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 在这样古怪的环境中,除了跑好像也已经别无选择了,人不跑就一定会死。
俞冷想要爬起来,但这个时候才发现刚刚扭转枪口那一下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一动就会天旋地转的头晕, 脑子里嗡嗡乱响。
不光如此, 刚刚那些小孩和那些杀手不太美好的情绪也在影响着他,属于整个世界的恶意都在倒灌入他的脑海中, 令人想要原地呕吐。
路嘉木已经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互相拉扯着一起跌跌撞撞的跟着前面的小孩跑起来。
即使他们人小腿短状态不好, 也没有一下子跟丢。
因为周遭都是倒塌建筑组成的废墟, 一眼能望出去很远,根本没有多少可供藏身的地方。
视野中唯一能看到还完好的建筑, 就是一大片围栏和遥远方向上的一座尖塔。
天昏地暗,几乎同色,破败的灰色灰烬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从高处飘落。
刚刚他们才听到过的那种驱逐广播还在忽远忽近的响,偶尔有探照灯的光线在废墟之上一晃而过,似乎是在抓人。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如果他们被人抓到, 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面的小孩在又跑了一段路之后, 突然消失了。
路嘉木拉着俞冷跑过去的时候,看到是废墟遮掩之下,有一个狭窄的井盖。对方已经跳下去了。
路嘉木立刻扯着俞冷也跳了下去。
井中一片漆黑,上窄下宽。他们贸然跳下来,沿着井壁摔成了一团, 鼻青脸肿。
前面跳下来的小孩大约是经常走这条路很熟悉,似乎并没有摔成他们这样, 现在已经跑远了。
不过这里看起来比外面隐蔽一些,被人抓走的概率会降低。
他们两个人也已经跑脱力,不敢继续向前探索,只能停在原地忍着痛楚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俞冷摸了摸自己瘦干瘪的小脸,虽然还没照过镜子,也能想象到自己是什么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这状态居然比他们在第一个世界中时还要糟糕,那个世界起码还有学校还有饭吃,表现好了还有糖,而这里可能什么都没有。
正所谓孩子就是未来,是延续火种的希望。哪怕是在末日,只要稍有一点生存空间,都总会有人去想教育与新生力量的延续。
但是刚刚那些人却在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小孩子,那就只说明了一种可能: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有未来可言了。
上一个世界明明还是春光明媚,他们才刚与其他同伴告别,这个世界却又是如此的破碎不堪,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心理落差感。
就算是成年人,他们也很可能无法在这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更何况现在还变成了瘦不拉几的小孩。
俞冷握了握拳,有点崩溃的小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又变成小孩了……”
路嘉木缓了一会,在黑暗中喘匀了气后小声安慰他:“不管这里怎么样,我们都会继续走下去的。”
“那任务……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你听到了吗?”
一直到目前为止,时空之轮都还未发布所谓任务。俞冷没有在列车上时的记忆,对于这种状况还有些茫然。
路嘉木没有搭理他,在黑暗中安静调整着呼吸,仔细思索起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目前为止,大部分的世界中会发布任务,也许是因为那些世界还有的选,他们在那样的世界中活动存在着太多可能性,能做的事太多,所以需要一个任务作为引导才能让他们作出时空之轮想要他们做的事情。
但是在类似于列车那样的特殊世界中,迫于极端的环境因素,他们操作空间不大,这导致他们无论想干什么,最终都必然会直面时空之轮的任务核心,所以时空之轮就不需要发布任务了。
现在没有任务,可能说明了这里也是一个特殊世界,十分棘手。
但是列车世界是封闭狭窄的空间,在那里面活动范围有限,想要获得线索只需要简单的调查一下就好。
这里却是一片广袤的末日废土景象,连能交流的人都看不到几个,各逃各的命,根本不知道从哪获知线索。
而且路嘉木猜测,时空之轮不发布任务的时候,任务仍需自己判断,这些任务往往是一些事件,解决掉任务核心后就可以立刻离开,反之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而且这种任务通常和生存时长并无关系。
这样的末世场景,估计也没几个人想长期停留。
耽误之急就是,在这广袤而非封闭的末日景象中,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得不面对的?
眼下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都只来源于那短暂的几瞥,他们知道的还太少,根本无从判断。
路嘉木放弃了思考。
连努力的目标都没有令俞冷更加不安了。
他像是在对路嘉木又像是在对自己一般一遍遍的说:“我们一起,我们两个人一起,所有问题都会解决的……”
念叨完,他也逐渐陷入了安静。
两个人躺在难闻的气味中无声无息的休息。
不知道在这种坏境中沉默了多久。
俞冷内耗掉了大部分精力用以抚平情绪,终于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那道属于日记的声音突然又极其不合时宜的,轻飘飘的传了过来:“喂,喂~小朋友……”
“喂~”
半梦半醒之间再度听到这个声音,俞冷被吓得一哆嗦一下就醒了:“又是你?”
“对,又是我。”
井下一片漆黑,但在这些黑暗之中却分明能看到一坨更黑的,乱毛线一般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凌乱的人形,正翘着腿十分惬意的坐在路嘉木的方向上:“提醒你一点,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俞冷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黑暗了,他下意识的扫了路嘉木一眼,发现路嘉木正闭着眼躺在边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假寐。
“他已经睡着了。”日记说,“而且睡得很香。”
俞冷问:“你怎么在这里也能出现?”
“我的出现并不受场合约束。”日记有点得意地轻轻哼笑了一声,凌乱的线条手轻轻向身边一抚,“趁他睡着了,看看日记吧。不然一切就都要来不及了。”
俞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跳出来一个鬼东西说什么他就直接信什么。
这鬼东西一而再的出现讲谜语,真能是单纯出于某种好心?这种迷惑性行为,反而更加触发了俞冷的警惕心。
虽然只打过两个照面,但俞冷隐约感觉这个鬼东西其实很会玩人心态。
话留一半不说明白,只要你感到好奇你有了顺从它的动机,它就什么都不说了,只剩大片留白让你去猜的老谜语人。
反正不能再问它为什么不能口述这种似乎对内容感兴趣的问题了,这样它一看到别人有兴趣了,就会直接跑掉。
所以俞冷这次直接摇了摇头,很坚定的回复日记:“我相信他,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不需要什么先机。”
这话似乎并不在日记的预料中,日记无言片刻后才咧嘴嗤笑一声:“你居然会相信他这种人的所谓友谊?真是不长记性。”
日记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变得格外不怀好意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做他的朋友吧。”
恶意满满的说完这句话,它的线条就开始拆解消失。
俞冷试图叫住它:“喂?”
日记却只是抱起手臂笑着说:“相信你们的友谊吧。”
除此之外,不再多说。
但它却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俞冷又被它这种反向钓鱼术钓住了。
路嘉木不止一次说过日记本是他好朋友的生前遗物,但是到了日记口中,事情却似乎完全变味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俞冷看向对面闭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路嘉木,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俞冷刚刚说的笃信,但他心里其实也大概知道自己所认为的友谊,可能只是单向好友。
路嘉木此人的无情,他其实比其他人更清楚一点。与这样的人单独同行,是会有一点风险在里面的。
对于这样的人而言,一起走只是因为目的和利益一致,一旦利益相悖,他们往往丝毫不会念及旧情。
而且路嘉木刚刚在拒绝与他共享信息,肯定是瞒了他什么。
到底是瞒了什么?难道他真的如日记所暗示的一样,是其他轮次的幸存者,一直伪装到了现在?
俞冷无声无息的爬到了路嘉木身边,盯着那个日记本。
俞冷并不是不想知道日记上有什么,尤其是在路嘉木已经表现出回避的古怪举动之后。
现在只有他和路嘉木两个人了,路嘉木又不是寇曼那样的绝对好人,所以他其实非常急于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以求掌握到一些主动权。
日记本此时正被路嘉木抱在怀里,如果强行拿出来,肯定会惊动他。
日记的声音再度神出鬼没的出现:“这就对了嘛,不要做傻瓜。”
俞冷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人影又出现了,就蹲在他身边,虚拟的目光似乎正在略带贪婪的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你一动,他就醒了。你抢走日记快点跑,不要让他找到你。看完你会感激我的。”
但感觉路嘉木有问题,也不等于俞冷会全盘相信这个鬼东西。
它身上存在的最大一个矛盾点就是,如果路嘉木这个人有问题,而它一直拥有与人沟通的能力,那它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说明情况?
寇曼她们还在的时候,它把路嘉木的问题告知所有人,不才是最好人的举动吗?
俞冷尝试理清自己的思路,做出了猜测。
第一种可能就是,能引发纷争的关键性信息是最近才出现的,之前没有。按照时空之轮的尿性,可能是因为那条守密规则。
第二种可能是,日记本是出于某种目的,想支开他身边所有人。
俞冷没有急着立刻抢日记,琢磨了一下问:“我怎么觉得,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我独自拿着你?”
日记开始在那里无所谓的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啊对对对。”
俞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日记说:“我现在都变成这幅鬼样子了,你还在指望我说得清记得明细节?让你去看日记,是因为我只记得日记里有不好的东西而已。”
这倒是有点合逻辑了。它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可能不太记事。
俞冷仔细考量了一下,感觉就算现在立刻偷路嘉木东西和对方撕破脸皮,对方一下也杀不死自己。
就算日记上有了不得的秘密,他们大概率也可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把话说开,重新找到共识。
日记他要看,同时还不能离路嘉木太远。
井中的光线极差,俞冷先轻手轻脚的摸索到了通向上面的爬梯,爬上去顶开了井盖。
一点探照灯的光亮洒了进来,虽然不亮但也聊胜于无。
日记还站在下面打量着他,见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俞冷又爬了回来,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抽路嘉木怀抱中的日记本。
在路嘉木被怀中的动静惊动醒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俞冷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抽出日记转身就跑,跑到井口的下方就着光亮,捧着本子凑近了快速翻看。
在日记的第一页,果然就已经出现了能看得懂的文字。
上面用略有些潦草幼稚的字体写着:
[你这么弱小,以你的能力,肯定走不到最后的吧。]
[与其白白浪费掉自己的生命还受苦,不如就让我来代替你存活下去吧:D]
俞冷刚隐约看清这些字,日记本就突然仿佛有生命一般,蓄足力量直接弹跳起来,啪叽一声糊在了他的脸上。
为了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字迹,俞冷的脸本来就离日记本很近,这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
唔!
它就像某种伪装成日用品已久的异形一般,在这一刻再无保留的伸展开自己密密麻麻的精神触手,刺入了俞冷的精神世界中。
为了这一刻近乎完美的动手机会,为了图谋这个与它能力类型匹配的完美傀儡,它从头伪装到尾,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俞冷想把它揪下来,但日记本糊在脸上,居然像抱脸虫一样吸力极大,怎么揪也揪不下来。
耳边传来了日记激动又略显满足的轻笑声。
日记轻柔的说出了一些带有蛊惑性意味的话语:“别挣扎了,这些世界这么艰难困苦,一点也不好,你不觉得吗?以你的能力,努力半天,可能最后反而会变得一无所有。不如就让我成为你,代替你活下去吧。我比你更强,我会以你的姓名,替你走到终点,替你回家的。”
第172章 第 172 章
日记本中属于另一个存在的精神力仿佛无形的触角, 从纸张中伸展而出,快速刺探入俞冷的脑海中,不由分说的开始挤占排斥属于俞冷的意识。
它一边进行着这种卑鄙又恶毒的入侵行径,一边还在故作轻柔舒缓的说着什么“让我代替你, 你就至少少奋斗二十年”之类的话, 这令俞冷更加焦躁起来。
而且在瞬间的刺痛之后, 俞冷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东西……它居然在夺舍!
虽然提前想到了日记可能心怀鬼胎,但俞冷也只以为对方是想通过挑拨离间的话术诱导他来达成某种自己的目的, 毕竟对方只是个看起来动都不能动的日记本。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想直接夺舍。
它怎么会有这种能力?路嘉木随身携带许久的物品中,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无声无息的被另一个存在冒名顶替, 独自湮灭, 即使死亡也不被亲朋好友所知,自己的人生和自我都将成为另一个古怪东西的嫁衣。
这可真是比死亡后变成鬼还要恐怖的消亡方式了!
俞冷已经恐惧的出了一身冷汗。
日记之前对他说的每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在此时此刻似乎都已经有了特殊的含义。
它说它盯了他许久, 他们的契合度很高,如此的相似,原来是这个意思!
俞冷试图反击,把这个奇怪的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挤出去,但那个奇怪的东西在发动这种精神攻击的时候显得颇为老练, 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如细针一般来来回回对他的精神进行着穿刺。
而俞冷在此前从未受到过同类型异能者的这种攻击, 他根本不是这个怪东西的对手。
属于他的意志已经被入侵者刺穿, 又被包裹起来挤向了角落,这个时候俞冷感觉四肢正在离他远去,双手已经不太听使唤,平时不经意间就能完成的动作现在也变得十分困难。
他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身体的控制权,挣扎着摔在了地上。
再想把日记本扯下来, 更是痴人说梦了。
日记还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你是斗不过我的,你还在坚持什么呢?在这些世界中穿梭一定很辛苦吧, 未来还会更辛苦的,不如现在就躺平放弃,让我来承担这份苦难吧。”
“而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可以通关。所以放弃吧放弃吧。”
日记本像抱脸虫一般死死黏附在脸上,甚至有往他嘴里钻的意图。
在这种场景中被用这种方式劝躺平,俞冷心里有一百句脏话。
这个狗日记最开始是说让他独自带着日记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看,想必是想要隐蔽的完成这个夺舍过程,等再走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成为他,扮演他了。
这鬼东西嘴里可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就算路嘉木能察觉到异常,但事情已成定局,对方大概率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只能接受现实。
不过日记一直在试图等到他孤立的时候再接触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夺舍进程其实可以被外部因素干扰的?
他没有听日记的话跑出去太远,身边还有人。
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俞冷慌乱的努力伸出一只手,挣扎着试图抓住唯一的那一线生机,向路嘉木求救:“路……路……”
在他抽出来日记的时候路嘉木就已经醒了,但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因为俞冷眼中度秒如年的痛楚在路嘉木眼中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
甚至因为俞冷的脸本来就离日记本很近,环境又昏暗,路嘉木只看到了俞冷突然把日记本拍在脸上,然后就开始自相矛盾左右互搏的,一边继续往脸上按一边又似乎很想扯下来的古怪行径。
被挡住视线的俞冷还在绝望的试图呼救:“路……救……”
路嘉木短暂审视了一瞬后,决定过去帮帮他。
但俞冷短促而微弱的呼救声,却在这时突然变成了一种从容中还带着点笑意的语调:“木头脑袋……”
听到这个外号,路嘉木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他又说:“我最好的朋友……好久不见。我之前有太多的话想亲口对你说,但是你一直都听不太懂我在说什么。现在我终于又有机会了。”
看着在地上扭曲挣扎左右互搏的俞冷,路嘉木对于发生了什么已经了然。
现在正在借由俞冷的声带发声的,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那个已经通过自杀离去的发小,方谷。
它通过某种方式从日记本里跑出来了,想要寄居到俞冷身上,但不幸的是目前还没有完全成功就被他看到了。
路嘉木与生前的方谷不是一两天的交情,熟悉到对方一弯腰就知道要拉什么颜色的屎的程度。就算死过一次估计也差不太多。
所以它一张嘴,路嘉木就已经分析出了它话里的潜在意图。
它这么说话,绝不是因为想要叙旧。它只是在试图打感情牌,攀扯交情,进而影响他的行为。
在方谷人生最后一段灰暗而绝望的时光里,路嘉木作为好友,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理解过他,没有提供过任何一点帮助,这是路嘉木对他永远的亏欠。
因为这份亏欠,路嘉木在此时此刻就该无条件的向着它。因此它才要若有似无的提一提这件事,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虽然看的清晰,但路嘉木的动作还是紧跟着迟疑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
在这些诡异的世界中,死人都有机会变成鬼回到活人身边。它自然也有办法摆脱日记本状态的束缚,重新归来,只是它一直隐瞒了这个能力。
而它归来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献祭一个队友,这代价本质上也并不是路嘉木需要付出的。
这个人选它可能一早就看好了。
日记之前说它生前的异常能力是心灵系的,正巧俞冷也是,他们在各方面都存在相似度。
路嘉木想起了日记本以前不止一次在开玩笑一般diss俞冷是个弱鸡的时候,暗戳戳的提起:我和他,你总要选一个。
日记反复提及这些字眼,大约也是想借机提前观察观察他的反应。
作为唯一知道它情况的知情者,只要他不说,其他队友就算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联想不到这里。
而此时此刻,只要路嘉木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躺回去,熟视无睹什么也不做,不干预,即为默认了它的行为。
他曾经的挚友,就将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复活,获得一具完整的躯体,以另外一个身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成为他的队友。
而非被封印了一般停留在一个本子里,每天最多只能写写字画会儿画。
俞冷,或者方谷。
认识没几个月的队友,或者从小玩到大的挚友。
“木头……”话刚说到一半,还没攀上什么交情,就又变成了短促的求救声,“雾草救命……”
这个时候,远处的井道中发出了一点亮光,是有两个孩子举着一点火星走过来了。
看到这边似乎有人起了什么纷争,那两个小孩警觉的原地观察起情况。
路嘉木这边的迟疑也没有持续太久,快速靠近俞冷。
因为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那天已经参加过好友的葬礼了。
人死就是不能复生,死了又回来的无论怎么解释那也都叫鬼。
容忍一只已经表现出了高度智慧的鬼附着在一个本子上而不把本子烧掉,已经是忍耐极限。
但是一只有手有脚能四处乱跑还很聪明已经完全脱离控制的鬼,绝对不行。
而且方谷的日记本上依然有不少内容还是未被破解的乱码,他还并不清楚方谷生前的全部轨迹,不能让日记现在就跑了。
路嘉木蹬住俞冷的肩膀,双手抓住日记本封皮用力拉扯,想尽快把它从俞冷脸上撕下来。
日记还不愿意放弃,像八爪鱼一样努力吸附,页面已经在黏附的力量之下扭曲变形,整本日记的形状都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随着日记本被撕贴画一般被撕开了一点,接触面积大幅减少,俞冷终于找回了一点主动权,张嘴开始骂:“什么鬼东西!”
“啧。”日记似乎撇了撇嘴,“简直无情。”
大约是已经意识到路嘉木并不念及旧情,现在暴露了以后也讨不到好吃,短时间内想完全取代俞冷已没有可能,还得另谋出路。
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日记骤然收起了扒脸的力道。
两个人在猝不及防的反作用力下各自摔成了一团。
日记本也摔飞出去了一段距离,掉在了地上。
它通过书脊的弧度人力起来,借助这个混乱的机会开始努力满地乱爬,爬向那两个小孩。
两个不明所以的小孩齐齐看向它。
日记本的封皮上也开始出现新的文字:
[他们在争夺我的归属权。]
[所以我是个好东西啊。]
走在前面稍微年长一点的那个小孩谨慎的抬头,视线直直的就和对面的两个人撞上了。
在这个末世中依靠拾荒生存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机会主义者。
今天看到好东西,不要犹豫直接抢过来据为己有,明天就会有饭吃。
而一个会写字还会动的本子,怎么看怎么神奇,像是什么值钱的神秘物品。
而且那边那两个人刚刚,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在抢东西的样子。
肯定是好东西。
那小孩没有多思考,一把捡起日记本抱进怀里,推开自己的同伴转身就跑。
第173章 第 173 章
被推开的小孩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眼看日记本被抢走,路嘉木已经从地上跳起来开始追那个抢日记的小孩。
被推开的小孩见状也举着那一点火星跟着跑起来,追在路嘉木身后。
开始的时候那个抢日记的小孩还没有把后面两个人甩的太远。
但他见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跑着跑着就熄灭了手中用来照明的那一点火星, 往身后踹了两把淤泥之后, 开始全凭记忆乱跑。
下水道也开始出现分支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路嘉木根本不熟悉地形,很快就在黑暗中迷失了, 只能站在分岔口止步不前。
这种事态发展,让路嘉木都感觉心态有点破防了, 沉下一张小脸抿紧了唇。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快, 他还来不及和日记交流太多。
虽然路嘉木已经接受了日记本的背刺,但是却并没有完全猜到它现在突然这么潦草的急着反水的动机是什么。
简直就像狗急跳墙一样。
为什么?是能威胁到它的成员减少了, 还是因为有什么其他因素已经刺激到它了?
路嘉木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路嘉木其实从未真正的完全相信过那本日记,他总是在隐蔽的通过自己的方式试探着日记。
他相信日记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且日记总能更好的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它永远藏不住的:那就是方谷生前在日记本上已经写下的内容,它篡改不了。
它自己知道日记上所有的内容,但它却不能获知路嘉木到底已经能看懂多少了。
有可能方谷最后的遗言其实是它极为不想让他们看到的,
它一直以来都紧紧攥着自己的筹码, 寄人篱下, 日夜冷汗涔涔的紧张着这个秘密,生怕被人知晓。
每一次来自路嘉木的无差别阅读,都可能为它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它不知道他看到哪里了,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看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而它只能在那里盲着眼去赌。
但它还要强颜欢笑,假装得毫不在意, 一副没有任何私心纯粹为他人着想的样子,试图尽可能的融入到他们当中去。
路嘉木猜测有可能是轮转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日记因为某种原因认为他们即将获知重要信息,开启全部的阅读权限。
而阅读日记的内容会对它不利,所以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水了。
猜测到这里,路嘉木罕见的产生了一点紧张焦虑的情绪,开始轻微的原地踱步起来。
后面那个小孩也已经追了过来,路嘉木立刻转身一把揪住他破破烂烂的领口,质问:“你还能找到他吗?”
这个小孩明显比那个抢东西的胆子小很多,被揪住之后惊恐的瞪大了眼,显然是十分害怕他把被抢了东西的怒意转嫁到自己身上:“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路嘉木把他推到前面:“带路。”
小孩缩了缩脖子,一副怕挨打的样子:“这边的路比较复杂,我又没看清他最后跑向了哪里,真不知道去哪找他……”
路嘉木面无表情的审视着这个小屁孩,看的小屁孩开始心虚起来:“我和他其实不太熟的。”
路嘉木很快又调整好心态冷静了下来,沉默着思索了一瞬,已经快速认清形势转变了思路。
那小屁孩已经跑没影了,单凭他一个人估计是追不上了。但是小屁孩带走了日记本,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日记本对于路嘉木而言非常重要,刨除它本身是好友的遗物这个身份,它也是一切冒险的开始,是他最终想要追寻的答案。
就算日记已经展露出了极大的恶意,但目前为止大多都是针对俞冷的,还不足以危及路嘉木自身,路嘉木是想把日记本继续保存下去的。
可是这样的话就又没法向俞冷交代了。
日记刚刚才坑害了他,他肯定容不下日记,一有机会估计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对方。
但路嘉木同样还需要这个队友。这就显得矛盾重重,他总要给出个交代,难以既要又要。
现在日记自己逃了,对于路嘉木而言反而是个比较两全其美的局面。
只要看住俞冷,不要让他被日记回头杀,那日记现在无论在打什么算盘都和他们关系不大。
因为日记只要不是想彻底留在这个世界,那它就一定会再找机会溜达回来,他们迟早会再碰面。
路嘉木不再瞎追,开始顺着印象往回走。
边上的小孩没有自行离开,可能真的是不知道前面那个小孩跑去哪里了,反而眼巴巴的跟在路嘉木身后,还问:“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们。”
路嘉木也在不动声色的快速思考。
收了放在日记本上的心,现在这个唯一能和他们交流的活人就成了关键。
虽然只是个小屁孩,但在这样的世界里,任何一个幸存者都不能轻视,他身上肯定也存在着一定价值。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的反向潜在意思就是,“我原本应该见过所有人”。附近还有哪些幸存者他大概都是知道的,他们有社交圈。
虽然对于地面上的世界只是匆忙一瞥,也不知道所谓“研究所”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那种基调已经很明显了。和他们第一个世界的那所学校很像。
基地构成的圈子很小,外来者很少,外出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外来的信息极为珍贵却也极为不可考。
总体来说,就是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的那种人。
那作为突然出现的外来者,他们的身世来路经历就全靠自己一张嘴了。
同时他们也可以对于“研究所”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直接开口问。作为远方的外来者,即合理,又有开口的资格。
确定好交流策略,路嘉木故作警惕的回头看了小孩一眼,露出一点纠结表情,然后矜持的点点头:“对……我们刚来不久,就突然被人抓住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人吗?”
小孩的脸上出现了十分惊奇的表情:“你们不知道吗?广播已经连续播放很长时间了。”
路嘉木满脸坦然:“我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并不清楚你们这里的规则。我们只是发现了这里有个基地,就进来了。”
很远的地方?
小孩眼前一亮,立刻追问:“外面还有适宜生存的地方?有多远?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路嘉木拍了拍袖子,奇怪的瞥了小孩一眼:“当然有。很远就是很远。”
怕这个小鬼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外乡小孩,路嘉木挥着小手,给自己的背景故事中又添加了更多同伙:“我们跟着爸爸妈妈同学们和老师们一起迁徙了很久很久,走了很远,才过来的。只是现在我们走丢了。”
果然,小孩跟在路嘉木屁股后面,已经露出了点羡慕的表情:“你们还有爸爸妈妈?”
“对啊。你没有吗?”
小孩没有回答。
但他在审时度势上还是有几分精明的,听完这些话后眼珠一转,已经感觉到了虽然都是小孩,但路嘉木只是暂时走丢的金贵小孩,和他们这种没什么依靠的流浪小孩还不一样。
他很受重视,他有许多潜在的靠山,一大帮子的伙伴,有爸爸妈妈有朋友还有老师。
所以必须要小心对待,尽量讨好,也许还能从中沾到什么好处抱上大腿。
“我明白了,你是有能力的孩子。”他肃然起敬,“老师刚刚已经从其他孩子那里听说了你们,其实正叫我们过来找你们。”
但是刚一过来,正好看到他们似乎在抢什么东西。
对于另外一个小孩一来就偷走了日记,这个小孩也深感尴尬。
书本因为较难保存,在这个时代十分稀缺,有时候可能记载着一些前人的传承,甚至是直系祖先的物品,所以珍贵非凡。
这本来也不关他什么事。
但为了讨好路嘉木,小孩还是尝试说点好听话:“你不要怕,他迟早会回来的,一个人在外面的生存几率很低。等他回来的时候,老师会帮你主持公道的,你肯定不会吃这个亏。等他跑回来,我也帮你打他。”
“现在先和我一起去见见老师吧。”
路嘉木假装犹豫了一下,表示先要把自己的同伴找回来再一起出发。
小孩立刻举着火星殷勤的向前快走两步,走到前面去引路。
等到路嘉木原路返回的时候,俞冷还停留在原地没有乱跑,正蜷缩着神经质的啃手指。
透过微弱的火光看到他还在,路嘉木的心态重新沉淀了下来。
守着他,等日记本自己再游荡回来,一切还有转机。
此时的俞冷又惊又怕还很懵,甚至没有完全搞清眼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他只记得刚刚有个鬼东西来夺舍他,路嘉木帮了他一把,然后他唯一的伙伴就一声不吭的突然开跑,一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只能懵逼的抱团蹲下,尽可能瑟缩进角落里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可能还蛰伏着居心叵测想要取代他的怪物,而他还失去同伴落单了。
这样的场景总是能不合时宜的激发人的联想能力。
俞冷在狂乱的心跳中联想到了自己的无力与无能。
过往的同伴曾有很多。
但他既不像寇曼或者王彪那样能力出众可以一往无前,也不像路嘉木那样总是沉着冷静目的明确,有着自己的方向,更不像日记里那个东西那样阴险狠辣。
如果没有同伴,只剩他一个人的话,他将去不了任何地方。
怪物刚刚说的话还是挺对症诛心的。
他很弱小,但是他很想回家,而且他的队友肯定也在希望拥有更强大的伙伴,怪物恐怖的歪理中莫名透露着一丝逻辑的曙光。
这让他对日记的恐惧更甚了。
黑暗中的每一秒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所以当俞冷看到路嘉木淡定的小身板重新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被一种感激狂喜的情绪充斥了。
俞冷抖着手轻轻叫了一声: “路?”
路嘉木心里正在盘算其他事情,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俞冷仔细看了他一圈后警惕的问:“那个……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你带回来了吗……?”
路嘉木拍了拍小衣服,有点稚嫩的打断了他:“我跟丢了,被偷走了。”
哈?
俞冷对于后面事情的发展一无所知,但在重新看到路嘉木的那种狂喜消退之后,他又开始恐惧起对方来。
他作为队友看起来不太行,可作为仅存的同行者,路嘉木自然不会甩脱他。
但现在怪物提出了取代他继续走下去的新方案,他并非无可取代的唯一同行人选了,他无法保证路嘉木在弄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后不会转头反而来帮助怪物害他。
他们之间似乎也都各自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远不如以前那么齐心了。
“我来拉你起来吧。”看了他两秒后,路嘉木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也分出点心分析了一下他们现在脆弱的关系,然后缓和下语气主动表态示好,“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也不应该怀疑我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俞冷眼神有些躲闪跳跃,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竭力思考着。
他说他跟丢了,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路嘉木不能大大方方的把那鬼日记拿出来烧掉,彻底一刀两断,对他而言就都不是什么好事。
怀疑一旦产生, 就会忍不住想去丰满阴谋的细节。
而且怪物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证明了它自己就是个坏种, 但并不能证明它之前透露出的那些只言片语的信息不是真的。俞冷在这个时候才隐约感觉到, 他们虽然是过命的交情,但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如果日记说的关于是路嘉木害死以往玩家, 然后制作出它的那一段话是真的呢?那他就得尽快跑了。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独自一人确实生存概率会大幅下降, 但继续依赖路嘉木搞不好就是在直接踩雷。
要不要攻击他一下立刻独自逃掉, 就这一两秒必须下定决心。
可是外面那毫无伦理黑暗颠倒的世界,又令他犯怂。
俞冷舔了舔干涩的唇压压惊, 强笑一下,还是虚伪的顺着路嘉木说了一句:“咱俩谁跟谁,我可没那个意思。”
但他幼稚的小脸上藏不住什么心事,满脸写着口是心非,可见他想的可不是那么回事。
路嘉木沉默了一下:“那你要不要现在先照照镜子?”
“嗯?”
路嘉木:“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另有表达。”
俞冷一下就被噎住了。
看他这个样子, 路嘉木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团结友情羁绊被破坏了, 现在必须得说明白。
如何他们两个不合, 散开了,才是正中日记本下怀。
被昔日挚友变成的鬼冷不防背刺一下,并没有过多影响路嘉木的心态,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破坏他们关系的症结所在。
即使路嘉木刚刚才帮助俞冷躲过了日记本的坑害,但那害人的日记本终归本身就是他随身物品。
就这一点, 他就解释不清楚。
而且在此之前日记肯定还恶意的说了不少离间的话。
虽然路嘉木没真听到日记到底又信口开河编排了什么,但以他对它的了解, 闭着眼都大概能想象到日记微笑着装大尾巴狼的样子。
首先要抛出点半真半假的自述,然后自信的在他为何持有它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比如就说是他害了它才让它被困在日记里的,让他解释不清。
路嘉木对于日记本的状态也只是刚有点猜测,它到底经历过什么还不完全了解。现在让他去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出的真话可能还没有日记编出来的假话有信服力。
它可太精了。
日记本之前在路嘉木手里老实了这么久,乖到有时候路嘉木真的以为它单纯是昔日好友的意志成精了。
没想到它是蔫坏,不搞事则已,一搞事就展现出了自己在关键时刻离间人心破坏团结的能力。
如果他给不出的合理的说法来,看俞冷那表情,搞不好他已经想好怎么远离自己了。
一但两个人分开,不仅各自生存难度都会大幅上涨,而且日记本的目标本身就在俞冷身上,一但他失去俞冷的动向,那他可能以后就再也找不到日记本了。
让他们两个人一言不合分开行动,可能本来也是日记本所喜闻乐见的。
可路嘉木现在还不想对俞冷彻底打开心扉,让对方来审阅自己的记忆以证清白。毕竟日记本上现在他最新能看懂的那些内容处处透露着不详。
如果让俞冷知道了那些内容,俞冷就极有可能也会成为新的不安定因素,这会影响到路嘉木以后的路。
简单思虑过后,路嘉木决定既然解释不清,那就先抛开事实不谈,只说点能快速稳住俞冷情绪的话。
“我不知道它对你说了什么……但鬼话不可信,你不要去相信鬼话,它们最喜欢挑拨离间了。”路嘉木轻轻摇晃手指,老气横秋的说,“你虽然可能不是很厉害,但你好歹还是个人,我也是人,所以我们永远都是一边的,我不会害你,这点你得记清楚。”
路嘉木继续自述:“至于我,我确实是值得信任的,我也没有对你说过慌。只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初来乍到这里,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也是陌生的。在此之前我也并不知道它算是鬼,你别把我想的太复杂。”
他这一番真情实感的表态虽然没解释出太多事情,但还是让俞冷安心了不少。
和鬼怪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看起来对方在这一点上还是清醒的,那一切就都好说了。气氛略微缓和。
俞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所以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突然暴毙的朋友的遗物,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之前确实这么说过,只是俞冷之前看他说话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所以不知他是说着玩的还是真的。现在听来,他到好像确实没骗他。信任危机略微缓和。
俞冷清楚现在还有外人在场,最好不要说太多私话,于是不再多问,将视线转向路嘉木身后的那个小孩。
小孩见他看过来,稍稍瑟缩了一下,稚嫩的小脸上立刻挂出一抹很刻意的讨好笑容:“你们好。”
他殷切的凑过来关心了俞冷一番,看起来态度比对路嘉木时的态度还要舔着。
虽然小孩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但根据俞冷在上面露的那一手,已经猜到了他极有可能是一名精神系的异能者,是条很粗的大腿。
刚刚他们两个人说的话小孩都在旁边听着,他们极短的议论他肯定是听不懂的。
但这里的小孩每个人都有八百个鬼心眼子,还是从他们碎片化的信息说挑着关键,结合上过来的时候看他们两个似乎是在打架,进而猜测极有可能是他们那只队伍在靠近这里的事情,有鬼怪混入了他们的队伍中,最终引发了一场大战,才令他们与自己的老师同学失散。
刚刚这两个人就是因为在互相指责对方,进而打起来了,这才发生了他们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这会估计是气都消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老师现在还活着没有。
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迁移而来,必然队伍精简都是精英。而强大的成年异能者肯定战力很高。
战力,正是他们这些丧家犬现在所最缺的资源。拉拢他们,或许还能有一丝翻牌的机会。待会要多打听打听了。
路嘉木点点头,也有些社交风度的伸手向俞冷介绍起那个小孩:“这位朋友是这一片的本土幸存者,和我们一样也是已经组织出了团体,也有老师。他说因为刚刚地面上的那件事,他老师想见我们一面,你觉得怎么样?要去吗?”
听完这番话,不用他解释什么,俞冷顺着他的话风就大概猜出路嘉木跟人家现编了什么背景故事唬人。自己之后得配合着他,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俞冷沉思了一瞬后,才略有些忧心忡忡的说:“我们才和老师们走散,对这边的规矩了解还不足,如果能和本地幸存者交流自然是最好了。”
“那好,我们可以去见见你老师。”路嘉木看向小孩,“作为交换,我们也可以给你们一些外面的信息。”
他们说话的时候,遣词造句以及每个动作细节都莫名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场,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他们是那种精英幸存者小孩,和这里的那些如丧家犬一般的孩童就不一样。
小孩眼前一亮,立刻转身在前面带路。
路嘉木一边走一边打听:“所以说,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在杀人?”
“是因为研究所有了一项史无前例的重大科研成果,可以帮我们摆脱现在的这个局面。你们的老师家长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才开始向我们这里迁徙的。”
小孩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介绍:“半个月前,研究所颁布了通行证法令,对研究所范围内的居民进行了一次综合能力筛查,择优发放通行证。拿到通行证的人可以留在研究所内等待移民开始,没拿到通行证的人三天内必须撤出研究所范围,超时不走的会被巡逻对抓走杀掉。”
路嘉木不动声色的问:“移民?移去哪里?”
小孩很乖的回答:“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是知道很远,很难去,听说那里还维持着大灾变以前的样子,环境很好。……老师肯定知道的更多一些。”
像外面那种程度的废墟景象,很容易判断出这是一个在异常中已经走到了晚期的世界,文明已经断层,距离彻底遁入黑暗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个世界上应该已经不存在任何一片净土了。
小孩说的这个移民就很有意思了。再加上什么研究所的重大科研成果,这令路嘉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们这支队伍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一直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也已经经历了数个异常化程度有轻有重的世界。
他们只是匆忙的看客,即使旁观到一个世界正在走向毁灭,也不会有那种类似于眼睁睁看着自身正在一点点不可逆腐败的绝望感,因为那不是他们的世界,他们总是可以抽身离开那些糟糕之地。
而对于那些行将腐朽世界内的居民,这大约是一种极度令人眼红的能力。
那会不会恰巧有一些野心家也曾注意到了他们这种人的存在,将这种能在不同世界穿梭的能力看做了破局的关键?这有可能实现吗?
第175章 第 175 章
这样的猜想, 问他一个小屁孩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还是得先套点简单的信息为好。
好在小屁孩一方面可能是太久没说话已经憋坏了,另一方面也想获得俞冷和路嘉木的好感,所以都不用他们问太多,他就会自己开启话题说点什么。
地下管道越往深处越复杂崎岖, 许多地方都已经年久坍塌, 或者积满了污水。
小屁孩捧着那点火星, 熟练的在复杂的地形中穿梭,口中话也没停过。
路嘉木又认真听他东拉西扯家常了一会后, 感觉对于他们这里的闲散人员构成和他们现如今的生存模式已经有了些了解。
就上下打量了小屁孩几眼,转而带着点十分幼稚的优越感故意说:“听起来, 你们和你们的老师都只是被放弃的那批弱者啊。”
小屁孩喋喋不休的攀谈话语一下就卡住了, 下意识反驳:“老师才不是,老师以前很厉害的。”
路嘉木见他搭话了, 抱起小手,脸上挂上了“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他能有怎么厉害?如果他很厉害,又怎么会落得这种境地?”
小屁孩被问憋住了,隐约能看到他脸都有点涨红了。
小屁孩不知道路嘉木是不是在想借机打探什么情报,因为远方而来的精英团体对于他们这种过街老鼠有歧视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想现在就被人彻底看低, 于是不屑一顾的哼笑了一声, 主动说:“老师可不是一般人, 老师以前是科研所的研究人员,只是后来被其他人背叛,现在才会看起来有点窘迫。但老师以后会把这些东西都拿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路嘉木感觉对于这个还未谋面的“老师”又多了一些基础的了解。
原来这人是有求于他们。那就好办了。
路嘉木眼神略微停顿,脸上显露出些许忌惮的表情。
小屁孩抓住了路嘉木这转瞬间的情绪变化。见自己这么说镇住了他, 小屁孩逐渐隐隐得意起来:“在这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还能碰到老师,不得不说你们的运气真是好得很啊。”
路嘉木追问:“真的假的?那他能成为你们这里的科研人员, 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小屁孩毫不迟疑的说:“他非常有智慧,还拥有许多别人没有的隐秘知识。”
路嘉木稍微等了片刻,但他在故作神秘的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动静了。
俞冷一直不安的警惕着可能搞偷袭的怪物,没怎么搭腔,但这会也默不作声的差不多听明白了。
人确实可以非常智慧,但是当别人问起有什么能力的时候,只谈智慧,大概率意味着此人没有其他强势手段。
即使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有沦落到了这种弱小的境地,但这位“老师”看起来对于他们而言,依然是个很好拿捏的角色。
地下管道中,这会前方已经有微弱的气流拂面而过,似乎已经是快走到头了。
小屁孩收起喋喋不休的话头,摸索着穿出一截管道,进入某种残存的主体建筑中。
空间一下宽阔了不少,路嘉木看到一群年龄各异的小孩正围拢着一个篝火旁的老头。
老头用一根木头棒子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神色阴翳,似乎正在对着那群半大的少年少女们教训着什么。
小屁孩小声的交代了一声:“这位就是老师。”
那老头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说教转头看了过来。簇拥着他的孩子们立刻十分有眼力的让出了一条通路。
“老师!”小屁孩立刻欢快地高喊了一声,快速跑到老头的身边,踮着脚尖附在老头耳边开始嘀咕,大约是在说刚刚从他们两个口中听到的情况。
老头微微弯下腰,目光阴测测的扫视路嘉木和俞冷,听了一会后缓缓点了点头,对着两个人招了招手,带着些许威严的沙哑开口:“过来这边吧。”
看起来还有点虚假的领头人气派感,姿态放的挺高,指不定还能唬住一些不明觉厉的人。
路嘉木顺着他的话走了过去,上下扫了他两眼后仰头盯着他,抱起了手臂:“听说就是你要见我们?你有什么事吗?”
老头回答:“我们现在正在组织……”
但路嘉木似乎压根没想听他的回答,自顾自直白的打量起其他小孩,然后一言不发的猛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少年的手腕。
少年猝不及防的被抓住,脸上展现出了一抹混杂着惊讶的惊恐表情。
不等他反应过来,路嘉木已经突然近身把他掀翻在地。
其他小孩本来都在等着听这两个人要说些什么,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全都惊慌失措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他是研究所派出的走狗吗?是来钓鱼抓人的吗?
出于恐惧,一群半大孩子已经混乱的四散开想要逃跑。
路嘉木趁着他们拥挤,又接连快速掀翻了三个人,过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出来阻止。
这里聚集的幸存者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乌合之众。”路嘉木拍了拍手,冷笑起来,重新抱起手臂,仰头看向老头,“你在这里组织起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有什么意义?”
看起来一副极端桀骜不驯的样子。
有几个小孩已经就近抄起了石头等家伙,聚拢在老头身边,一边瞪着路嘉木一边不断瞄向老头。
他们就像在等着家长给自己撑腰的小屁孩。但如果路嘉木还想打人,老头其实也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一上来就吃了个下马威,被这么打脸,老头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双眼发亮了起来。
在这种世道下,温良恭谦让都是虚的,见人下菜碟才是硬道理。
老头转而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身边小孩的头,语调都放软了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还是要想办法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在这种环境中获得最多的资源。”
但是事实就是他团结半天都没团结到一个战斗力高点的成年人,只有一群瘦骨嶙峋的半大孤儿们捧着他,这使得他说的场面话有些过于流于表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路嘉木打量的视线,老头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年轻人才是未来。”
路嘉木没有在这一点上直接戳穿他,而是说:“时间紧迫,我们交流的简洁快速一点。先说说看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
老头微微捻着手中的木头棍子,似乎是在思考,缓慢的说:“情况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
可能刚刚这个问题确实有点笼统,路嘉木思考了一下后问:“可以和我说说你们基地取得了什么研究成果,才导致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的吗?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们一些问题。”
听到信息还可以拿来交换,老头一下提起了不小的精神,态度也变得积极了不少。
他驱散了围拢着他的小孩们,让他们都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伸出苍老的手指凭空指向一个方向:“那边的黑塔,你们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研究成果。现在的这种局面就是因此而来,他们想要最大可能的清空黑塔附近的所有鬼怪,肃清出一片真空场地,好独占这份成果。”
这个黑塔肯定说的是他们在地表的时候,短暂瞥到过的那座尖塔。作为废墟之中硕果仅存的完整建筑,不用想就知道那必然凝聚了他们基地的智慧结晶,只是不知道是哪种凝聚。
听这个老头的意思,黑塔好像还是一个整体的成果,没有详细介绍可能是在等着他们拿出外界信息交换。
路嘉木先反问了一声:“清空?”
老头继续介绍:“你们应该也知道,鬼怪虽然没有办法彻底消灭,但是它们本身是可以移动的,而且会穷追不舍的向活人聚拢。你没发现自从进入我们的基地范围之后,几乎没再见到过鬼怪吗?”
路嘉木问:“所以你的意思是,驱逐我们只是为了让我们去成为诱饵?”
“没错没错。”老头点头,眉目微微舒展,“研究所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在半个月前突然公布出了一份名单,把所有本基地内合法居民依照能力和贡献完整的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有用的人,一部分是没用的人。被认为有用的人会收到一份邀请函,凭函进入黑塔,其他人则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离开研究所范围。这就是牺牲一部分人,成全另一部分人。”
“期限一到,从黑塔到研究所最外围护栏之间,就不能再有除工作人员以外的其他活人了,否则会被无差别攻击。之前已经有大批居民或反抗失败,或自己主动组队离开,顺便带走了许多鬼怪。现在这一片已经没什么人了。”
“离开要面对外面未知的世界,留下要面对基地内的异能者和热武器,两种局面基本上都是死,除了死法不一样以外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说到这里,老头似乎有点得意,“之前有一些身强力壮有能力的年轻人没见过外面的天,以为面对研究所的狗们会更恐怖,生存几率更低,选择了离开,不愿学我们在这里苟延残喘。目光短浅的东西。”
老头冷哼一声:“但作为曾经的研究员,我是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恶劣的,我们历史观测到的所有其他大型基地小型聚点都已经覆灭,连幸存者组成的移动车队都已经很多年没再见过了。一群被研究所抛弃的废物们又能掀起来多大的水花?一出门就沉了。再想回来难如登天。反而是死皮赖脸留在这里,搞不好还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只有依仗着这片土地才有可能有未来,他们都看不明白。”
“已经这个样子了吗?”
“对。”老头审视着两个人,“你们是生面孔,我们没有见过。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外来者了,外面不该还有人类基地的。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被观测到吗?”
第176章 行骗
“我其实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被观测到过。”路嘉木天真的眨了眨眼, 反问,“被观测到会有什么现象吗?”
“大规模的外来者,最起码会引起一些骚扰的,不会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老头抚摸着木头棒子, 阴冷的来回审视他们, 那目光似乎是想把他们看穿, “外面已经没有宜居的地方了,你们两个小朋友却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就好像是从其他世界里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
这个从未有人提及过的离谱真相,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但却又仿佛意有所指, 已经把他们看穿了一般,让人起一身冷汗。
总感觉如果不能给出一份令人信服的解释, 那现在这看起来勉强还算和谐的关系就会立刻破裂。
路嘉木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开始信口胡说:“你们看不到,不一定等于没有。所有的基地从始到终,世代都在流放出居民向更远方探索,其实有人是已经成功了的。生命已经找到了出路, 只是你们这些原地踏步的人还不知道。”
老头站在那里, 还是咄咄逼人的执着逼问着:“黑塔的观测范围内从未有过一片净土。你们又是怎么穿越鬼域进来的?”
他似乎是在等着他们说出某个他期待的答案。
路嘉木想起了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 一有机会就会去图书馆逛一逛,虽然不能说看过了所有的书,但是对于图书馆中的书目还是记了个七七八八的。
虽然是学校的图书馆,杂七杂八的书收录了很多,但是注定了无法包罗万象, 总有一些知识是注定会被率先抛弃的。
在这样举步维艰的孤立世界中,人力物力有限, 偏科是必然的,区别只在于具体偏在哪了。
学校率先放弃的是看不到的星空和抵达不了的远方,不知道研究所又率先放弃了什么。
路嘉木开始满脸深沉的编:“根据我们基地记载的历史,我们的祖先在大灾变初期,已经顺利抵达了世界的背面。”
老头本来在等着他无力的辩白几个理由,然后好抓里面的逻辑漏洞,没想到却一下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全新设定,不由得瞳孔巨震,整张老脸都亚麻呆住了。
捕捉到他这么一个表情,路嘉木已经完全确信他们是把地理彻底抛弃了。
那作为一个一辈子没走出基地三公里的成年老头,他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是扁的,也很合理吧?
这些常识是需要用航空和航海验证出来的,而在诡异遍布的世界这无疑是难以触碰的。
路嘉木立刻点头称是:“没错,世界是双面的,我们近期挖穿了地质,又从背面回到了正面。”
他说的过于理所当然,仿佛世界本就是如此的,已经被人证实过了一般,又一下触及到了老头的盲区上,让老头想质疑想反问都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世界的……背面吗?生命自会找到出路……”
老头呆滞的努力消化着这离谱的信息。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狂热的向前走了两步:“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世界的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有多远?你们挖穿了,入口就在研究所附近吗?告诉我!快告诉我……”
路嘉木嫌弃的躲了躲,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的追问:“我们说好了的,信息交换,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
“没错,当然是这样。”老头竭力压抑着他的兴奋,努力恢复了平静,“只要你们需要,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们,完全没问题,我会向你们展示我的真诚。现在,提出你们的问题。”
“还是那个问题,你们的黑塔到底是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
路嘉木刚刚透露出的信息过于重要,老头这次没有再避重就轻的糊弄他们,而是摩挲着木棍思索片刻后,小心的反问:“你知道我们所谓的世界,其实是多维的吗?或者说平行世界的概念。”
路嘉木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头有点意外的审视了他一眼。
路嘉木立刻说:“待会我给你画去往世界背面的地图,隧道安全可靠。”
有了这块大饼,老头就像被续费了一般再度开始娓娓道来:“虽然目前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过,但我们已经有证据表明平行世界是存在的,而且那些世界离我们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它们与我们同行,就在我们身边。”
老头舒展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空气的动作:“你敢想象吗,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在这里,触手可及,而我们之所以抓不住看不见他们,只是因为我们的物质基础不一样,我们的基数不同,频道不同。”
怕路嘉木听不懂,他还打起了比方:“你知道广播吧?一片区域内可能同时存在很多广播,当你的收音机在某个特定的频道的时候,就可以收听到其中某一条,而听不到其他频道的内容了。
平行世界的本质也是这样的,而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台收音机,只能在属于自己的频道线上前进。频道之间的差异就是造物主设立下的无法逾越的鸿沟,诡异也是受这种底层规则的束缚的,它们无法挣脱。否则以现在世界上活人几乎灭绝的局面,它们早就跑了。也就是说,无论我们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相邻的世界都不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而我们只要拥有某种转换装置,能重调我们收音的频率,就可以像你们挖穿世界正反面一般,挖穿这层壁垒。”
“我们的世界早就已经从根源上被污染了,鬼怪无法消灭,根本没有办法纠正,但我们仍然可以尝试去摆脱它,去往一个还没有被污染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就是黑塔的原理,研究所数个世代建立起的宏大伟业。”
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头毫不含糊,显得极为激动。
“目前我们还并不知晓到底存在多少个平行世界,或者说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频率,但我敢说我们无疑是最为接近真理的。我曾经是基地的研究员,我为基地奉献了大半辈子,但我实在没想到,最后他们居然会说我老了,没有移民的资格,把我赶出来了……”
老头说的咬牙切齿。
“但是也无所谓了,也许他们会失败。”
路嘉木则静静的消化着这些信息。
这个世界的幸存者看起来确实很偏科,偏的就像八十亿疯狗出笼。
穿越于各个平行世界,这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正在经历的事情。时空之轮就是那个可以转拨频率的转换装置吗?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路嘉木琢磨了一下,问:“这么说你们是寄希望于去往一个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世界?那这扇门在开启之后,还能重新关上吗?”
“这种事没有试过的话,没有人会知道。”
路嘉木又问:“据我观察,你们清理鬼怪的能力似乎还算不上成效显著,而且黑塔招收的幸存者都是拥有异常能力的,他们在抵达新世界后死去的话,也会变成鬼的吧?带着这么多炸弹,你们不就白跑了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老头挥了挥手,这次连一点伪善的意思都没有,“只要为基地延续出足够长的时间,我们就会找到新的解法。而且也不一定有绝对干净的世界,只能说情况肯定比我们这里要好,能容纳我们进行下一次跳转。”
路嘉木点点头。
路嘉木在被牵扯入时空之轮之前,从未听说过任何鬼怪相关的讯息。方谷也是因为完全禁言最终才会被逼死的,足以说明他原本的世界就是完全干净的世界。
研究所里的人最终所有的愿景都只是在本能的想办法为基地这个利益共同体续命而已,但他们目前完全不了解他的世界是怎样的,也毫不在意。
路嘉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再提问,而是说:“世界的背面比这边情况好一些,还有幸存者大本营,我来告诉你入口的位置。”
老头闻言兴奋的搓了搓手。
老头连挖穿地心这种鬼话都信,路嘉木当然不会怕他能辨别出自己接下来要撒的谎,更不怕他还有外出验证的机会,他外出反而会死的更快,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始蹲在地上画图,随便指示出了一个入口的位置。
老头虽然相信他们有挖穿地心的实力,但在看到地图的时候却又再度多疑起来,担心路嘉木在这一点上骗他。
盯着路嘉木看了一会之后威胁道:“小子,你说的最好是真话,不然我还是有办法向研究所的狗举报你的。也许举报了你,还能给我换来一张入场券呢。”
路嘉木淡淡的说:“我骗你做什么?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条信息交换完成,老头发起了新的提问:“你们两个目前为止,这么耐心的陪了我这么久,你们想要什么?想要去做什么?”
路嘉木抱起手:“告诉你也没什么,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黑塔的事情,那我们肯定是想要重新和老师同学会合,阻止你所谓的移民计划,让他们为我们基地的居民让位子,这大约也是你想看到的。现在的问题是,你有什么能给我们?”
老头感觉路嘉木说的话非常真诚直接,眼中迸发出了极亮的光芒。
研究所彻底抛弃了他,凭他自己最多也只是能在地下空间中多苟活几天,情况只会越来越差,他完全没有直接杀回去的资本。
而借住第三方势力开启一场大洗牌,正是他所极度期望的。也许研究所的人看不出他身上的价值,但外面的人可以。
就算仍换不来一张入场券,但能搅黄那群过河拆桥的人也是好的。而且他现在知道了前往世界背面的通道的位置,他随时都有机会重新开始。
老头只能开始祈祷面前的小兔崽子没有骗他。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老头仍然是不怀好意的在路嘉木和俞冷的脸上来回打量,轻蔑的赫赫怪笑起来:“就凭你们?凭你们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你们有什么资本从我老头这里拿东西?”
路嘉木没有顺着他的pua说下去,见状直接转身就要走:“那你随时可以另谋高就,前提是你能活到新的合作伙伴找到你。或者你就烂在这里。”
“等等。”看他态度拽,老头果然立刻叫住了他,“我老头说着玩的。我只是怕你们两个小的办事不牢,弄丢了我的东西。”
这老头找他们聊天,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路嘉木又回来了,安静的等着看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第177章 像个怪物
“我有两样东西可以交给你, 能保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老头说着,伸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有一会后掏出来了一张小证件:“黑塔选中的居民在进入黑塔后都会被安置在低楼层,要想去往高层需要乘坐电梯, 并且需要携带权限足够高的身份识别卡。我被驱逐出去的时间还不长, 他们大概还没来得及注销我的身份。”
老头没有立刻交给路嘉木, 而是晃了晃后又不放心的说:“这么重要的卡片我可就只有一张,你不会给我弄丢的吧?”
路嘉木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老头还在原地焦虑的走来走去:“你确定是能找到你们那边的人马的吧?你有什么能保证, 如果你们成功了,后面会给我留一个名额?”
路嘉木这次没有立刻说什么一听就很假的漂亮话, 而是说:“在这个世道, 没有什么是可以肯定的。而你会不会有名额,其实本质并不在于我承诺了你什么, 而是在于你自身有多大的价值。当然,如果你已决心烂在这里死守下一个有缘人,就当我没说。”
他这种看起来很实诚的说话方式,也让听惯了漂亮话的老头心里反而舒坦了一点。
而且说来说去,又绕到了老头一开始就十分清楚的事实上, 在这里他其实没什么可选项。
老头依依不舍的把身份卡牌交给了路嘉木:“那先预祝你们活着回来。我能提供给你们的另外一样东西是情报, 目前为止获得了通行证的居民还没有全部转运进黑塔, 还有人在外面等着。而且我知道下一次接人的地点,以及要接的居民情况,你们可以直接想办法去抢通行证,这在黑塔以外是被允许的。问题只在于你们能不能活着抵达聚集点。”
他大概介绍了一下抢通行证是怎么一回事。
黑塔秉承着极致的优胜劣汰原则,在私下里自行将居民分为三六九等后, 向基地范围内的强者颁发了通行证,当场确认发到了本人手里。
这之后如果有人守不住自己的通行证被其他人抢走了, 那就默认为之前的判断标准出现了一定失误,被颁发通行证的人并不是最适宜生存的强者,抢他的那个人才是。这就是冥冥之中某种残酷的自然选择,末位淘汰。
这起初引起过一定的骚乱,但强者选择顺应研究所,弱者自身难保,想要反抗还有足够能力的人终究是凤毛麟角
由于在研究所眼中,外界是没有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的,所以从不担心是否会有异心的外来者混入其中,导致哪怕是在现在,只要出现能抢夺其他人通行证的强者,最多认为是被认为苟了太久才出手,但依然是认可其资质的。
不过这种抢东西的规则只适用于黑塔之外,进入黑塔之后再自相残杀则是扰乱治安的重罪。
目前黑塔以外还有通行证的人大概都已经聚集到了指定点,而他们现在的藏身之所正处于研究所边缘地带,距离指定地点之间存在着很长的几乎无人的真空地带,这一路都会有官方人员在不断巡逻,一旦被他们抓到,没有通行证就会被直接处决,这也是老头担心他们可能活不下来的主要原因。
路嘉木安慰老头说也许会半路遇到学校的其他同伴,老头才略微收敛起焦虑,具体讲起了集合地点,这一批居民的大致情况,以及黑塔内的一些规则,以及诸多细碎的事项。
路嘉木仔细的记下,老头又反过来考了他几次,发现他真的是把自己说的话全记明白了,才依依不舍的放路嘉木走。
两个人和老头告别,在其他小孩的指点下,准备先原路返回地面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具体什么时候离开这片地下掩体。
俞冷安安静静的跟在路嘉木身后,一直走到能确认那边的人肯定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的时候,俞冷才悄悄伸出一只大拇指:“好家伙,你是真能编啊。”
老头最开始胸有成竹的说出异世界之类的时候,俞冷还以为这老头知识面极广,难搞极了,在这种人面前完全就是多说多错,没想到路嘉木居然能毫不犹豫的直接跳出了老头的问询逻辑,直接开编。
关键是还真编到那低能儿老头的点上了,极大的提升了他们在老头眼中的形象和价值,居然用谎言换来了真话。
说他是在骗都是在看不起他,俞冷相信只要再多给他点时间,让老头抓着他多问问,他甚至能编出一套完整的世界观。
“你是真不怕他当场戳穿你吗?”
路嘉木把身份卡小心翼翼的收进了口袋里:“这种人无法对你说的话证伪的时候,哪怕是谎言也可以当成真话讲。再说了他就算知道了我说的是假的又能怎样。”
老头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他们的敌人也并不是那老头,能让他好好把话说完就实在没必要上去打一架,不然无论引来了谁都不是好事。
这会终于没有外人了,俞冷又问了问路嘉木对于这个世界和目前状况的想法。
两人交流着已经抵达了地下通路的出口处,路嘉木这时突然止住了话语,也停住了脚步,凝视向前方。
借着外界微弱的一点光亮,以及黑塔探照灯偶尔扫过的光柱,路嘉木注意到了前面的地上一动不动的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面朝下倒在出口处,不知道是之前掉到过水里还是出汗出的,浑身都湿漉漉,四肢姿态也格外扭曲,似乎之前正要癫狂的往外爬,但是失败了,现在生死不明。
他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俞冷已经感到不安起来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到来,四肢突然抽搐了一下:“嗬……”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幅度更大的抽搐了好几下,然后嘶哑的开口说话了:“嗯……等了你们好久……”
他缓缓扭过头,露出了一本硕大的笔记本封皮,而非任何他们相熟的人类面孔。
封皮之下,小孩的脸皮已经融化,和日记本的书页紧密的黏连到在了一起,融合得就像日记天生就长在他的脸上一般。
它趴在那里,让路嘉木前所未有的觉得它像一只怪物。
“你那么看着我干嘛啊……”它纸张下面的脸皮似乎是在笑,“你还想把我砍了吗?哈哈……”
俞冷看清楚之后感觉嗓子一紧,一阵生理性恶心,整张脸一下就绿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日记本艰难的动了起来,缓慢且违和的挪动四肢,似乎是想调转一百八十度来面对他们。
路嘉木站在原地静静观察了它片刻,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木头……我当然是在等你们……”日记轻叹一声,“……你就不能过来把我扶起来吗?”
路嘉木没理它,俞冷紧张的问:“你等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组队,一起出发,去黑塔。”日记说,“我知道你们刚刚去见谁了,聊得可还好?”
路嘉木问:“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
日记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它那种四肢不协调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似乎已经适应了重新拥有一具躯体的感觉。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终于成功坐起来了,日记的语气显得极为轻松,“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同行,哪有什么破裂不破裂的?”
听到这句话,路嘉木思索了片刻,走上前去揪住了日记的封皮用力往下拽,但没拽动。
日记人性化的做出被拽疼了的动作,挥舞双手想要阻止他:“嗷,别扯了别扯了!扯不下来的。再扯你撕烂我!”
路嘉木松开它退了回去,日记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封皮,仿佛真的是个被拽疼了脸的活人似的,也看出来到底是真有感觉还是装的。
“我只是想和你同行”这套说辞路嘉木是不可能买账的。
如果单纯只是想跟着他,那就乖乖做一个本子即可,哪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搞事的?这里面肯定有它自己的目的,路嘉木依然猜测是它故意不想让自己看日记后面的内容。
它现在黏在了人脸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之后就算重新下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
但是不管怎么说,它现在是光明正大的出现的,而不是背后搞偷袭,就已经说明了什么。
“你的附身是一次性技能?”
日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你要是哪天看他看腻了,又想起我们之间的友情了的话,我当然随时都有第二次机会。”
那就是它不行。
“你想跟着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也想回家啊……木头脑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流落在诡异世界很久的人,甚至我比你们流浪的时间还要久得多。即使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可我也是有家人的啊。死后都不得安宁,这样的下场也不是我所期望的。重新回到这里我也很害怕。”
日记撇了撇嘴,有点委屈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回家……黑塔就是回家的捷径。刚刚和你们聊天的是谁我知道,他肯定会给你们什么东西,但是如果是我去的话,他肯定不会理我。所以我现在只能跟着你们。”
“而且你们两个毕竟能力有限,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我很担心你们会出事。”日记封皮正对着两个人,似乎是正在打量他们俩,“诶呀不要表现的和我那么不熟嘛,我是有名字的,你知道。”
第178章 第 178 章
日记人畜无害可怜巴巴的坐在那里, 除了长得怪了点以外,看起来非常天真无邪。
“在这种地方,你们两个小朋友是走不了太远的,你们人手根本就不够。现在正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时候啊。”看没有人搭理它, 日记又主动说话了, 语气中透露着一种极致的乖巧, “而且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误会。不如就趁现在说开了吧。”
俞冷缩得已经足够靠后了,很不愉快的骂了一句:“鬼东西, 滚!”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很伤人。”日记做双手捧心状, 左右摇摆着演示心碎, “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你的生活过得那么苦逼, 你不愿意让我帮你承担就算了,正好我也看不上你。”
它嘴硬的样子弄得俞冷心里恶心,向着路嘉木的方向一点下巴:“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挑拨离间,说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 你敢再说一次吗?”
“谁叫你傻, 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呢。”日记无耻得很坦然,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也只不过是个拼尽全力只是想回家的可怜人而已,所以我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在想什么对我毫无威胁,但你们要是不中用,死太快反而会对我造成致命打击。”
路嘉木倒是没有纠结太多。
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队友,那直接抓住它撕掉它即可。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确实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时候。
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说:“老头刚刚告诉了我们最后一批入选者的集合位置,他说如果我们能过去抢走入选者的通行证, 我们就有通行资格了。”
看他这么配合,日记一副恍然状:“不近,对吧?”
路嘉木点头:“直线距离也有好几公里。”
老头在地下宅了太久,对于地面上是否在近期出现了更多的建筑或路面破坏并不知晓,他给出的直线距离真要走起来的话,也许要翻两倍不止。正常的世界里凭借他们的小短腿想走这么远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路嘉木如果被抓住,虽然短时间不会死,但如果时间长了肯定会被耗死。而俞冷如果被发现恐怕撑不了几秒就凉了。
他们现在必须得抢来一个代步工具。
看他好像有求于自己的样子,日记不再执着于和路嘉木拉进感情,整个本子都安静了不少。
路嘉木问:“在这件事上你能为我们提供多少的帮助?”
“我能帮你们偷袭。我有一点有用的记忆。”日记立刻说,“这边巡查队一般是一车七人,三人为一行动组,分两组外加一个司机。我们现在占据了天然的地理优势,你的能力又能让你躲避开远程攻击伤害到,多么完美的组合啊。
只要你佯装是个没有反抗能力却苟延残喘了好久的柔弱弱鸡,出去把两组人分别引进这里,还怕我们制服不了吗?”
路嘉木看着它,暂时也不清楚它到底有多少战斗力。毕竟它现在看起来只是没什么威胁性的瘫在那里。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怀疑,日记闷声哼笑起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这具身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并不比你们弱,你们学到过的知识我也都学到过,甚至比你们学到的还多。”
路嘉木不置可否,问:“那这位学长,我们抵达聚集点后肯定会正面遇到许多异能者,以研究所优胜劣汰的习惯,能剩下来的人能力肯定都不一般。你对他们有什么计划吗?”
他们正面碰上研究所选中的幸存者,就像新晋业余玩家碰上了专业社达二十年的职业选手,到底是谁淘汰谁一下还真说不准。
但这个问题依然没有难倒日记。
日记没理会路嘉木的阴阳怪气,伸手缓慢摩挲着自己的封皮,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只要还有活人,就不怕制造不出来鬼。让鬼与他们对抗,比我们直接与他们正面对抗要好得多。”
虽然它说的有些意味不明,但路嘉木已经听懂了。
在这种污染严重的世界,正常死亡的人都不见得能得到安息,而被鬼杀死的人百分百会很快异变成鬼。日记虽然总是在竭力表现得像个人,但它的本质其实依然是鬼。被它杀死的人也会变成鬼。
日记抬着头封皮正对两人,虽然它没有脸,但依然给人一种它正在小心打量着他们的感觉。似乎是怕自己说的话在他们两个人眼中过于惊世骇俗。
见没有人出言指责,日记笑开了,小幅度活动起自己的手脚:“对嘛。可别觉得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你待会去上面和他们碰一碰面,你就会发现,他们和你们早就已经不是同类了。不会害你的可只有我哟。”
热身运动结束后,它与小孩的身体似乎已经适配了许多,已经不会再做出扭曲反常的动作,现在正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路嘉木看了它一会,感觉它想完全控制住肢体可能还需要点时间,于是主动开启了话题:“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你是打算就这个样子回家吗?如果回去了的话,你让阿姨怎么想?”
日记动作顿住了,似乎是在思考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怎么办呢……对于我妈而言,自己的儿子自杀后,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紧跟着突然失踪的话,才是最残酷的吧。你忍心我妈最终是这个结局吗?”
说到这个,路嘉木脸上出现了一点微不可查的追忆往昔表情,沉默一会后问:“你那个时候绝望过吗?方谷。”
“你叫了我的本名,我很开心。但你突然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我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了。”日记扶着石壁,有点欢快的耸了耸肩,“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回去,一起回家,这样就没有任何人会伤心了。我所图的,不过也只是能尽可能完整的回到我妈妈和我朋友的身边而已。你不要误会我。”
路嘉木一如既往的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表达什么深刻情绪,话题聊到这里就十分自然的陷入了沉默。
日记正对着他,嘴角稍纵即逝的翘起来了一瞬,在浓重的阴影中看不太真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它已经扶着石壁一点一点艰难挪动着站起了身,平举双臂跌跌撞撞的尝试行走。
完成了“站起来走两步”这个复杂动作后,日记的整体灵活性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日记又演练了几个体术后,兴奋的说:“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你出去引诱几个人过来。”
俞冷站得老远。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存在的独处时光,他就已经十分抗拒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用略微带着点求助意味的目光看向路嘉木。
日记不知怎么察觉到了,似笑非笑的嘲讽:“怎么了小废物,你是觉得你在我面前连自保的自信都没有吗?”
俞冷忍气吞声着没有搭话。
路嘉木倒是并不太担心俞冷的处境。
日记就像是焊死在了人脸上似的结实,短时间它自己估计都没法把自己摘下来。
而且路嘉木已经看出,现在比起他们在等着日记出一份力,其实日记示好背后所求的更深。无论是有什么矛盾,互相有什么想法,现在都还不到爆发的时候。
路嘉木很快顺着洞口向上爬,重新爬回到地面,仔细打量着这个黑灰色调的世界。
没有了逃跑的小孩,地面上的废墟更显冰冷死寂。混沌的天空上不断有灰烬像雪花一般洋洋洒洒的飘下,一眼过去看不见一个活的。
地下空间的入口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坑,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有人挤进去的话,很难察觉到下面另有洞天。
日记站在坑底,仰头冲他挥手,示意他快走远点。
路嘉木开始在废墟中奔跑起来。
探照灯的光线数次从他身上扫过,他这样移动的目标分外显眼。没跑出去多远,就已经有吉普车发现了他,载着好几个士兵呼啸着冲了过来。
一阵恶劣的狂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间肆意回荡。
路嘉木看到他们,立刻向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狂奔。
*
吉普车上领头的杜瓦中士坐在驾驶位上,盯着跌跌撞撞逃跑的小垃圾,唇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一看到他们就立刻开始跑,原来是一个还没被处理掉的小垃圾。
他带着他的六个队员一起在这个连神都已经遗弃的地方驰骋,所过之处都是他的领域,他就是这个荒芜世界中的食物链顶端。
他们是猎犬,他们专清垃圾。
所有的垃圾都要匍匐在他们的脚下颤抖!
杜瓦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在注意到周围只有这一个小垃圾后,没有急着处决,而是突然方向盘一转,从小垃圾的侧面冲了出来。
他透过车窗看到了落单的小垃圾露出了一种受到过度惊吓后的特有表情,然后一头就摔在了地上,惨白小脸上布满恐惧。这让他十分受用。
紧接着小垃圾又爬起踉跄的往回狂奔。
很有求生意志嘛。
但猎物的奔跑与恐惧只会让嗜血的猎犬感到更兴奋。
杜瓦兴奋起来了。
吉普车上的另外六个大兵也已经心领神会,明白了这是头儿新给他们找到的乐子。
于是六双眼睛贪婪的死死盯住了这个废墟中拼命奔跑的垃圾。
有个队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举枪瞄准,却不按下扳机,只是兴奋的大喊:“逃吧!逃吧落单的小老鼠!看看你能跑多远哈哈哈哈!”
他们看到了小垃圾奔跑之余开始紧张的频繁回头看他们,好像以为只要这样自己就真的能跑掉似的。他这幅恐惧绝望又狼狈的样子极大的愉悦到了他们。
有几次他还被崎岖路面上的障碍物绊倒了又爬起来,慌不择路却顽强,更增加节目效果,一车的队员都笑得前仰后合。
杜瓦还是没急着处理掉他,而是驾驶着吉普开始绕着小垃圾转着圈的驱逐他,让他不断来回跑。
这种明明似乎已经拼尽全力了,但是毫无作用,只不过是像只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罢了的命运,让杜瓦内心感到一阵暗爽。
这才是弱者在这末日中该享受到的待遇。
而明明已经掌握了这种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垃圾的生死大权,却始终给他留下一线生机,不下死手,不断换着方向的追逐玩弄他。
对于他们而言这才是这种世道中,工作时最有意思的消遣活动,就像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但这种快乐只持续了十分钟就消失了,面前的小垃圾已经筋疲力竭,跌跌撞撞的跑不动了。
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垃圾,看得杜瓦直发腻,这让他没有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感觉再也没法从小垃圾身上找到什么乐子,于是不再和小垃圾兜圈。
“跑得太慢了小耗子,跑得慢的只能死!”
他这次加足马力直接撞了过来,数双眼睛贪婪的死死盯着废墟中力竭的小孩被车头撞上,卷进了轮子下。
小垃圾倒地后没了动静。
队员在欢呼助威:“精准打击!队长车技一如既往的优秀。”
杜瓦隐约有点疑惑于为什么没有车轮碾死垃圾时的那种特殊愉悦感,但又很快归结为小垃圾个头太小了,没放在心上。
小的垃圾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是倒在地上的小垃圾突然又站起来了,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又开始跑起来。
就好像是在故意挑衅他。
“草!”
后面已经有队员瞄准小垃圾的腿扣动扳机,小垃圾应声倒地。
这一下要不了小垃圾的命,但是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杜瓦变态的笑容浮现在了丑陋的脸上,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他要好好折磨这个小垃圾,玩弄他低贱的生命,欣赏他的死亡。
但是小垃圾又仿佛是在故意戏耍他们一般,倒地后居然又毫发无损的重新原地站了起来,又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突然钻进了地上的一个洞里。
瞄准着他的队员连开几枪都没拦住他。
队员难以置信:“都没打中吗?”
“不可能!”
杜瓦内心的情绪已经激动了起来:小垃圾去死去死去死!
第179章 第 179 章
杜瓦肆无忌惮的玩弄虐杀过过多同类, 导致他在户外出外勤的时候,比起还觉得自己是人,其实他对于自己的自我认知已经更趋近于这个世界的神。
明明是一个垃圾,却胆敢忤逆他对他最终命运的裁决宣判, 还不止一次。
胆敢挑战他的权威!
杜瓦双眼已经有些发红, 出现了一些跳动的红血丝。
而且那是什么眼神?是在嘲笑他们吗?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垃圾居然胆敢用那种眼神看他!
这简直就是在他扭曲且过剩的自尊心上来回蹦迪。
七个人立刻下车围住了地上的那个洞仔细观察, 就像七条聚拢在兔子洞边上不断嗅闻的猎犬。
这个洞洞口很小很不起眼,一个瘦弱的小孩子可以呲溜一下轻松的滑进去, 但他们几个装备精良的成年人却很难挤进去。
现在洞里面根本看不到人,应该是还和其他地方连通着, 让那小垃圾跑了。而他们在外面根本看不清这条通道到底能通向哪里, 下面又有多大的空间。
其实在这种坏境中,有一个既没有伙伴支持独身一人, 还数次都打不死的小孩在满地乱跑,现在又突然钻进了未知的地下空间,是一件多少透着点古怪的事情,需要他们更小心的应对,最好能向上汇报一下。
但杜瓦已经上头了。
而且之前对方狼狈逃窜的样子已经让他产生了固有印象, 他思考的时候打心眼里带着一种轻视, 现在反而更兴奋了:“这么隐蔽的掩体, 搞不好下面还有老鼠,这次能抓一波大的!”
自以为是的小垃圾,以为自己有了忤逆他们的资本,其实只是把自己的老巢指给了他们。一想到巢里可能还缩着更多瑟瑟发抖的垃圾老鼠,就令人兴奋!
杜瓦一个眼神示意, 他的六个队员立刻拿出了简易工具开始挖土,六人齐力很快就把洞口挖出了可以容纳成年人通过的空间。
六名队员很有默契的分为了两组, 一组留守在洞口,另一组直接依次钻进了洞里。杜瓦则回到车里,顺手点了一根发霉的烟,目光阴冷阴冷的盯着洞口看。
而钻进洞中的人也已经滑到了洞底,训练有素的调整好落地姿态,很快就站起来佩戴好了夜视镜开始向前探索。
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别有洞天,内里比想象中的大得多,还有岔路。
老鼠们总是很喜欢找寻到许多连他们都不一定能掌握的隐秘空间。现在他们发现了这里,只要把这里标注出来,就能为以后省下不少麻烦。
刚走到第一个分叉口,正当几个士兵担心走错路浪费时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贴着石壁缩在角落中。
是刚刚外面的那个小垃圾。
哈哈哈哈!他不会以为只要他缩起来了,他们就看不到他了吧!
为首的士兵向身后的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仿佛看到了什么大乐子,嘴角高高裂起,远超常人的力量骤然爆发,高速冲向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来感受你们这些被研究所抛弃的垃圾,所完全无法触碰到的力量吧!
但是小垃圾并没有想他想象中一般被他野蛮的巨力直接撞死。
他明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小垃圾,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冲向小垃圾的每一帧画面,但是当他和小垃圾发生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触碰到。
他直接从小垃圾的身上穿过去了,就像穿过了一团云雾一样。
不……不对劲……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
这次不是队长开车时似乎也没太看清楚的碾压,更不是隔着几十米射击出去的子弹。
这次是他亲眼看到自己近距离冲撞却接触不到他。他好像理解了前面几次为什么反复干不掉这个小垃圾。
异能者?
是擅长制造幻觉吗?
士兵反应迅速,面对这一突发情况,他快速改变姿态,勉强稳住自己的重心站住了,立刻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正冷冷的注视着他。
在不远处,又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刚刚还走在他身后的那两个队友呢?为什么这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士兵谨慎的想:不会是有人埋伏在这里吧?在这种地界上,还会有能威胁到他们的人吗?
他刚想到这里,就看到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又有两个颜色更深,模糊如墨汁一般的人影一点一点扭曲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即使戴着夜视镜,他其实也看不清这两个人影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两摊的粘液。但他分明感觉这两个人影正死死盯着他咧开了嘴。
很不对劲。
正当他想遵循本能开始跑路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有什么寄生物破开了他的皮肉,从他们相接触的位置钻入了他的神经中,快速蜿蜒而上直达中枢神经。
他整个人突然感觉到了浑身麻痹,身体居然不听使唤了。
他被控制系异能控制住了!
他艰难低头一看,是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亲密的抱住了他的腿。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个身影微微仰头,露出了一张被彩色纸张糊住的非人怪脸。
这是什么怪东西!
是鬼吗?这里为什么有鬼?
陷阱吗?
失去队友,又毫无防备的直面异常,让他心神俱颤,瞳孔颤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自视甚高。
他眼睁睁看着怪小孩跳到了他的肩上,双手死死按住了他的头。
不要……不要……谁来救救他……他还想活下去……
咔嚓一声,他模糊的视线已经扭转了180度。
死寂的空气中传来一点笑声:“嘿嘿……嘿嘿嘿……”
等候在地面的四个人的通讯对讲机很快响了起来,在一阵格外嘈杂的滋滋干扰音中,里面传来了一名队员断断续续的声音:“下面……很大,安全,无法单独完成探索,请求支援。”
杜瓦问:“找到老鼠了吗?”
对讲机中的声音沉默了有一会,异常平静的回应了一声:“找到了。”
紧接着又断断续续的重复了一遍:“下面……很大,安全,无法单独完成探索,请求支援。”
总感觉他说话的调子怪怪的。
守在洞口的三名队员看向了杜瓦,等待着他做出决策。杜瓦挥了挥手示意第二队也下去协助第一队探索,想了想只额外强调了一句要小心。
第二队很快钻入了洞中,他自己则留在车上看着车。
对讲机内开始还有一点行走时的刮擦声,但是没一会就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中,不知道是不是地下信号不太好了。
杜瓦又点了根发霉的烟,但是一直等到霉烟凭空燃尽,他的两组队友都没有汇报过任何新情况,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甚至连他们两组人碰没碰过头,他都不知道。也未免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杜瓦有点坐不住了,拿起对讲机就骂:“喂我说,你们都是死了吗?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对面立刻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们……马上就上来。”
杜瓦被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对讲机原来一直是连着的吗?那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声音?
古怪的情况疯狂敲击杜瓦的第六感,让他的情绪重新下头。
他紧紧盯着洞口,拿起对讲机谨慎的问:“还需要多久,你们在下面看到了什么?老鼠多吗?”
“……来了。嘿嘿。老鼠。”
对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到这里,杜瓦看到洞口中有个人影正在一扭一扭的从地底下钻出来。
虽然这个人影只钻出来了一节,但杜瓦已经看出了不对劲。
对方身上的颜色被调了灰度一般,仿佛受到的光照不足,整个都比正常人暗沉一个色调,并且影像边角处还在不稳定的蠕动发散着。
这哪里还是人?有诡!
多年与诡异战斗培养出的智商终于回归脑海,杜瓦知道已经大事不妙。第一个回来的是诡异,就意味着剩下失联的队员也早已凶多吉少。
这里是一个陷阱,他必须立刻抛弃生死未卜的队员,逃离此地,并向上级汇报此事!
杜瓦手脚麻利的换上倒档猛踩油门。
从开始追逐那个奇怪的小孩开始,就真的从来没发现过一点异常吗?
其实奇怪的地方很多,只是过度的自信让他无视了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选择了依靠自己以往的经验行事。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还有弱小活人存活的地方,不会存在诡异。诡异往往只倚仗本能追着活人杀,没有太高的智商,无法和人类共存。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了。
就在他准备漂移逃跑的时候,后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队长……队长……”
杜瓦一惊,整个心都骤然凉了下来。
他僵硬的转动视线,看向后视镜。已经有一个熟悉却暗淡了不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上了车,就坐在他的后面盯着他,嘴角以一种古怪的弧度向上翘着。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在这一瞬间,杜瓦终于再度回想起了过往生存的主基调。
世界早已破烂不堪,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抛弃或者取代,弹吹可破的脆弱生物罢了。
任何一点失误或者意外都会立刻取走他们的性命。
他只是通过日复一日虐杀同类,来麻痹自己的神经。面对比自己更弱者的时候,让他有那么一刻会幻想自己是世界之王。
而自以为是的人,往往最是命短。
“一起走吧队长……”
第180章 第 180 章
路嘉木蹲在角落, 看着日记展现出了精湛的格斗能力。
他们果然是像日记说的一样,是三人一组依次行动的。
这三个大兵看完他在地面上的表演以后,追逐他到分叉口的时候居然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甚至都没发现他还有同伴。
走在后面的两个人直接被俞冷和日记偷袭, 一人控制住了一个, 然后被日记干净利落的接连拧断了脖子, 快速死亡。
最后一个大兵还没发现身后发生的事情,还想过来攻击他。路嘉木蹲着没有动, 虚化了自身让他直接扑了个空,冷眼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中夹杂着恐惧, 很快也被日记控制住干掉了。
这三个人被拧断了脖子之后, 仿佛灵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身体刚一倒下, 灵魂般的影子就跌跌撞撞的从原地爬起来了。
它们的衣着打扮和随身携带物品都与生前一样,但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定理智,对于自己脚边就倒着它们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毫无反应,或者根本没意识到。
三只鬼脸上都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视线在路嘉木和俞冷身上乱晃。但却只是十分乖巧的立正站在那里, 没有任何攻击意图。
看起来异常温顺, 就仿佛是被什么条件束缚住了。
日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三只鬼就又诡笑着拿出对讲机,语调断断续续的开始联系还留守在地面的其他队员。
第一组大兵被干掉的可谓是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任何怪异的声响传进对讲机中。导致第二组三个人在收到了同伴的消息后,完全没起任何疑心,也毫无防备的下了地洞。
这三个活人一下来, 瞬间就吸引走了三只鬼的注意力。这次它们没有了那种仿佛被什么约束住的温顺感,像三条疯狗一般向着活人狂奔而去, 很快就把第二组队员也变成了和它们一样的存在。
死亡就像是瘟疫,肉眼可见的快速传播。
它们舍弃了倒在地上的□□,按照残存的意识磕磕巴巴的重新组成了一个队列,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为首的鬼还抬手敬了个礼。
六只鬼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满足而谄媚的诡笑,看着日记,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路嘉木甚至从六张鬼脸上看出来某种难以克制的狗腿子的表情。
日记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它们,似乎也颇为满意。
路嘉木注意到它们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从属关系一般。
而且总感觉它们虽然完全没说话,但似乎进行了某种潜移默化的交流。
路嘉木问:“它们都听你的?”
“啊?”日记回过头来正面对着路嘉木,奇怪的反问,“当然听我的啊,我的能力是什么你不记得了吗?控制几只鬼对我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从日记和它所创造出的六只鬼的互动上来看,好像又不是单纯的心灵控制这么简单。它们更像是改变了所属的阵营后,天生就把它当成了领导。
路嘉木所学习过的知识中,只知道鬼是难以理解的混乱产物,对于鬼之间是否还存在社会关系知之甚少。
日记倒是臭屁的似乎十分乐得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六只新鬼各自展示了一下技能。
日记看了一会,又笑嘻嘻的凑过来问路嘉木:“怎么样,我说得对吗?有时候,你把他们当人,但是他们却并不把你当人。他们和你可不是同类。”
路嘉木在地面上晃了一圈,确实深刻的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铺天盖地。
不管路嘉木把他们看成了什么,反正他们绝对没有把路嘉木当成过同类。这份残忍比任何世界都要可怕。
但是路嘉木的心态并不会因为这份恶意而产生动摇,毕竟混乱失序的世界,最后能生存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茬?这是他初来这个世界就已经有所预料到的。
不是人心向恶,只是坏人混得最好罢了。
日记又说:“真正的同类,永远只有会支持你的朋友罢了。可不要把谁都当成人了。”
这个时候,大兵们身上的对讲机响了,里面传出了留守在地面的最后一个大兵的骂声。
六只鬼立刻动了起来,轻飘飘的向外奔去。
“自以为是的东西,居然胆敢把我们当成猎物,其实他自己才不过是我手里的一个玩物而已。他刚刚表现的最凶,那就让他晚点死,这样恐惧会更深。”日记不屑的嘲讽,“对于他的死亡过程,你们有什么有趣的建议吗?”
路嘉木对它的这种报复性行为没什么兴趣,只是说:“不要节外生枝。”
“行吧,听你的。”日记很老实的转身向外走,“我们走吧。”
他们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六只鬼正在疑似玩弄一具尸体。看到他们出来了才收手站好。
吉普车在这个时候也打开了门,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褪色版军官,路嘉木认出了它生前就是追着自己碾的那个司机。
它好像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立正站好,满脸谄媚的敬了个礼,然后向那六只鬼招了招手。
那六只鬼刚刚还在玩弄破坏它的尸体,现在看到本人也没有一丁点尴尬的感觉。
见它招手就合力把它的尸体扔进了洞里,然后顺服的轻飘飘跑过去上了车,整齐排排站好,重新组成了一个车队,让吉普瞬间变成了一辆灵车。
日记带着路嘉木和俞冷上车,坐在了角落里,褪色鬼军官没有多说废话,立刻开始了灵车漂移。
它们似乎都保存了生前的习惯,除了表情古怪了一点以外,乍一看几乎看不出和活人有太大区别。一辆鬼车不声不响的开往最后一个入选幸存者聚集点。
因为速度太快,偶尔远远呼啸而过的其他车队也没从残影里看出什么端倪。
这种伪装精湛,保留有一定智力的鬼突然出现在人类基地后方,一直是他们过往所最恐惧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居然要靠这个行事。
这不知道哪里又戳中了日记的笑点,日记开始发出咯咯咯的古怪笑声,状似人用双手捂脸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封皮,过了一会突然问路嘉木:“我这个样子,如果不小心被人观测到就有点不妙了。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路嘉木看了它一眼。
这幅尊容说它是个正常人确实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它的异常还异常在最明显的脸上了。随着和活人进一步深入接触,它的异常很快就会造成巨大的阻碍。
如何让它在引起的骚动有限的情况下混进黑塔中,应该也是日记目前为止那百依百顺的态度之下,对他们的所求之一。
以前它只是个日记本,只需揣在兜里自然能跟着他们简简单单出入各种场合,现在变成这么一大个人以后就绝无可能了,确实很麻烦。
路嘉木问:“那你先说句实话,你现在还能从这颗头上下来吗?”
日记反问:“你能保证我脱离这具身体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不抛弃我,并履行承诺,在成功进入黑塔后重新把我安置到一具新躯体上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它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只要敢下来,路嘉木一定把它妥善安置,不给它下次逃逸的可能。
但路嘉木口头上却说着:“当然能保证。”
日记摸索着封皮,自己还稍微掀了掀还未黏连的书页,一副在透气的样子:“真的假的?”
“真的,我的朋友。”路嘉木点头,“但是现在很明显,我会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认为我会做什么。”
日记怪笑两声,突然缩进角落里,结束了这段塑料兄弟情的对话。
有了灵车周到的服务,他们在废墟之中如履平地,不到一个小时就靠近了目标地点,远远的能看到一座勉强残存的旧日建筑,摇摇欲坠四壁透风,但还能看出前身大约是个大型商超的样子。
场地内十分混乱,大概经历过了经年日久的□□,地上留有少量陈年碎玻璃烂墙皮,其他但凡更有点价值的,估计连墙上的砖都已经被人撬走回收了。
这里面确实有人,还不少。
老头说最后一批通行者有十五个名额,但是现在粗略看一眼就已经看到了二十个人不止。残破建筑里的人注意到灵车,有几个似乎正在巡逻的幸存者立刻投来了目光。
灵车大约是觉得人太多,欺软怕硬的毛病犯了,一看到这个情况立刻装若无事的掉头就跑,假装只是路过。
日记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幽幽的说:“这人可有点多。看样子他们自己都还没掐明白呢,我们来早了。”
虽然刚刚只粗糙的瞄了两眼,但也大概看出了场地内的那些人还分了些阵营,盘踞在各个角落,大约都是在暗中伺机而动,准备瞅准时机开启纷争,直接火拼。
这就有点麻烦起来了。
日记抬起头做出在看他们两个的动作,讨论起现在的局面:“提前说清楚哈,我们现在还在黑塔以外,如果黑塔那边发觉出现了什么与鬼怪有关的异常事件,有可能会直接选择放弃最后这十五名幸存者,所以我们行事必须足够低调。”
“如果刚刚那群人只有十五个,那我们随便找机会吸引出来三个人冤大头直接偷袭干掉就好了。但是现在人这么多,我们根本不知道通行证具体在谁身上,有可能连着干掉好几个人都不一定能拿到一张通行证。而且这种肆意乱杀很快就会被人察觉到异常的。”
日记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两个人的反应,然后又说:“事情有点麻烦了,可能我们现在先得先办法混进他们中间,推波助澜一下,才好看清具体是怎么个局面。”
但路嘉木刚刚匆匆的观察之中,已经注意到建筑物内以及周边都只有那群普通幸存者在,而不见任何工作人员。大约是他们真的来早了,又或者是黑塔对于这种纷争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种工作人员的缺位的状态,让路嘉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