐到底能把生意做成什么模样,他当即答应,又让店员去后面的库房拿一二十套已经过季了,但还崭新的几种浴袍装车,说旅店能用的上。


    快要正午时,旅店的厨房里正在做菜,一楼收银台左手边就是小餐厅,一般这种规模的旅店都只会给住店的旅客提供简单三餐。


    但特莉对此很有追求,她这几日,去寻找曾经一起工作过的老朋友,寻觅厨房里被酒店裁员的人,还真让她找到一个原来做过帮厨,手艺不错的人。


    卡维雅四十出头,已婚育有三个孩子,丈夫是车站的卸货工,她离开酒店后,为谋生计,去工厂做了几个月纺织女工。


    此刻她正围着蓝色围裙站在厨房里熟练的使用烤箱,给一只烤鸡刷上蜂蜜和有芥末酱的汁水,又重新关上盖子进去烤。


    特莉给厨房招募了一个厨师一个杂工,她自己则是打算做一些食材采买的活。


    楼上露易丝在指挥四个员工的工作,告知她们关于今天的清洁流程。


    埃洛伊斯抵达时,看见今天轮班银台的员工正在给一个拎着箱子的男士订房间,她与安东尼没有打扰人,自行在楼下逛,逛完了又上去找露易丝。


    员工们正散开,各自领了任务去做,埃洛伊斯见着露易丝,先介绍了安东尼,又让她安置安东尼送来的浴袍。


    露易丝很用的上这些东西,要邀请安东尼一起吃午餐,又聊起他感兴趣的问题。


    “大套间的价格是六美元一晚,小房间两美元,这个月内订大房间会赠送一次一人份的正餐和早茶,小房间会送一份早餐,有黄油煎面包片,两片培根,一杯茶。”


    “如果客人有需求,餐食也可以单点,我们有菜单。”


    露易丝说着,经过收银台时,将今天开业的营业账册递给他们看,已经有两间大房间订了出去,小房间还空四间,看来开门生意就不错。


    他们一起在用餐的地方坐下,探讨起成本问题。


    “不算上仓库,地下室和洗衣房,这里一共有三个套间,九个普通房间可以运营,如果每周全部订满,房费效益是二百五十二美元。”


    一般旅店在劳动市场的人工的价格低廉,露易丝给十二个房间配五个员工,每天轮班两人打扫房间,一人清洗客人的脏衣和前一天使用过的床品,一个人在柜台待客,后厨暂时只有两个员工,总共的薪水开支也只有五十几美元。


    利兹酒店的清理工,最多每周也才五六美元的收入。


    也就是说,每周房间只要有三分之一能买出去,就能覆盖各种成本。


    但一个旅店光靠房费是收益不了多少的,像酒店的餐饮,洗衣服务,连带售卖的瓶装红酒,才是创收的主要部分。


    不过越是靠近节日的旺季,百老汇也有许多游客,生意会边多,价格也自然会提升。


    听完,埃洛伊斯感叹,还是做裁缝简单些,要操心的地方少点,真是女怕入错行啊。


    “哎,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你开得好裁缝店,自然觉得做裁缝不难。”


    安东尼啧啧叹罢,称赞露易丝很有经营头脑,又问她准备上哪找瓶装酒水供应商。


    第106章


    露易丝大方,午餐几乎让厨娘将旅店里主打的几款肉菜全都做了一道,让埃洛伊斯他们品鉴。


    一般像这个价位的旅店,餐食本来没有这么丰富,露易丝知道,她新店开业,必须舍弃一点利益打开口碑,通过这种实惠,让新客自愿当老客,才能长久发展,比得过同价位竞争者。


    未来赚到了钱,再一点点装修改善硬件,房费自然也就可以往上增长。


    一桌子钻钱眼里做生意的人,谈话间不知觉便热闹起来,安东尼人精似的,让露易丝以后缺什么旅店用品就从他那里进货。


    饭后,安东尼又去其他分店巡视货品上架,埃洛伊斯则留下为旅店的员工们量了身高尺寸,又与露易丝确定了款式,学利兹酒店那样,做耐脏的深色长裙和罩衫,上面绣旅店的名称。


    她打算把这个任务让瑞妮拿去练手慢慢搞,二人又辗转回到店铺里。


    近期的设计任务不少,当晚她开始为娜莎构思设计,还得准备好冬装的系列设计稿。


    在赫帕夫人参与完宴会之后,一定会有更多人来咨询服装,她得准备好下一季的主打款式。


    顺便,还要忙碌店铺里关于缴税,发工资,以及等着验收通过让娜介绍,从代理商那里买来的贵价手工布料。


    埃洛伊斯还打算去找一家品质高的皮子店,贵妇们准备冬衣,各种皮毛料是少不了的,这东西稀有又容易造假滥竽充数,常人没见过容易被骗,必须得她亲自挑选。


    夏末秋初,剧院订的那些戏服全部交付,从秋季开始,剧院就不会排新戏了,这以后直到圣诞节,一直上台演出的,都会是大浪淘沙后经典的作品,娜莎要巡演到十一月才能回纽约。


    埃洛伊斯每天两点一线的往返在店铺和家中,偶尔收到安东尼关于货物售卖进度的消息,她又继续准备冬装设计稿。


    不知不觉间中央公园里深色的树叶已经开始发黄,纽约城外的长岛景色更加宜人。


    夏尔昂家族的宴会,几乎请动了全纽约的上流人士,蜡烛,鲜花,甜品,酒水,成箱一车车的往庄园里拉。


    等到宴会那日,远远隔着十英里路,也可以望见辉煌灯影,以及照亮大西洋海面波涛与礁石的焰火表演。


    由于这场应该由本杰明夫人来承担的宴会外包了出去,女管事康丁娜便成了最省事的人。


    夜幕降临,她在庄园里将要准备的一切都安置好,与一众仆人,特勤,同站在夜色里,肃穆无声,等待本杰明夫妇,勃洛克先生,小默肯,一同乘车前往不远的夏尔昂庄园。


    抵达宴会场,勃洛克先生的出现几乎振奋人心,漫长的觥筹交错,悠扬的古典乐曲,仿佛织成一块繁丽的布料,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赫帕夫人与她的丈夫紧张的入场,他们的席位被安排在靠后的地方,但也足以目睹到前头那些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的风采。


    尽管他们并不一定表里如一,但这一刻展露在公众面前的,却是十足的完美无瑕与坚定。


    本杰明夫人穿着谢利芙裁缝店定制的精美礼服,站在双弧旋梯之上,她正挤着僵笑,一副和蔼神色,与不停围上来,难得见她一面的人打招呼。


    待舞会开始,这些妇人们又一个个散去。


    本杰明夫人正打算去休息一会,忽然康丁娜面色仓促地靠过来,在她的耳畔说了什么,本杰明夫人顿时脸一僵,忙问老本杰明知道没有。


    康丁娜摇头,“先生和勃洛克先生正在画室里说话。”


    本杰明夫人当即往那里赶去,她的心情十分难以言说,似乎像是贯有的认识被打破,不可置信,觉得荒谬,可又真实发生。


    夏尔昂家族的画室里,众多画作在保养过之后展示出来,里面有一副名家真迹,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老本杰明端着酒杯,站在画面前,提酒敬侄子小默肯,他笑道:


    “瞧你这老气横秋的做派,外面那么多姑娘,不请她们跳舞,是不是太失礼了?但凡我再年轻二十岁,哪还有外面那些小伙子的事。”


    温斯顿正在打量墙上那幅画,他对此没什么表示,他只说自己不喜欢,去了怕反而惹的别人也不尽兴。


    身旁勃洛克闻言笑起老本杰明来,又道:


    “等我回华盛顿,你们就轻松了,都可以尽管休息一阵子,好好的度过圣诞,松快松快。”


    扭头,勃洛克看见他妹妹过来,又笑道:“安妮,你来得正好,我还没问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问候祖母呢。”


    本杰明夫人走近了,敷衍他两句,又将老本杰明拉出画室。


    老本杰明这才却发觉她脸色不大好,又问:“出什么事了?”


    “你那英勇的儿子,主动报名,现在正跟着舰队出海去跟西班牙人打仗去了。”夫人看着他,克制着情绪冷冷道。


    “我可真是个失败的母亲,活了这么久,竟然连自己亲儿子都开始不了解了。”


    他曾经只是个喜欢逛剧院,游山玩水的纨绔,没有过正形,并不像一个坚韧,能忍受什么艰苦的人。


    闻言,老本杰明也反复确认,他蹙眉,狐疑地思考,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种过?


    那可是即将迎来冬令时的大西洋,艰苦寒冷,凶险无比。


    他呷了一口酒,琢磨这事该怎么解决。


    外边形势多变,海上有摩擦都是常事,多数行动都只是出门招摇示威而已,仔细想想也并不一定就会怎么样。


    夫妻俩商量对策,决定先静观其变,要是战事危险,再走路子把人弄回来,毕竟在这个国家,以权贵的力量确实可以做到。


    可本杰明夫人依旧头疼的厉害,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然要轮到亲儿子用性命来威胁家族妥协,还是说,他真打算自己挣什么功勋,为了跟那个小演员有未来吗?


    刀枪无眼啊,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


    她这一生,遵循家族制定的规则,自小便努力做好一个名门淑女,礼仪,学识,琴棋书画,性格,面对着外人,从未出过一丝错误。


    就连选择婚姻大事,也是在家族规划的范围里,选了一个最能令她接受的人。


    她管理家族,帮助兄长和丈夫奠定事业,生育继承人,按照绅士的标准去乔约翰,尽管他再怎么玩世不恭,也并没有染上什么恶习。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活的很成功,但现在的情况,实在让人内心落寞。


    兴许的情绪起伏过大,本杰明夫人感到晕眩,脸色发白的靠着墙壁。


    康丁娜与老本杰明慌乱之中,给她揭开嗅盐瓶闻过,将人带进房间休息,又通知夏尔昂家族配合照顾。


    宴会还没有结束,本杰明夫妇,勃洛克先生,小默肯和默肯夫人,都不见了踪影,有心人不一会儿便察觉出不对劲,纷纷打听缘由。


    舞池里的赫帕夫人,更是敏锐地观察出来事情不对,她舞也不跳了,撂下丈夫,在庄园的地下一层寻到了仓皇失措,连体面都不顾,跑到这里来安排仆人去请医生的夏尔昂夫人。


    能让这位贵妇人亲力亲为,想来一定是本杰明夫妇真有什么事情。


    “夫人,这是怎么了?”


    赫帕夫人走过去,夏尔昂夫人见着她,也不客气,立马便将事情简单交代。


    让赫帕夫人笼络外面的宾客一同去花园里,她打算提前燃放下半夜的焰火,引去注意力,别让人太关注屋子里。


    赫帕夫人不敢耽搁,立刻出去照办,忙了半晌,等人群都集中到花园里去了,才又在门廊里见着夏尔昂夫人。


    她悻悻地听着本杰明夫人的女管事康丁娜的吩咐,等着人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作为夏尔昂夫人的心腹,赫帕夫人又问她有什么可分忧的,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造孽,真是造孽,原来小本杰明少爷跑去参军了,这会儿上舰队出海,还要去战场。”夏尔昂夫人压低声音。


    这种事情,与纽约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原本毫无交集,任谁也不敢相信。


    赫帕夫人随她往隐蔽的地方走,闻言惊讶地捂着嘴,不由捂着嘴: “上帝保佑!”


    “他竟然能逃的出纽约?”


    她眼珠子转动,又道:“这小本杰明,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怎么打的了仗,他一定只是为了拿性命胁迫家族,同意他娶那个女演员而已。”


    这话,说的夏尔昂夫人不知如何作答,她家里正有淑女一双,还指望不计较家世高低,只看人品的本杰明夫人能看上,好上嫁名门。


    这下子,算是全打了水漂。


    不过,照他这么能折腾的性格,夏尔昂夫人现在也不敢让自己女儿嫁,本杰明夫人都让他给气晕过去了。


    她们俩背着人嘀咕了好一阵子,焰火放起来,夏尔昂夫人才叹罢,顺口问起赫帕夫人裙子哪订的,看着还真不错。


    赫帕夫人才低声告诉她,做这裙子的人是谁,这人,正是给《王后》这出剧制作了戏服的那个女裁缝。


    第107章


    雨淋屋檐,整个纽约的天空都变成了深灰色,光线黯淡,地面积水如镜,夏季最后一丝燥热被冲散,若是不换上棉质衬衣,恐怕早晚还会有些冷。


    埃洛伊斯为家里人准备了成套的细棉,高支数布料衬衣,衬裙,以及店里剩下的过季布料库存,也打算裁了给她们做衣服裙子消耗掉。


    她来的早,将一把乳白色雨伞收起来,磕干水分,竖在门边。


    巴顿在柜台后边拆信封,他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一面打哈欠,又抬头,刀尖指着信堆,对老板说道:


    “这些都是今天收到的信。”


    前天夏尔昂家族的宴会办的十分盛大,光是厨师,就借空了纽约城里好几家大饭店。


    这几天的报纸上,所有人都在撰写那个名场面。


    按照老习惯,有很多受邀请参加宴会的评论家会讨论出当晚最得体美丽的人。


    有人提名了赫帕夫人,说她虽然腰身并不是最纤细的,但身姿却最舒展,配饰与裙子,搭配的十分得宜。


    有许多夫人寻赫帕夫人问裁缝是谁,然后写来信件询问工期。


    埃洛伊斯走上前去拆,里面杂着安东尼寄来的便条。


    他说,货物销售的速度很快,一切比他想象的还顺利,已经让工厂再补货八百件,顺便,叫埃洛伊斯把银行户头提供给他,好把两成利润划过来,还说,再过半个月或许可以推出点什么别的产品。


    埃洛伊斯思索着,处理了该回复的信件。


    忽然,她被一封外表有银色印花的硬纸信封吸引注意力。


    从信堆里拿出来一瞧,竟然印着夏尔昂家族的徽章。


    巴顿很惊讶:“难不成是赫帕夫人向她引荐了咱们?”


    这一切到来都比想象是要快,或许出了什么事情,是让人没想到的。


    埃洛伊斯将信打开,里面字迹工整,像是女管事写的,说要埃洛伊斯在下周周四带上工具前往长岛夏尔昂庄园,为夫人服务。


    夏尔昂家族,地位很高,夏尔昂先生的顶头上司,便是老本杰明。


    与夏尔昂家族同体量的家族,两只手数的完。


    埃洛伊斯当即叫巴顿准备,她爬上楼去,整理这几天创作的设计稿,用胶水粘合在硬布上,订装成册子。


    有很多裁缝店没有这个习惯,他们通常会让客人来做选择,使用什么裙型,颜色,装饰物。


    但埃洛伊斯更愿意自己掌握设计权。


    其他人的订单,她有分给安柏瓦和约瑟芬,叫他们来试着来主导,打开思路。


    埃洛伊斯语重心长的说,一个裁缝,要是不会设计,那就是任人宰割,没有不可替代性。


    安柏瓦很希望他的名字能被人记住,故而他没有拒绝,约瑟芬则有些不敢,但埃洛伊斯鼓励她。


    约瑟芬是有天赋的那种人,她在元素的运用上,很有风格。


    埃洛伊斯放心的把店铺里其他订单交给他们,自己则是选择了最不能怠慢得罪,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客人。


    她准备好了十几张图,上过颜色,有细节图补充。


    都是关于冬季的,以建筑作为灵感,整体纯色居多,每一款设计都要要用到不一样的剪裁。


    米色,淡紫,浅黄。


    长袖,喇叭袖,方领,苹果领,翻毛的领口,还有搭配的外套,堆叠如泡沫一样的裙摆,或花瓣形状的伞裙款式,她还设计了一款别样的骨架裙撑。


    等到他们指定的那日,秋风瑟瑟,纽约的地面上堆积着雨水与灰尘混合出来的污垢。


    埃洛伊斯起的很早,来到店铺里,瑞妮和黛西都在等她,要陪同她一起,乘坐整天雇佣的马车去长岛。


    三人拎好东西,检查几遍,踏上马车,两个小时的车程,抵达长岛。


    如今的长岛,开发出来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地方都是荒芜的林子,北岸集中的一片地方,坐落着许多大小庄园,水湾将他们分隔开,东边住着哪些人家,西边住着哪些人家,瑞妮如数家珍。


    她坐在车上与黛西兴奋地说,这位夏尔昂夫人在圈子里已经是地位不错的人物了,要是能得到她的订单,会有许多追求上位者流行的中层贵妇,会认可埃洛伊斯。


    她听着,表情没有太大波动,总觉得事情并不是人们想的那么简单。


    穿越石砖小路,优美的景色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靠近小教堂处,那些公共步道上的草地已经枯黄,海水发灰,拍打着桥岸,有仆人牵着一大群猎犬,有年轻的小绅士穿着骑装在骑马,马车,行人很多。


    今天是做礼拜的日子,纽约这个移民多如牛毛的地方,上流社会的人们祖上族裔不同,也不一定信仰一致。


    但人生活在一个地方,总会想要融入集体,遵守规则。


    埃洛伊斯他们抵达夏尔昂庄园,这庄园比费索家族的要大一点,建筑物是条状摊开,整体英式风格。


    夏尔昂夫人和两个女儿刚做完祷告回家,她们的马车停靠在大门边,有侍从在牵马擦洗车架。


    埃洛伊斯他们在侍从的带领下,从侧门下车。


    这里还等着几辆马车,分别是另外几家裁缝店的人乘坐或租赁的。


    埃洛伊斯不留痕迹的打量,她猜测到不止她一个人要在今天来见夏尔昂夫人。


    但没想到这么多。


    怪不得一路上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原来是需要竞争啊,就说嘛,像夏尔昂夫人那样子的贵妇,怎么可能这么好搭上。


    还得耍心眼子,不过她熟。


    埃洛伊斯她们下车,叫女管事安排,跟着在庞大的建筑物里面转圈,走上楼,在一个起居室外等候。


    过道很宽阔,铺着地毯,墙布精致。


    也站着成群的人,都是其他裁缝店派来的助手或裁缝。


    他们互相之间打招呼,正在低声寒暄,瞧见女管事带着埃洛伊斯过来,目光都如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这就是那个埃洛伊斯·扎尼隆了吧?


    看着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不得了经验技术?能做的出来《王后》主角所穿着的戏服?


    那些人不相信,又不屑地将目光挪开,气氛忽然安静起来,自鸣钟一点点走针,埃洛伊斯向助手投去安抚的眼神,她静静站立。


    不一会,夏尔昂夫人换下了做祷告穿着的厚外衣,换了居家的鲜艳裙装。


    女管事从屋里走出来,告诉众人,夫人打算从他们之中选择一家店,来制作她和她一对女儿整个冬季需要的所有服饰。


    紧接着,女管事又念了店名,率先进去的是谢利芙裁缝店的助手,他也是老谢利芙的继承人。


    这家店本身就被誉为是纽约前三,近期又为本杰明夫人服务过,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首先见到夫人的面,其他人都很服气。


    随后就是唐克斯裁缝店,巴普尔裁缝店,等等,每个店铺,大约只有十分钟时间介绍自己的设计新点子,并询问夫人小姐们的喜好的期望。


    埃洛伊斯亲眼看着这些人从门里出来,有些神色还能淡定,有些人已经垂头丧气,被领去地下一层的仆人厨房等着吃午餐。


    等夫人见完所有人,女管事会把夫人和小姐们抉择出的结果,在午餐后告知。


    轮到埃洛伊斯时,是最后一个。


    夏尔昂夫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缎子裙,拿着报纸坐在矮脚沙发上,看着高雅端庄,她年岁已经不小。


    她两个女儿坐在她对面,在窗边的位置,她们打扮漂亮精致,看着比埃洛伊斯还小一点。


    正在愉悦地享用甜点,闲聊早晨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抱怨秋季野花都枯萎了,探讨裙子边缘的样式。


    埃洛伊斯和助手把设计册子拿出来,她们候在一旁,女管事负责递过去。


    其他的裁缝店,有些预备了稿图,以防万一这些小姐没什么自己的想法的情况出现。


    有的没有预备图稿,而是直接询问她们的穿着偏好,需要的件数,直接提供报价。


    样式好不好看,价格划不划算,都是影响选择的重要因素。


    但这会儿,这些小姐们都说累了,她们拿着图稿看了一会儿,夏尔昂夫人见她们两个有点兴趣,才招招手,叫埃洛伊斯上前,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你这些图稿的样子,都能做出来吗?”一个穿浅蓝的小姐抬头问她。


    埃洛伊斯点头,另一个绿裙小姐指着图纸上她的姓氏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给娜莎做戏服的裁缝?”


    “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专栏。”绿裙小姐对她很感兴趣,又研究起她送来的图稿。


    一旁夏尔昂夫人则是放下茶杯,说每人要做四套冬季常服,两套骑装,三套冬季晚礼服,每人两件毛皮外套,询问她的报价和用料。


    第108章


    夏尔昂庄园的地下室,一点也不阴暗,潮湿,相反很开阔,装潢的很精致。


    分为仆人的睡眠区,活动区,工作区,还有餐食区。


    在几十人按部就班的工作下,一个庄园才能正常运作。


    这里比外边普通人家家里还要豪华,地板使用了昂贵耐用的石材,甚至空气里散发着一丝木器芬芳的气息。


    埃洛伊斯路过一个房间时看见仆人们使用滚轴给衣服挤水。


    她们又很快被带到一处半开放式房间里的长餐桌边,被安排进座位,仆人端来几盘餐食。


    长桌上,稀稀疏疏地坐着其他裁缝店工作人员,他们原本在低声谈论什么,她一来,顿时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埃洛伊斯只当成自己没有看见,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她与黛西瑞妮自顾自谈论起下午要完成的工作,并拿起黄铜汤匙舀酱汁。


    毋庸置疑,他们口中一定是在谈论她。


    埃洛伊斯感受到有目光把她盯着,她丝毫不退缩避讳的抬眼看过去,那些目光又纷纷散开。


    一顿饭吃完,女管事从楼上下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关注这个大项目会花落谁手。


    不料,她竟然叫起埃洛伊斯,跟她进了管家的工作间开账单。


    旁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特别是小谢利芙,他坐在原地僵了半晌,本一点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也可以虎口夺食了。


    埃洛伊斯倒不觉得意外,她无论是设计,还是价格,还是质量做工,还是名气,也算是都很适中。


    要是再有一些别的原因,选她那也是必然。


    夏尔昂家族的女管事,与埃洛伊斯确定了件数。


    刚才在楼上,两位小姐在她带来的图稿上选了几身晚礼服,又叫她设计几件常服,骑装她们各自选择了颜色,又指定了做毛外套的毛料,三人一起,一共数字是三十三件。


    价格达到了五千美元。


    如果是给剧院做订单,像这样数额巨大的,会先支付了一千美元定金,尾款等到衣服全都交付再支。


    但夏尔昂家族阔绰,当即就划了全款给她。


    埃洛伊斯还表示自己这里可以分期付钱。


    男管事看出她的想法,笑道,这点算什么,夏尔昂先生今年夏天购置了一批猎马,价格就不止这个数。


    埃洛伊斯只好改口奉承,说贵府真不愧是名门,又奉承这两位管事,在这样的家族里工作,一定比她这个裁缝有见识的多,以后一定要多多指教。


    起初,他们还不很待见这位牵扯着剧院,行为狡猾的女裁缝,只觉得无非是因为她报价最低,夫人想节省开支,所以才选了她。


    而她这故意做小伏低,圆润的态度奉承,又引得一贯在主家面前战战兢兢的女管事,男管事十分受用。


    他们对埃洛伊斯稍微改观,认为她或许是个真诚人,又傲然地与她说了许多话。


    如此浩大的工程,起码需要一个裁缝师两个助手,三人半个月的工期。


    女管事询问埃洛伊斯,如果没有别的重要订单,可以将机器和材料运到庄园里来,住在这里给小姐们制作,也省从曼岛来回折腾。


    以夏尔昂夫人的地位,很多裁缝师都会推掉其他工作,专程来为她服务一段日子。


    埃洛伊斯没有拒绝,并理所当然的询问,住在这里工作需要注意的地方。


    不到半个小时,埃洛伊斯与她的助手们拿着汇票,走出去,从侧门离开庄园。


    那些没捞着订单的裁缝店,已经纷纷离去,自打埃洛伊斯跟着去见了男管事,就没看见人影。


    此刻已经接近正午,小教堂附近的树林草地上铺着一层微弱的阳光,天气实在阴沉,但与闷热的夏季相比,又舒适宜人。


    回程不必赶时间,她们慢悠悠的欣赏景色,分享喜悦。


    黛西正在搬着手指计算,这比订单能给她带来多少提成,正喜滋滋地说要换一间位置离店铺更近的地方住。


    话说道一半,她却忽然不说了,手指向窗外前方远处。


    埃洛伊斯把头探出去看。


    “那不是唐克斯裁缝店的人吗?


    他们在这做什么?像是专程等着我们呢。”瑞妮说道。


    埃洛伊斯敲了车壁,示意马车夫停下,待马车停住,她抱着裙子走下来,理了理,带着助手,沿湿漉漉的石子路往前走。


    唐克斯裁缝店来的人,有一女两男。


    其中为首的,是唐克斯老裁缝的独生女,艾琳·唐克斯,其余两个,是她的助手。


    艾琳·唐克斯站在她的马车边,她穿着打扮很保守,但年龄不大,梳着半披发,有一双蓝眸,显得很镇定。


    “唐克斯小姐,你在这里是等着我呢?”


    埃洛伊斯走近了,对眼前这位漂亮的同行露出笑脸。


    二人交换姓名,简单寒暄。


    艾琳也抿起嘴角,打量她一遍,笑道:“我想跟你交朋友,就在这里等着碰碰运气,想看你会不会停车。”


    “想跟我交朋友?”埃洛伊斯说着,略过她往草地上漫步,见状,唐克斯小姐也慢慢跟上。


    “我一个新人,出来单打独斗没多久时间,口碑并不深,他们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偏你想跟我做朋友,为什么?”


    草地湿软,一踩一个坑,埃洛伊斯不介意鞋子被打湿,却想用这不舒服的路试探对方,是不是真心的。


    这么难走的路,唐克斯小姐只是蹙了蹙眉,但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道:


    “你从霍德华裁缝店出来,自己开店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接触到老东家都没法接触的客户,从谢利芙裁缝店手里抢走订单。”


    “在这个行当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故而对你很好奇。”


    “这很令人意外?”埃洛伊斯定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唐克斯小姐摇头:“确实,但我不意外,我看过娜莎出演的戏剧,看过你的文字专栏,也买过你在安东尼精品店的产品。”


    “我跟他们一样,从头到尾的打听过你这个人。”


    “你的版型设计,不如老谢利芙裁缝,色彩搭配,不如在世时的老霍德华,制作工艺,也能找出比你做更的好的。”


    埃洛伊斯无语凝噎,她看出来这位唐克斯小姐,是个真诚的人。


    “小姐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唐克斯知道自己的话或许有点直接,她不做修饰,又道:


    “但这正是你的优点。”


    “纽约,从来不缺少天才和艺术家,永远有人会在未来做的比我们更好。”


    “没有偏长,四平八稳,设计新颖但足以让人接受,版型有特色但不挑剔穿着者,制作工艺不一味追求华丽花哨,却能保证精细。”


    这是她上辈子的习惯,面对普罗大众的挑选,着穿度适中,成为衣橱里不出错的服装,才能给公司创造那么多的价值。


    唐克斯似乎在透过埃洛伊斯的躯体,看着什么东西,她很羡慕。


    “这样的水平,不能让你成为无法替代的艺术家裁缝,但足够让你在上流社会留下姓名。


    “如果能使用好身边的一切资源,那么你能因为这个获得巨大的利益,那些人挡不住。”


    “你未来做商人的概率,要比做裁缝更大。


    “这份职业,只是暂时敛财的手段对吧?


    既然未来要走的路跟我不一样,自然也影响不到我家的生意,那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呢?”


    “说不定,我们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唐克斯小姐的语气平静中带着向往的意味。


    作为女人,天生便不会看低女人,她知道埃洛伊斯这样的人,能达成今天的局面,要比那些天才更努力,更明白自己的目标才行。


    艾琳知道自己的天赋一般,自家的裁缝店,在纽约也算不上无可替代。


    待未来由她继承,她必须要为自己找出路。


    既然她庸庸碌碌,那么跟随一个不庸碌的人,便是出路。


    埃洛伊斯听完,原本的笑意转而无表情了。


    “你不介意我像现在这样争抢订单?把整个行业当做跳板?”


    “人之常情。”唐克斯小姐说道。


    闻言,埃洛伊斯思索着什么,过后示意旁边的瑞妮拿出名片给她。


    “唐克斯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我想,咱们以后确实会有机会合作的,作为朋友,我很感谢你的话。”


    埃洛伊斯认真地说。


    唐克斯小姐知道自己成了事,也拿出名片与她交换,又邀请她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聚餐,才见好就收,带着助手乘车离开这里。


    等她走了,埃洛伊斯才沉默地与助手往小教堂那儿走。


    其实,对待自身,埃洛伊斯一直是尽可能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


    尽可能避开缺点,发扬长处,无论遇到什么,都尽量的,再往前走一步,再多坚持一天。


    经艾琳那么一点破,她忽然好像被人扯下了掩饰,从另一个角度,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似乎也确实如她说的一样。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是不会一辈子只做个裁缝师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不在乎这个圈子里的人,对她的评价。


    埃洛伊斯感叹着,与瑞妮黛西走出草地,要往铺着地砖的小教堂边上走去,准备清理鞋上的泥。


    “她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不好?”


    黛西站的远,只隐约听见几句,她不明所以,跟在埃洛伊斯身旁,问她。


    埃洛伊斯摇头,她苦笑:“虽然不太中听,但她说的是实话……”


    话说到一半,埃洛伊斯忽然闭嘴,她看见从小教堂正门里面走出来的夫人,有些眼熟。


    若有所思,她回过头叫瑞妮和黛西就地等待。


    转身,拖着被积水打湿的裙子边,丝毫不拖沓,径直朝那儿走去。


    第109章


    这里是纽约最优质的社区。


    丛林里,每隔一两公里就坐落着庄园建筑,海岸边,有专门设立在这条沿海道路旁的教堂,警局,诊所,甚至还有上流子弟们筹建的会所,各种球类运动场,帆船俱乐部。


    从早到晚,都会有骑兵分班次来回巡逻。


    与那个肮脏冰冷的城内相比这里简直干净的像天堂。


    埃洛伊斯的裙子曳在地面,除了水渍之外的什么脏污也沾不到。


    小教堂门口,一列女仆鱼贯而出,她们的穿着制式埃洛伊斯很熟悉。


    紧接着,教堂一侧车夫牵着两匹马和镶着丝绒布的轿厢走出来,女管事扶着默肯夫人上去坐好。


    隔着数步远,埃洛伊斯适度停住脚,这是一个殷勤又不窥探的距离,果然引起了车内默肯夫人与女管事的注意,她们看了过来。


    埃洛伊斯朝默肯夫人问日安。


    就在刚刚,夫人的神色还有些滞涩,可她回过神来,想了小一会,便“啊”了一声。


    她对这个漂亮小姑娘有印象。


    “我认识你,你是在利兹酒店服务过我,后面来送过东西的那个小裁缝?对不对?”


    这位夫人除了有些神经质之外,为人很和蔼,所以埃洛伊斯才敢凑上来。


    她点头,露出标准的微笑:“是啊,没想到今天能遇到您,所以特意来跟您打招呼。”


    “这是在哪给人做衣服吗?我记得,后面见霍德华裁缝店的人,就没看见你了。”夫人懒懒地问。


    埃洛伊斯顺势告诉默肯夫人,她现在自己开店,今天是来为夏尔昂夫人服务的,即将要暂住她家庄园,要为她和她的一对女儿制作冬季礼服。


    闻言,默肯夫人果然提起眉梢,对她发迹的速度感到讶异,她刚想说什么。


    另一侧,温斯顿从小教堂里走了出来,踏上马车,在对面坐下。


    他也朝窗外看去。


    天色阴翳,地砖湿润,埃洛伊斯裙子边全湿了,规矩的站在那里,面不改色。


    温斯顿麻痹起来的心情,忽然下起一阵雨,没指望会在这里看见她,顿时有些茫然。


    默肯夫人扯起嘴角,她看向温斯顿,有心想膈应人,又看向埃洛伊斯。


    “那不正好,就请你顺便帮我制作一件丧服礼裙,要设计的漂亮一些,最好能快一点,赶在老默肯咽气之前做出来。”


    “虽然这有些难度。”她忍不住笑道:


    “夏尔昂夫人不敢介意的,温斯顿,你说呢?”


    温斯顿欲言又止,接近一个月过去,打那天车站过后,就连一封信都没收到过。


    他还等着被索要人情债,恐怕,也只是说说而已。


    脸颊看起来还圆了一点,恐怕过得好的不能更好了。


    而他,处理完公事,又叫家务事缠住。


    默肯夫人发觉他依旧沉默的盯着窗外站立的那个小裁缝,迟迟没有挪开。


    默肯夫人眯了眯眼。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在二人之间穿梭,埃洛伊斯依旧垂眸站定,没等谁开口,当即便称好。


    “好的夫人,我这就回去为您准备,寄账单上门。”


    想赚钱,帮客人做决定的速度就得快。


    埃洛伊斯一副不认识温斯顿的样子,又瞥开脸,当即就向默肯夫人告辞。


    “你等等。”默肯夫人察觉到她儿子的怪异表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坏点子。


    她指了指对面的温斯顿,笑盈盈朝埃洛伊斯说道:“顺便,也给他准备一身祭奠用的套装,记得加急。”


    之后,没等埃洛伊斯说什么,她便催促马车夫,扬长而去。


    车内,温斯顿收回目光,他看过时间,打算回家花半个小时用来咨询医生,老默肯到底还能撑几天。


    人已经开始不吃不喝了,神志不清,皮肤臃肿。


    接下来,就要准备操办后事,发电报通知各国的亲朋好友,登报纸发讣告,今天已经让教堂准备好了特定的墓地和棺材,以及吊唁时的神父和唱诗班。


    还要见律师,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处理遗产,纳遗产税,处理他身上还在履行的合约,处理银行工作变动。


    一点点把一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抹除掉,以后外界提起默肯先生,再不会有别人。


    温斯顿回过神来,却发现老母亲正用一种睥睨的态度看着他。


    他稍微蹙眉,疑惑地问:“您有事吗?”


    “刚刚那个小裁缝,该不会是你情人吧?”


    车轮发出的噪音不算大,温斯顿知道自己没听错,他抿了抿唇,选择无视老母亲时不时说出来打破安静,无厘头的话。


    “别装了,刚才是谁盯着她瞧,妈妈我呀,都害怕你眼珠子掉地上。”


    “让我猜猜,你们肯定私下认识,还发生过什么,对吧?”


    伊莎贝莉在她儿子脸上看出一丝被点破的抗拒神色,她乘胜追击:


    “如果她现在不是你的情人,那么就是你喜欢她,想让她做情人,是吧?”


    “细节暴露了一切,甜心,你向来不擅长伪装自己,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噢,她马上就住进夏尔昂庄园给那家做冬装了,这离得也不远,你还有很多机会噢。”


    温斯顿听了,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人和动物的区别,便是能学会控制欲望,我不会放纵,更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立即冷漠否定,又不带任何一丝情感的说道:


    “您管好自己就行。”


    默肯夫人今天心情好,只耸耸肩答: “开个玩笑而已嘛。”


    …


    马车上,埃洛伊斯告知瑞妮,要把库存的黑布都掏出来,给默肯夫人制作丧服。


    “这位贵妇人也真是,连装都不装一下,别人死了丈夫,生前怎么不合,好歹也一副哀伤的模样。”


    “她老人家倒好,看样子恨不得开两瓶香槟来庆祝。”瑞妮失笑道。


    “有钱赚就好。”埃洛伊斯拿着日程表,用铅笔给自己划拉出半个月的时间的档期。


    将安排在这时间段里的工作,分配给了几位助手,她去长岛出差,要带瑞妮和黛西。


    回到店铺里,已经是下午太阳开始西落的时间,埃洛伊斯没有吃午饭,紧接着便召集员工开会。


    谁手里要安排什么工作任务,同步限时期限。


    以及她要带走什么机器,布料,辅料,工具,都要清点出来,又赶往几家银行转移汇款。


    下午,收拾出来的行李开始打包之前,巴顿说从代理商那里订的布料寄到了,要她挑选,一并带走。


    埃洛伊斯又指挥他,每天都把店铺里的大小事情写成日志送到庄园里去,以后往返运送布料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行李打包到一半,有安东尼寄来的信件。


    他信里说,第一批货物全部售空。第二批补货,原本要增加一倍的数量,让埃洛伊斯给劝住了,故而也是八百件。


    属于她的那两成利润,税后总计为两千九百美元,已经汇进了她的账户。


    这么说来,埃洛伊斯发觉自己的流动资金,总额已经达到五位数。


    这里面,没有一分钱不是靠着经营走动,加班工作得来的。


    她按耐住要去全款买地皮的心情,克制冲动,回过神来,在账本里把这笔钱划分为几个版块。


    首先是储蓄。


    为了以后购置固定资产,她决定储蓄五千美元,剩下的,三千美元拿到店铺里来,支付皮料账单,房租和员工工资。


    两千美元,存另一个账户做家用,要支付房租,托马斯的饭钱,家里的油盐酱醋,各种各样的开支,估摸着,也能花上大半年。


    埃洛伊斯还打算,日后哪天问房东把这幢门店买下来。


    还有隔壁的店铺,她筹划一起买下来,两栋打通成一栋,重新施工加盖一层,再挖个地下室,将规模扩大。


    这样,她就有地方养马,放车轿,在店里安置厨房,以及休息室,更大的仓库。


    目标总是美好的。


    埃洛伊斯决心要实现,就必须继续投入艰苦的准备工作中。


    夜晚,她回到家里,将要出差的消息告知家人,与她们说好,要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就去店里告诉助手,她每天都会联络他们。


    埃洛伊斯为自己收拾了几套体面干净,适合秋季渐冷穿着的衣物,几套衬衣衬裙,又整理出一小箱个人用品。


    东西少到露易丝看着都觉得可怜巴巴,就好像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这个地方短居,所以并不打算扎根一样。


    清早,巴顿租赁了两辆车,一辆塞着拆解开的缝纫机和工具包,要带走的白坯布,会用到的布料,辅料,以及制衣的各种杂物,她们三人的行李。


    另一辆车,就宽敞的坐着三个人。


    巴顿说,剩下的布料他过两天再送过来。


    等皮料商人到货后来信,埃洛伊斯还得返回城里去他那里选原料,顺便与安东尼计划下一个系列的产品。


    关于这个,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预想。


    这个季节,很适合做一些设计比较前卫的防寒外套。


    贵妇和平民妇女们穿着的外套,要么就是兜帽披风款,要么就是宽松些的纽扣襟短呢衣。


    后世那样,无袖但有翻领,有排扣的外套斗篷,名叫因弗内斯,造型防雨又防风,是后世名侦探造型标志性的着装。


    现在纽约,这衣服更多是男款,女士版型的因弗内斯斗篷,虽然有,但款式少。


    第110章


    一路朝城外去,穿越烟囱密布,灰尘笼罩天空的下城区域,跨越布鲁克林大桥,可以看见,东河上飘着白雾,淹没在尘霾里的曼哈顿,锈绿的自由女神像,一切都笼罩在秋季的湿润当中。


    这天气,说下雨也不像,但泥地却一走一个坑,马车在石砖路,泥路,鹅卵石路之间跳跃,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抵达了夏尔昂庄园。


    埃洛伊斯在女管事的带领下,先来到了庄园一楼北边,靠近仆人楼梯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一直是给裁缝留的地方,采光不错,里面有宽桌和人台,从窗外看去正对着树林,她叫瑞妮和黛西把机器工具包和布料,都安置在这里。


    她们居住的地方,则是与仆人一样,在半地下室的空房间,这里靠近厨房,顶上只有一扇窄窄的采光窗。


    屋子里东西倒多,有三张单人床,衣柜,斗柜,灯盏,尿壶,搪瓷盆,地上铺着一大张地毯,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可以看出,是杏色。


    这里的环境显然不算好,不过外勤出差,只是晚上用来睡一觉,也不能挑剔那么多。


    埃洛伊斯和瑞妮黛西共住一间,她们将行李存放完,没有打开包裹,就又回到楼上,将工作间收拾利索。


    已婚的夫人,拥有一项在床上吃早餐的权利。


    待十点正刻,自鸣钟里弹出来木鸟,夏尔昂夫人这才起身,在仆人的帮助下,收拾好衣着,从宽敞的套间里走出来。


    “噢,今天气温好冷啊,瑟琳娜和吉蒂的房间烧壁炉了吗?”


    一走出套间,她便迎面吹到了窗外透进来的秋风,女管事便指挥女仆把起居室窗子关严实,又道:“前几天就开始烧了,但昨晚吉蒂小姐说她不需要。”


    夫人在窗前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她面前早已有泡好的茶,冒着热气,洗切好的水果,与甜品小塔。


    女管事首先进行日常汇报。


    先汇报夫人最关心的,她两个女儿的事情。


    “家庭教师的薪水已经付完,但吉蒂小姐说这位家庭教师的绘画水平已经不足以教她了,想让您再换一个好的。”


    夫人无所谓地抬眼:“她要换就给她换吧。”


    “对了,福杰夫人上回说这两天要办宴席,为她那个退役的上校侄子接风洗尘,也请了我们,你该让吉蒂好好练一练她的舞蹈。”


    “他家虽然不在纽约州,祖产没那么阔绰,但我听说,这人倒还很优秀,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夏尔昂夫人不愁钱财地位,她每个女儿都有六十万美元的嫁妆,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她家两个淑女的婚姻大事。


    大女儿吉蒂明年十六岁,今年十五,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可以订婚了。


    现在,稍微优质一点,私生活简单,至少没有私生子的富家子弟少的可怜,先到先得。


    女管事称好,又告知夫人,今天裁缝已经上门,今日需要处理的信件,也呈在盘子里拿给她。


    夫人见着最上面那封的徽章,面露疑惑。


    “唉?默肯夫人给我写信做什么。”


    对于纽约的上流社会来讲,默肯夫人是个不一样的人。


    她出身高贵,正儿八经的伯爵小姐,娘家爵位由她的兄长继承,至今也没没落。


    她的弟弟因为继承不了爵位,年轻时就来到美国求学,又与本地名门小姐联姻,跻身政坛,成为要员。


    几十年前,她和老默肯的婚姻,一开始就是由弟媳的勃洛克家族介绍撮合。


    默肯家族经营的银行早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扩张时期。


    也清除掉了创始人时代所留下的遗老遗少,在老默肯手中,就已经来到了独裁者时期。


    在当时,独裁者虽然私生活风评不怎么样,但在社交界看来,他富有,有能力,有地位,无疑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就算他们婚姻不幸,但好在继承人是她亲生的,一切尘埃落定。


    现在默肯夫人老了,但地位超然,她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活着,就连弟媳本杰明夫人都拿她没办法。


    她喜欢骑在纽约上流社会那些不成文的规则上尿尿。


    例如离群索居,不接受社交邀请,不参与祷告会,当众与情夫出双入对。


    上流社会谁没情人?甚至有人以夫人有情人为荣,但却没哪个贵妇当众带出来招摇过市。


    大家心里质疑她的做法,却要在她兄弟手下讨生活,忌惮她的儿子,没人敢私下议论什么,只能敬而远之。


    默肯夫人一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天招猫逗狗,也从来不与她们这样口碑良好的人家来往。


    “她老人家怎么给我写信来了?”夏尔昂夫人再次念叨着,将信拆开,恍然大悟。


    “竟然是讨裁缝来了。”夏尔昂夫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默肯夫人偏看上这么个裁缝,但还是立刻吩咐女管事,去请人过来。


    埃洛伊斯还在工作间收拾东西,被女管事叫来之后,当着夫人的面,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曾经服务过默肯夫人。


    闻言,夏尔昂夫人当即便叫女管事准备马车,她要亲自送埃洛伊斯上门去,顺便,看望那个快要咽气的老默肯,好表达关切。


    平常哪是她不愿意与默肯夫人交际?


    明明就是默肯夫人不给她们这些人奉承拥趸的机会啊。


    眼下就是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夏尔昂夫人一做决定,整个庄园的仆人都跟着行动,埃洛伊斯折返去工作间取东西,与夏尔昂夫人一道乘车,往三四里路之外的默肯庄园去。


    埃洛伊斯在车里,叫夏尔昂夫人问了一路,那默肯夫人私底下性格如何,并打探她的私生活。


    埃洛伊斯称,自己只与她做过几件衣服,不甚了解别的。


    夏尔昂夫人也信以为真,兴致颇高的告诉埃洛伊斯,要仔细点,谨慎点。


    默肯庄园的外墙打从夏季开始便修缮完毕,主体房屋由于一直有人在居住打理,不需要修整,但默肯夫人有吩咐,要换掉地板和墙布,如今也刚完工没多久。


    与埃洛伊斯上回来看到的样子相比,已经有些不同了。


    淡紫色墙布陪着胡桃木地板,房顶的石膏重新上了米色漆,家具调整了摆放的位置,青花瓷瓶里插着白色菊花。


    仆人很少,夏尔昂夫人来了,也没见几个人出来接待她,只有女管事得了信,来引访客上楼。


    这是一间靠南的三通间区域,最里面是钢琴室,中间是会客厅,最外面一间,墙壁上展示着许多收藏品,埃洛伊斯与仆人就等在这。


    默肯夫人正与福杰夫人在一处闲聊,女管事将夏尔昂夫人引进来,朝她们依次问好。


    夏尔昂夫人很好奇,为什么福杰夫人会怎么早来这里。


    福杰夫人身材富态,性格开朗,年轻时丈夫战死了,打那时候开始她就爱给人保媒。


    她年轻的时候与默肯夫人就认识,很熟悉,往来也是有的,只不过俩人性格不搭挂,一直联系不多。


    福杰夫人说,是她侄子,要趁着温斯顿不忙,来找他讨要几本很稀罕的,有哪个艺术家手稿的古董书。


    “温斯顿与布莱克在军校时就是同学。”默肯夫人谈吐很温驯,或许是因为近期老默肯终于要死了的缘故,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的心平气和。


    福杰夫人又问,夏尔昂夫人这么早过来拜访是为什么。


    她们一般遵循的社交时间,最早也是每天的第一顿正餐之后,除非关系很好,不然一般不会这么早。


    默肯夫人又解释,说是要借夏尔昂夫人最近雇的裁缝,给她制作祭奠穿着的礼服。


    话说到一半,忽然,默肯夫人用手帕捂着嘴,表演起哭泣来。


    “呜呜呜,说起这个我就伤心,老默肯要走了,我却还没有准备好漂亮裙子参加他的吊唁仪式,唉,你们不是都要看望他吗?跟我来吧。”


    说着,默肯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一抹,边起身往外面走,福杰夫人和夏尔昂夫人只好仓促地跟上。


    女管事达塔妮来到埃洛伊斯面前,接过她手中的工具箱,面色镇定,淡漠的问好:“好久不见啊,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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