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拍的是男二男三双方对峙, 上一条戏里曾寒激烈陈词,不论台词还是演技都压过沈起一头,相较而言,沈起的情绪就显得不够饱满。
沈起补完妆后就立刻出门, 一点也不想和曾寒在同一个化妆室多呆。
沈起的视线穿过来来往往准备道具的工作人员, 钉在程导旁边的程叙身上。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 他就没给程叙发一条信息,结果程叙也没给他发。
刚刚在片场看见这人,他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结果人家和程导相谈甚欢,看也没看他一眼。
沈起的胸膛里烧起熊熊烈火,眸光里燃起小火苗, 只觉得浑身上下游荡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
“卡!这条过了!”程向明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条戏拍得很完美,原本沈起总是被曾寒压一头, 不知道怎么的, 刚刚暂停一会儿之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了, 看来适当的场间休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来几条沈起也是一次过, 状态好到让曾寒都侧目而视。
作为一个男三号,沈起的戏份今天也差不多拍完了,他卸好妆换掉戏服就直奔程叙而去。
程叙坐在程导旁边的小马扎上,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肩,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他低声和程导说了几句话, 打算先离开。
沈起见程叙没反应, 还以为是自己力度太轻,正打算伸手拍拍他。
程叙站起身, 还在侧头和程导说话,拒绝了留下来一起吃个饭的邀请, 头也没回,手往后一捞。
不偏不倚,刚好握住另外一只手。
刚伸出手就送到人家手里被牵个正着的沈起:!!!
跟在沈起后面目睹一切的小助理:!!!
沈起本来是过来找茬的,想质问程叙为什么不给他发消息,奈何一牵上手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程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沈起下意识换成十指相扣,牵得更紧,余光瞄到小助理亦步亦趋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才突然理智清醒,吞吞吐吐的,“你…你……不要拉我手……”
程叙放缓脚步和他肩并肩走,冬天的衣服比较宽松,相握的手正好被遮掩在衣服间隙里。
程叙小声对他说:“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程叙这种说话语气,好像在哄小孩一样,听得沈起心下莫名柔软,有点羞赧又有些甜滋滋的。
话里的内容又有点让他不太开心,要是他不是流量该多好,这样就完全不怕被人看见了。
沈起也学着程叙的腔调,说悄悄话似的问他:“艾维斯,你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他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也没给程叙发。
原本他都已经开解好自己了,程叙说长得像他初恋,这意思不就和在微博里对他自拍嗷嗷叫说长得像自己老公的粉丝一样吗?他坚信程叙这意思就是说他是程叙的初恋!
他觉得程叙肯定不是那种会把别人当替身的人,估计那天程叙只是开个玩笑,说不定后面才是真情流露的表白,可是他听完前面那句玩笑话就气冲冲走了,程叙不会觉得他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吧?
而且就算、就算程叙确实有个初恋吧,那现在两人肯定也分开了,甚至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不然为什么要来当他的私生呢?肯定没有人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去做明星的私生饭。
况且他也管不到程叙有没有初恋,他根本就不能和程叙谈恋爱,他是个流量。
程叙察觉到沈起好像有些低落。
大概是真的认为他不给他发消息这件事很让人伤心吧。
程叙不太想让他难过,就解释道:“程导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我母亲不愿意接受他,他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所以才没给你发消息。”
听到这话,沈起愣了一下,他都顾不上难过了,讶异非常。
程叙居然愿意把这种私密的家事都告诉他!
他心里简直高兴得要开始敲锣打鼓了,程叙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他当成那种很亲近的人了吗?!
沈起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程叙的话,他好像帮不上什么忙,程叙也不需要安慰,这就是一句特意说给他听的解释──单纯说明程叙没有给他发消息的原因。
程叙对他这么好,他以后要怎么报答他呢?沈起心花怒放地想。
“刚刚你是不是看完我演戏了?我演得怎么样?”
“演的挺好的。”
“以后我就能转型成为一个演员了。”流量不可以谈恋爱,演员倒是没问题。
程叙没听出沈起话语里的隐藏含义,他问了很多剧组的事情。
沈起觉得程叙真的很关心他,什么都要问。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滋滋地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程叙,有些不确定的还会向小助理求证。
什么他看男二号曾寒不顺眼很久了;副导演这个人特别趋炎附势,还很八卦,剧组里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每次订的盒饭都特别难吃,幸好程叙没留下来吃饭;他虽然现在演技很差,但是以后一定会成为影帝……
程叙很耐心地听,偶尔还会提出几个问题,在沈起看来,这就是他听得特别认真的表现。
沈起越说越开心,直到被小助理弱弱地打断。
“起哥,你今天还有个杂志封面要拍,老高已经赶到场地了。”
沈起还没做出反应,程叙就很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手。
沈起攥了攥空空的手心,还能感受到一些残留的温度,他状似不在意地朝程叙点头,用一种很自然的语气说:“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程叙看起来比沈起更自然地和他爽快道别。
沈起没有在程叙脸上看到半点留恋之色,有些失望。
程叙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小声说道:“下次见。”
沈起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瞳孔里倒映着程叙的身影,好像蕴藏点点星光。
他恋恋不舍缠住程叙的手,面颊上泛起一点热意,也低低道:“下次见!”
·
临近年关,市局也忙得热火朝天,不是被抽调就是出外勤,连崔峻波都被拉去整理案宗,因此大办公室里没什么人。
程叙快步走到牛庆民的座位前。
牛庆民的工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喜欢在办公桌上压一块玻璃,玻璃和桌板中间的小空隙能塞进去很多照片。
各种合照单人照被压得严严实实,玻璃板正中间压着的是一张合照,左上角的拍摄日期是二十年前,大概是警队团建拍的,有很多程叙不认识的生面孔,但也有几张能看出几分熟悉感的脸。
程向明作为知名导演,他的照片在互联网上能够被轻易找到。
程叙打开搜索引擎,找到了程向明年轻时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程向明,和牛庆民玻璃桌板下的照片上某个身影逐渐重合。
程向明和程青云——这对堂兄弟年轻时的脸庞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现在程向明和程青云已经很难被混淆,程青云是典型的乐天派,警察的身份让他看起来更加正义凛然,程向明则常常面容严肃,周身气质沉稳,加之人到中年,二人体态更是有明显区别,程向明虽不忘健身,但精神头也比不上常年锻炼的程青云。
可二十年前的他们,估计亲近的人看见也会一晃神,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有问题的答案在此刻昭然若揭。
异族效应,指长期生活在同族群体中,会发生“知觉窄化”,从而导致无法清晰辨认与自己不同种族的面孔。
长期生活在小镇的奥菲莉亚,遇见了一个来自华国的男人,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妙的甜蜜时光,在男人因为要事不得不匆匆回国后,奥菲莉亚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生性要强的奥菲莉亚独自踏上寻找恋人的旅途,她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自己国家的首都,她所在的国家只有几千万人口。
在她的设想里,她一定能顺顺利利地找到爱人,她听爱人描述过他的家乡,她知道要买哪张机票才能到达这个地方。可她一下飞机就惊呆了,她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恋人,但华国幅员辽阔,不像她的国家,爱人所在的地方更不像她长大的小镇,居民们只要住在同一个镇上就总有一天会遇见。
现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说几个外语单词,而二十年前,学习外语远远没有如今普遍,奥菲莉亚存在语言交流障碍,又恰逢护照等证明身份的个人证件被偷,幸好碰到好心人,才能找到些不需要沟通交流的零工养活自己。
这些事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可她仍然保持乐观──直到她看见爱人的身影。
她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场景,可她从来没有预料过这幅画面。
他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一个女人,仿若一家三口。
她亲耳听见那个小男孩叫出一声“baba”,即便她再听不懂中文,也知道这个常用词的意思。
会给她买鲜花的他,会和她拥在一起看日出的他,会用温柔的语调叫她的名字的他,说好会爱她一生和她结婚的他……
他有了叫他baba的孩子,身边站着笑着看他们嬉闹的女人。
他们离她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她却不敢上前,即便是奥菲莉亚这样敢于孤身来到异国寻找爱人的女孩,也在这一刻开始胆怯。
她的爱人在自己的国家里已经有了家庭。
奥菲莉亚的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泪珠,她抚上自己的小腹,深深看了一眼那一家三口,决绝地转身离开,和他们的距离渐渐拉得越来越长……
程叙把所有证据摆在奥菲莉亚面前,温声告诉她这是当年的真相,由她自己来决定要不要看。
解开误会是一件大好事,但从某个角度出发,对奥菲莉亚来说是个残酷的事实。
程叙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第042章 相亲
“咚咚咚”轻柔而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来。
“请进。”
“吱呀──”门被推开, 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笑盈盈地唤了他一声,“艾维斯,这几天排班老和你错开!今天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程叙见到她的模样有几分惊讶,“谷秋姐?”
来人正是赵谷秋, 大办公室里唯一的女警, 为人大方热心, 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话,人缘极好。
她在程叙刚入职时还好心给他讲解过工作流程,两人关系也还算是不错,但一般会来办公室找他侃天侃地的就只有崔峻波,赵谷秋过来倒还是头一次。
程叙倾向于她多半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果不其然,赵谷秋面上似有几分挣扎之色, 但最后还是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艾维斯,姐也不和你客气了, 我是有件事儿想拜托你!我有个堂妹今年大学刚毕业, 寒假打算来我这儿住一阵子。不过她来的那天我实在脱不开身去接她, 我爱人是医生, 最近也特别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所以……”
赵谷秋看起来似乎难为情,后面的话她好像没脸再说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直至淹没。
程叙善解人意地给她补上:“我没有编制, 最近手头也没什么工作,和大家相比确实比较空闲——谷秋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接你表妹?”
赵谷秋连忙点头, “她一个成年人,自己会坐高铁会打车, 我就希望你能替我陪她吃顿饭就好,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好歹能聊聊天,就东元路那家餐厅,我连位置都提前订好了,实在没想到这几天这么忙,不去太可惜了!”
程叙听赵谷秋这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好像话里的逻辑又能解释得通。
赵谷秋见他一副思索的模样,便再接再厉道:“我订的全蟹宴,超级贵,顶我半个月工资呢!不去是真的浪费,这顿饭就当姐请你的酬劳了!”
见赵谷秋一脸诚恳,程叙也没有多加思索,便答应下来。
东元路这家餐厅的全蟹宴很有名,订一个位置要花上不少心思。
全蟹宴做法繁多,清蒸红烧自不用说,招牌菜式是冰镇醉蟹与蟹粉捞饭。
冰镇醉蟹上桌时,蟹肉呈鲜活的橙红,蟹肉充分吸收酒香,又因冰镇的缘故口感极为紧实弹牙,每一口都饱含蟹肉鲜美与香醇酒味,不腥不涩,极为开胃。
选最肥嫩的蟹,只取身上两块地方:一是蟹腿,二是蟹黄。
味如干贝的蟹腿肉洁白剔透,混上入味嫩滑的蟹黄、熟虾仁、嫩鸡丝与粒粒分明饱满的东北大米制作而成的美味蟹粉捞饭更是这家餐厅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初初见到赵谷秋堂妹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只是互相打个了招呼来确认对方身份。
程叙暗想赵谷秋那句有共同话题实在说得太不对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家聊天,难道要他和人家分享犯罪心理学理论吗?
对面的女生似乎也有点局促紧张,两人索性先开始吃饭。
一顿饭下来,倒是莫名拉近了一些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看程叙也有些无措的样子,赵谷秋的堂妹倒是情绪稳定了下来,表现得挺落落大方,就是自我介绍有些奇怪。
正常人介绍姓名以及年龄就够了,她却几乎要把生平经历说了个遍,甚至详细到大学绩点、获得奖项、将来的职业规划以及打算定居的城市,让程叙几乎以为自己是个hr。
程叙斟酌了一会儿,谨慎道:“赵女士,我没法给你介绍工作。”
小赵女士睁圆了眼,听出程叙言下之意,扑哧一笑,十分开怀。
程叙有点纳闷她在笑什么,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问,见她也不说话,就拿起手机翻出聊天框假装打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恰好沈起发来信息,简直天降救兵,这会儿程叙总算松了一口气。
沈起:【最近程导好像很开心,在片场都不怎么骂人了,是误会消除了吗?】
Elvis:【那你呢?】
沈起:【我?我怎么了?】
Elvis:【想知道你最近开不开心。】
沈起:【要是今天有人陪我吃饭的话,我会杀死所有不开心。】
沈起:【定位】
沈起:【这家全蟹宴和龙虾宴很好吃。】
Elvis:【好巧,我也在这里。】
沈起:【这么巧!你一个人吗?要不要来我包厢,或者我去你那里。】
沈起:【心花怒放.gif】
对面的小赵女士突然开口道:“我想知道我姐是怎么和你说的?”
程叙抬眼看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她说忙得没时间陪你吃饭,我在局里比较闲,年轻人共同话题多,这顿全蟹宴很贵浪费很可惜……”
小赵女士顿时乐不可支,笑眯眯地说:“她和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混血大帅哥,我以为你知道这是相亲呢。”
相亲?!
这一下简直把程叙劈得外焦里嫩,叫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手机又传来震动,是沈起问他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
程叙还有点没搞清楚事情状况,手比脑子快已经先把消息发了出去。
Elvis:【在相亲。】
赵谷秋订的位置是大堂里普通双人位,已经要花掉她半个月工资,餐厅里还设立了包厢,规格最次的包厢价格也要比大堂位多个零。
沈起订的“金风玉露”是一个幽美精致的雅间,环境清幽,有一面墙体做了掏空处理,缩小版的假山瀑布精妙如核舟,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飞鹰于瀑布之间仰天长啸,展翅欲飞。
红木桌上摆满龙虾蟹宴,热食有小炉炖煮保温,冷盘装点精美,沈起却没什么心思动筷。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的私生朋友了。
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程叙好像比较注重口腹之欲,恰逢东元路这家餐厅全蟹宴上新,刚好能把人约出来见个面。
朋友嘛,当然是要多见面才能维系感情。
沈起先给程叙发了条关于程导的消息作为开场白,一收到对方的回复简直美得冒泡。
他随便提个话题,对方都能想到来询问他开不开心,真爱粉丝就是这样,会打探他的心情和状态,聊什么都以他为中心话题。
沈起顺势抛出鱼饵邀请对方来和他吃饭,他删删改改好几遍才发出去,觉得自己还挺会撩的,就等人乖乖上钩了。
嗯?“我也在”?这是什么意思?
沈起皱着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嘴角上扬。
好吧,忘记这位朋友是他的私生了。
他可是已经再三强调过让程叙不要再跟着他了,既然对方屡教不改,又乐在其中,那他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沈起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决定和人面对面聊一聊,苦口婆心地再劝他一次。
他以为程叙收到他的邀请会很快答复的,但是对面都没有秒回,不会在犹豫吧?
程叙在干什么呢?他的消息也不回。
不会是在害羞吧?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沈起还挺想见识一下程叙脸红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还很欲。程叙皮肤很白,脸红的时候应该是从里往外透出的粉,眼睫也会害羞地低垂,抿着嘴唇,灰棕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光是稍微这么一想象他都有点兴奋起来了。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收到了程叙的回复。
【在相亲。】
三个中文字,一个句号。沈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汉字了。
相亲?!!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043章 震惊!
小赵女士眼看混血大帅哥在手机上回了条消息, 还没过几分钟,她就看见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在大堂里穿梭,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然后发现目标似的直冲他们而来, 停在了桌边。
那个身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框墨镜,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的样子像是要去抢银行。
他们所在的双人座是两张宽敞的短沙发,一个人坐绰绰有余,两个人也能勉强挤一挤。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混血帅哥旁边。
不是?这人谁啊?
更尴尬的是,他也不说话, 但是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愤怒”四个大字,即使戴了墨镜也能让小赵女士感受到他富有穿透力的火热视线, 恍惚间她甚至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小赵女士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又打量了沈起几眼, 迟疑地问程叙:“这位是?”
程叙双手搭在膝盖上, 自从刚刚听到这是一场相亲之后,他就正襟危坐,整个人绷紧得像一张弓。
程叙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小赵女士解释自己并不知道相亲这回事儿,也不打算相亲,突然身边就挤过来一个暖香暖香的身体。
程叙:……
哦豁, 沈起怎么找过来了,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更棘手了。
程叙:“这是我的朋友,他正好也在这家……”
“啊!”
还没等程叙说完, 小赵女士突然掩住嘴惊呼一声,看着沈起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炙热, 激动又欢喜道:“我、我…我是神奇宝贝!”
程叙:?
沈起:!
小赵女士握着拳,两眼放光,眼神紧紧粘在沈起身上,张嘴无声尖叫,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反应之大让程叙忍不住怀疑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新型暗号。
沈起尴尬地清清嗓子,迅速换上营业状态,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注意到这里,把音量控制在范围内,温声道:“需要签名吗?”
小赵女士闻言更激动了,连忙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眼中几乎要蹦出来具像化的爱心了。
程叙略加思索,结合神奇宝贝和沈起的名字,再看看小赵女士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张用沈起照片制作的小卡片,猜想这大概就是沈起的粉丝名。
神奇宝贝,沈起的宝贝?
这粉丝名还挺直白,和沈起的个性倒是不太相符。
直到程叙歉意和小赵女士解释原因,两个人去往沈起订的雅间之时,程叙还能感觉到小赵女士如探照灯一般的视线如影随形跟在他们身后。
雅间里暖气开的很足,难怪他刚刚觉得沈起身上的香味都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暖意。
见沈起一脸淡定,显然是对偶遇粉丝这件事习以为常,程叙忍不住问道:“你经常遇到粉丝吗?”
“还算频繁吧,遇到粉丝是好事,遇到狗仔才叫烦人,还有私——对了,你和我第一次见面不也是那次偶遇吗?”沈起话才说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转了个话题。
程叙突然想起来在沈起心里他还是一个狂热粉丝的形象,便新奇道:“那我也算是神奇宝贝吗?”
沈起脸上的淡定表面立刻就不复存在了,他之前就感觉这个粉丝名很羞耻,奈何粉丝们非常喜欢,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他们改成其他名字。
程叙在正主面前问出这句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发问:“我是沈起的宝贝吗?”
沈起卡壳了,肯定的答案分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间面上火烧火燎。
程叙见他摘掉墨镜口罩后脸粉粉艳艳的,好心道:“需要我把温度调低一些吗?”
沈起不知道自己存着什么心思,伸手去摸程叙的手,还有点微凉,“不用,这个温度就很好。”
像这样很自然地通过肢体接触来关心别人,一副为他周全考虑的样子应该很容易打动人心吧?
沈起暗暗地想:这算不算扳回一局?
可程叙面无异色,他又不太确定究竟有没有撩到他。
沈起点的菜色很丰富,同样是蟹粉捞饭,雅间里这碗就好像是至尊专享版,倘若说大堂里的蟹粉和饭的比例是1:2,那么程叙现在吃的这碗里米饭甚至没有蟹肉多。
沈起特别喜欢看程叙吃饭,大概也因为他自己有上镜需求不能吃太多的缘故,见程叙吃得欢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即便现在沈起正在转型当演员,但老高手里接到的各种通告邀约还是满满当当,除了拍戏之外,沈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只有和程叙呆在一块的时候才有几分放松。
这时候沈起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老高打来的电话。
沈起皱眉,他早就和老高说过今天不要打扰他,老高是个极为有分寸的人,现在给他来电恐怕是发生紧急事件。
“喂?什么事?”
“十万火急!看热搜!”老高的声音听起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完这几个字就挂断电话,估计是去执行解决方案了。
沈起听到“热搜”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打开热搜。
“甜蜜约会,S姓顶流性取向揭晓”
“劲爆!男星与男友竟已同居数月!”
沈起:……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赶紧点开热搜,里面有挺多照片,有程叙笑着把烤红薯递给他的,有他和程叙在影视城外牵手的,还有他们一起出入小区的。
狗仔还挺良心,给程叙、崔峻波等人都打了码。
沈起叹口气,估摸着程叙应该不太会受影响,开始头疼怎么迎接老高的狂风暴雨——也不知道他现在公关得怎么样了。
程叙抬眼看沈起接了个电话就露出凝重的神情。
沈起刚好和程叙对上视线,见状问道:“怎么了?还要再点一些吗?”
程叙摇摇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起把手机递给他看,“我们得在餐厅再呆一会儿,现在外头估计有狗仔。”
沈起没想到自己刚刚的话一语成谶,遇到狗仔才叫烦人,这会儿就真被他们给遇上了。
程叙翻了翻热搜内容,抿抿唇,才开口:“为什么现在不能出去?”
沈起知道程叙不太懂这些娱乐圈规则,就耐心地和他说:“最近有几个狗仔专门跟我,应该是今天他们又拍到照片,所以放出以前的料来搅浑水,这样就能把今天的料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圈内人痛恨狗仔的原因,以艺人的隐私来换取高昂报酬。
老高恰在此时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张大嘴说手里有你今天餐厅抓奸男朋友出轨的照片,你小子不是和我报备说出去吃个饭吗?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就变成抓奸了?”
语音播完,雅间里的气氛陷入凝固。
沈起嘴角一抽,痛恨起自己这只不小心外放的手,更痛恨那个张大嘴。
这人还是别当狗仔,做浏览器小编去吧,起个“震惊!当红流量餐厅抓奸素人男友”一定很吸人眼球。
沈起咽了咽口水,睫毛乱颤,小心翼翼地瞟了几眼程叙。
灰棕色的眼定定地看着他,刚喝完玫瑰烤奶的唇看起来水润又好亲。
“我不知道今天是相亲,有个同事忙得走不开,她堂妹刚到这边,让我来陪她吃个饭,下次我会好好问清楚。”
沈起没想到程叙愿意和他解释这些,他现在的视线黏在对方的嘴巴上移不开。
程叙顿了一下,抽出桌边的小抽屉,打算给沈起拿个新杯子。
沈起制止了他,伸手拿走程叙面前手边那个小陶杯,“我就想尝尝味道,你这杯子里面不是还有一口吗?
第044章 她有问题
沈起喝一口玫瑰烤奶比他背台词还专注, 小口小口地啜吸,像是在品味什么琼浆玉酿。
可总共也就杯底那么薄薄一层,再小口喝也没法坚持很久。
沈起放下陶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对上程叙专注的视线动作一僵, 心头才涌上几分迟来的难为情。
程叙撑着下巴, 笑着问他:“还要吗?”
沈起摇头拒绝,程叙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打算从壶里给他倒。
壶里那些有什么好喝的?
天色渐晚,薄薄的夜幕把白日的光线遮得密不透风。
相对于光线充足的白昼,黑暗就是最好的保护色,两人成功躲过狗仔的盯梢走出餐厅大门。
沈起把口罩重新戴回去,这回没戴墨镜, 要真是戴了大晚上的会更引人注意,还有bking嫌疑——比如上次程叙在傍晚戴着墨镜买烤红薯。
小助理已经把车开到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 沈起刚打算叫程叙一起上车, 就见他从兜里掏出播着铃声的电话。
“是我, 什么?好, 我知道,立刻赶过来。”程叙挂断电话,紧皱眉头,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深深地看了沈起一眼。
沈起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狂跳, 从字里行间就知晓事态紧急, 便提议道:“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两人已经快走到地下车库入口,恰好小助理迎上来, 程叙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这件事有点危险, 你和助理赶紧回去,今晚不要在外面逗留。”
说罢他转身就走。步伐越来越快。
沈起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一次头也没回过。
十几分钟后,程叙赶到了案发现场。
程叙接到的电话是崔峻波打来的。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尸体倒在血泊中,面容安详宁静,身上伤口无数,像是被活活放血而死。
崔峻波正在用相机拍摄现场照片,他面上蕴藏着怒火,见程叙来了才面色缓和一些,他抬抬下巴,示意程叙观察尸体。
暗色地板有些看不清血迹走向,仔细辨认,才发现血迹在尸身周围绘就一个图案,有棱有角,赫然是一个六芒星!
现场法医脱下手套,对众人点了点头:“初步鉴定死因是失血过多,死者生前没有挣扎迹象,是否服用药物需要进一步检测。”
没有挣扎迹象——这怎么可能?!
崔峻波忍不住转头对程叙说:“忒邪门儿了这也,我估计是凶手给死者下了安眠药之类的药物,然后放了他的血,这手法跟杀鸡似的,凶手挺变|态。”
程叙打量了一圈屋子,仔细观察屋内,笃定道:“熟人作案。”
崔峻波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人才刚到几分钟居然就能断定这起案子的性质,直接大大缩小嫌疑人范围。
他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盯着程叙,“艾大天才,给讲讲呗。”
程叙言简意赅道:“要么死者对凶手不设防才会被下药,要么凶手清楚所有屋内摆设,因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断定是熟人为之。
这间屋子的确整洁得有些过头了,除了地上的血泊和尸体,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检验科的人脸色很难看,一通忙活下来,连半个指纹都没有采集到。
这说明凶手具有很高的反侦查意识。
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本就是繁忙的年底,还出了这么一起“六芒星案”,简直是给本就负重前行的众人又添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赵谷秋揉了揉酸涩的眼,叹气道:“死者方启的人物关系很简单,他父母离异,母亲在其他城市发展,父亲又在前几年去世。他性格内向,没什么其他亲人朋友。”
崔峻波扶额道:“那他的同事呢?领导呢?”
赵谷秋说:“他不用上班,他父亲给他留了一笔遗产,每个月的利息足够他生活。”
办公室里众人瞬间发出“哇”的羡慕声。
邹甘摇摇头,可惜道:“那么第二受益人应该就是他母亲,不过她人在另外一个城市,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可以初步排除利益竞争。”
崔峻波也说道:“和上次熟食店夫妻案对比,除了这个六芒星图案之外毫无共同点。”
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不论杀人手法还是作案特征,都能显示出蛛丝马迹,既然两起案子毫无共同特征,那么事情的发展可能就走向大家最不愿意看见的模仿作案——有人模仿六芒星案来挑衅警察。
程叙突然发问:“报警的人是谁?”
赵谷秋一愣,连忙答道:“是住在死者对门的邻居,段队和牛叔正在问话。”
有时候报警人有可能就是凶手,贼喊捉贼的戏码很容易瞒天过海。
因此她又补充道:“这个邻居平时很照顾方启(死者),也没有什么债务纠纷,杀人动机不足。”
崔峻波拆开一桶泡面,他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头也不抬道:“万一是激情杀人呢?”
确实存在这个可能,被害人某些言论或行为刺激了凶手,导致凶手杀人,冷静后收拾现场并报警,这个思路貌似也说得通。
邹甘被崔峻波的泡面香味吸引得肚子直叫,也去拿了一桶──泡面这东西简直是市局办公室里的必备品,大家伙儿一个月就能干完好几箱。
邹甘烧了壶热水,对崔峻波的话很有异议,“这肯定是一起谋杀,否则被害人怎么会没有挣扎迹象?绝对是先给他下了药。”
讨论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这个案子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法医那边的检验报告很快出来了。
崔峻波叼着泡面叉,从沉默不语的程叙手中接过那张a4纸,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双眼顿时睁大,嘴上那支泡面叉“啪嗒”掉落在地,他喃喃道:“没有药物残留痕迹,怎么可能!”
邹甘正在往泡面里加开水,听到这话倏然抬头,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开水直接漫出了泡面桶。
赵谷秋神情凝重,推测道:“也许凶手采用了特殊手段,例如催眠控制。”
邹甘都没心思吃泡面了,指尖轻敲桌板,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头绪,“莫非凶手用的药物代谢很快?”
否则,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受死,尤其这还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程叙沉吟片刻,缓缓说出一个猜想:“既然被害人现实中人际交往比较匮乏,那可以从他的社交平台入手,假如他真的在二次元投入很多精力,应该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邹甘无奈道:“他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安保系统很强大的品牌,我们没有这个数据系统的权限,需要送到信息科处理,即便过程顺利也要等到明后天才能破解。”
崔峻波懒得把掉地上的叉子捡起来去洗手间冲洗,干脆把泡面桶那张盖撕下来,聚乙烯涂层朝外,卷成一根有些许硬度的小棍子挑起面条稀里呼噜往嘴里塞。
他嘴里含着泡面,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嗯…吸溜…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吸溜…万一幕后凶手是同一个人,很有可能会发生连环杀人案…吸溜…总之我们在等待信息破解这段过程中也得行动起来。”
连环杀人案是最棘手、也是身为刑警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时间紧迫,谁都不知道凶手下一个作案目标和作案地点,每过一分钟,就有可能多一位市民处于危险之中。
程叙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沈起的身影,他立刻给沈起发了条信息询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收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才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把担忧压在心底。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牛庆民捏着几张纸走进来。
“哎,这案件还真是挺棘手,报警人一问三不知,有效线索很少啊!”
程叙接过那几张口供,皱起眉头。
报警人曲学林,是死者方启的隔壁邻居,受死者母亲之托,经常会给死者送些东西,今天他就是打算给死者送点他买的凉菜,敲门后却久久等不到回应,心急之下才报了警,却不想果真出了让人心痛的意外。
程叙问:“曲学林的家庭状况怎么样?”
牛庆民叹了口气说:“他离异单身,孩子归前妻抚养,据他所说,也是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刚刚做笔录眼泪哗哗流,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半个儿子看待的邻居小伙,就这样不声不响横死家中,任谁知道都要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赵谷秋的手机震动几声,她翻了翻消息,出声道:“方启的母亲得知消息后立马赶过来,现在人已经下高铁了。”
邹甘惊道:“这么快?”
赵谷秋对他翻个白眼,“孩子都出这种事儿了,做妈妈的能不心痛吗?”
赵谷秋有个一岁半的女儿,正是吵闹又可爱的年纪,让人又气又爱。邹甘这话让她忍不住想吐槽。
邹甘讪讪笑道:“效率这么高,夸她呢嘛。”
赵谷秋懒得理他了。
崔峻波贱兮兮道:“要是我把你打进医院,你妈估计来得比这还快。”
邹甘瞪眼,“凭什么不是我把你打进去。”
牛庆民眼看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呵斥几声,才让办公室里的硝烟味散开。
几十分钟后,接待室里。
方启的母亲吴岚到了,她人到中年也很注意保养,脸上皱纹很少。
此刻她眼圈通红,面容哀伤,语调破碎不成声,接过赵谷秋递过来的纸巾拭泪。
赵谷秋见状却皱了皱眉,对程叙轻轻摇摇头。
吴岚有问题。
第045章 你亲我
邹甘去法医那边要更详细的尸检报告, 牛庆民则留在大办公室值班。
此刻只有赵谷秋、崔峻波和程叙三人在接待室里。
崔峻波没接收到赵谷秋的信号,他见吴岚哭得情真意切,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不免戚戚, 却又因为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丧子的中年女人。
身为刑警, 按理说早就对生离死别的场面见怪不怪,可面对死者家属时,他心里还是会漫上沉重的哀惋。
赵谷秋轻声细语道:“您坐着,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趁转身倒热水的功夫,她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到群里。
赵谷秋:【她睫毛膏没花。】
程叙摸出手机,迅速扫了一眼这几个字, 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吴岚妆容精致, 连擦眼泪的时候都很小心, 生怕弄花妆容的样子。
这放在去电影院刚看完一部悲剧电影的女生身上很正常, 可对于一个丧子的母亲来说, 就完全不符合常理。
赵谷秋耐心地安抚吴岚的情绪,脸上充斥着动容与悲悯,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赵谷秋叹了一口气,对吴岚说:“您看天色也已经晚了,要么您今天先回去休息, 明天再来……对了, 您有落脚的地方吗?春江名苑那边是不能再去了,那是案发现场, 得保护起来。”
吴岚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不会进那个屋子……我的小启才二十出头……”
赵谷秋将人送到门口, 临走前还好声好气劝慰几句,日子还得过、方启也希望您保重身体,诸如此类的安慰性话语。
程叙拍拍崔峻波的肩膀,“走,跟上。”
崔峻波怔愣一下,“去哪儿?”
程叙朝他晃晃手机,又朝已经消失的吴岚背影抬抬下巴。
崔峻波摸出手机,才看见赵谷秋发的没头没尾一句睫毛膏没花。
两人坐进车里,崔峻波也不是傻子,刚点上火启动车辆,就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嚷嚷道:“我估计她已经有第二春了,死个儿子也没那么伤心,所以才那么在意脸上的妆。今晚落脚点估计也是她情人的家。”
话里话外都在为方启打抱不平。
果不其然,刚开出市局大门,他们就看见吴岚匆匆上了一辆私家车,崔峻波有几分尴尬,“看起来不太像是出租车——这离婚之后再找个对象也是人家的恋爱自由,我们确定要跟踪他们吗?”
程叙眼神锋利地盯着那辆车前进的方向,开口道:“跟上这辆车,我怀疑他们会去春江名苑。”
春江名苑,案发现场所在小区。
崔峻波一个激灵,严肃了神色,连忙拿出最好的技术,卡着后视镜死角追上前方车辆。
随着路程不断行进,熟悉的方向让崔峻波忍不住挑眉,心里暗中稀奇。
片刻后,那辆车驶入春江名苑的地下车库。
崔峻波和程叙在小区外就下了车,悄无声息地尾随到地下车库。
车停稳后,吴岚从副驾驶下来,没多久,驾驶位上也下来一个人。
崔峻波瞪大双眼,无声爆了句粗口。
原因无他——这人正是方启的邻居曲学林!
曲学林下车后将吴岚揽入怀中,两人姿态亲密进了电梯。
程叙没见过曲学林,把崔峻波这不可置信的反应收入眼中,推测道:“开车的是那位报警人?”
崔峻波一脸见鬼的模样,转头问程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程叙说:“刚刚在接待室,谷秋姐故意问吴岚有没有落脚点,你还记得吴岚怎么说的吗?”
崔峻波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答道:“她好像说她不会再进那个案发现场。”
程叙颔首道:“其实在这里就已经现出端倪,当时我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她的落脚点就是这个小区里的其他房子,而今天曲学林的口供中曾提到受方启母亲之托照顾他,那么曲学林和吴岚必定有私交。”
加上接待室里吴岚的表现,答案似乎在此刻水落石出。
曲学林和吴岚是情人关系,因此曲学林才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
崔峻波手痒痒,想从口袋里摸支烟出来,却发现烟盒不在身上,只好摸摸下巴问道:“关键是就算我们知道吴岚和曲学林在搞对象,这对案件也没帮助呀。所以凶手是曲学林?莫非是这家伙见不得心爱的女人还有一个和前夫的儿子活在世上?可他自己不也有个小孩吗?难道吴岚这人也是个恋爱脑?可她看起来虽然和儿子感情不太深,在接待室里的伤心又不像是装的,她知道是曲学林杀的她儿子吗?”
崔峻波不等程叙回答便又提到:“那我们现在跟上去?说不定还真能在曲学林家里找到作案凶器。”
程叙摇摇头说:“先别下定论,万一真是他做的,总会露出马脚。我们先回去,天快亮了,正好能去查查曲学林的人物关系。”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近到同个单元的邻居,远到菜市场曲学林常常光顾的摊位。
大家对曲学林的评价都正常无比,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看起来不像是为爱痴狂怒杀人的危险分子,充其量是个买菜爱讲价的普通中年人。
案件似乎毫无进展,突破口只能从曲学林身上入手。
曲学林再次被传唤的时候,坐在了审讯室里,相比于前一天,这一次作为嫌疑犯身份被传唤的他显然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强忍怒意,还没等人开口就先声夺人:“警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是杀害小启的凶手?”
段蕴和长相威严,他眼神凌厉如刀,看了曲学林一眼,便沉声道:“接下来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有多余的废话!”
曲学林咬着牙,敢怒不敢言。
直到段蕴和问完几个问题后。
曲学林一一回答后忍不住叫起来:“你们问问题也不问点有新意的吗?这些问题昨天不是已经问过我一遍了?”
段蕴和用眼风剐了他一眼,那一眼让曲学林又闭了嘴。
程叙小声对段蕴和提示道:“是啊队长,这些问题昨天不是已经做笔录了吗?”
段蕴和没理他,似乎是不屑于和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解释那么多,只说了几个字:“那你来问。”
程叙面色一僵,神色尴尬,只好对曲学林说道:“你赶紧老实交代吧,你的作案动机。”
曲学林也真是佩服这莽撞的小新人,觉得他不仅没眼色,还没情商,便没好气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哪来的作案动机!”
程叙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难道不是你觉得方启的存在太碍眼吗?”
曲学林为自己叫屈:“我是真的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我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
“半个儿子?听说你是对他挺好,每星期都炖鸡汤给他喝,每次买半只鸡还要求人家送这送那,恨不得让摊主把另外半只也送你。”
“我…我这人是有点贪小便宜,我该给的钱也给了吧?!我是受小启妈妈的嘱托,才给他炖鸡汤补补身子…”
“你和吴岚关系很好,私底下经常往来?”
“她儿子是我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个联系方式怎么了?”
程叙淡定道:“昨天有人看见吴岚上了你的车。”
曲学林瞪大双眼,面色涨红,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你别胡说,我和她清清白白!”
话音刚落,审讯室就陷入一片寂静。
已经知晓内情的众人通过摄像头观察到审讯室这一幕都笑起来。
突破口已经出现了!
程叙一脸无辜道:“我什么也没说啊,我还没说到你们搂搂抱抱走进家门的事情。”
曲学林额角一跳,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段蕴和,想让他治一治这口无遮拦的职场菜鸟,却见段蕴和老神在在,正闭目养神,好像对周遭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曲学林怕程叙继续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不迭道:“我承认我和吴岚确实是情人关系,但是我也是因此把方启当儿子看,我为什么要对方启痛下杀手呢?”
程叙一脸纯然的疑惑不似作伪,“是啊,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曲学林气个仰到,敢情这小警察就是认定自己是凶手了!
程叙的问题仿佛天马行空,一个接一个,“案发当天,你怎么没做鸡汤,而是送的凉菜?鸡汤不是更方便你下药吗?”
曲学林怒火中烧,“什么下药!我根本没下药!是他自己……”
话一出口,曲学林就住了嘴,面色惨白,脑海里只浮现出“完了”两个字。
在监控室到崔峻波激动地站起身,不小心带倒了凳子,他双手握拳兴奋道:“我就知道是曲学林这家伙!”
接下来,曲学林面色灰败地交代了作案事实,说自己是因为方启出言不逊,情绪过于激动才杀了人,回神过来却为时已晚,六芒星也是他模仿作案画上去的。
这件案子,就这样被画上了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
走出审讯室前,程叙淡淡丢下一句话,“教唆杀人,也会被判刑。”
曲学林缓缓抬起头,审讯室连扇窗户都没有,只头顶挂着一盏锃亮的白色灯泡,从门外挤进来正午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把那道背影镶上一圈光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新人,他的每句话都含有深意,一步一步把对他卸下心防的曲学林诱进他的陷阱。
即便曲学林的口供很完整,但段蕴和还是没有就这样草草结案。
众人聚在大办公室里讨论。
邹甘率先道:“虽然曲学林这厮好像把事实交代得差不多了,但我总感觉有点奇怪……”
崔峻波接上邹甘的未尽之语,“能模仿的案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六芒星?吴岚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假如他们是同伙,谁又是主谋?”
赵谷秋思索好半天,才想到一个算是恰当的比喻,“特别像我和我老公背着孩子点外卖,要是被她听到动静,就立刻把外卖藏好,拿点小零食打发她。”
牛庆民正喝着普洱茶提神,听见赵谷秋这话,不由得会心一笑:“这点小零食可打发不了我们,大餐的香味都给闻着咯。”
程叙看时间差不多,便沉吟道:“可以去审吴岚了。”
吴岚坐在刑讯室里,她头发毛躁,被传讯的时候没来得及化妆,看起来惴惴不安,对着摄像头喊了几声“有人吗?”
审讯室里灯光亮如白昼,好像能照亮人心最黑暗的地方,室内静悄悄的,除了她之外没有半只活物,没有钟表就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她觉得自己仿佛度过了半个世纪。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程叙和赵谷秋。
这两个人她都见过,见到熟悉的面孔,吴岚好像找回了主心骨,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吴岚颤声对赵谷秋说:“赵警官,你们叫我来是为什么?我一定好好配合。”
赵谷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宛如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吴岚被赵谷秋的眼神刺痛,偏过头去,就听见程叙开了口。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位长相帅气冷淡的警察说话,话语中的内容却不是很友好。
他说:“你教唆曲学林杀人,他已经认罪。”
吴岚瞬间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嘴唇颤抖,半晌吐不出个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你是不是弄错了…小启是我儿子…”
“现场收拾得很干净,因为凶手中有人对屋内摆设很熟悉。”
“…学林他说喜欢我…他不希望我为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我也不想的,小启毕竟是我儿子……”话里竟是直接吐露了曲学林的真凶身份。
吴岚痛苦地用手臂遮住眼睛,字字泣血,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懦弱女人。
监控室内,邹甘神色复杂,“她这伤心不像是假装的。”
崔峻波说:“这借口有点拙劣,听起来好像是曲学林看方启不顺眼很久才决定动手了,曲学林自己可是说把方启当半个儿子看待,还说自己是激情杀人。”
吴岚还在那边抽抽噎噎。
程叙却是对她这些真情流露的内心剖白无动于衷。
他淡声道:“法医尸检时发现受害者没有挣扎迹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吴岚的哭声逐渐微弱下去。
程叙继续道:“曲学林说他经常炖鸡汤给方启喝。”
吴岚没明白程叙怎么突然跳跃到另一个关联度不大的话题上。
程叙说:“方启死前没有挣扎,意味着他是被活活放血而死。你猜曲学林当时是怎么想的?”
吴岚没出声,大概是觉得这个人很无厘头,问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其实曲学林想的很简单,他其实没有胆量杀人,方启平时不爱运动,又很少出门,在曲学林手里就像小鸡仔。曲学林是完完全全把方启当成了一只鸡,杀鸡要先放血,他杀方启也是这样,一刀一刀又一刀。”
“被活活放血而死,应该是个很痛苦的死法,但方启没有挣扎,他一个成年男性,怎么会心甘情愿死在曲学林手里?”
“这是因为他听到了你的声音,他知道想要他去死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亲生母亲,所以他才会束手就擒。”
程叙的语速越来越快,却越来越轻。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无论是审讯室还是监控室,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吴岚低垂着头,额前散下来的发丝遮挡住她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崔峻波把目光从监控屏幕上移开,低声道:“虎毒不食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邹甘摇摇头,“艾维斯太冒进了,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我们根本没有掌握相关证据,即便真的是吴岚所做,她也不会这么快被击破心理防线的。”
正当监控室内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却见吴岚猛的抬起头。
她面上似悲似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曲杀了小启,这件事我知道,可我根本没有参与其中,死的是我儿子,我比谁都心疼!你信口胡诌算什么本事?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是共犯?”
程叙定定地看着她,“你和曲学林是情人,那你喜欢他吗?”
吴岚一下子哑火,又听见这人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但这回她却不敢粗心大意,知道他这些看似随意的问题里其实处处有埋伏。
她冷笑一声:“我当然对他有感情!难不成离婚之后就不能找新的男人了?可就算我喜欢他,也不会帮他杀害我的亲生儿子!”
吴岚的身周似乎竖起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程叙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曲学林,包庇了他杀害方启的事实,那么肯定也对他有所了解,你觉得像他这样总是自视甚高的、容易被激怒的人会在杀人后细心地清理现场吗?”
“况且,作为方启母亲并且在房子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你,应该对屋子里的摆设更加了解吧?你指挥着曲学林清理之后,不论是血迹、脚印、指纹,都没有留在现场,也就抹灭了你们自以为的所有断案证据,这才是曲学林有恃无恐敢报警的原因。”
吴岚干脆闭口不言,摆出不听不看的样子,任凭面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满口胡言。
崔峻波重重一拍监控室的桌子,显然对吴岚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很生气,火冒三丈道:“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邹甘无语地用眼神瞅他,嘴角一抽:怎么他现在才发现这人居然是程叙的小迷弟呢?
程叙却并不着急,慢条斯理道:“曲学林对你死心塌地的,甚至愿意帮你杀人,你怎么就那么不在乎他呢?”
此话一出,连坐在程叙身边对吴岚摆个冷脸,努力营造审讯氛围的赵谷秋都不由自主地看了程叙一眼。
吴岚似乎也觉得匪夷所思起来,“我刚刚说了,我对老曲是有感情的,但是我绝对没有参与杀害小启这件事!”
程叙仿若没听见她说话,继续道:“你最近又和谁交往了?那个六芒星是他吩咐画的?曲学林知道他冒着风险杀人是为别的男人做嫁衣吗?”
不论是吴岚还是曲学林都不懂六芒星的含义,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中还存在第三者。
眼见他的话语越说越离谱,赵谷秋都怀疑程叙推测错误,刚忍不住想打断他时,却发现吴岚脸上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吴岚听清程叙话语里的内容后,瞬间瞳孔放大,即便她想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可她额上冒出的密密细汗已经出卖了她。
吴岚攥了攥手指,才找回一些力气般嗫嚅着嘴唇,“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叙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恍然大悟道:“看来你确实有了新欢,并且这人身份见不得光。”
吴岚抿紧嘴唇。
监控室内崔峻波双眼放光地盯着程叙问话,恨不得立刻冲进现场观摩。
邹甘又是惊叹又是好奇,吴岚的反应从侧面印证了程叙那些推测的正确性,这让他无比好奇程叙的脑回路——假如依靠现有证据,他是完全无法想到这种可能的。
接下来只要趁热打铁问出吴岚的新欢身份,那么一切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可程叙却没有这么做,他仿佛又开始走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温情路线。
“他让你杀掉方启,你就去做,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他是不是和你说自己急需一笔资金?让我猜一猜,借口大概是诸如还债之类,以重要器官为赌注甚至危及生命的那种烂债?你只能想到继承了一大笔资产的方启,把他杀掉,那么你就能把这些资产都调动过来给他还债了。”
“ 方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犹豫过很久吧?是那人说可以不脏了你的手,让你去指挥曲学林杀人是吗?可这个办法岂不是能直接把他摘出这件事外了,你是真以为他全心全意只为你考虑吗?”
吴岚面无表情,却眼也不眨地看着程叙。
程叙不疾不徐,甚至有心情拿起桌面上那支笔置于指尖旋转。
“ 为什么曲学林要在现场画一个六芒星图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劝服你的?”
“ 让我再猜一猜,曲学林对你唯命是从,你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打发他吧?但那个人又是怎么对你说的?噢…估计你对那人也是情真意切…也不必多费心思来哄骗你。”
“ 六芒星图案像个法阵,倘若我是凶手,可能就会从这一点入手,他的理由是转运?还是借财?总之,你对他用情最深的时候,他一定是一副潦倒不堪亟待你拯救的形象吧?”
吴岚面色发白,一个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叙气定神闲,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刚开始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功人士,然后以用甜言蜜语攻克你的心房,温柔小意地给你提供情绪价值,接着哄骗你去做什么事达成他的目的,难道你不知道这种套路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杀猪盘吗?”
“ 你们是网恋?还没见过面吧?你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吗?我们警方已经调查到一些线索了,这些日子和你说甜言蜜语的可能就是一个杀人犯,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方启所继承的遗产,而是方启这条命。”
吴岚神色恍惚,嘴里喃喃:“不……不是这样的。”
程叙用怜悯的眼神看她,对她摇了摇头,接着径直走出审讯室。
监控室里邹甘皱眉不解,疑惑道:“她估计马上能吐出实情了,怎么这个时候离开了。”
崔峻波心里也有些奇怪,但他立刻出声道:“艾维斯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立刻监控室的门被打开,程叙走了进来,走到监控画面前站定,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看屏幕。
监控画面里很快有了动静,却不是吴岚。
是一直沉默不语、眼神锐利如刀的赵谷秋,她竟缓和了神色,递给吴岚几张纸巾,柔声细语道:“擦擦吧。”
邹甘瞪大眼,罕见地爆了粗口:“卧槽,这还是我认识的谷秋姐吗?”
赵谷秋虽然平时活泼热心,但实际上做人做事极有原则,绝不可能对这种教唆他人杀人,杀的还是自己亲儿子的女人露出这种神色。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程叙和赵谷秋的用意。
吴岚听到赵谷秋的话语,怔愣着摸上自己面颊,才摸到满脸泪水。
她接过纸巾,就像昨天在接待室里一般。
赵谷秋只是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浑身气息柔和,不似方才的程叙字字诛心,却成功地让吴岚主动开口吐出实情。
“赵警官……你说我们女人,想找个如意的良配,怎么就这么难……”
赵谷秋哀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在附和她的这番论调。
吴岚浑浑噩噩地边擦眼泪边倒豆子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抖了出来。
邹甘在监控室把这幅画面收入眼底,服气地向程叙比了个大拇指。
程叙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监控室里三个人的手机突然同时震动起来。
群聊里,牛庆民新发了一条消息。
老牛:在方启家找到了新线索。
牛庆民口中的新线索是一台相机。
这台相机被放在卧室最里侧衣柜的角落里,因而才逃过了搜查人员的视线。
今天牛庆民再次去勘查现场时,丰富老道的查案经验让他发现了这台相机。
相机内存很大,照片更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不过这并不影响程叙的判断,他黑沉沉的眸光清晰地映出相片里的人物。
每一张的主角——都是沈起,无一例外。
有机场图、演唱会近景、签售会连拍……方启的身份呼之欲出——沈起的站哥。
程叙一言不发地放下相机,对崔峻波点点头,“和我们之前的推测一致。”
六芒星案中,虽然目前为止只发生过两起,共三人死亡,可不论是先前那对熟食店老板夫妇还是被杀害的方启,身下都有一个用血绘就的六芒星图案。
同时,顶流沈起的专属应援图,也是一个六芒星。
现在,他们的猜测似乎得到了验证,在沈起成团出道那个夜晚死亡的夫妇,被亲生母亲间接杀害的站哥方启,无一不指向那个原先看来分外离谱的猜测——此六芒星即彼六芒星。
犯下这一切案子的凶手一定密切关注着沈起,甚至有可能就潜藏在他身边!
沈起身边的人可太多了,助理、经纪人、司机、化妆师、造型师……
为了这起案子,众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这在刑侦大队是个常规操作。
程叙转头看向崔峻波,便见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程叙把到嘴边的话语咽下,脚下方向一转,往门口去。
崔峻波眼里还带着打完哈欠的泪花,见程叙一个人往外走,面带疑惑道:“你干嘛去?”
程叙本想让崔峻波留在局里小憩一会儿,只好道:“我现在有些推测,不过不一定正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崔峻波闻言,如同打了一阵强心剂,浑身上下的疲惫都被冲散了,“行嘞,我给你当司机!”
邹甘听到“推测两个字”眼前一亮,很想再次见识见识程叙的一身本领,连忙举起手道:“我也跟着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牛庆民放下捶打肩膀的手,知道办公室至少得留一个人值班,便笑道:“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掺和了。”
程叙对他说:“牛叔,辛苦您留在这里值守,等会儿吴岚那边口供出来,还要麻烦您和谷秋姐对接一下,要是到时候我们还没能赶回来,就把重点情报发过来。”
牛庆民自无不可,点头应下。
沈起才和程叙分开,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恍若隔世。
Elvis:【你现在在剧组吗?】
沈起:【昨天晚上临时接到一个品牌方的邀请,需要我去救场,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
Elvis:【大概去几天?】
沈起:【三四天,还有个后续合作要接洽,假如你舍不得我,我也可以早点溜回来[腮红微笑]。】
程叙转头和崔峻波说:“我们去机场!”
他们已经摸到凶手的马脚,假如这人密切关注沈起的行程,在知道沈起要出差三四天的消息后,有可能会按捺不住做出行动。
程叙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举动,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想让沈起受到伤害,不仅仅是出于他作为一名公职人员的责任。
Elvis:【你的航班还有几个小时起飞?】
沈起:【两个小时多。】
警局离机场不远,崔峻波的车技也不赖,一行人顺利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机场,甚至比下了戏从影视城过来的沈起更快。
程叙给沈起发了条消息询问他在哪里,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瞬间面色凝重。
他低声对崔峻波道:“可能出事了,我们往影视城那条路开。”
刚开始的一小段路还算顺畅,后面的路几乎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崔峻波发愁道,“这道儿估计走不成了,前头可能追尾了。”
程叙见状,干脆利落地开车门下了车。
前方果然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人群聚在一起,哭声、骂声、吼声、争吵声混在一起,声音喧闹刺耳。
一长条的车辆环环相撞,像串在一起的糖葫芦。
程叙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沈起那辆保姆车。
车头撞上前面的车发生形变,车尾更是严重,被后面的车生生撞得凹陷进去。
现场群众已经有人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除了几个在亲朋搀扶之下或半靠在路边的伤员,还不知道其他伤亡情况如何。
程叙努力不让思维往最坏的那个猜测上靠。
他快步走到沈起的保姆车边,可惜车窗关得死死的,还是防窥屏,他无从得知沈起是否在里面。
突然一个身影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是戴着帽子口罩的沈起和努力追赶他步伐的小助理。
沈起小声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擦伤,手机在车里,所以联系不上你。”
程叙脸色好转了一些,灰棕色眼眸里的担忧和紧张一览无余。
沈起心头一动,张开双臂抱住程叙,头埋在他颈窝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起很用力地抱着程叙,又有点不安他的反应,直到一双手环住他的肩和背——程叙回抱了他。
“你没事就好……”
程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不真切。
小助理在一旁叙说车祸发生的全过程。
“那辆跟在我们后面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刹车失灵,突然就撞上来了,我们本来想找司机理论,可他一直没动静,怀疑他也受伤昏迷在车里了,所以大家都没敢动。”
“当时情况特别危急,听见刺啦一声,那辆车就突然撞上来!”
“刺啦——”轮胎擦过地面。
小助理点点头,忙不迭说:“对的对,就是这个声音!”
程叙拉开沈起的手,眼神凛然——只见小助理口中那辆司机昏迷的车突然响起车子发动的轰鸣声,在已经发生连环车祸的情况下,这辆车居然硬生生又往前用力一撞,爆出“砰——”一声巨响,沈起那辆保姆车更是不堪重击,被狠狠一撞后又往前推移几米。
小助理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司机不会刚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个推论错了。
只见那辆车居然往后倒车,正当众人以为车主打算肇事逃逸之时,这辆车又往前驶来,速度不减反增,目标正是程叙等人的方向!
此举宛如向油锅里滴入一滴水,人群沸腾,作鸟兽受惊状呼啦散开!
程叙瞳孔放大,立刻单手把沈起抱起,另一只手扯过旁边的小助理后衣领往空旷的地方冲。
这辆车却没有就此放弃,调转方向又向程叙和沈起冲来。
如此惊心动魄的危险场面看得众人心惊肉跳,刚赶过来的崔峻波和邹甘也是大惊失色。
程叙知道对方的目标大概就是沈起,把小助理往崔峻波等人方向一推,在车快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单手一撑,把沈起挂到路边绿化带里那棵大树上,沈起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体腾空,就被安安稳稳地放到了树杈中间那块平坦开阔的地方。
这棵树大概有两米多高,沈起坐的位置大概有两米左右,从上往下看,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不过沈起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急得探出身子张望,痛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顿时又急又气,嗓音都染上哭腔道:“艾维斯……”
三番五次失败,车辆似乎发了狂一般,油门踩到底,目标鲜明地直冲程叙而来!
身后是沈起所在的那棵大树,左边有个躺在地上的伤者,不敢贸然移动伤员的邹甘守在他身边,目光急切担忧地看着程叙,右边是几辆串在一起的受损车辆,车底已经蔓开漆黑的油迹,倘若再受到撞击,很有可能会发生威力未知的爆炸。
此刻,程叙退无可退,无处可躲。
那车提高速度向程叙冲撞而来,飙升的速度似乎彰显着司机心中的势在必得。
“砰!”
“哐——”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载满橘子的三轮电动车以赴死之态飞蛾扑火般撞向车辆!
车辆被这突如其来的捣乱者撞偏了方向,一头扎进绿化带里,崔峻波从三轮车上下来,一脚踹向车门,怒吼道:“龟孙子!给我出来!”
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他抄起树根旁一块大石头,满面涨红,额角青筋跳动,用尽全力往车窗上一砸!
车窗瞬间裂出如蛛网般的碎纹。
崔峻波又是一个用力,车窗猛然崩裂,盖了里头的人满头满脸,鲜血淋漓,如小溪般流淌不息。
见司机已经被崔峻波控制,邹甘绕到车头前去查看程叙的情况。
即便刚刚被崔峻波驾驶的三轮车撞偏了方向,可车头还是微偏着把程叙撞进了绿化带,邹甘小跑到车头前方,弯身去看程叙的情况,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沈起看得心焦,正打算不管不顾跳下去,眼尖地发现一道身影从车底爬出来,然后走到树下,灰棕色的眼眸漾起笑意,对他温柔道:“下来吧,我接住你。”
脸上有几道树枝划出的血痕,嘴角沾了些血迹,却无损他的俊美。
沈起激动地往下扑,正好落进程叙的怀里,他的眼睛湿亮,眼尾微红,灿然笑道:“我差点以为……”
说到一半他又把后面不吉利的那半截咽下去,看着这双温柔专注的灰棕眼眸,只想离程叙近一些……再近一些。
小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打断了他们情意绵绵的对视,“起哥,救护车和交警来了。”
邹甘正在帮忙统计伤亡人员情况和疏散围观群众,崔峻波毫不留情地把司机拖拽下来,鲜血糊得那人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崔峻波用手铐把人制住,将人押送上救护车。
救护车上跳下来一个护士大喊道:“所有人都不要轻易移动!特别是受过剧烈撞击的,很有可能表面看着没什么大碍,实际上内脏已经出血了,都去医院拍片检查!”
沈起闻言猛然转头,看见似乎行动自如、并无大碍的程叙,心猛的一下提了起来。
程叙正蹲着身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小朋友交谈。
沈起快步走过来,紧张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得去一趟医院。”
程叙把怀里的小孩交给神色匆匆赶过来对他连连道谢的男人,见沈起一脸担忧,便开口安慰他:“我没什么事。”
可话才落地,程叙就突然身子一晃,往地上倒去。
沈起吓得脸色发白,立刻接住人,高声呼唤:“护士小姐!这里有个伤员!”
现场没有死者,伤员却是多如牛毛,或轻或重都有些伤口。
护士正按轻重缓急来处理伤患,听到沈起的声音匆匆赶来,询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沈起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刚刚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撞进绿化带,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突然昏迷了。”
护士立刻叫来几个人把程叙扶上担架抬走,语速极快地对沈起说:“你是家属吗?他这种情况可能是脏器出血,我们得立刻回医院,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便匆匆跟着上了救护车。
沈起惨白着脸,浑身如置冰窖,想到程叙和程向明的关系,哆嗦着手去摸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被撞毁的保姆车上。
小助理立刻把手机递给他,提醒道:“起哥,我们不能在这里留太久,我已经看见有新闻记者赶过来了。”
沈起给程向明打了个电话,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随机和小助理打了个车前往附近的医院。
医院接待台的护士们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沈起问:“请问刚刚连环车祸的伤患都被安置在哪里?”
护士说:“根据伤情安排,您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沈起努力回想道:“脸上有血迹,可能是内脏出血,哦对了,他长得很帅。”
护士:“……应该是刚刚送到紧急手术室那位,您往那边走。”
紧急手术室的走廊空空荡荡,沈起和小助理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小助理一脸担忧,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起哥,我刚刚已经给老高发消息解释过了,你今天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要不我帮你去买一点。”
沈起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说话。
他痴痴地看着亮起“手术中”的灯牌,轻声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费用走我帐上,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他从来没进过紧急手术室,也没有等过别人做手术。
走廊上没有钟表,等待显得格外漫长,沈起取下被泪水沾湿的口罩,浑身像被抽干力气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全是和程叙相处的画面。
第一次见面,程叙一边不以为意地揭露潜入酒店的事实,一边说“请你吃关东煮”,特意叮嘱摊主放双倍海鲜酱。
寒风里他捧着程叙递过来的烤红薯,肩膀上还多了一件对方的外套,现在还被珍惜地装在护理袋中挂在衣柜里。
说好要请他吃饭,结果带他去家里煮火锅,还用有来有往的借口哄他做蛋炒饭给他吃。
上次在剧组,两个人硬是牵了一路的手,小助理还问他要不要准备公布恋情的应对措施。
他邀请程叙吃全蟹宴,结果得知他在相亲,气得直冲人家座位,恰好那个相亲对象就是他的粉丝。
他又想到刚刚程叙直接把他抱起来放到树上的举动,又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看见“手术中”的牌子,眼泪簌簌流下来。
沈起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喜欢程叙。
他不信神明,此刻却想跪求漫天神佛,倘若真的有神明,他愿付出所有换取一个健康平安的程叙……
手术室门外的长椅比寺庙的蒲团承载过更多苦难,手术室的门比教堂的神像听过更虔诚的祷告。
*
“手术中”的牌子突然暗下去,沈起连忙擦掉眼泪站起身,门开了,却只出来一位医生。
沈起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医生显然认得沈起这张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良好的专业素养让她无比冷静,“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全身多处有不同程度骨折,脾脏破裂出血严重,需要签署病危通知书。”
沈起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一瞬间剧烈的耳鸣让他听不清医生的话语。
他艰涩无比地开口:“我不是病人家属。”
没有资格给他签病危通知书。
他又急忙补充道:“家属很快就到!”这副眼圈通红,泪痕未干的狼狈模样和舞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天生爱豆大相径庭。
他刚刚已经给程向明打了电话,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沈起心底甚至涌上一丝喜意——好像不签署病危通知书,就仍有回旋余地,笔没有落下之前,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未知数。
医生面露难色,“不签署同意书,我们不能进行手术。”
沈起愣住,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没带手机,助理也去休息了,根本没办法联系到程向明!
正在沈起绝望无助之际,拐角突然出现一阵脚步声。
崔峻波嘴里叼着包子,迷迷瞪瞪地往这边走,见站在医生面前的沈起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他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看艾维斯。”
沈起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不敢置信,“你……你是说,这里面动手术的不是艾维斯?”
崔峻波很久没睡觉,又暴揍歹徒一顿,整个人又困又乏,坚守在这里是为了等同事过来交班,听沈起的话就知道他误会了,“这里头是跟踪你那龟孙子,先把他送过来治一治,等伤好一点就提审。艾维斯在楼下病房里,你赶紧去吧,他手术都做完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过如此。
沈起连忙按着崔峻波给的地址找到程叙的病房。
他心里还有些近乡情怯,刚刚还在为对方的不知生死担忧,现在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真正的程叙吗?
沈起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位神明听到他的呼唤,才做出这么一场乌龙?
不过他的伤春悲秋很快就被打散了。
一个提着热水瓶打扮淳朴的中年女人打开门出来,见他杵在门前,又细细看了看他的脸,总觉得有几分面熟,操着一口乡音很重的普通话问他:“你找谁嘞?”
沈起有点懵,程叙是个混血儿,这应该不是他的母亲……吧?
程叙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挺久没合眼,正好趁做手术打了麻醉好好休息,床边一有动静他就清醒了。
程叙睁开眼睛,看见戴着鸭舌帽的沈起。
他声音有点哑但语调莫名温柔,“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起把帽檐压了又压,不太好意思和他说自己找错手术室哭了半天的事情,小声问他:“你怎么住这种病房啊?”
没错,程叙住的是多人病房,一间房里有三个病人,刚刚沈起在门外碰到的就是隔壁床大叔的妻子。
程叙慢吞吞道:“因为住院费能走医保,只能报销普通病房的档次,vip病房要额外贴钱。”
好朴素的理由!
沈起顿时无话可说,用柔软怜惜的眼神看程叙,决定等会儿就让护士把程叙转到vip病房。
病床周围有遮挡的帘子,纵然还是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各种交谈声、咳嗽声,沈起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和程叙都被围在一个小世界里。
程叙的面颊上还留着几道血痕。
白皙细腻的手指很小心地避开伤口,抚上他的脸,“还疼吗?”
程叙动了动手指,还是没什么知觉,“打了麻药,一点感觉都没有。”
换上蓝白病服,静静躺在床上的程叙看起来很脆弱,优越的五官添了几分血痕也不失俊美,毫无血色的唇更是惹人怜惜。
沈起摘掉帽子,轻轻地贴了贴程叙的唇,按捺住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音轻快道:“这样呢?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让程叙的睫毛颤了颤。
他静静地看着沈起,“你亲我。”
第046章 好喜欢、好喜欢
成年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总会带上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越过那条正常社交的距离,就属于不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范畴了。
身处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沈起虽说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吧?
朦胧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才会被称为暧昧, 这样直白的陈述句, 反倒扯下了那张遮羞布。
沈起有点羞恼,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亲就亲!我亲你怎么了?你可以亲回来啊。”
他扬了扬眉,一双黑眸里熊熊燃烧着挑衅的小火苗。
程叙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有血色的脸一片素白,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圣洁。
“我现在动不了。”
沈起闻言才想起崔峻波说程叙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听程叙说自己有哪里不舒服, 险些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哪里做了手术?”
“锁骨骨折。”
沈起一听要做手术就觉得很严重了,做手术就算不开膛破肚, 也要划开皮肉吧?
这会儿他又听到骨折二字更是心急如焚。
“严不严重?是不是因为我从树上跳下来撞到你了……”他愧疚不安, 紧张又着急, 一边问一边把手往被子上伸。
程叙身上的麻药劲还没缓过来, 反应有些迟钝,眼睁睁地看着沈起成功掀开了被子。
手术创口在锁骨到肩部这一块区域,假如穿衣服还扣上纽扣,可能会挤压到包扎的绷带。
医院的被子算不上特别厚,但有点沉, 如同有人把宝藏埋在地里之后盖上的一层薄土。
沈起掀开那层薄土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蓝白条纹的病服衣领大敞,一粒纽扣都没扣, 颈项修长,冷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色的青筋, 紧实的胸膛被白色纱布包裹得半遮不露。
手下这具身体肌理漂亮,胸肌饱满却不夸张,腹肌看起来结实有力,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胸膛延展到劲瘦的腰,最后没入裤腰之下。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沈起松了口气。
程叙的喉结动了动,“有点冷。”
沈起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被子盖回去。
程叙又说:“有点痒。”
沈起在被子里游移的手停下了,又摸了摸手下的触感,手感颇好。
程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哑哑道:“别摸了。”
沈起讪讪停下动作,手还是没有抽离出来。
他凑上去亲了亲程叙的下巴,胸腔里鼓鼓胀胀的,好像一个被勇气充盈的氢气球。
那几个字在他舌尖滚落几圈,最后还是被勇敢地推出来。
“艾维斯……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已经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似乎也不难说出来了。
“我名下有几套房产,你租的那套我也已经买下来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还可以去国外结婚。”
大概说这些话让他有点难为情,长长的睫毛颤个不停,一双桃花眼眼角翘起,瞳仁湿润,无措又不安。
程叙沉默了几分钟。
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沈起战战兢兢,度秒如年。
隔壁床的大婶嗓门很大,话也很密,已经从她家里那只会下双黄蛋的小母鸡说到自己刚上幼儿园就能自己穿衣服的小孙女,沈起压下心中酸涩,刚强颜欢笑地准备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程叙突然开口问他,“你不是说自己不能谈恋爱吗?”
沈起听程叙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拒绝他的表白,便心下暗喜悄悄放起烟花,眉眼弯弯道:“我现在已经在转型了!而且我自带流量,不愁没戏接,演员片酬很高的,别说把你安排到VIP病房,把整个医院包下来都不算什么难事,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们还不太熟,现在我只想和你谈恋爱,也不知道我这个心愿能不能被满足。”
沈起刚说出口就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无耻,有点像道德绑架,他露出一个据粉丝们说完全抵抗不了的表情,眼神湿漉漉地望着程叙。
“什么谈恋爱?”
病床周围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程向明牵着奥菲利亚的手走了进来。
那句话正是程向明问的,他原本神情疑惑,一见到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程叙立刻转为担忧。
沈起:???
沈起:!!!
沈起心虚地背对程向明,无声无息地把那只还放在程叙被子里的手缓缓抽出来。
奥菲莉亚面容关切,“艾维斯,你还好吗?你父亲接到电话说你出事,我们都非常担心你。”
程向明说:“沈起给我打的电话,说你突然昏迷上了救护车。”
奥菲莉亚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沈起,和程叙如出一辙的灰棕眼眸里溢满感激之色,“非常感谢你,你是艾维斯的朋友吗?”
奥菲莉亚说的是外语,特意放缓了语速。
沈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仿佛又回到了被“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支配的日子。
他吭吭哧哧才憋出一句,“是的,我们是好朋友,艾维斯今天救了我。”
程叙勾起唇角,为这位前一秒还在向他告白的“好朋友”解了围。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我受了一些轻伤,还需要住院一段日子,”
奥菲莉亚的眼里隐隐有些水光,轻声说:“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艾维斯。”
连进厨房都怕儿子磕到碰到的奥菲莉亚,在程叙为了救人受伤之后毫无负面情绪。
程向明握住奥菲莉亚的手,温柔道:“我想给艾维斯换个好一些的病房,我们可以顺便去询问医生他的身体状况。”
奥菲莉亚点点头,和两人告别。
他们一走,沈起就松了口气,他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程导这么温柔,和他在片场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程叙被他逗得笑起来,故意问道:“你看起来很紧张,程向明在片场经常训斥你吗?”
沈起大呼冤枉,“我演技哪有烂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是程导,只要来的是你爹,都会让我很紧张的!”
程叙父母来的时候他还在偷偷干坏事,当场表白好像还被听见一半。
本来想给程叙换个病房,结果又被程导抢先一步。
沈起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第一次见家长的场面完全被自己搞砸了,毫无初印象可言。
程向明的助理过来送了点清淡的吃食和水果,还有一束沾着新鲜露水的百合。
尴尬的是,多人病房划分给每个病人的空间并不大,床头柜放了水果和吃食,百合花就只能放地上了。
幸亏换病房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来了几个医生护士将程叙转移到VIP单人间,浩浩荡荡的阵容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引得其他两床病患和病人家属频频望过来,视线中充满打量、可惜、怜悯等等多种复杂情绪。
门口遇到沈起的那个大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护士,“姑娘,这年轻人是怎么了?不会给检查出什么其他病了吧?”
再联想到刚刚来探病的小伙子眼圈通红,仿佛要看望的病人即将不久于世,大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嘘唏不已。
护士道:“他这边要换个病房。”
这句话像是肯定了她的问话,大婶不再问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命不久矣,得多叫人可惜!
还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程叙因为骨折位置特殊,不能轻易动弹,只能被医护人员抬走,他一偏头,就撞进了隔壁床大婶惋惜同情的眼神里。
善于洞察人心的天才侦探破天荒地感到迷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看不出来。
奥菲莉亚和程向明在病房陪了会儿,问过医生程叙的病情没什么大碍,又考虑到他们留在这儿沈起也不方便,便先行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崔峻波就走进了程叙的病房。
程向明的助理把生活用品准备得齐齐全全,沈起正在剥柚子给程叙吃。
崔峻波见到此情此景,“哇——”一声感慨道:“艾维斯,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程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桌上有些水果和营养品,你随便拿。”
假如不是崔峻波骑上水果摊三轮车撞偏肇事车辆的方向,恐怕程叙就不仅仅是锁骨骨折这么简单了。
崔峻波捞起一个水蜜桃,稀奇道:“哟呵,这季节还有桃子?”
心绪不宁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外界,现在程叙平平安安,他就静静躺在他身边,沈起突然琢磨出些不对劲。
“你……又改行卖水果去了?”想到那辆水果三轮车,沈起迟疑地问道。
水蜜桃皮薄汁多,唇齿留香,崔峻波吃得不亦乐乎,听见这话动作一顿,嘴里那口桃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神游移地看向程叙,眸中意味分明:他怎么还记得我?
程叙接收到崔峻波的视线,轻咳一声,对沈起解释道:“我和他其实是同事……之前……”
案子已经侦破,也不用再遵循保密条例。
沈起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呆若木鸡,声音艰涩道:“那个凶手是谁?”
崔峻波抽了几张纸擦拭沾满桃汁的手,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还能有谁,就和你一起拍戏那个曾寒啊,这小子还在你俩化妆间安摄像头呢!听说你们当时一起参加的选秀,不知道这作案动机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
“噼啪”
沈起恍惚间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声,来势汹汹的烈焰席卷全身,心脏像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的栗子,轻轻绽开一条条细微裂隙。
演技课还是挺有用的,沈起甚至有多余的心思自嘲自己居然能埋藏好所有情绪,借口临时想起有个工作,和程叙温声道别。
他原本想……告白后就粘在程叙身边,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但现在算什么呢?
沈起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刚离开程叙的视线范围,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没有他,就不会发生这起案子,没有他,程叙就不用为了救他而受伤!
亏他还腆着脸和程叙告白……
让程叙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正是他沈起!
病房外的过道灯光大亮,刺目的白光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沈起此刻简直无地自容,他低着头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往前走,恰好撞见回来找他的小助理。
小助理见他只戴个帽子,连忙左右看看,发现没什么人关注这边才放下心来,从背包里掏出口罩递给他,“起哥,医院人多。”
沈起一言不发,把口罩拉上去,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点凝成血痂的可怖擦伤。
“起哥!你在医院呆了这么久,怎么伤口都没消毒涂药!”小助理瞪圆了眼,愧疚自己没做好分内之事,便主动提道:“起哥,我们去楼下包扎一下?”
沈起心中空空,不想在医院多呆,更没力气和小助理解释,“先回去。”
崔峻波没想到沈起听自己说完那句话就走了,顺手捏了几个草莓往嘴里塞,不解道:“他这么快就走了?”
旋即想到沈起的身份又了然,自言自语接话,“也对,大明星业务繁忙,能陪你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他吃个饭?”程叙阖着眼,轻轻笑了两声,终于问起正事来,“凶手怎么样了?”
崔峻波吃完东西,整宿没睡的疲惫涌上来,一听到程叙问起害自己没得休息的罪魁祸首,没好气道:“这人跟疯子一样,简直自损一千伤敌一百,人是救回来了,不过下半辈子估计只能躺床上了,等他清醒就能传讯回局里。”
VIP病房里有张可折叠的小床供家属陪护使用,崔峻波利索地把折叠床打开放在病床边上,如饿虎扑食般跃上去,鼻腔哼出一声惬意的气声,“好兄弟,我先睡会儿,你有什么事儿就叫醒我……”
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程叙刚应下,就听见陪护床的方向传来如雷鼾声。
看样子是累坏了,英勇无畏朝气蓬勃的年轻警察也不是铁人啊。
·
“啪!”
一本时尚杂志被暴力摔在地上,封面是沈起那张让万千少女神魂颠倒的脸。
老高愤怒得如同雷暴中的狂狮,每一根头发都在诉说怒火,面容上风雨欲来的气息终于输出为一通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怎么想的?!什么叫这几天活动都推掉?!那场品牌方典礼没去也就算了,你中途出车祸也算能说得过去,接下来综艺不去了?访谈不上了?新歌也不录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人家救了你,你多给些钱不行吗?要么你就找个五星级护工去!你一个混娱乐圈的在照顾人这方面还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的吗?”
小助理小心翼翼避开战火,从沙发滑落到地毯上,假装自己是一朵不长耳朵的蘑菇。
沈起摆弄着新手机,给程叙发了条消息。
【沈起:我有手机了。】
【Elvis:工作忙完了吗?你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问你身上的擦伤处理得怎么样了。】
沈起对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拍了张照发过去,心底又甜又涩。
“人家救了我,我当然要负起照顾他的责任,万一护工笨手笨脚让他受到二次伤害怎么办?”沈起想了想程叙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应该是没法自己洗澡的,还需要别人来帮忙擦身。
他都表白了!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碰程叙的身体!
老高一脸不可置信,怀疑道:“你在医院是不是没查过脑子?我怀疑这场车祸把你脑子撞坏了。前几天那些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你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需要贴身照顾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又要给狗仔送奖金啊?!”
一旁的小助理弱弱道:“这俩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老高气个仰倒,手指哆嗦着指向沈起,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不会真要谈恋爱吧?你给我说清楚!”
沈起淡淡瞟了他一眼,“我以后不是流量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老高被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问道:“你们才认识没多久吧?你喜欢他哪儿啊?”
“他请我吃关东煮。”
老高:?
“还有烤红薯。”
老高抹了把脸,自我反省道:“……平时我可能是在饮食方面上严格了些,以后我会放宽标准……”
实在没见过这种人,一杯关东煮一只烤红薯就能拿下了。
沈起笑容甜蜜,根本不管老高在说什么,“他还为了我特意租到我对面,我们在他家吃火锅。”
老高越听越无语,瞪了沉默如鹌鹑的小助理好几眼,敢情这两人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上的!
小助理倒是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况且他还救了我……”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喜结良缘不在少数。
老高暗自腹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个理由还算靠谱。
沈起说着说着又闭上嘴,心情低落,“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我根本没这个资格。”
是他害得程叙受伤,他这辈子都没脸去见程叙了,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程叙……
这话一出,老高登时都忘记自己还在发火,狐疑道:“他什么来头?”
沈起在娱乐圈也算是top级别,“神奇宝贝”不仅体量庞大,还拥有极高的黏性,为了沈起冲锋陷阵能荡平一切阻碍,可以说是当年断层出道之后,几乎就没遇到过低谷。人红是非多,这几天狗仔放到网上的照片堪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论是不是对家都想来踩一脚,舆论声势之浩大,硬生生让好几个服务器瘫痪。
小助理立刻上线,为老高解释道:“程向明程导的儿子。”
老高还来不及纳闷一向深居简出的程导怎么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就被沈起的动作惊呆了。
沈起起身向房间里去,简单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往玄关走,动作很迅速,老高完全来不及阻止。
老高愣愣地问:“干嘛去?”
话音刚落,他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果不其然,沈起换好鞋,抬起头方才的忧伤一扫而空,欢欣雀跃道:“艾维斯说他有点担心我的伤口,我要当面让他看看。”
老高见识过沈起刚刚那副犟得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便直接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心烦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看伤口?还看伤口呢?看伤口你带衣服去干嘛!
第047章 病房
崔峻波睡完一觉醒来, 精神面貌立刻恢复饱满激昂,指着床头柜上剥好的柚子问程叙,“这个我能吃吗?”
蜜柚瓣瓣果肉晶莹剔透,柔软多汁, 还细心地用柚子皮盖住,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 也没流失什么水分。
程叙转过头确认了一下,说:“不能。”
崔峻波用怀疑的目光瞅他一眼,手指移向旁边的车厘子,“这个呢?”
程叙说:“随便吃。”
虽然实现了车厘子自由,但崔峻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边吃边问道:“我得去处理那个水果摊老板的事情,把他三轮车撞坏了, 要走一下赔偿程序,你待会儿有人过来照顾你不?”
“家里人安排了一个助理给我, 他会暂时照料我, 最近已经开始找护工了, 后面就交给护工。”程叙眼含笑意, 向崔峻波致谢,“谢谢崔警官,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崔峻波连忙摆手,臊得脸都红起来, 显然不太适应这种温情场面, “你和我还说谢呢?!行了啊,我先走了, 回头要是有事再叫我……早日康复啊大天才!”
崔峻波边走边整理睡皱的衣领,刚走出长廊就和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他似有所感转头看去。
那人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帽子, 行色匆匆,目标方向正是VIP病房。
这是道前不久才在病房和他碰过面的熟悉身影。
崔峻波嘴角一抽。
这个艾维斯,约会就约会,连他都要瞒……
还说什么家里人派来的小助理,真是信了他的邪!
沈起推门而入。
病床上空空如也。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
片刻后,门锁“咔哒”一声,露出程叙那张俊美无俦的五官,他额前黑发微湿,血痕已经结痂的脸颊上还带着点水痕,大大削弱平时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蓝白条纹病号服只扣了一半的纽扣,露出小半片胸膛和缠绕其上的大片纱布,更给他添上几分脆弱破碎之感。
好不容易崔峻波走了,程叙才艰难起身去卫生间方便,否则以崔警官的热心程度来看,估计很难放任他独自下床行动。
程叙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程向明的助理过来了,抬头一看,正好撞进沈起痴痴望他的眼神里,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沈起立刻放下东西,过来搀扶他,摸到病号服下温热的手臂肌肉,心里又紧张又害羞,“我……你不是想知道我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吗?我怕你太担心,特意过来让你当面看看。”
程叙视线落到沈起带来的旅行包上,看起来鼓囊囊的,估计装了不少东西,好笑道:“只是看伤口吗?”
沈起小心翼翼扶着他靠在床上,听见这话眼睫颤抖,极为克制地咬咬唇,满面红晕又难掩雀跃地问:“你…你…还想看什么地方……”
程叙:“……”
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程叙转移话题的办法很生硬但非常奏效,“我有点饿……”
沈起盯着他苍白俊美的脸,再三确认那双灰棕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饿”指的确实是想吃食物,才难掩遗憾道:“好吧,我去给你买些粥。”
程叙制止他,“不用,马上就会有人来送饭。”
不需要离开程叙身边,沈起心里很开心,又怕他饿到,把手伸进被子里想摸摸程叙的胃部。
锁骨骨折不是什么好体验,下午麻药劲儿过了之后,程叙连平躺都有些费劲,只能坐起来靠着床头休息。
幸亏程叙受伤的是左边,右手还能自由灵活使用,加上腰腹力量不错,才能支撑自己下床去洗手间。
沈起不是第一次伸手进来,但程叙左手动不了,又想看他要做什么,便随他去。
很快程叙就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后悔。
他垂下眼,无奈地问趴在床边的沈起,“……你在干嘛。”
沈起抬眼看他,脸上一派纯良无辜之色,“想摸一下你的胃是不是空空的,要是实在特别饿我就洗点水果给你垫垫肚子。”
程叙定定地看他,“……胃在上面。”
沈起若无其事地把手换了个地方,“真的诶,摸起来这一块软软的,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程叙实在忍不了,用右手握住沈起的手,“我又不会骗你。”
沈起立马反握住他的手,听到这句话像被安抚好的温顺小羊羔,眼神里满是纯然的信任,“那你因为我受伤,会不会讨厌我?”
这个问题来得出乎意料,程叙愣了一下,看穿对方掩埋在眼底的不安,轻声道:“不会。”
沈起心里一边放烟花一边悄悄给自己贴了个卑鄙·无耻的标签。
他脱掉鞋,翻身上床,跨坐在程叙身上,脸上因为这一套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烧得滚烫,唇角又忍不住因为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上扬。
程叙被沈起突然做出的大胆动作吓了一跳,却发现他表情扭捏,半天也没说出话,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两个人面对面,又都是坐姿,间隔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假如对视,甚至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数量。
沈起半晌才吭哧吭哧开口:“嗯……那个,我想和你面对面交流,这个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程叙大开眼界,头一回知道面对面交流是一方坐在另一方腿上的面对面。
沈起可能有点紧张,一动也不敢动。
程叙嗯了一声,喉结滚了滚。
沈起不敢抬头和程叙对视,只敢盯着他喉结说话,越看面前的喉结越诱惑,又怕自己脸上露出垂涎的神色被发现端倪,就顺势靠在程叙没受伤的另一侧颈窝。
他一点重量都没放在程叙身上,只是虚虚地挨着,靠长期练舞的核心力量硬生生撑起来。
沈起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程叙心里想,沈起这个理由也就只能用一次,天底下比沈起离他更近的估计只有锁骨上那块钢板了。
程叙很善解人意地问:“你想和我交流什么?”
沈起再接再厉,变本加厉,“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程叙毫无迟疑,很爽快地答应,“好啊。”
这声答应实在太快了,沈起都惊呆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把条件改成结婚了!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沈起就绞尽脑汁地想多占些便宜。
亲一下,这也太少了!
沈起暗自给自己打气,轻轻吻上程叙的喉结,瞬间感受到他身体一僵。
唇肉和皮肤肌理摩擦,激起一小片细细密密的刺激电流。
沈起沉溺在程叙的气息里,整个人都快软下去了,脑海里始终铭记着不能碰到他的伤口,又因为浑身发热,只好扭动臀部尽量保持平衡。
沈起头晕目眩地丢出自己准备好的借口,“我……我抬头亲你太累了,我先从喉结开始……慢慢挪上去。”
程叙右手在沈起的腰间微微用力,声音喑哑道:“……你还是别亲了,也别再扭了……”
沈起半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以为自己的小心机被识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头堵住那张还在说话的唇。
突然,“咔哒——”
门把手被拧开,程向明的助理提着一个大保温盒,表情僵硬地站在门口,登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理说进门前得先敲门,可他还没联系到护工,深怕这位上司公子没人照顾,急急忙忙赶来,便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助理训练有素,很快恢复冷静,把手中保温盒放在门口的小圆桌上,平静道:“很抱歉打扰到您,有事可以联系我,我就在门外等候。”
第048章 同居
助理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两人面面相觑。
病房里的气氛原本粘稠得像甜粥, 现在被误入其中的助理搅成了一锅西红柿蛋花汤。
程叙情绪稳定地轻轻把沈起推开。
沈起瞪着眼,对他怒目而视,“你说好让我亲一下的!”
“刚刚亲我的不是你?”
“不伸舌头算哪门子接吻?”
程叙挑挑眉,对沈起这幅气成河豚的模样感到很新奇, 失笑道:“先欠着, 下次还。”
沈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去拿保温盒。
大概是摸不准程叙的口味, 助理准备的饭菜很多,清淡滋补的汤汤水水拿出来能摆上一桌。
沈起兴冲冲地拿出餐具,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只消一眼,程叙就看透他的意图,委婉道:“我的右手可以动。”
沈起背对着程叙, 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听见他声音落寞地开口, “你刚刚还说‘先欠着’, 难道作为债主, 我连点利息都不能收吗?”
程叙:“……能”
沈起兴高采烈地回头对他笑, 脸上哪有半点哀怨之色。
程叙默默在心中给沈起的演技课老师点了个赞——教学成果实在过于惊人。
沈起把病床上的小餐桌打开,认认真真给程叙布菜。
一筷子清炒时蔬,一口三七当归鸽子汤……见程叙乖乖吃下他喂过去的所有饭菜,沈起心底升腾起莫名的成就感。
沈起眸光柔和,似乎畅想到某些令人心旌摇曳的幸福画面, 轻声说:“以后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程叙不紧不慢吃掉沈起挟过来的菜, 闻言匪夷所思道:“你这个职业还有时间自己做饭?”
沈起说:“我这是自由职业,能按我时间安排来决定要不要工作。比如最近一段时间我就没有工作, 所以能在医院全心全意照顾你。”
程叙听到这话还觉得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沈起为了他把最近的工作安排都推掉了。
程向明的剧还没上映, 沈起对外的形象还是一个尚未转型成功的流量,即便对于沈起这种top级别的流量来说,曝光也十分重要。
一段时间不活跃在众人面前,造成的粉丝流失和经济效益损失无法估量。
程叙试探着问:“’最近一段时间‘是多久?”
沈起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的问题,“伤筋动骨一百天。”
程叙不知道沈起的经纪人对此会作何什么反应,但他确实受到了惊吓。
一百天,三个月,沈起自己出道也不过一年左右而已。
沈起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便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三个月差不多刚好是程导那部戏上映的时间,你不用担心我过气。”
事业成功也是男人的加分项之一。
程叙那么优秀,觊觎他的人一定很多,沈起才不会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来攻讦他配不上程叙。
正在此时,两人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沈起气闷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接起电话,“什么?!”
沈起快步走到窗前,迅速拉上窗帘,“照片已经流出去了?!”
“您是说,侦探大赛的头名已经出现了?!”程叙接到的电话是他的导师打来的。
程叙皱起眉头,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意外。
虽说凶手已经落网,但是由于曾寒尚未苏醒,相关消息并未对外公开,能这么迅速得到这些情报的会是哪个侦探?
“艾维斯,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阻碍?我一向很看好你,对你能获得本次侦探大赛冠军这件事深信不疑。”导师沉痛不已,声线经过电流的传播显得有些失真。
程叙扶额叹气,懊恼道:“老师,我已经侦破这个案件,并且掌握了百分之九十的线索,只剩下真凶的口供还未录入,我想对方应该只给出了一个较为笼统的答案,我会尽全力去补救这次过失。”
这确实算是他的疏忽,一方面是因为住院后身体不便,另一方面是还想等曾寒醒后真相大白再提交答案,也就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打时间差的机会。
此次侦探大赛不仅关乎到程叙的转正考核,更是关乎到导师的年终绩效,不过程叙现在更想知道的是——
“您究竟压了多少赌注?”程叙好笑道。
导师痛心疾首道:“我投了五年工资压你是这次侦探大赛的冠军!”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小的数额。
他就知道……程叙的嘴角一抽,再三保证会尽可能让导师减少损失才挂断电话。
沈起蹲在床边,抬头仰望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程叙低头恰好对上他愧疚的视线。
沈起抿抿唇,“对不起,我们又被拍到照片了,我的团队正在处理……但是已经闹出挺大动静了。”
自从上次绯闻事件之后,两人就基本没在公共场合一起出现过。
程叙不由得好奇道:“是车祸的照片吗?”
车祸那天,沈起虽然遮掩得严严实实,周围群众没有发现端倪,但小助理的脸上没有做过伪装,加上连环车祸这种容易登上报纸头版头条的新闻,还是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蛛丝马迹的。
沈起眨眨眼睛,垂下头开始数瓷砖花纹,一直数到十,他才红着耳尖闷闷地说:“是我坐在你腿上的照片……”
原来刚刚沈起去拉窗帘是因为……
程叙所在的VIP病房在医院八楼,很难想象狗仔是怎么扛着长枪大炮从窗户外面拍摄到这一幕的。
程叙看沈起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窘迫模样,心下不免觉得好笑,“上次被拍到也没见你这个反应,我能看看照片吗?”
沈起缓缓露出半张脸,眼神在程叙身上打转一圈,看他神色自若,才哭丧着脸,“动作太亲密了,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
“你是担心团队公关难度比较大?”程叙深以为然,很能理解顶流处于事业上升期的烦恼。
“我才不怕那些!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关系亲密呢!”沈起一听程叙这话就有些恼意,又扭扭捏捏道:“就是……就是程导那边,还有你母亲……”
程叙闻言笑得很开心,眉目疏朗,刚被吻过的唇透出一点薄红,随着笑意自然而然地舒展开。
沈起胸腔里心脏狂跳,被他笑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反倒又想吻上他的唇,把那点浅浅的绯色染成更深的嫣红才好。
程叙笑够了,见沈起看着他愣神,目光缱绻道:“他们不会对你产生负面看法的,我保证。”
程向明和奥菲莉亚因为一个误会生生错过二十年,自己的恋爱还没谈够呢,更没有其他心思去置喙程叙的感情生活了。
只要沈起不违法乱纪,程叙又是真心喜欢他,那么他们的感情之路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喏,你看吧。”沈起把手机递过来,照片已经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登上热搜。
照片中沈起面目清晰,是连路人都能一眼认出的程度,更别说只看身形轮廓就能认出自家墙头的神奇宝贝了。
程叙饶有兴致地点开大图欣赏,还有心思点评道:“拍得不错。”
随即翻到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
【神奇的小宝贝:p的。这条删了呗,我是无所谓的,但发这种明显有p图痕迹的不太好吧,我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还是照顾下我们琪琪公主的感受吧,建议还是删了,当然删不删随你,我就是为他感到不平罢了,什么真真假假黑料都往上放!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们!!】
【内娱第一断层出道舍他其谁:看起来就是朋友啊,嘴也没亲,只是坐腿上而已,就是直男的小把戏罢了,不知道一堆营销号在激动什么[死亡微笑]。】
【草莓说娱乐:哈哈哈哈破防了?一群电光耗子,还真以为自己主子清清白白,嫂子照片都出来了还给自己洗脑呢?哦不,是哥夫。】
【起动星光:不要关注明星私生活了,他们就没有隐私吗?狗仔biss[摇旗呐喊]~欢迎大家关注我们起哥即将上演的新剧哦~程向明导演的新作!】
【雌鹰般的女人:纯路人,这画面还挺唯美的,比上个月爆出来那个q姓女明星的rapper对象好看多了,沈起吃这么好,浅磕一个!】
……
程叙还想往下翻,就发现评论区迅速变为一片空白,只显示“服务器丢失”几个字样,疑惑道:“你的公关团队动作这么快吗?”
沈起本来就挤在程叙身边,见状笃定道:“这个雷厉风行的手法不太像我们团队。”
顿了几秒,他才苦着脸迟疑道:“倒是很像你爹的作风。”
程向明在剧组素来说一不二,手腕强硬。倘若真是他出手,那可比沈起团队买通稿,发道歉声明要有效率的多。
沈起心里也不太确定,干脆拨通了老高的电话,怕吵到程叙进了卫生间。
程叙趁此机会,点开侦探大赛的界面。
侦探大赛会根据实习侦探所在区域分配案件,这些案件类似于一道简答题形式的期末考题,满分为10分。
当第一个满分出现时,大赛也就开始进入尾声,直至所有实习侦探作答完毕,整场大赛才算完美落幕。
程叙看不到参与这件案子的有多少竞争对手,排行榜上只会显示前三名,原本空白一片的排行榜,此刻已经显示出了几个人名。
No.1 老板快脱单 9.5分
No.2 领导同事在天堂 5分
No.3 momo 4分
程叙盯着榜单上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想象他的同行们遭遇了怎样的职场压力。
老板快脱单这个ID遥遥领先,似乎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证据链和故事线,只差最后一点细枝末节就能拿到满分。
程叙想了想,发信息给程向明的助理,让他送来一台电脑。
沈起这个电话打了很久,似乎和老高发生了分歧,最后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他神色怏怏地从卫生间出来 ,看见程叙正在操作一台笔记本电脑,即使单手操作也不影响流利程度。
他凑过去一看,电脑屏幕上跳跃着各种由英文字母和数字构成的复杂代码,好奇道:“你在做什么?你还是个黑客?”
程叙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抵着下巴说:“有时候呢,需要一点点特殊手段,这是侦探学院开设的特殊课程,也是法律赋予侦探的特殊权利。”
而前一个问题刚被问出口就得到了答案,电脑屏幕跳转到一个日志页面上。
只扫了一眼,沈起瞬间就判断出写下这些日志的作者——曾寒。
【九月十五日,我出道了。在国内首档选秀节目中,以断层第一的身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我认为这需要一个庆祝仪式,我家附近刚好有一家店铺,很香。老板把颜料打翻了,我心情很好,决定帮助他。清理颜料有些麻烦,干脆将错就错,画一个六芒星吧!这是我的应援图案。】
【十月中旬,碰到一个站哥,我起初很开心,因为他把我拍得很好看,有几张照片给我带来很多热度。但是我发现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他只是用这些照片盈利而已!!他不是我的粉丝。这让我有点伤心。】
……
【太好了,又接到一部戏,这将是我转型之路的一个高光点,我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我在里面担任男二号,还碰上一个小爱豆,他和我参加了同一档选秀节目,很可惜是一轮游。这次他和我在同一个化妆室,人看起来很有礼貌,经常会主动和我打招呼。他演技也挺差的,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活在这世上,太没价值了。】
【那位令人讨厌的站哥终于被我的魅力所吸引,成为了我的粉丝,他和六芒星融为一体,永远也不会分开了,哈哈,这绝对是对我人格魅力的认可,没有人会讨厌我。】
【和我同一间化妆室的小明星最近演技倒是有所提升,但我注意到,他好像和导演的亲戚有点暧昧,我都快看吐了!他这样根本不配成为一个偶像!他不配!他不配!!】
半晌,程叙才说道:“崔峻波说他跟疯了一样,看来他是真的有点精神失常。”
沈起简直难以置信,屏幕上的文字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能力,“曾寒,他……”
想起来自己还误认为手术室里躺着的是程叙,情真意切地为里面的人祈求健康平安,沈起的脸色顿时又绿又蓝,活像吃了一吨苍蝇。
程叙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整个案件,编辑并提交了答案。
等待评分结果出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程叙对此胸有成竹,现在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和老高商量得怎么样了?热搜是程向明压下去的吗?”
沈起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捧着脸叹气,“已经确认了,应该就是他,我们团队还没来得及动作呢。”
程叙突然问:“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沈起一愣。
程叙见他一脸懵圈的样子,勾唇笑道:“我明天就打算出院了,你和我回家,我就向他们正式介绍你。”
还没来得及思考正式介绍的真正含义,沈起听到前面半句话就连连摆手道:“你干嘛这么快出院啊!我可以照顾你的!你不用为了顾及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心中有数,我恢复起来其实比别人快很多,过几个月回来把钢板拆了就行。”程叙见沈起还是一脸怀疑,甚至眼圈都逐渐变红似乎很感动程叙为他如此付出,只好又抛出另一个借口,眼睫垂下,故作低落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之前在你对面租了房子,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你居住的地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程叙转移话题的技术一如既往的生硬却奏效。
沈起想起来程叙确实还没去过他家,心里有点难受自己连这方面都没考虑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答应下来。
虽然说沈起极力抗争程叙的出院行动,甚至给程向明发了信息,但在医生检查过后作证确实恢复良好可以出院,并且收到程向明的回复后,一切都在那双灰棕色眼眸的温柔眼神攻势下溃不成军。
【SQ:程导,艾维斯明天就想出院,您劝劝他!】
【程导:我哪里有这个本事管得了他,你劝劝他。】
沈起放下手机,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也就只有他自己那点物什,程向明的助理早就帮艾维斯搞定了一切,连行李都搬到沈起家里去了。
即便沈起一开始抗议程叙出院,可“同居生活”这四个字实在太过美好,前缀加上“和程叙的”,更是让沈起毫无抵抗力。
沈起这套房子和程叙之前租的那套格局很相近,程叙毫无障碍地找到客卧的门,刚把手放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沈起幽幽的声音。
“你去哪里?”
“我记得有两个客卧,这个离你近一点,我想睡这个。”程叙很自然地回答他,同时拧了一下门把手。
拧了一下,没拧动……
程叙挑眉看向沈起。
沈起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指向隔壁主卧,“你的行李都在里面,和我一起住,方便我贴身照顾你。”
程叙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住,现在我平躺还有点苦难,只能坐起来靠着床头睡觉——万一你晚上要起夜,被我吓到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沈起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我才不会被你吓到,你都说要和我同居了,不睡一张床算哪门子同居。”
玄关处突然传来敲门声,沈起似乎想起什么,高声喊了一句,“等我一会儿!”然后继续用毫无波动但看起来略为委屈的眼神盯着程叙。
程叙叹口气,闭了闭眼,点点头应下沈起的要求。
沈起周身气氛立刻变得欢欣鼓舞,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柔和甜蜜,眼睛亮亮地看着程叙,“我去帮你整理衣服!”
程叙见他就要往主卧去,立刻叫住他提醒道:“门外还有人。”
“差点忘了……我先去开门。”
程叙慢悠悠走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余光看见进门的正是哭丧着脸的小助理。
“起哥,你怎么把我的指纹删除了,连密码都换掉了。”
沈起理直气壮地说:“你见过哪对情侣同居的时候,门锁上有第三个人的指纹的?”
小助理:“……情侣?”
这也太快了!难不成他俩真在病房里有了突破性进展?
沈起料定程叙不会主动和别人解释这些,决定先给程叙身上盖个戳。
就算现在还没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的,都到同居这地步了,那离结婚还会远吗?
小助理面色恍惚,提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正好对上程叙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他结结巴巴想打声招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嫂……呃……哥夫……”
程叙善意地提醒道:“叫我艾维斯就好。”
小助理挠挠头,只觉世事无常,前不久还在吃瓜,现在都见证他俩同居了。
“艾维斯,你好。”
程叙有礼貌地回他,“你好,老板快脱单。”
小助理蹲在茶几边整理东西,闻言僵硬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程叙相信自己的推测,眼前的小助理,正是一位实习侦探——ID名为“老板快脱单”的头名选手,除了跟在沈起身边的他,没有其他人能有这么详细的情报线索。
小助理火速掏出手机,仿佛看见什么让他心碎的消息,顿时浑身颤抖,抬头看看程叙这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又看看手机上显示的金光闪闪几个字,差点“汪——”的哭出来。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开心的祝贺:本次侦探大赛冠军已经产生!
小助理似乎还是不可置信,“你就是这个‘叙’?”
他悲愤交加,几乎要把压在自己头上这个顶着冠军奖杯的ID瞪出火花来。
程叙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好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服从安排去市局报道?”
小助理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我才刚大三,参加这个比赛是为了修实践学分,而且我老板的工作室可以开实习证明,我就来了。”
理由朴素得堪比程叙想走医保选择住普通病房,沈起站在小助理身后默默地想。
小助理做事麻利,干活也很积极,虽然有时候不太会看人眼色,但作为一个大学生,也能够理解。
沈起说:“别伤心了,你可以走了,年底给你发个大红包。”
小助理本来还躺在地毯上,像具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听见这话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满脸笑容道:“起哥,叙哥,我走了!祝你俩百年好合!”
沈起有些讶异地看向程叙,“他叫你什么?”
程叙淡定道:“我的中文名,程叙。”
沈起怔住。
第049章 脱裤子
程叙发现沈起好像很喜欢他这个名字, 起初对方还表现得有点失落——为什么连小助理都比他早知道艾维斯的中文名叫程叙。
到后来,沈起几乎已经不再称呼“艾维斯”这个外文名,每次有叫他的需要,就会脱口而出“程叙”——好像这两个字已经烂熟于心到刻入他的骨髓之中。
比方说现在。
卧室里回荡着悠扬婉转的旋律, 前奏过后低低的男声响起来, 极具辨识度的嗓音缠绕着一点冷质的颗粒感, 咬字暧昧如爱侣间低语。
“程叙~”沈起带着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一身水汽,笑意盈盈地唤他,尾音上扬,像只穿着饵却丝毫不尖锐锋利的小钩子,引得水下的鱼好奇又警惕。
程叙掀起眼皮,颜色冷淡的瞳仁里透出柔和的点点光晕。
“怎么了?”
“要不……我……我帮你换套睡衣?”沈起跃跃欲试, 满脸期待,身后像长了条疯狂摇来晃去的毛茸尾巴。
程叙唇角上扬,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抬起手解开身上开衫的下排纽扣。
他的手指冷白修长, 筋骨分明, 关节甚至透点微微的嫩粉,指尖慢条斯理的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黑色衣料垂在冷白的肌肤上,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半遮不掩地跳进视线里,腹部微微凸起的几条青色脉络向下蔓延到裤腰松紧带之下, 主卧顶灯洒下来的暖黄光线这具成熟男体镀上一层如幻如梦的光。
他大大方方道:“好, 那谢谢你。”
沈起故作淡定地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裤子,“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 我开了暖气,你身上有伤口也不方便, 换条睡裤就行了。这条我穿起来有点长,估计刚好适合你穿。”
程叙就一只手能自由活动,解个扣子脱件上衣已经很艰难,更遑论弯腰脱裤子。
沈起捏着那条睡裤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好像一位经历长途跋涉后即将到达目的地取得胜利的寻宝勇士。
程叙从来没和其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更别说让另一个人来帮他换衣服,平时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就逼退不少胆子不够大的少男少女。因此即便在上学期间流传着类似于校园白月光、天才少年的传说,胆敢莽撞冲到正主面前的桃花却是少之又少。
沈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裤腰上。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沈起见到程叙时,对方总是穿着大衣,把身高腿长的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能从小腿以下确认他穿的大概是西裤,剪裁讲究,熨烫平整毫无折痕,西装裤下凸显一截笔直锋利的脚踝。
像现在这样因病才换上的休闲裤,裤腰基本都是类似中学校裤的松紧带。
程叙等了半天也没见沈起有所动作,索性打算自己动手。
他刚撑着右手直起身体,就被沈起猛的按下去。
程叙无奈道:“其实我自己也能穿。”
沈起咬咬牙,坚定道:“说好让我来的,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换。”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他偏过头,指尖用力,勾上松紧带,缓缓下拉。
程叙:“……”
他看见沈起这个慷慨赴死的表情,险些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位病患,而是在裤子里藏了炸弹的敌特。
沈起看天花板,看水晶吊灯,看床头上方那张超大幅个人海报,就是不往下看。
程叙问:“你在紧张什么?”
沈起心想,这还用问吗?脱掉的裤子哪还有穿上的道理,这注定是个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夜晚。
他搪塞道:“有点近乡情怯。”
在这一刻,饶是二十岁直博毕业的天才侦探也无法准确理解这个四字成语的含义。
作为侦探,程叙向来有很敏锐的直觉,他隐约摸到一点沈起的意图,又不好意思用过于直白的字眼,沉默几秒才委婉道:“我还没康复。”
沈起明白程叙的意思,也明白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一瞬间他耳根发热,脸爆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罐子破摔道:“没关系,我……我可以自己来。”
歌曲正好放到激越的高潮部分,密集的鼓点犹如在心头奏响。
沈起心如擂鼓,试探地往前倾,
两人鼻尖相抵,视线在空中交汇。
太近了。
沈起能感受到胸膛里一跳一跳的勃发,声音大到让他担心吵到程叙。
纵然早就知道混血儿五官优越,但是见到浓密长翘的睫毛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时,沈起还是不免在心里赞叹。
炙热滚烫的鼻息交融,仿佛在心脏处点燃一把火,迅速烧遍全身。
他们越靠越近,距离越来越短,直到零距离。
沈起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就被程叙温柔地夺走了话语权。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程叙轻轻咬了一口沈起的下唇。
“……啊——”他毫无防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会意地张开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渍渍的水声才停下,响起气息不稳的低喘。
大概暖气实在开得太足,蒸腾得房间里的空气都热起来,黏腻的鼻音淹没在单曲循环的情歌里,大概还有些其他的声音也被窗外呼啸的风声盖过,只朦胧听见充满爱意的喃喃絮语。
沈起睫毛乱颤,眼尾湿红,额上眉梢鼻尖全是细微的汗意,等到好不容易捱过那阵在神经末梢作乱的快.感,又被下一波汹涌而来的浪潮卷入其中,裹挟着魂魄飞入白茫茫如梦境般的地界。
掌下的肌肉猛然绷紧,沈起睁开眼,望见程叙眉头皱起,刚被他细细吻过的那张薄唇紧抿,一张冷淡的脸因为他染上情.动的红晕,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被拉入凡尘,有种惊心动魄的姝美。
屋内春意盎然,窗外寒冬凛冽,果然如天气预报中所说下起冻雨,雨珠乱飞,叮叮当当节奏欢快激烈,来势汹汹的雨水遇见玻璃窗上的融融暖意便柔和软化如春水,不再挣扎化作一条条向下拉长的湿痕。
这场冻雨整整下了半个月。
程叙的绷带已经拆掉,只等再过几个月去医院取出钢板,沈起实在拗不过老高的安排,只能答应开告别演唱会的提议。
实际上演唱会的相关筹备早已开始,由于沈起期间去程向明的剧组拍戏才被搁置。
作为一个实习生,程叙只有两周病假能请,因此白天还是照例去警局报道,沈起回家也见不到他,索性泡在工作室里,等程叙下班时间一到,立马飞奔回家,一刻也不拖延。
好在曾寒已经被处理,最近也没有出现新的疑难悬案,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小混混街头飙车不慎将□□老大撞进医院、富豪家中珍宝失窃原是佣人监守自盗之类的鸡零狗碎,程叙得以准时打卡下班。
家里的海鲜酱用完了,程叙拐道去超市买了两瓶沈起最喜欢的牌子,超市这个点还没什么人,能和程叙一样到点就走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些大妈大爷过来买日用品,一个气质冷淡,五官深邃的混血帅哥在人群中显得分外突兀,引来众多或明或暗的视线。
轮到程叙结账的时候,他的目光短暂地在一旁停留片刻。
结账的时候收银机吐出一张长长的小票,程叙面不改色地路过空荡荡的货架。
从超市出来,天色还不算晚,超市对面正好有一家花店,程叙进去买了一束郁金香。
他刚走出电梯,在家门口站定,还没摁上指纹锁,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为了确定演唱会造型,沈起近来风格多变。
今天造型师给他染了金发,特意打理过的发型散漫不羁,独属于大明星的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魅力在此刻才被窥得几分。
但他一开口,那种距离感又消失不见,沈起立刻接过程叙手里的购物袋和那捧花,不无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到家门口了。”
程叙关上门,一边换鞋,一边眼含笑意地看着那只忙碌的小蜜蜂。
沈起把客厅花瓶中已经开始干枯凋零的花换成程叙今天带回来的,又去翻购物袋,刚扒开塑料袋人就僵住,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买这个。”
买了也就算了,还买了这么多!
程叙知道沈起不是在害羞,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用安全套。
他缓缓道:“我今天去超市买海鲜酱的时候突然发现的,说不定能带来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你不想和我体验一下吗?”
沈起还是有点不甘心,嘟囔道:“你和我又不是陌生人,我们都快结婚了,为什么一定要隔着一层做……”
程叙轻轻笑道:“试一试嘛。”
沈起看似勉为其难地答应,拆了一个小方盒,“那好吧,先试试这个奶酪味的,包装上写着这个还有螺纹诶……”
程叙脱掉大衣,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他走到沈起身边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
沈起立刻环住程叙的肩,他突然身体腾空,面上也没有任何惊吓,仔细一看隐隐还有些期待之色。
“现在就试吗?感觉不太好吧……一盒有三个呢,我还在西华路那家粤菜馆订了位置。”沈起特别喜欢一边和程叙接吻一边黏黏糊糊地讲话。
程叙亲亲他的唇,笑着说:“好,那就用一个。”
沈起立刻否定道:“不行,要用就得用一盒,拆封即用,不然等我们吃完饭回来会过期的。”
程叙闷笑一声,胸腔处的震动传到沈起身上,让他立刻仰头堵住程叙的笑声。
幸亏那家粤菜馆可以送外卖,程叙顺利在晚上十点吃到了沈起极力推荐的叉烧包。
确实很好吃,柔软多汁,香而不腻。
演唱会定在某一个周六,就选在本市体育馆,沈起给程叙挑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不仅能让程叙最大化欣赏他的舞台风采,还能让他在亮如白昼的镁光灯下一眼寻找到程叙的身影。
程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沈起是个具有超高人气的大明星。
场馆里人头攒动,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从舞台下的VIP区到山顶视角,一路望过去都是印着六芒星的荧光棒和手幅,堪称真正的人山人海。
程叙刚找到自己的座位就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小助理急急忙忙拉走。
后台忙中有序,众人各司其职,只为保障这场沈起的个人演唱会顺利进行,造型师在手上喷了些发胶,力求把沈起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调整到最完美的弧度,化妆师不一会儿就转头看看沈起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掉,老高扯着嗓子,一会儿吆喝道具组,一会儿检查灯光效果。
程叙就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氛围中走进来的。
沈起的团队都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熟人,按理说他们会对程叙这个新面孔产生好奇,然而程叙在他们或探寻或打量的目光中却没有发现对陌生人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见到“江湖传说”的了然。
小助理偏头对程叙小声解释道:“因为之前的绯闻,他们对你都很好奇。”
沈起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顿时眼前一亮。
他今天早上三点就起床出门了,那时候程叙还在熟睡,没想到程叙今天穿得这么青春朝气,简简单单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在他身上都被诠释出洋溢的少年感。
沈起这才想起来他男朋友还是个二十岁的毕业生!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我对象说几句话。”沈起迫不及待地说。
众人:“……”
老高嘴角一抽,心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在公众场合公开,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道:“演唱会还有半小时开始。”
沈起充耳不闻,见众人都鱼贯而出,才快步走过来抱住程叙,喜滋滋道:“我男朋友今天真好看。”
程叙淡定地把休息室的门反锁,搂住他的腰,一看沈起眼里亮晶晶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别把妆弄花了。”
沈起笑得眉眼弯弯,抬头亲上去。
老高在休息室外心急火燎,脸黑如锅底,无声地把沈起和那位程导家的少爷痛骂一顿。
好在没过几分钟,休息室的门就打开了,程叙经过老高面前时对他礼貌颔首致意,随即从员工通道走向观众区。
老高才松口气,暗地里提高了对程叙的评价,就听化妆师说:“起哥,口红有点淡了,我给你补一下。”顿时那口气差点没上来,双眼里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怒火。
程叙自认为动作隐蔽,但他从员工通道的方向出来,还是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全身名牌的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性格也很活泼,她一脸自来熟地问程叙,“诶,你怎么从员工通道出来?”
程叙险些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又想起甚嚣尘上的绯闻照已经被程向明撤下去,立刻镇定下来,“我买的黄牛票。”
女生面露疑惑,不解地问:“黄牛?从员工通道进来?”
程叙说:“对,票实在太难抢,我花了8888,黄牛说他表弟是工作人员,让我跟着他表弟进来的。”
女生立刻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宛如在看一个冤大头,“天呐,我找的这个黄牛才加价两千,那你这个位置很危险啊,要是等会儿正主来了怎么办?”
演戏只能演到底,程叙苦笑道:“没关系,这是告别演唱会,哪怕我能看到他一眼都心满意足。”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宣言实在过于震撼感人,那个女生的眼里居然流露出类似于慈爱的目光,感慨道:“没想到我儿子都有这么真心实意的男粉了。”
程叙:“……”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女生居然是沈起的妈妈粉。
“呲——”
舞台上,烟幕过后,一道身影站在升降台中央,全场的欢呼尖叫声简直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天花板掀开。
高清LED大屏实时显示出沈起今天俊美帅气的造型,金发挑染几缕淡粉,他闭着眼,两侧眼尾有几颗闪亮的碎钻,鼻梁高挺,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和极具侵略性的五官相得益彰。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似乎有璀璨星河流转。
场下尖叫声的分贝在前奏响起时达到了一个顶峰!
程叙只模糊听见旁边的女生激动喊道:“啊!是新歌!”
熟悉的旋律让程叙忍不住跟着在膝头打起节拍。
沈起对舞台的掌控力很强,回眸、转身、wave……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叫人疯狂的荷尔蒙,一举一动都能引起超高分贝的尖叫与欢呼,和粉丝冠以的称号实在太贴切——天生爱豆。
整场演唱会将近两个小时,在最后一首歌结束后,沈起没有像以前的舞台一样从升降台离开,也迟迟没有粉丝走出场馆。
沈起深吸一口气,握住话筒,眼含热泪。
下面零星响起几道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沈起!不要哭!”
“别哭!沈起!”
“沈起!我们永远爱你!”
可能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万个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喊出:“沈起!不要哭!”
沈起破涕为笑,向粉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他的眼都笑成月牙形状,“谢谢……神奇宝贝们,我是一个很不合格的艺人,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这次的告别演唱会,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大家今后还会在大屏幕上看见我稀巴烂的演技,也许会发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我的身影——这大概是因为我演技太烂实在接不到好剧本了。”
“祝我的神奇宝贝们,前程似锦,大家都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场馆里此起彼伏一片哭声,有人断断续续地喊:“沈起,不要走!”
程叙余光中看见隔壁座位上的女生激动地站起来哽咽着喊:“沈起!放心大胆地走!”
场馆内热潮汹涌,应援棒和手幅挥舞成一片银色海洋。
老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对身边的小助理道:“我就怕这小子在舞台上官宣恋情。”
恰好走到后台的程叙听到这句话,心里反驳道:他不会。
沈起不会这么做,不会让最美好的告别时光变成让粉丝痛彻心扉不愿回想的破碎记忆。
演唱会后还有内场VIP签名环节,等到所有流程走完之后,沈起才出现在程叙面前。
他眼圈红肿,眼尾的碎钻折射出斑斓的光,见到程叙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投进他怀里。
沈起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好心情了,但程叙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埋在对方怀里掉眼泪,“……你现在别看我,我妆都花了,一定很难看。”
程叙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眼尾,温柔道:“很好看,你今天特别棒。”
·
这是沈起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程叙的父母,他本来想换套正装,被程叙极力劝阻,前一夜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选出套差强人意的,临到出门时又开始后悔。
“这套感觉很不稳重啊。”沈起忧愁道。
程叙安抚他道:“你穿什么都好看,平时那种装扮就可以。”
沈起心里暗自嘀咕程叙对自己的滤镜太严重了,又被夸得美滋滋的。
终于跳过挑选衣服这一关,他又开始发愁其他东西。
“我现在英语还不太好,你妈妈会不会觉得我……”
程叙淡定地说:“你英文不好,她中文不好,半斤八两。”
沈起一噎,被程叙彻底洗脑。
到奥菲莉亚家时,沈起完全没顾得上自己英语好不好的问题了。
程叙津津有味地坐到沙发上和程向明一起看那部已经上映的电视剧,时不时扭头看看身边沈起打翻调料盘一样的脸色,心里乐得不行。
和程叙欢乐观赏的心态不同,程向明一脸严肃,拿着笔记本时不时写下点什么东西,完全是抱着翻自己错题本的架势来看剧。
沈起……就更别提了,他手心出汗,紧张得不知道手脚如何安放,看着电视屏幕上表演用力过猛的自己,实在是无地自容。
幸好,曾寒进去了,后来男二号只能ai换脸,看起来十分有违和感——沈起好歹也是个真人。
奥菲莉亚笑眯眯地端着她心爱的小饼干出来,程向明立刻起身去泡红茶、收拾桌子和厨房,动作极为熟练。
沈起想象之中的面对面谈话场景并没有发生。
他们悠然自得地吃着下午茶,程向明轻描淡写地递给程叙几本房产证,嘱咐他们决定办婚礼时一定要告诉他和奥菲莉亚,要是碰到什么经济上或生活上的困难,尽管给他们发消息。
直到回到小家里,沈起都没回过神来,他愣愣地拽住程叙袖口,“这就结束啦?”
程叙笑道:“不然呢?你以为程导会威逼利诱让你离开我?”
沈起抱住程叙的腰,低声说:“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大家谈婚论嫁的时候都不喜欢我这种人。”
父母双亡,工作不稳定,隐私生活经常会被狗仔偷拍,还容易传绯闻。
程叙像抱小孩一样把沈起抱到沙发上,俯下身对他说:“你是哪种人?长得好,性格好,收入高,有谁不喜欢?况且你是和我结婚,又不是和大家结婚,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起马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伸出手把程叙往自己这边带,两个人交叠着倒在沙发上。
窗外淅淅沥沥又下起小雨。
第050章 军团大赛
虫历3000年。
星云瑰丽奇绝, 光磁风暴中蓝紫闪电蓄势隐现,万枚特制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数百艘重量级星舰静静停泊于虫族主星上方,这些庞然大物遮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之感。
军团霸主争夺战一触即发。
网络技术部的虫刚调好相关参数, 才架好直播路径, 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便不断飙升, 井喷式的弹幕层层叠叠侵占屏幕。
【又到了三年一度最期待的军团大战环节!!】
【哇哇哇!不知道这三年进来的新兵整体素质怎么样。】
【猜一下哪个军团伤亡人数最多吧,我压第五军团,据说这几年新选拔进来的虫单兵作战能力都不太行。】
【想看第一军团长出镜!让我等凡虫瞻仰一下大佬风采!】
【前面的说什么呢?这明明是正经的各大军团比武,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还友谊第一呢,胜利者能得到的可是实打实的贡献点!我发小参加了上一届大赛, 赛后拿到贡献点直接申请了雄虫约会权……】
【雄虫约会权?真的假的?!不是至少需要一百万贡献点吗?我到现在才只攒了五六万[大哭]】
【呵呵,一眼假!上一届胜者是第一军团, 百万贡献点至少也要少尉级别, 参加大赛的都是近三年新兵, 前面那只虫, 你发小三年升少尉??】
【一百万贡献点也只能和E级雄虫约会吧,还不如攒到五百万直接买颗雄虫精子,运气好的话能有一个自己的虫崽~】
弹幕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地盖住整片屏幕,技术虫不得不先设置定时禁言来清空屏幕。
时钟的指针走向整点。
一双冰蓝瞳孔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身着黑底烫银边制服的俊美军官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按下操纵台上的发射按钮。
天边突然窜起一道拖着长长白焰的银光, 是军部的专用信号弹。
刹那间,动力舱发出嗡鸣响声, 所有星舰都动起来。
“轰——”
眨眼间,虫星上方空空如也。
·
“艾维斯!你动作快一点!”蓝色大鸟蹲在一棵树上张开尖喙大叫。
树下躺着一只不明生物体, 之所以说他是不明生物体,是因为他的身上盖着一张巨大扇形树叶,把他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听见那声鸟叫后,他才缓缓掀开那张树叶,阳光洒在半张脸上,穿过层层枝叶的圆形光斑细细描摹密浓的长睫、高挺的鼻梁,阳光与阴影分隔线泾渭分明,衬得他面容如梦似幻。
艾维斯懒洋洋道:“急什么,再睡一会儿也不会耽误事情。”
蓝鸟顿时气个倒仰,怒发冲冠道:“你这只大懒虫!敌袭近在眼前,居然没有丝毫紧迫感!!”
艾维斯打了个哈欠,撑着树干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望着蓝鸟道:“我们都在这里生活十八年了,这儿就是颗荒星,你怎么这么笃定今天会有敌袭发生呢?”
蓝鸟立刻扑棱翅膀拍拍自己挺起的胸脯骄傲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蓝霸天不知道的事情!”
即便已经听到过蓝霸天这个名字很多次,但艾维斯再次从这只鸟嘴里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艾维斯伸出手臂,蓝霸天熟练地从树杈间飞下来,稳稳当当停在他的肩上,用鸟喙梳理自己艳丽多彩的羽毛。
他们刚刚停留的树边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泊。
湖边有一幢小木屋,屋前满满吊着串串蔬果和肉干,窗边还有几束芬芳的新鲜野花。
屋前的院子里种了鲜花和蔬菜,门前还有棵大果树,累累硕果压弯了长长的枝条,被艾维斯横绑了根木棍上去,当作蓝霸天的小秋千——这样它就能一边荡秋千,一边扭头啄食那些黄澄澄的果子。
艾维斯从屋内取了一把做工粗糙的弓箭出来,虽然荒星上材料有限,但制作箭头时主材料采用了蓝霸天蜕下来的尖锐尾羽,因此这把弓箭杀伤力很大,给艾维斯带来不少食物。
蓝霸天一见到自己的秋千就欢乐地飞扑过去,此时正一边荡秋千一边琢果子吃,玩儿得不亦乐乎。
艾维斯垂下眼,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暗光。
十八年前的一个雨天。
艾维斯破壳而出,他在蛋里就已经诞生了自我意识,破壳后更是成功接受了传承记忆,和其他懵懂无知的新生儿不同,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初具雏形。
可他万万没想到,不知道是记忆过于永久,所有的一切早已淹没在时间洪流中,还是虫族在进化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颗荒无人烟的原始星球。
他太过年幼,既捉不到湖里的鱼,也摘不到树上的果子,吃完自己的蛋壳后,正在悲哀自己这世界上最后一只虫也要被饿死时,惊喜地发现了另一颗蛋。
惊的是这颗一看就不是虫蛋的蛋居然有生命迹象,喜的是晚餐终于有着落了。
虫都要饿死了,管它里面是什么生物呢。
小艾维斯找了块石头奋力一砸,大概是他饿得头晕眼花,身体乏力。
被他攻击的蛋纹丝不动,光洁无比,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弱小。
小艾维斯扔下石头,直勾勾地盯着这颗看起来美味无比的蛋,靠着熟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烂果子才勉强填饱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很快这颗蛋也破壳了,钻出来一只蓝色的小脑袋,还没睁眼就把小艾维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这居然是在传承记忆里早就已经灭绝的鸟族!
鸟族,这个族类很庞大,却在亿万年前就已经灭绝,反倒是当时身体孱弱的虫族祖先活了下来,这才诞生了后来繁荣昌盛的虫族文明。
小艾维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决定趁这只鸟还在幼年期先下手为强。
也没虫说过,虫族菜谱里不能加上鸟类吧,鱼也吃虫,后来不是照样被虫吃?
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相应对策,这只鸟一睁眼看见他就展现出十分惊虫的依赖。
小艾维斯怀疑这只笨鸟把他当成了同类。
在发现用这只鸟摘果捕鱼都很趁手,并且很好操控的时候,小艾维斯暗自更改方案,把“吃鸟第一虫”的理想改成了“养鸟第一虫”。
艾维斯有传承记忆,所以知道自己的名字,而这只一看就没什么家族底蕴的鸟类,居然也懂得给自己取个像样的名字——蓝霸天。
虽然这些年,艾维斯和蓝霸□□夕相伴,一虫一鸟和谐相处,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备心。
蓝霸天可以摘果捕鱼,他便努力锻炼身体素质,制作弓箭,爬树下湖,力求能做到蓝霸天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在蓝霸天被感动得泪眼汪汪,以为他这么做是想减轻它的觅食压力时,艾维斯会心一笑,开始在脑海里演练第三千一百七十八次杀鸟计划。
而今天,蓝霸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就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会有敌袭。
艾维斯细细地给弓弦涂上鱼油保养,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还在荡秋千的欢乐小傻鸟,
终于露出马脚了……
不管今天来的是什么东西,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便杀一双!
这个想法刚浮上心头,头顶上的光线突然暗淡下来。
艾维斯皱了皱眉,他每天都会观测土壤湿度和夜晚天象。
昨天的土壤很干燥,星月明亮,分明预示着接下来一星期都不会下雨,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缓缓抬头往上看,伴随着蓝霸天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动静——
无数庞然巨物漂浮在这颗小星球上方,遮天蔽日,景象蔚为壮观,仿若末日降临。
艾维斯握着弓箭的手抖了抖:“……”
这叫敌袭?
这分明是末世来临吧?!
蓝霸天滚在地上,身上全是灰尘泥土,甚至忘记自己的飞行本能,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艾维斯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不住发抖。
艾维斯平静地问:“你觉得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蓝霸天打开宽大的翅膀抱住艾维斯的腿,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你肯定能活下来!我……呜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蓝霸天哭哭啼啼,好不悲痛,倒映着庞大星舰的漆黑小豆眼里充斥着慌张无措,泪花闪闪。
艾维斯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他就知道蓝霸天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肯定能活下来,也就是说,要么来的人心地善良,要么他身上对来者而言有利用价值。
艾维斯抱起六神无主的蓝霸天,面带怜惜地摸摸它的鸟头,沉痛道:“霸天,既然我不会死,那么就由我去引开那些入侵者,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蓝霸天一听这番类似于诀别的话,眼里的泪花终于凝聚成泪珠滚落下来,它着急道:“你不要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
艾维斯没有说话,整理了一些果干和肉条,用柔软叶子包裹住,系成一个小包袱,挂在蓝霸天的脖子上。
他挑选出来的食物都是蓝霸天平时最喜欢的,惹得小家伙看见这幅场景后背过身去抹了抹泪。
艾维斯轻声说:“飞到森林腹地里去,那里有利于你藏匿身形。”
蓝霸天眼巴巴地看了艾维斯几眼,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艾维斯望着蓝霸天远去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终于摆脱了这只鸟。
与此同时,虫族星舰上。
银发军官对指控中枢沉声道:“准备降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