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算不上美好, 甚至让雷厄姆有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她坐在办公桌后面,然后从桌子抽屉里面捏起了那一枚已经被磨得只有掌心六面骰大小的黑色晶石。
自从知道这个东西的作用后,雷厄姆常常在办公室里面坐着, 呼吸着空气中飘荡出来的浓度极低的黑色粒子。
这个东西逐渐改善了她的身体素质, 让当时的17号身体数据远超其他备用体, 也让那个时候的她真正的进入了亚当·德雷曼的眼中。
如果不是这块晶石,她无法进入德雷曼的权力中心,可又是因为这块晶石, 雷厄姆的生命就在“父亲”的一念之间。
她并不知道亚当·德雷曼会什么时候进行那个计划,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迎来生死危机——每当雷厄姆想到这里的时候, 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让人充满安全感的金色身影。
可惜。
那个时候的17号不懂得珍惜, 也不懂得虚与委蛇。倘若在那个突如其来的震雷日中, 17号懂得委婉,或许能将人留下来继续给她提供帮助……
雷厄姆摇了摇头, 不再去想。
之后又在梦境中待了很多天,在这期间她跟着身体的本能和记忆的安排, 站在实验室里等待着“利维坦”的降生。
是的。
利维坦的降生。
隐秘的纯白色实验室内, 这是雷厄姆利用自己建造起来的势力为自己弄出来的实验场地。
既然亚当·德雷曼将她视作往后人生的备用体,那么雷厄姆又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考虑?
总不可能知道这个所谓的“父亲”正在自己背后的某个时刻惦记着自己的躯体,雷厄姆还能无动于衷。
当初她没有将自己目前的状态与金发女人留给她的话联系起来,但现在仔细想想,对方似乎早有所觉。
又想起她了。
雷厄姆叹了口气。
不过对方本来就是让她困在自己记忆里的“凶手”,现在时时刻刻想起对方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雷厄姆根本不用管记忆里的会发生什么,反正现在也没有办法逃出去, 还不如跟着记忆好好的回忆往昔——她的记忆在多次使用脑神经传感器后就开始有些混乱了,偶尔在记忆里发现一些她自己已经忘记了的细节,让她有种莫名的感慨。
要是自己当初真的答应金发女人, 成为她星海旅游的向导,或许往后的人生会不一样?
她相信自己答应后,那个金发女人绝不会让亚当·德雷曼在这个计划上得逞。她了解她。
但是可惜没有如果。
金发女人对雷厄姆说,她欣赏有野心的人。
并不是这句话促使她的野心萌发,而是这句话将德雷曼心中潜藏许久的野心挖掘了出来。
雷厄姆·德雷曼绝不会离开这里。比起一个无所事事的旅游向导,她更喜欢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她想要俯瞰所有人。
“——雷厄姆大人。”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恭敬地递上了记载数据的记录本。
雷厄姆看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数据的惨不忍睹。
和亚当研发那些备用体一样,雷厄姆的研究也遇到了不可突破的门槛。
备用体大都脆弱无力。基因这种东西人工干预本身就很困难,更何况是凭空制造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雷厄姆知道如何提升这个数据。
她将手上的戒指摘下,上面已经被磨成一小块实心的晶石被她做成了戒指上的宝石。
有了这个,那么目前还在营养液中的利维坦,她的身体素质就会被大幅度提高。
她还是和亚当不一样的。
雷厄姆看着眼前营养液舱体内紧闭着双眼的幼儿,眼神柔和了些许。
在梦境之外的现实中,当初的雷厄姆在制造这个幼儿的时候,或许只是想着为自己找个退路:如果亚当的计划真的成功,那么她也不至于即刻消亡。
她将自己的备用体——五岁的利维坦送进了她找好了的地方,德雷曼家族的人生剧场内,看着利维坦从懵懂中苏醒,然后慢慢融入那个族群,就好像自己也在体验着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
如果说之前她觉得利维坦只是一个很重要的备用体,但到了后来,在十年的注视中,那个叫“利维坦”的孩子在她心中已经不单纯是个备用体工具。
那个有着和她相似的基因,共同的血液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
就这一点来说,雷厄姆认为自己和亚当那个糟老头还是不一样的。
她并不是全然的冷血,她仍然有自己在乎的人。
利维坦的数据在加入了那块黑色晶石后逐渐上升,沉睡的幼儿表情不再严肃,嘴角甚至上扬,向舱外的雷厄姆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她的女儿……
雷厄姆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舱面上。
哪怕知道这里是她的回忆,是她的梦境,但雷厄姆仍旧感到满足——或许此刻将是她最纯粹高兴的时候。
可惜,随着亚当向外扩展自己的势力,为德雷曼家族获取更多的利益,“德雷曼人生剧场”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刚愎自负的亚当·德雷曼虽然地位傲然,但仍旧有人看不惯他的作风。
人人都盯着德雷曼,人人都想要从上面咬下一口肉来。
斗争的阴云汇聚在这个古老家族的头顶,时刻准备着落下一道惊雷,然后再用一场大雨洗干净这罪恶的一切。
雷厄姆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将利维坦送出去的机会。
很快,她等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霍尔·坎贝拉,一个A9级公民。他在距离第三星际很远的第十二星际的某个星球上,发掘到了一个深邃的矿洞。
这没什么,毕竟第十二星际上遍地都是人为开采的矿坑,这儿有的是无名的苦力。
但是这个坎贝拉贵族发掘的矿坑不一样。
“在这个矿坑的深处,我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结晶,”坎贝拉咧开嘴,得意地向虚拟会议上的其他贵族们展示自己的藏品,“这和几百年前,那位第一星际帝国虎狮的回忆录中描述的晶石几乎一模一样。”
“在座各位的祖辈也是当年剿灭虫族的一员,那么各位应该都有看过这样一位传奇将领的回忆录吧?”
坎贝拉贵族洋洋得意:“那位将领在接触过这块类似的晶石后,很快就高烧不起,紧接着他熬过了噩梦的侵扰,等到他醒来后身体不仅恢复,甚至远超当时的所有人类。”
“可是西蒙斯·伦纳德是感染了黑石。”有人提出质疑,“现在的历史学家们都认为所谓的噩梦只是他高烧后产生的幻觉。”
可坎贝拉手里面的晶石块灰扑扑的,隐约能看见其中的棉絮似的杂质,和那种纯黑色的黑石完全不同。
倘若这东西不是从坎贝拉的手中出现,想必其他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好吧好吧,”虚拟屏幕上的人脸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坎贝拉耸耸肩没再和他们细究下去,而是换了个唬人的话题,“那你们知道星海猎犬队吧?”
会议上一片沉默。
谁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猎犬队?那是一个直到现在,还能与远在黑洞内的虫族搏斗的超人存在。
但同样的,游离于正常人类社会之外的猎犬队对这些贵族从来都不假辞色。
他们一边对此咬牙切齿,一边又仰仗着那群猎犬守住黑洞,不要让那群疯狗一样的虫族去而复返,扰乱他们如今平静的生活。
坎贝拉神秘地开口:“我发现,那个矿坑里有一个猎犬。”
“一个?”
众所周知,猎犬从来不单独行动。
坎贝拉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
“你到底了不了解猎犬?”仗着虚拟会议打不到人,有人毫不留情地出口讽刺,“他们从来都不会单独行动,编个谎话也要讲点逻辑好吧?”
但这话可不会惹到一个自信满满的贵族。
坎贝拉笑道:“倘若那是一个脑部失忆的猎犬呢?倘若他已经被星海猎犬队认定死亡,已经除名了呢?”
会议再一次迎来了安静。
“我和他接触过,那个猎犬我认识,的确是失去了记忆,但本能地守在了这里。”坎贝拉说,“一个能让猎犬拼命守住的东西,要么是恶心的虫族,要么,就是无上的珍宝。”
这句话叫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有人试探性开口:“你的意思是……”
“大家也知道,现在星海猎犬队的训练方式和培育技术都是和当年的伦纳德将领几乎一样。而且猎犬们的优秀大家都有目共睹。”
贵族的声音逐渐带上了点蛊惑:“你们难道不想成为曾经的伦纳德吗?就算没有那样的身体素质,那么……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呢?”
西蒙斯·伦纳德直到失踪之前,以五百二十八岁的高龄仍旧保持着青年人的姿态。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容颜永驻。
不开玩笑,现在的时尚杂志上还传着这位优秀将领的保养配方呢。
可只要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西蒙斯·伦纳德可不是靠什么驻颜术才活了那么久的。
“第十二星际不是我的地盘,那儿的人只认钱可不认人。”说到这儿,坎贝拉才慢慢吐露出他的真实目的,“所以,各位,有没有人愿意来参上一脚的?我出力,你们只需要支付一点点小钱。”
贵族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这个充满潜力的巨坑,等待着我们发掘。”
“——简直一派胡言!”
下了那个大半贵族参与的虚拟会议后,雷厄姆第一次看见亚当·德雷曼那样的生气。
“那个坎贝拉懂些什么?就凭一点点随处可见的小石头就想把我们德雷曼的百年剧场压下去?”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冷笑一声,灰绿色的眼瞳阴鸷得可怕。
“想要长生不老,还不如去第六星际找找幼儿童话里面的龙许愿!”亚当攥起拳头猛地一砸桌面,“这个该死的坎贝拉!”
雷厄姆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不仅是投注剧场的资金会减少,更重要的是,往常来贴附德雷曼家族的其他贵族们会逐渐将目标转向坎贝拉一族。
没有人能拒绝西蒙斯·伦纳德的秘密,也没有人能拒绝摆在明面上的长生和容颜不老。
不再贵族阶层中心的德雷曼家族会很快被圈子淘汰,取而代之的就是坎贝拉。
亚当·德雷曼无法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决定亲自动手。
“雷厄姆,最近一个月德雷曼的事就暂时交由你负责。”亚当看向她,神情缓和了些,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和缓地对她开口,“在我离开这儿之后,你必须要做好一个优秀的家主,稳定德雷曼,不能让任何人欺辱‘德雷曼’这个姓氏,明白吗?”
雷厄姆低下了头,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的忠心:“我明白,父亲。”
于是亚当满意地离开,亲自去教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坎贝拉。
而雷厄姆则是趁此机会将刚刚脱离营养舱的利维坦送到了德雷曼剧场中的沙安德勒中。
安沙·沙安德勒,一个冷酷但优秀的首领。她看重族群,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族群。
将利维坦送到这个族群中,再以“太阳”神明的口吻告诫她善待这个孩子,那么虔诚的太阳信徒一定会遵照这个旨意。
但雷厄姆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一年后,安沙的孩子安格降临,她成了利维坦心中的锚点。
这件事还是雷厄姆最近才意识到的。
在此之前,她从未将沙安德勒这个族群放在自己的眼里。那不过都是些罪犯充当的演员,是哪怕放出来都在第三星际里面活不下去的那类人。
将利维坦放到那儿,也不过是看中了沙安德勒对“人造太阳”的愚昧的虔诚,以及这个经典剧目暂时不会被德雷曼剧场淘汰。
利维坦将会作为她的备用体,安稳地活到她需要她的那一天。
不过没关系,利维坦作为快要被使用的备用体不需要那么多的累赘。如果计划最后被施行,利维坦的意识消散,成为她的雷厄姆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亲人”。
在她的引诱下,安沙将自己的女儿加入了被送出去的十人之一。
利维坦也断绝了所有的羁绊。
不过没关系。
她看着屏幕内那个痛苦万分,嘶吼着想要一同落入流沙的利维坦。雷厄姆平静地笑了。
好在你还有我,你的母亲,你真正血缘关系着的人。
我会爱你。
……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
**
隐藏关卡的终章玩得比往常要快。
伽不佘本来还以为会更困难一点,比如让她再刷个十几二十遍的广告才勉强让她通过——这不就是制作组的险恶用心吗?玩久了她也懂。
但没想到那个活动页面上的小酒保说帮她还真帮她,很讲义气地在伽不佘卡关的时候偷偷用“很不经意”的动作提示她。
比如说她不明白为什么给17号塞了那么多张卡牌后还是没办法提高她的身体素质,也一直得不到那个亚当的认可。气得伽不佘都差点把黑石炸弹掏出来塞那个家伙的嘴巴里,来一发瞬爆让他试试味道。
但小酒保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摇了摇她那可爱的脑袋,拦住了她。紧接着小Q人吹出一个炸弹形状的气泡,瞅准空隙卯足劲往方格里面一扔,就扔到了17号——哦,现在是雷厄姆了,扔进了雷厄姆的怀里。
然后很离谱的,她点开雷厄姆小Q人的基础信息,肉眼可见地发现小Q人的身体素质正向上增长。
伽不佘:……
吃炸弹才能进化……你难道和那个在矿洞里面偷吃她炸弹的鼹鼠是亲戚吗!?
伽不佘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
但好在这个触发的互动只需要一颗黑石炸弹,还用不着她去打开背包努力生产更多的黑石炸弹,勉强挽救了她隐约有点磨平指纹的食指。
不过下一格,伽不佘就发现这个雷厄姆小Q人似乎就是这个小酒保的母亲——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母。而是基因上的母亲。
有点奇怪啊……
伽不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奇怪的思索表情。
这游戏的定位不是12+吗?怎么会引入这种超出12+范围的设定?
她倒是能够辨别啦,但是没有正确是非观的小孩能判断吗?
伽不佘不太理解。
不过好在这个设定所占内容并不太多,在短短的一帧过去后,就到了玩家的下一格挑战。
如何引开亚当,让雷厄姆顺利将利维坦送到沙安德勒族群中。
伽不佘:……
她狞笑着掏出了背包里的黑石炸弹。
利维坦:[……]
小Q人平静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
小小的酒保抱起双臂,用一种“你到底会不会玩啊”的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玩家摇头。紧接着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哼哧哼哧地爬出了活动页面……等等?爬出来了??
伽不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飞檐走壁似地来到了屏幕的左上角,在标识着“地图”的图标上蹦跶了两下,似乎在示意玩家点开它。
犹豫了一秒,伽不佘试探性按下,紧接着就看见小Q人往下信仰一跃,然后落在了标着“伽不佘的矿坑”的区域上。
那是她新挖掘出来的幽灵矿坑!
伽不佘来了点兴致,要不说是隐藏关卡呢,这通关的条件可真多!
她感慨了一句,然后根据她的游戏内挂——臭脸小酒保的指示,找到了锁在幽灵矿坑背景板里面的小Q人。
那是……
哦哦上次那个路人!
路人·坎贝拉被玩家拎起的时候还一脸莫名其妙,伽不佘带着他换了地图,然后打开了活动页面,小酒保还很贴心地为她翻到隐藏关卡终章,等着伽不佘将这个路人坎贝拉塞进方格里。
伽不佘:。
变成原始人太久,都忘记自动化带来的快乐了!
伽不佘满脸感动,然后在酒保小Q人的身边放下了一脸懵的路人坎贝拉。
坎贝拉:[?]
利维坦:[……]
这个小Q酒保似乎又叹了口气,冒出来的气泡甚至比之前更大了。
然后在伽不佘没有想明白这个叹息的意思时,小酒保一个转身侧踢,将呆站在自己身旁的坎贝拉一脚踹了进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路人就这样被踹进了活动方框里面。
伽不佘:?
原来是在叹息我刚刚没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吗?叹息自己还要加班??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员工暗地吐槽的那种白痴老板。
伽不佘沉默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优秀的老板是会主动远离员工的个人生活的。
看不见听不懂我不知道XD
很快,有了路人坎贝拉的加入,方格中的角色再一次活动了起来。
她看见亚当前往了坎贝拉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未来的伽不佘矿场),然后在暗地里使小绊子(这真的可以给12岁左右的孩子看的吗?怀疑一下),紧接着被坎贝拉发现,然后双方开始了明争暗斗。
不过看这个格子里最后的结果,想来还是亚当胜利了,因为这个小Q人昂首挺胸,周边还飘着不少代表情绪的粉色小花,而那个路人坎贝拉则是整个小Q人都变成了灰色,想来打击很大。
这个格子的角色分配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格子能够让伽不佘动作了。
也就是说,完成这个格子,这个隐藏关卡也就通关了。
不过……
利维坦:[虽然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我还是会提醒你一句。]
小酒保抱起双臂,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这将是你最后的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说:[这关乎到所有人的命运。]
伽不佘一怔,皱着眉思考着这个气泡代表的意思。
所有人的……命运?
这么严重?
可是……
她好像可以断网回档诶?
玩家发出了屑屑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断网回档这个操作其实很常见。
虽然伽不佘最开始只是个单纯的氪金系玩家, 但是这个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特殊的三无小游戏让她出乎意料地感兴趣。
也不知道为什么闺蜜之前为什么说这款游戏是翻出来的……谁说这游戏不好玩的?这游戏可棒了好吧?
慢慢的,伽不佘在空闲之余也会看点一些单机游戏的操作。
断网回档这个操作,在不少游戏里面就很常用。
最主要的作用场地是在一些在游戏过程中无法即刻上传云端的游戏。
什么过剧情过到一半, 没截图保存漂亮的游戏画面?断网。
什么二选一多选一选项做错, 导致结局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BE?断网。
什么操作失误, 角色吐血抵抗不能,即将战死?断网。
一切不能将信息即刻上传云端的游戏,玩家们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断网。
所谓“当断则断, 其义自见”,玩家们可是做得比谁都要干脆利落。
在关键时刻断网保平安保幸福, 让玩家们直接振臂高呼:断门!
因此在利维坦冒着气泡说最后一个方格很重要的时候, 伽不佘也做好了断网重来多次的准备。
**
雷厄姆不知道这个梦境到底要持续多久。
算算时间,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一年之久。
十一年,从表面来说这并不是个很庞大的数字, 但是当她身处其中时,雷厄姆又觉得这段时间快赶上一百年了。
原本因为脑神经传感器而模糊的记忆, 竟然在一点点的回忆中再度重现。
在亚当手下研究员的实验中, 雷厄姆,也就是曾经的17号,她的身体素质已然具备了正式移植亚当意识的条件。
同一时间,因为德雷曼的大出风头,这个古老家族已经在贵族的圈层中成了领头羊——但也是即将被击中的靶子。
树大招风,这个成语是有说法的。
亚当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并不准备停下。
——凭什么这群贵族不能永远唯我是瞻?凭什么有着悠久历史和庞大权力的德雷曼不能成为这群贵族的代表?
亚当·德雷曼很贪婪, 但他比一般的贵族要更会隐忍。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能忍受很多事。
借助这次审判的死亡,亚当完全可以在贵族圈子里打出名声来——看啊, 那个德雷曼做到了“死而复生”!
有着这种技术,不管是财富还是权力,还是他梦寐以求的崇高地位,都会向他奔来。
这就是亚当·德雷曼的计划。
而现在,时机成熟。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将他送上第三星际法庭上的人不是那些和自己虚以委蛇的贵族之一,而是他从未真正看见过的女儿……或者说是“备用体”。
雷厄姆将他送上了法庭。
以“拐卖各地公民进入非法剧场强迫演出”以及“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罪名。
亚当·德雷曼如愿以偿地上到了法庭。虽然是以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形式。
“在‘德雷曼剧场’事件中,除了亚当·德雷曼外,还有其他A级公民参与其中,贝尔洛斯、法拉、霍克、罗德里格斯、坎贝拉……”
所有下注观赏或是投注资金的贵族都榜上有名,这条长长的名单,忽然变成了一份追杀令。
“……以上,就是我的供词。”
雷厄姆放下手中的名单,平静地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机械审判长。
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操着冰冷机械音的审判长缓缓开口:“第三星际法庭已收录所有供词和证据,即刻调查。”
“将对以下公民目前所在区域进行搜查:贝尔洛斯、法拉、霍克、罗德里格斯、坎贝拉——”
雷厄姆垂下了眼眸,静静等待着之后的胜诉。
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机械却忽然顿住,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在难言的静寂中,法庭上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仅仅是机械审判长没有动静,本该按照指令即刻前往各星际调查的机械搜查员也没有动作,仿佛一瞬间它们的齿轮就生了很严重的铜锈,成了报废厂的展品——可是这里是第三星际法庭,这种情况不该存在。
静谧持续了很久很久,雷厄姆愕然地抬起头,却正好与站在被告席上的亚当·德雷曼对上视线。
虽然男人的表情看着很平静,但他双眼透出的迷茫让雷厄姆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动的手脚。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雷厄姆移开了目光,只觉得有什么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
很快,原本僵住的机械法庭人员像是断电重启一样,又重新动作起来。
不仅如此,它们的速度比往常还要更快。
几乎没有人能看见这群机械生命搜查员的动作,只能听见狂风在这片宽阔的场地中撞来撞去,让人感到窒息。
很明显,那群搜查员开始对各地区域开始进行调查了。
**
同一时间,第十二星际,还未成为幽灵矿场的坎贝拉矿场,此刻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是矿工们的老东家,那位神秘的坎贝拉贵族大手一挥决定的事。
“大家最近工作辛苦了。”难得来一趟矿场的贵族神情和善,戴着一张没有多少人发觉的微笑假面,“为了感谢各位无私的付出,我,霍尔·坎贝拉,将为各位举办一场晚宴!就在这儿!”
宽阔平坦的矿场内,贵族叫人抬过来好几个长桌,铺上华贵的桌布,紧接着点上了烛台蜡烛——这些贵族们一向喜欢的老玩意儿在逐渐昏暗下来的矿场里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
可是坎贝拉贵族却表现得格外兴奋。
他命人端来酒水和美食,圆润晶莹的水果被堆放在桌上,带着浓厚馋人香气的美食勾住了所有矿工们的胃袋和心脏。
“享受这场盛宴吧,各位!”
坎贝拉站在高处,意味深长地对这群一无所知的矿工们开口:
“这将会是你们最难忘的一次夜晚。”
于是酒水四溅,饿兽群起,坎贝拉贵族放下这句话之后,就微笑地退场,将这美酒美食的宴席留给了他们。
所有人发疯似的进食和灌醉。
除了一个人。
塔文站在显得有些疯狂的人群之外,然后伸手摸向自己的怀里。
那个贴身放着的硬直物体让他稍微心安。
“呃呃……啊啊……”
身后传来了意味不明的声音,他回头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救了自己的哑巴男人。
男人瘦瘦小小,但怀里还小心翼翼地兜着一兜子的水果,看见塔文望过来,傻笑着上前先要把自己抢到的东西都塞给他。
塔文摇了摇头。然后他摇头的动作顿住,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哑巴男人。
“你走吧。”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已经在这个折磨他许久的地方已经沙哑得不像个人,塔文说,“今晚……不,现在,现在就离开这里。”
哑巴男人呆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塔文在说些什么。见他不动作,哑巴男人显得有些着急地朝他的方向走近几步。
但塔文退开了。
“我记起来了很多。”
他说,“今晚,坎贝拉或许不怀好意。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有我的职责要做。”
“你得走,这儿不是个好去处。”塔文看着他,这个干巴巴瘦小的哑巴男人看上去根本不是个能做重活的人。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死亡恐怕就是他唯一的归宿。
“去哪儿都行,总之别留在这里。”
在此之前,塔文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被一个这样瘦小的公民所救,甚至还让一个重伤的猎犬活了下来——虽然短暂的失去了记忆,但总归还是活了下来。
而他此次任务的队友,另一个隐姓埋名的猎犬已经阵亡,才恢复一点记忆的塔文根本没能回忆起战友遗体的位置。
这让他很愧疚。
可正是这点记忆,让塔文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矿坑的最深处,有极其危险的存在。不仅如此,这个矿坑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会严重影响人的身体健康。
塔文知道,这个矿坑不应该存在。
所以……
“呃呃!呃啊!”
哑巴男人立刻放下了兜着水果的衣摆,着急忙慌地跟上了说完这些话后转身离开的塔文。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还有很多吃的,你很久没吃东西了,不要走!’
哑巴男人拼命打着手势,希望塔文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猎犬的眼神极好,他看清楚了哑巴男人打出来的手语,也看清楚了人群之外,那些正往矿坑入口走去的坎贝拉和他的侍卫们。
他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前去,去没想到那个哑巴男人执拗地站在了塔文的身前,挡住了他。
‘你!’哑巴男人气势汹汹地指着他,‘跟我回去!’
塔文干巴巴地开口:“不行。请你让开。”
‘为什么!’
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可天生的哑巴让男人的愤怒都带上了点无力。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塔文看着他。
自从他被选中进入猎犬队以后,他就很少和公民们打过交道。一个是因为猎犬队条例严格,另一个原因是塔文自己并不想和公民们有深刻的交流。
那会更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游离于正常人类社会之外的怪物。
但是眼前的这个哑巴不同。
他救了塔文,没有任何目的的救了一个重伤的失忆猎犬。
塔文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没有上过学,还哑巴的男人解释自己的身份和猎犬的职责。
但坎贝拉和侍卫们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现在容不得他犹豫。
“我会和你解释的。”塔文只好匆匆道,“现在,你回去。等我回来后,会和你解释的。”
男人狐疑地看着他,不太确信地用手比划:‘你保证?’
塔文伸出自己的右手,做出起誓的姿势,他郑重道:“我发誓。”
哑巴男人犹豫了几秒,但最后还是让他离开了。
没有了阻拦,塔文奋力扒开那些拥挤醉倒的人群,朝着矿坑口的方向前进。
所幸他的速度很快,在突破人群阻碍后,他看见了侍卫队最后留下来的一点影子。
还来得及。
他铆足了劲,往那边狂奔。
“——动作利落点。”
接近洞口的地方传来坎贝拉贵族的声音。
现在他的语气无比冰冷,看不出一点刚刚在高处对那群矿工宽容和善的态度。
“把东西搬完之后,就塞点电子定时炸弹。”霍尔·坎贝拉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星端,烦躁地“啧”了一声。
“该死的德雷曼。”
要不是因为德雷曼上了星际法庭,还供出了他们这群参与的贵族名字,他怎么会这么狼狈连夜赶来埋葬这群废物?
还有他这样珍贵的,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亚当·德雷曼手中保存下来的唯一一个晶石矿洞。要不是因为担心法庭追究矿洞来源,他何必要赶来把自己好不容易挖出来的矿坑又给填上!
坎贝拉简直恨得牙痒痒。
这个老东西!
好在今天这群病殃殃的矿工们没偷懒,这些身强体壮的侍卫们还是搬了好几箱产出的黑灰色不规则晶石出来。
这些东西他都是要带出去的。
坎贝拉目测了下数额,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当他下令搬走,准备立刻离开这个星际时,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的男人。
“谁?”
坎贝拉提高了警惕,面色不善地看着那个人。
对方向前走了几步,进入了可视范围。
……是那个失忆的猎犬。
贵族眯起了眼睛。
但是现在看上去,似乎恢复了记忆。
啧,不太好办了啊。
“原来是个矿工啊,”抢在猎犬开口之前,坎贝拉扬起一抹虚伪的笑容,关心道,“怎么不和你的同伴一起庆祝?难道在这个时间段你还想着工作?”
那个面色苍白的猎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叫贵族打了个寒颤。
“把东西放下,”猎犬说,“然后离开。”
“……什么东西?”坎贝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然后背在身后的手开始疯狂向自己的侍卫打着手势。
快点过来保护我!
于是很快,那群侍卫慢慢朝着坎贝拉贵族所在的方向汇拢。
塔文不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只是放下了最后一次警告:“把那些箱子里的东西放下,然后你们离开这里。”
“那些东西不属于你们。”
猎犬平静的声音还有那不输给任何人的气势叫贵族的牙根又痒痒了起来。
德雷曼也就算了,那个老东西好说歹说都是个贵族圈子里的高层。可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他指手画脚的!?
一个失了忆,被星海猎犬队遗忘的流浪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他叫嚣?
坎贝拉蓦地笑了起来,他站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得意地开口:“我知道你的名字,塔文。猎犬队的塔文。”
环绕着保护他的侍卫们忽然骚动起来,原本还面无表情与对方对峙的脸突然在气势上弱了一分。
坎贝拉:?
“一群废物!”贵族气得破口大骂,“区区一个废了的老狗就让你们这么害怕?我白给你们开高价了!”
“他就是个失忆了的流浪狗,现在除了我,约莫着星海猎犬队早就忘了这个名字!”
坎贝拉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乱叫,小心我叫人拔了你的舌头——其他猎犬可不会过来帮你,他们早忘了你的存在了!一条可怜的流浪狗!”
被侮辱的塔文面上没有一点动容,甚至说得上平静。
那双蓝色的眼瞳中什么也没有,像是一潭死水……又或是即将扬起风暴的深海。
“东西放下,人离开。”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猎犬的威名历历在目,坎贝拉面色铁青,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那些东西……能让猎犬如此死守的东西,果然就是个宝贝!
坎贝拉绝不会轻易放弃!
哪怕让这个猎犬死在这里也可以!
“杀了他。”贵族忽然道。
侍卫们没有动静,面面相觑,像是没听清楚指令一样。
“我说杀了他!”坎贝拉暴起,一脚踹在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将他踹向塔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干掉!”
贵族发了狠:“谁要是能做到,我会上报法庭,将他身后的亲人全都接到星城居住。”
“我霍尔·坎贝拉说到做到!”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塔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畏惧地迎上了这些已经被他标记为敌人的……公民。
在一切理念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服从命令。
他会贯彻猎犬队给他下发的指令,将一切罪恶都埋葬在这矿坑深处。
在踹飞了最后一个跌跌撞撞扑向他的敌人,塔文迅速来到那些堆积的箱子旁边,紧接着拿出了自己隐藏好的炸弹。
那原本是用来突破矿坑石壁,逃出生天的利器。
现在,要被塔文用来埋葬这些东西。
可是就在他即将引爆手中的炸弹时,他感受到手臂一阵发麻,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的全身失去了知觉。
不仅是他,还有唯一站在这里的坎贝拉贵族。
在倒地的那一刻,塔文看见了坎贝拉惊恐的表情,还有天空上飞来的密密麻麻的机械搜寻员。
法庭的审判悄然而至。
**
“什么声音?”
原本想要上厕所离开的矿工男孩揉了揉自己眼睛,然后转过身向后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天空上不同凡响的景象。
年幼的砂伦吓了一大跳,赶忙伸出手拍了拍早已在一旁烂醉如泥的工头。
“醒醒!快醒醒!”砂伦恐惧地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飞行物,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什么……”
“已检测到生命体。”对他扫描了一通的怪东西发出冰冷的机械音,“正在上报第三星际法庭审判长。”
很快,怪东西的眼睛泛起了绿光:“尊敬的F10公民,请尽快配合法庭行动前往第三星际法庭。”
砂伦:“……啊?”
他吗?
**
第三星际法庭这次的行动效率太快了,远远超过雷厄姆印象中法庭的办事效率。
这很奇怪。
雷厄姆皱起了眉,但没有多大的反应。
不管效率如何,总之结果还会是那样。
亚当·德雷曼的同伙被揪出,而亚当本人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于是当场处刑。
这就是她的回忆。
这本该是她的回忆。
可是那些飞驰而去的机械搜寻员带回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个,还是所谓的猎犬。
奇怪,当年的法庭审判上,有猎犬出现吗?
雷厄姆的眉头深深皱起。
不仅如此,她很快又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消息。
——霍尔·坎贝拉正在挖掘一种星海明令禁止的违禁品,不仅如此,还妄图将这些违禁品大肆传播。
那个神情苍白的猎犬站在法庭上冷静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亚当·德雷曼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雷厄姆看见原本神情平静的德雷曼家主忽然眼睛一亮,看着那个苍白猎犬的眼神中带着若有所思。
……不妙。
这个信息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会让亚当这么感兴趣?
不仅如此,忽然举起自己手的亚当·德雷曼突然开口:
“抱歉,审判长。我还是对证词和证据有很多异议。”
亚当·德雷曼暂时决定不死了。
至少,不能在法庭上现在死亡。
他侧过头,看向另一端站立着的女儿,亚当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雷厄姆。’父亲微笑着做出口型,‘这场审判,赢的人现在必须是我。’
**
[故事书缓缓落下帷幕,第三星际的法庭审判长最终做出了判决:]
[由于原告证据不足,证词有伪造部分,亚当·德雷曼——]
[将无罪释放。]
伽不佘看着这跳出来的几行字慢慢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累死累活操控着那些小飞行物玩小游戏,广告都看了好几个才把证人全部带回来,你现在告诉我这场审判雷厄姆败诉了??
[注意,时间线即将发生变动。]
[角色<塔文>转至状态<存活>,角色<坎贝拉>转至状态<存活>,角色<砂伦>转至状态<存活>,角色<坎贝拉矿场矿工>转至状态<存活>,角色<亚当·德雷曼>转至状态<存活>。]
[角色<鼹鼠先生>转至状态<死亡>,角色<雷厄姆·德雷曼>转至状态<死亡>,角色<利维坦·沙安德勒>转至状态<死亡>。]
[角色<安格·沙安德勒>转至状态<死亡>。]
伽不佘:…………
断网!!赶紧给她断网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怎么越努力还越倒霉了呢?
伽不佘有点想不明白。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打转的加载符号, 陷入了沉思。
在对待这个八个方格里的每一个格子时,虽然之前都抱着试一试玩一玩的态度,但是随着方格内角色们衍生的动作, 看着17号跟随着金发小Q人的动作一点点小心前进, 伽不佘原本松懈的态度也慢慢变得正经。
虽然没有明说, 但她还是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对待即将迎来结局的方格。
终章只剩最后一个格子,按照“伽不佘美学”, 她理所当然地想要为这个隐藏关卡构造一个完美的结局。
当雷厄姆手握着证据站在星际法庭上,镇静且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亚当的罪证时, 伽不佘甚至暗自为她欢呼一声。
虽然有一多半的功劳是因为美工的大显身手——那个贴图看着很像是长条茄子一样的小Q人, 在这个被构造得精致万分的CG图上变成了伽不佘没有想到的绚丽风格。
身着紫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一手按在自己身前的席位桌上, 一手指向被告席站立着的亚当。黑发女人的脸上有种傲然的严肃,不断张合的嘴将被告的罪行构造成枪林弹雨, 朝着面无表情的亚当迎头砸去。
被放在CG主位上的雷厄姆·德雷曼毫无疑问是这场审判的中心。她迎着肃穆又辉煌的法庭冷光,尽情向机械造物的审判长表明自己的意图。
在这一刻, 她的身上散发着独属于斗争者的强光, 那双漂亮的,深邃的绿眼睛,现在更像一对独一无二的珍宝。
挑战就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已检测到玩家拥有适配道具卡。正在进入游戏……]
[小游戏:<极速搜查>准备就绪。]
最后一个方格上的精美CG图被突然冒出来的小游戏取代,伽不佘还没截图欣赏个够,突然被打断后还有点遗憾。
她仔细看去。
[<极速搜查>:在广阔无垠的星海中,星际法庭是绝对的公正。机械造物的审判长没有任何多余的个人情感,一切以星海法律条例为主。也因此, 在审判长的手下,只要证据证人充足,罪犯绝无逃脱的可能。
作为一位善良的外星旅人, 你的目光偶然在此停留——紧张的原告,坦然的被告,还有一群冰冷的机械和非热闹不停留的看客。或许你可以做点什么,又或许这一切与你无关,什么也不参与才是最好的?
总之,现在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很快,游戏方格就给伽不佘跳出了一个修水管的界面。
伽不佘:?
你说的极速搜查……该不会就是指让玩家修水管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到底和“搜查”这个词语有什么关联啊!
于是玩家开始了咬牙切齿地……修水管。
没办法,游戏设定是这样的。
在规定的时间里,被压缩到360p像素风格的金色像素小人站在黑底绿框的屏幕内,根据玩家的指示小跑到管道边上,掏出扳手开始哼哧哼哧地维修。
甚至在维修过程中还要注意躲避偶尔飞过来的障碍物,别在拿着扳手哼哧工作的时候被砸了个仰倒,躺在地上晕乎着迎来熟悉的GAME OVER,以及更加熟悉的[是否选择观看广告重新来过?]。
伽不佘:……
有种像素飞机躲避游戏和疏通下水道管游戏缝合的美感——你这个游戏模仿借鉴得也太多了吧!
伽不佘也并不是每个小游戏都玩得那么烂,总得翻来覆去看那几个快要背得出文案的小游戏广告。后面熟悉了游戏的套路,她手上的操作就灵活了很多,小游戏的进度条也是一涨再涨,像一只离弦的箭,很快就射中了目标。
她很聪明,只是偶尔会觉得累……好吧,就是懒了点。直到现在,伽不佘都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掉进的看广告这个巨坑。
但让她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因为她最后一次一命通关带来的全部证人,雷厄姆败诉了。
伽不佘:……
趁着她思考的这点时间,游戏被她清了后台然后又重新打开。
看着加载条缓慢转悠着,在伽不佘因为画面显现回过神后,游戏终于再一次被打开。
还是熟悉的新地图酒馆,还是熟悉的柜台酒保,以及右上角的游戏活动还带着红点等待着玩家触发。
伽不佘深吸一口气,难得忐忑地点开那个红点。
已经很熟悉了的酒保小Q人正贴着故事书内脊靠着闭眼小憩,并没有像断网前那个跳出来的提示那样,消失不见。
伽不佘终于松了口气。
她微笑着戳了戳那个抱臂小憩的小酒保,然后看着她张开了眼睛,紧接着头顶上冒出一个略显透明的气泡: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利维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脸上带着难得的迷茫。
[梦见很久以前,我和安格、拉法叶还在沙安德勒的日子。]小Q人头顶上的气泡一个接一个,都是些伽不佘之前没看见过的互动气泡,[那一天的黑暗依旧按时降临,可是安沙没有举行献祭,拉法叶也没有看到那场交易。]
[我守着虚弱的安格,拉法叶在黑暗中静坐,疲惫的沙安德勒终于停下了脚步,沉入这片人为的黑暗中。]
[在梦里我没有再看见雷厄姆·德雷曼,天空上曾经眷顾着沙安德勒的太阳也再也没有升起来……大家死在了那个无边的纯黑色沙海中。]
利维坦沉默片刻,然后又恢复了自己先前的冷静。
[不过这只是梦而已。梦而已。]
伽不佘惊讶地看着小Q人冒出来的气泡,直到它们一个接一个缓缓消失,她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找到人际那一栏。
<安格·沙安德勒>依旧存在,头像也依旧鲜活。
所以断网之前造成的结果并没有真正被记录?那为什么利维坦还会记得那个结局?甚至还补全了故事分支的结局……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利维坦在玩家开始游戏之前的那句郑重警告,伽不佘嘴角一抽。
很显然,这个游戏的制作组很了解玩家们的作风,提前预知了玩家的断网操作。
这个操作他们没有办法干预,但可以从文案中来谴责一下“断门”的操作。
伽不佘完全没有被暗搓搓指责后产生愧疚的心理。
她甚至很理直气壮:
我断网怎么了?没修复那就是可以操作的。断网那咋了,有本事线下PK啊?见到制作组后,她伽不佘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收购游戏!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伽不佘戳了戳小Q人好几次,直到她头顶确实不会再蹦出来任何一团气泡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始了第二次的方格挑战。
这一次的精美CG图跳出来后,伽不佘没再犹豫,直接下滑截屏,抢先在系统跳出小游戏提示之前收下了这一精美星际法庭图。
[已检测到玩家拥有适配道具卡。正在进入游戏……]
[小游戏:<极速搜查>准备就绪。]
伽不佘刚想点下后直接进入游戏,但她的视线从游戏介绍的某个句子上恰好多停留了那么一秒,即将戳到屏幕上的手指就这样将将停下。
[……或许你可以做点什么,又或许这一切与你无关,什么也不参与才是最好的?]
什么也不参加?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试试。
反正还可以断网不是吗?
**
除非万不得已,不应该将自己置于必死的境地。
塔文默念着队里的条例。
因为每一个猎犬的性命都不止是自己的,他们是星海的财产,是西蒙斯·伦纳德留给星海的遗物。
被选拔上的猎犬每一个人都无悔自己抉择,因为不管成败与否,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枚体积不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流淌的液体散发着幽光,光是看着就能给人带来一种刺入身体深处的恐惧。
坎贝拉看见了那个东西,脸色巨变。
“你、你疯啦!”贵族的声音听上去和先前冷静倨傲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变了个人,他惊恐地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猎犬,“别动……别动!”
那个炸弹他在黑市上看到过盗版,一般是一群星盗为了劫大单子的星舰才会动用的东西——是可以引爆一整艘星舰的东西!
猎犬手中的会是盗版吗?他才不信!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把东西保留到现在的,他明明找人搜查过塔文在矿坑边上的临时住所,里面冷冷清清,破烂都比有用的东西多!
“我不想死啊……”坎贝拉嘴唇哆嗦,头一次希望法庭的搜查员速度快点,不至于让一个贵族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怕是让那群矿工给他陪葬也不行!
“现在,离开。”塔文说。
坎贝拉慌乱极了,耷拉着脸快速道:“走!我这就走!”
贵族转过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至于那些被留下的箱子?为了点钱就和这个疯子猎犬玩命!?开什么玩笑!
他的命可是很珍贵的!
再说了,等到以后他带来更多的人不更有把握吗??一个正常的贵族才不会让自己身处于没有胜算的局面中!
于是坎贝拉逃了,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现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那些自己带来的侍卫。
这群人是贵族在黑市上通过不少渠道才找来的人。实力足,也够心狠手辣。
花高价聘请的家伙,坎贝拉也没想到这群废物在虚弱猎犬的手下撑不过两个回合。
但介绍人说的“心狠手辣”的确没错。
其中一个倒在塔文身后远处的侍卫像只狼一样慢慢起身,然后趁着塔文低头查看时,跌跌撞撞朝他扑过去!
这个动静不小,正查看箱子里物品的塔文瞬间察觉,扭身躲过之后,又和这个人缠斗了起来。
“够了!”他厉声道,“公民!这里没有你的敌人!你的雇主也已经离开了!”
来人退到一旁,擦了擦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脸上的笑容血腥又残忍。
“你不懂。”他说,“我们是给那个废物卖命的。不是说不做就能不做了的。”
塔文一怔:“什么?”
“我们能够保护那个‘贵族’,”男人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语气都古怪起来,“不仅是我们厉害,还是因为我们的把柄在他手上,他才安心使唤我们。”
“猎犬,你没有亲人,你不懂。”
周围原本倒下的坎贝拉手下侍卫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算坎贝拉现在离开了,但我们要是没有完成他的任务,这个废物贵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我们的亲人,将这段雇佣关系埋葬在黑市里无人知晓。”他说,“然后买下比我们更加厉害的家伙,回过头来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我们。”
被打得满头是血的男人咧嘴一笑,齿缝间都是殷红的液体。
“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绝不能逃。”他轻声道,“星海里的贵族……永远都不要招惹。”
塔文看出来他们今天是打算和自己死斗了。
那双蓝色的眼眸因此而变得黯淡,但很快又更加坚定。
“最后一次警告,”他说。“现在,离开。”
卖命给贵族的侍卫们回应给他的,是速度极快地接近与攻击。
**
明明是盛宴,但砂伦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果汁,又吃了很多往常吃不到的烤鸡和水果,终于还是抵抗不过自己胸腔里此刻如雷的心跳声。
砂伦从宴会上退了出去,远离人群来到了较为安静些的空地。
站了一会儿后,伸着懒腰砂伦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
一个很像是坎贝拉贵族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但人影没有穿过宴席,反倒是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从另一端跑走。
砂伦辨别了一下,对方先前出来的地方,好像是他们平常工作的矿坑?
所以刚刚贵族是去检查矿工们的进度了?
男孩有些不太明白。
但还没等他细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模糊的声音:
“呃……呃呃啊?”
砂伦回头一看,啊,是那个矿场的哑巴。
整个矿场矿工是残疾人的可不多,这个哑巴凭借他利落的手速和丰富的面部表情成功让不少人记住了他。
砂伦也认识,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乱七八糟地比划些什么和哑巴玩游戏。
“怎么了?”他问,然后左右看了两眼,没看见那个时常跟在哑巴身边的阴沉男人。
那个阴沉男人是哑巴在矿坑里面捡到的,先前他们都以为是个死人,没想到还能活过来,不仅如此还失去了记忆。
大家都在推测这家伙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贵族,然后被毁尸灭迹扔进了这片矿坑。
不过这个猜测太过没逻辑,大家也就没再讨论了。
眼前的哑巴神情焦急,一边和他打着手势一边不断朝矿坑的方向张望着。
这是要干什么?
砂伦不太明白,他没怎么学过手语,平时和哑巴玩的游戏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但他能看出哑巴男人急切的神情。
于是砂伦决定去那个方向看看,临走前,他推搡了下焦急的哑巴。
“你就别去了,”砂伦看了他瘦巴巴的样子,挠了挠头,“塔文等会找不到你该着急了。我去那边看一眼,有什么东西再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啊啊啊!呃嗯!啊!”
砂伦:“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啊……我可不是塔文,听不懂你说的话。总之你就待在这里……怀恩!”
路过的司机拿着酒瓶,随意地看了这边一眼,就被塞了一个哑巴在怀里。
“你照顾照顾他!”砂伦说着,没等哑巴反应,自己飞也似地跑向了矿坑。
哑巴着急了,想要一同跟上去,却没想到被人拉住。
“哟,这不是哑巴吗?”醉醺醺的怀恩乐了,“来来来,咱哥俩喝个酒……你喝得了吧?”
‘怀恩!那边出事了!塔文出事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看看!’
司机皱起了眉,就在哑巴男人心里燃起希望时,他蓦地绽放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怀恩挥了挥手,满身酒气:“你比划啥呢你,看不懂看不懂!来,酒里见真章!”
哑巴:……
‘见你大爷的真章!’哑巴气得直拿脚去踹他。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目前正在奔跑的砂伦并不清楚。
他像是个即将探险的冒险家一样,充满了兴奋。或许是因为吃饱了,砂伦的脑子也转动得比往常更加灵活。
通往矿场口的路砂伦非常熟悉,不仅如此,当他嗅到空气中独属于矿坑的气息后,就更加兴奋了。
工头都曾经夸赞他:砂伦是个天生的矿工!
他能精准地找到矿坑所在的方向,里面的哪一块石头里更有可能潜藏着宝石,就连挥动着十字镐的手都比一般同龄人有力气。
瘦瘦小小的个子,里面蕴藏的能量比大人还要多。
砂伦嗖地一下接近了矿坑口,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群一直跟在坎贝拉贵族身后的侍卫,现在却和一个男人打了起来。
下意识躲在告示牌后面的砂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那边看去。
那个人……是塔文!
砂伦从来没有想到一直跟在哑巴男人身边闷不做声的阴沉男人竟然会有这么好斗的一面。
他看着那群人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塔文的方向冲,然后被他两三下就打飞到一边。
砂伦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酷”。
他发誓自己的声音很小。
但是那边原本正在打斗的人们忽然停下,然后将目光投向这边。
塔文推开又一个吐血也要对他动手的人,皱着眉看向了那边躲在告示牌的小孩。
纯白色的头发在黑夜中很明显,那双望向塔文的浅金色眼瞳就更加明显了。
他皱着眉朝砂伦靠近,很快就站在了男孩的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快走。”
“我……”年幼的砂伦嗫嚅道,“哑巴说这边有事,所以我来看看。”
塔文没有任何犹豫:“现在离开。”
砂伦张了张嘴,但还是畏惧那张沾上了血液的脸。他抿唇,正准备听话地离开,却没想到塔文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去……死……”
不知道怎么又爬起来的侍卫嘶哑地开口,塔文都有些无奈了。
他不想真的杀了这群明显不是为了自己的公民,因为本质上,他们并不该是敌人。
塔文转过了身,却没想到那个侍卫的手中抓了一个让他格外眼熟的东西。
他伸手往腰间一摸。
坏了。
微型□□在那个侍卫的手中。
而更糟糕的是,本来并不会使用这类炸弹的侍卫将手里面的□□,砸在了那一大堆装满了灰色晶石的箱子上!
塔文瞳孔骤缩,想也没想转身抱住了那个还呆愣的孩子。下一秒,身后爆发出能够杀人的热浪——
“报告星际审判长,已搜寻到霍尔·坎贝拉的踪迹。”
飞行在上空的机械搜寻员一板一眼地汇报着眼前的景象。
滔天热浪像是火海一样包裹了这看不见尽头的区域,在最边缘的地方,它们发现了霍尔·坎贝拉的尸体。
被火舌灼烧几乎化为焦炭的尸体照片被投放在第三星际法庭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审判长:“现场是否还有其他人员?”
搜寻员回复:“该区域爆发大范围爆炸,目前正在联系当地管理局进行救火。很抱歉,未能在此区域检测到任何生命迹象。”
审判长:“了解。”
但除了霍尔·坎贝拉之外,其他参与“德雷曼剧场”事件的贵族都对亚当·德雷曼的罪行提供了证词,希望审判长看在他们如实坦白的份上减免刑罚。
机械审判长熟稔地无视了那群高等公民的话,在确定所有证据属实,且证词无误后,它转而看向表现平静的被告:“亚当·德雷曼,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被告站在席位上,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恐慌张或是不甘怨恨的神情。
亚当·德雷曼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雷厄姆·德雷曼。
“法官大人,”在雷厄姆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我没有任何异议。”
“那么,”法槌就此砸下,审判长宣读最后的判决。
“……主犯亚当·德雷曼对罪行供认不讳,根据星海法律条例。”
机械音说:“就地行刑。”
**
伽不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倒计时最后归零,停留在小游戏界面上的金色像素小人最后摊开双手后,游戏结束。
雷厄姆成功了。
法庭判以亚当·德雷曼死刑,法庭上炸开了一束又一束艳丽的月季花,伽不佘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隐喻血液。
怎么这个时候又想起自己是个12+的游戏了?
伽不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追太阳的德雷曼>终章,结束。]
利维坦酒保正准备为她翻开下一页,但又忽然顿住。
[呃……]小Q人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极其复杂的神情,头顶上也冒出了一个毛线团,[这个消息,你或许要看一下。]
什么?
伽不佘刚准备去客厅倒点水缓解下她紧张的心情,没想到又冒出了个提示。
[注意,时间线检测到BUG,正在修复中……]
[角色<砂伦>状态转至<死亡>。]
[角色<鼹鼠先生>状态转至<存活>。]
伽不佘:?
等等……她还没开始抽的SSR,好像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去死——”
满脸是血的雇佣兵将手中的□□狠狠砸在了身旁的箱子上, 在管子里的液体迸溅出来的那一刻,白光乍现。
热浪夹杂着硝烟,劈头盖脸冲着塔文而来。
猎犬想也没想, 转身一把抱住了还在怔愣中的孩子!
他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当死亡降临之前人们总会有些许预兆, 在塔文的人生中, 他有过不少这种危险的瞬间。
但只有今天,他意识到自己与死亡不过临门一脚。
猎犬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他心想:
至少他的身体足够坚韧, 怀里的孩子可能会在他的保护下活下来。
但是塔文没想到的是,在他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时候, 有人近距离地拍了拍的肩膀。
猎犬头一次这样受到惊吓, 他剧烈颤动了一下, 然后迟疑地睁开了双眼。
“呃呃……啊?”
是那个救过他的哑巴男人。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瘦巴巴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两三个飘着香甜气味的面包, 见塔文看过来,脸上就扬起笑容, 乐呵呵地将手里面的东西递给他。
猎犬愕然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哑巴男人:“你……”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低下头, 往怀里一看,发现刚刚还被自己抱在怀里面的男孩不见了踪影。
但是他刚刚……
“喂!”
身后传来了极其熟悉的嚣张叫声。
塔文下意识回头一看,与霍尔·坎贝拉对上视线。
“那个,那个叫啥来着,”坎贝拉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从思绪反复的脑袋里找到了对应的名字,“塔文!你过来!”
坎贝拉……那个妄图带走矿洞里面东西的贵族。
猎犬眯起了眼睛, 缓缓站起。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不存在刚刚与那群贵族雇佣的侍卫战斗的伤痕,反复他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过来啊!”
贵族冲着这边叫道,引来了旁边不少矿工的注视。坎贝拉神情一僵, 不爽地啧了一声后。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往塔文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这是他被困在矿场的第31天。
再怎么迟钝坎贝拉也能明白事情的不对劲了。这一个月的时间,贵族拉靠着自己先前积攒下的威压,强迫那些雇佣兵去挖矿给他从那个神秘的金发贵族手里换吃的,但这种矿工的生活水平已经强烈引起了他的不满。
而且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那个神秘的金发贵族就只有最开始来过一两次,后面坎贝拉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过!
手腕上价格昂贵的星端彻底成了摆设,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被金发贵族施加了什么魔法,怎么也联系不到外界。一旦他试图冲破那看似脆弱的尖刺木围栏,就很快被看不见的空气墙撞得头昏眼花。
这可不行啊!
最近这段时间,矿场里面的这群矿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了,脑子转动得灵活了些,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有些奇怪。
霍尔·坎贝拉这是头一次被这群下等人这样注视,这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更重要的是,那群本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保护他的雇佣兵们,对他的态度好像都有些改变了……
想也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会发生一些贵族不想预料的事情。于是坎贝拉决定主动出击。
失忆的猎犬塔文是他的主要目标。
虽然贵族们对星海猎犬队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只要作为星海公民的一员,他们都知道一件事:
只要有任何困难,就可以向星海猎犬队求助。
这也是坎贝拉肯屈尊降贵主动朝塔文走过来的原因。
贵族的步速不慢,很快就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坎贝拉先是看了一眼塔文,紧接着又将目光放在了猎犬旁边的哑巴男人……以及他手里面的那几个面包上。
贵族不留痕迹地咽了下口水。
“你,”他高傲地对哑巴开口,“把手里面的东西留下来,然后赶紧gu……离开。”
几乎是刚开口,坎贝拉就察觉到了难言的杀气,他浑身一颤,立刻将还没说完的话改了个词。
哑巴男人看了看,又看了看冷脸不做声的塔文,然后乖顺地打算将手里面的面包上交给这个矿场的原主人。
塔文往前一步站在了坎贝拉的面前,挡住了哑巴男人送出去的手。
“你先走。”他没有回头,但塔文知道哑巴会听他的话。
猎犬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贵族,那双平时看着温和的蓝色眼睛此刻里面正酝酿着风暴。
哑巴还是听塔文的话,说走就走。倒是被塔文盯着的贵族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坎贝拉。”猎犬的声音低沉又嘶哑,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魔一样,“你找我什么事?”
他真的失忆了吗??
霍尔·坎贝拉一时间有点摸不准。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去寻找其他的合作者了——再说,和猎犬相比,不管是这群废物矿工还是他花高价买来的雇佣兵,都没得看好吗?
要不是猎犬队管控太严,说不定什么时候黑市里面也可以买个猎犬用用……
“嗯?”
猎犬的气势太强,贵族回过神后赶紧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思绪扔出去,忙回道:“我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谈你的身世,”坎贝拉语气一顿,然后试探性开口,“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站在他面前,气势凶悍的男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用那双赫人的蓝色眼珠子看着他。
坎贝拉就当他已经想起来了。
“你是来自星海猎犬队的猎犬,一般来说猎犬队出任何任务都至少有两人同行,但那个哑巴捡到你的时候,只发现了你一个人,”坎贝拉说着自己很久以前得到的消息,“而且你失忆了。”
他装作可惜地开口:“本来我是打算送你回星海猎犬队的,可惜你的态度很坚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办法,我也只能暂时把你留在这里。”
“但是现在,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吧?自己的身份,还有此行的目的。”
贵族循循善诱:“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星海猎犬队吗?回到那个能够容纳你的地方?”
“你到底想说什么。”塔文说。
他看出了坎贝拉的目的,这个家伙在这个矿坑里面实在待不下去了,想要找人帮忙离开这里。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大段大段的唠叨叙述,塔文已经回想起自己目前的情况了。
一个月前,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有个神秘的金发女人来到了这里,不仅如此,她是跟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虫形怪物一同出现的。
来到这里之后,女人仅仅看了一眼矿坑的入口,就当着坎贝拉的面把这个矿场占为己有。不仅如此,她还以矿工们无法拒绝的报酬聘用了86个人为她挖掘矿坑里面的东西——那时候的塔文还没有想起自己身为猎犬来这里的任务。
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为这个神秘的金发女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挖掘出了不少属于这个危险矿坑里东西。
塔文艰难地回想起这一切,沉默得可怕。
他现在的大脑很混乱。
一方面,塔文回忆起自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面用自己的劳动力换了不少吃的,生活方面比坎贝拉压迫时好了不少。
但另一方面,他的大脑里又不可避免地出现另一个景象——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过突然出现的神秘金发女人。
独属于坎贝拉矿场里的矿工活得浑浑噩噩,吃着勉强果腹的食物,为贵族卖命挖矿,直到前不久,他想起了一点点有关猎犬队的事情,以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然后……
爆炸产生的热浪和剧痛好像不是他的幻觉。
塔文迷茫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儿很完整,没有飞石炸裂划伤的疤痕。
可是他现在还活着。
难道说那只是他的梦?
“你作为猎犬难道察觉不出来吗?”坎贝拉放弃了循循善诱,丧气地直接点明,“我们被那个金头发的女人困在了这里!”
“任何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更重要的是,我连这个矿场都走不出去!”贵族抓狂地揉乱了他那头略显粗糙的头发,语气绝望,“一个月前星际法庭的专员就应该来抓我的……但现在来看,倒不如抓到我呢!”
星际法庭?
塔文不太清楚眼前的贵族和星际法庭的哪个案子扯上了关系,但有一点坎贝拉说得没错。
如果坎贝拉真的和法庭案件有关,那么专员一定回来抓捕他……而不是在这里相安无事地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这片空间大概真的有什么问题。
还有那个神秘金发女人身边的,类虫族的怪物……
塔文想起了自己在培训的时候在记录上看到的虫族士兵,他皱起了眉。
虽然外形相差很大,但或许真的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金发女人到底是谁?
“所以我需要你来为我做事……喂!塔文!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坎贝拉说得口干舌燥,回过头来一看,嘿!这个刚恢复记忆的猎犬双眼放空,明显在发呆,把他说的话当做耳旁风!
“你怎么对这些事都不上心的!?”坎贝拉要气死了,“你要是回不去猎犬队,那些家伙把你除名了,你就是条流浪狗!”
‘——一条可怜的流浪狗!’
听到熟悉的句子,塔文神情一变眼神锐利地看向坎贝拉。
脱口而出的贵族下一秒就后悔了,本来就是来找猎犬合作的,怎么又说出这种话?现在可不比之前,在这个大部分都是矿工的地界,坎贝拉要是想安全活着离开,那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很贪,但他不傻。
“我知道了。”塔文声音低沉,“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坎贝拉一怔:“什么问题?”
“你经营这个矿场,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和星际法庭抓你的事情有关?”
坎贝拉沉默许久。
这件事对其他人不能说,但和猎犬或许可以聊聊。
“我在这个矿坑里找到了不少和黑石很像的晶体,但它们的颜色呈黑灰色,质地没有黑石那样纯粹。”
坎贝拉说,“你别管我哪来的渠道,总之我认为这个结晶和几百年前西蒙斯将军个人回忆录里,感染的黑石症源头很像。”
“很多人都认为这个东西是残害人体的罪魁祸首,但是西蒙斯在病发时见到的东西,以及他病好后肉眼可见强悍的身体素质,都能表明这个黑石并不只有伤害人体这个效果。”
坎贝拉目光灼灼地望向沉默不语的猎犬。
“我记得,星海猎犬队最开始就是由西蒙斯·伦纳德建立的吧?”
贵族的语气试探中又带着一丝笃定:“你们强悍到非人的身体素质一定和西蒙斯有关,或许也和黑石有关。”
说到这儿,坎贝拉紧紧盯着塔文,想要从他面部表情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他只看见猎犬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讽刺。
“这就是你让这么多人来这个地方挖矿的原因?”塔文问,“就觉得这个晶块能让人身体变得更加强悍?又或是……长生?”
如果这个晶石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么为什么在对抗黑洞,对抗虫族的时候,猎犬队仍然会死伤惨重?
在他们的眼里,猎犬的强悍就只是因为晶块的影响?
“你这什么语气,”坎贝拉颇不自在地开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
塔文说:“你的矿场造成了很多人死亡。你支付的酬劳根本无法保障一个公民的生活。你根本就不是在招人工作,而是用他们的命来换取你自己的利益!”
“得了吧长官!”坎贝拉总算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的贵族都不喜欢这群猎犬了,这根本没法对话,他不耐烦道,“我可是帮他们找了份工作,就算报酬不多,但至少能活下去。你知道对一个饥饿贫穷困苦的人来说,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愿望吗?”
“你们猎犬就是在星海的犄角旮旯生活太久了,有人无偿供给你们生活的资本,就以为全星海都是这样了。”贵族嘲讽地开口,“长官,不是这样的。就算科技再怎么发达,大家都是那样,出一份力才有一份收获,哪里来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你觉得脚踏实地的努力工作,得到自己应有的、对得起自己努力工作的报酬,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塔文一步步走向他,幽邃的蓝眸盯着贵族不放,他低下头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事?出了什么力气?”
坎贝拉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了气势迫人的猎犬。
“我可有按时缴税。”他警惕道,“说不定你们猎犬队活动的资金都有我贡献的一份。”
塔文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和这个公民再交流下去。
“你走吧。”猎犬变回了先前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冷冷道,“离开我的视线。”
“哈?喂,我是来找你合作的……你总不会因为那几句话就把咱们合作的机会给否定了吧?喂!”
塔文:“对于你的要求,我无能为力。”
“你真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
阴郁高挑的男人缓缓抬头,看向那被白云掩盖的深蓝天空。
“为什么不呢?”
他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遵循指令,绝不擅离职守,这是猎犬的职责。”
坎贝拉:……
贵族憋红了脸,最后还是悻悻离开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也不是什么也不做。
塔文有身为猎犬的觉悟,可猎犬不是盲目等死的存在。
脑子里的记忆和那幻觉一样的体验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对比了下两份记忆,很快就在矿场里找到了漏洞。
那个在爆炸的时候,被他保护在怀里的孩子,没有在这个矿场里面。
但他问过了之前的工头,知道了那个孩子叫砂伦。
砂伦……
塔文平常就和其他矿工的来往并不密切,在他失忆期间也只有本能地守在矿坑周围,除了救过他的哑巴男人之外,几乎不和其他人呢搭话。
但他的实力其他人有目共睹。
那个回答的工头也忍不住和他多说了几句:“那个小子厉害着呢!一个月前从坑里挖出来了块红色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想要自己偷拿出去卖钱。本来我都拦住他了,但是后面,那个大贵人的虫子就出来了,还抽了我一顿!”
说到这儿,工头倒吸了口冷气,似乎一个月前的伤直到现在都隐约幻痛。
“你是说,”塔文对比了下记忆,“他是那天下午就跑出了矿场?”
“对啊,”工头回道,“好像回来过?但是我后面没在矿场里看到他,也不知道那个小子跑哪儿去了。”
两份记忆的不同,最直观的就是一个月前发生意外的那天,砂伦是否在矿坑里。
没有砂伦的那份记忆,取而代之的是神秘的金发女人和巨大虫怪的出现,将原先坎贝拉矿场除了砂伦以外的所有人困在这里。但她没有压迫矿工们,反而支付了下矿的酬劳,这点倒是比坎贝拉更像个好人。
有砂伦的那份记忆,金发女人和虫怪没有出现,而坎贝拉矿场的所有人,包括砂伦在内,都死在了矿坑的巨大爆炸里。
塔文思考了很久,他忽然有种疑惑。
——难道这个金发女人是专门来救他们的?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方为什么救人之后,还将他们困在这里?
塔文想不明白。
一切的解答,必须要等待那个神秘的金发女人再次出现。
可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被摆放在这里的箱子会给每个被雇佣的矿工派发报酬,但没有金发女人的身影。
就好像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
塔文一边将新挖到的东西放在那个会自动吐食物的箱子前,然后拿起新出现的三个面包——土豆面包?最近好像都是这个——然后起身走向哑巴男人。
“……所以这个手势是这个意思?”
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眉眼弯弯,伸出的两只手正和有些局促紧张的哑巴男人学着动作:“嗯……我学会了。谢谢你的教导。”
是她!
塔文迅速反应过来后,立刻冲到了对方面前,甚至速度过快,扬起的风掀开了金发女人耷拉在额前的碎发。
“嗯?”
“哦!”金发女人看清了他的样子,笑道,“我记得你。和我讨价还价的那个矿工。”
塔文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红了耳尖。
“抱歉,我只是没想起来……”
失去记忆的猎犬迅速融入了矿工的生活,也自然会以矿工的视角认为像坎贝拉那样的贵族不会是个好人。
他没想到自己真能持续不断拿到酬劳,所以最开始就是冲着买断制去的。
塔文摇了摇头,清空了自己现在的思路。他看向站在对面的金发女人,今天她的身边没有那只巨大的怪虫,也不知道隐藏在了哪里。
他说:“女士,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您。”
“请问。”金发女人也很和善地开口,“是些什么事情呢?”
“我想问……”
塔文的脑子里闪过不少问题,但最后他问出口的是:
“您认识砂伦吗?”
“砂伦?”金发女人想了一下,然后没有犹豫地点头,“我认识。他是噗噗的朋友。哦,噗噗是你们之前见到过的小虫。”
小虫?
塔文沉默了一瞬,忽略了这个可以吐槽的地方,继续问道:“他之前在矿场工作,但他现在不见了……”
“我知道,我送他离开了。”金发女人点头,没有隐瞒,坦荡得不可思议,“不然他留下的话会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塔文重复了这句话,他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金发女人用那双漂亮且难得一见的灿金色眼瞳看着他,忽然一笑:
“你还不知道吗?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伽不佘没有再重开游戏了。
原因无他, 等到她反应过来正准备再一次断网重新进入的时候,游戏像是有预兆一样,抢先一步完成了加载。站在故事书边上的小酒保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管礼花, 对着屏幕外的玩家就是一“砰”。
五颜六色的纸屑在手机屏幕上飘出来, 配上利维坦平静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搭。
伽不佘回过神后关掉活动页面, 印入眼帘的就是新地图的酒馆内。
小酒馆吊在最高处的静音走圈时钟已经移动到了深夜12点,酒馆吧台后的酒保也换成了另一个伽不佘没怎么见过的小Q人。
但她记得这次进入酒馆后触发过一段剧情,那个在通缉令上标价上亿的星盗醉倒在吧台旁边, 当时任凭伽不佘怎么戳都只会发出“Zzz”的气泡。
那个时候伽不佘想着去继续活动,也没有怎么和这个醉倒了的小Q人互动——谁也料到到这会是最后一次互动。
酒馆里, 原本醉倒在金发小Q人旁边的星盗砂伦没有了行踪。
不仅如此, 当伽不佘戳了戳吧台后那个不是利维坦的酒保小Q人时, 得到的反馈却是[今晚除了您以外,再没有过其他坐吧台点酒的客人]。
她想起了前几分钟前自己看到的提示。
什么叫“时间线检测到BUG”?然后就把她还没得到手的SSR星盗收了回去?
伽不佘甚至点开了卡池界面瞅了一眼。
第三星际UP的角色现在只剩下了<利维坦>一张SSR。
伽不佘:……
该不会真把<砂伦>这个角色删掉了吧!
虽然还没有抽卡得到这张角色卡, 但是一想到对方那出人意料的数值和明显是专门下矿的属性,伽不佘就一阵心痛——早知道她手速再快点断网就好了。
又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 伽不佘甚至开始翻开了背包里的那个<星际小报>, 她记得自己曾经在上面翻到过有关这个星盗角色的消息。
可是翻到曾经浏览的那一页小报内容时,原本属于“星盗砂伦”的娱乐消息变成了“黑珍珠星盗团被捕”的消息。
当“时间线BUG已删除”这个消息弹出来后,所有有关“星盗砂伦”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这个星盗是个流窜在时间里的怪盗,直到今天被捕获后,时间已经完全删掉了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让伽不佘心情有点复杂。
最开始这个星盗砂伦出现在娱乐小报上的时候让她有点感兴趣,后面宠物虫穿梭了时间空间找到了幽灵矿坑,还交了一个新的朋友——一个叫“砂伦”的小孩。这让伽不佘开始意识到“叱咤星海的星盗砂伦”和“被雇佣成为矿工砂伦”是一个人。
而幽灵矿场的存在, 可能是时间夹缝里产生的特殊矿场——它属于过去。
或许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幽灵矿坑”已经消失不见,但过去的矿坑因为时空宠物虫带着金发小Q人的介入,而存在于还没有消失的过去。
简单来说, 伽不佘通过宠物虫寄过来<明信片>,帮助了过去的矿工砂伦逃出幽灵矿坑,避免了他必定死亡的命运。所以“砂伦”变成了游戏时间线上的BUG。
而现在,玩家又通过<追太阳的德雷曼>隐藏关卡,让系统检测到了这个时间线上的BUG,然后删除了“矿工砂伦出逃”的事件……
“所以没有玩家的帮助,砂伦逃不出那个矿坑。所以之前在明信片最后结尾听到的广播里,坎贝拉矿坑发生了爆炸……其实这才是游戏真正的时间线。”
伽不佘梳理明白后陷入了沉默。
她沉默了快有一分钟,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闺蜜尖叫:“这个游戏的制作组竟然把玩家救下来的人给删除了!这合理吗!?这不是在耍着玩吗!”
接通电话后就没插进一句嘴的闺蜜:……
“你冷静一点。”这一次的通话里,一直作为背景音的键盘声没有再出现了,闺蜜的语气听上去万分虚弱,“我才睡了一个小时……两天一个小时,你突然爆发这么大的声响我感觉我的心脏快要炸了。”
伽不佘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大鹅猛地收声,然后切换成轻言细语:“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忙?”
“忙?”闺蜜虚弱道,“我不忙啊。我最近找到了个对我胃口的游戏正在努力通关呢,只是有点上头而已,没有多忙。”
伽不佘回想起她之前通话过程中总是听到的键盘声,迟疑道:“端游?”
“电脑和手机好像都可以,单机游戏。”闺蜜说,“不过那个类型你大概不感兴趣,是含恋爱元素的攻略游戏。”
伽不佘果然没多大兴趣,“哦”了一声后话题又转回到了抨击这个三无小游戏制作组身上。
“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愤愤开口,“如果一开始检查到BUG就删除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举双手赞同——但是我都走完这个故事线了,对这个角色有革命友情了制作组给我删掉了?玩我呢?”
电话那头的闺蜜似乎坐起身,很快鼠标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闺蜜迟疑道,“这也是制作组的小把戏?”
“啊?”
“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是BUG,那制作组早删了,不会等到你完成那么多任务之后再删掉,那不就是把玩家当猴耍吗?”她说得有理有据,“但是制作组不仅现在才删掉,而且还是提示了你一句后再删掉,那肯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又是一条隐藏的路线呢。”
伽不佘都惊了:“它就一个小程序游戏能有这么多花样???”
“我不知道啊,不过你可以再试着玩玩嘛。”闺蜜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玩游戏这么上瘾呢,反正你最近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情吧?上瘾就上瘾呗。”
这倒也是。
“哦对了,你别说,我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呢。”闺蜜忽然语气高昂,兴致勃勃地开口,“我最近玩的这个游戏主角是从低往高爬的,但是我前期抽卡好像有点太欧,角色数值比BOSS都要高了。所以我想请教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把BOSS踢下去自己称王啊?”
伽不佘:“……你这好小众的句子。数值够了为什么不把BOSS踹下去啊?当然是要自己当老大啊!”
闺蜜理直气壮:“但是我玩的是含恋爱因素的游戏啊!BOSS虽然是BOSS,但是他可攻略诶。而且我全图鉴全结局还差不少,支线都没开,现在一直都冲的主线。回头一看,要攻略主线BOSS至少恋爱值要达到90以上,可我俩现在数值才-10。要是现在和BOSS表白,他都以为我要揭竿而起把他从领主的位置上薅下去自己称王了。那还玩什么全图鉴全结局啊?”
伽不佘:……
其他的伽不佘不了解,但是为什么恋爱值会达到惊人的负数啊??这还是个恋爱游戏吗???
“不是恋爱游戏,是含有恋爱元素的攻略游戏。”闺蜜一本正经,“再说了,你玩的那个游戏不更离谱吗?虽然画风精致互动也看着还可以,但是主线剧情嘎嘎死人啊!我是专门看剧情的玩家,这大把大把的死NPC我可遭不住。”
“你等等。”伽不佘忽然道,“什么叫嘎嘎死人啊?”
“嗯?哦对,我都忘记你不怎么看剧情的。”
闺蜜说,“我进游戏后就去体验主线剧情了,第一章 都还好是轻松教学部分,从第二章开始就死不少NPC了,在里面我还参加了一场战争,那NPC死的哟,我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什么扫雷游戏炸死一大片了。”
主线剧情??
伽不佘切后台看了一眼游戏任务,她前不久才过完第一章 ,第二章才刚刚开始。而且因为她持续不断地开发支线,第二章主线的剧情没有一点进展。
伽不佘:……
也就是说,第三章 的主线剧情特别惨烈,死的NPC数量特别多……那她之后要是下矿招募的话,岂不是没人了!?
伽不佘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还没开始过主线剧情,”她赶紧向老玩家取经,“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死那么多人啊?”
闺蜜:“啊?为什么要避免啊?反正都是些NPC。”
“但是它关系到我下矿的人数啊!”伽不佘心痛极了,“一个人有一百抽呢!”
“原来是抽卡啊,这个我倒是没怎么关注,我玩完第三章 后发现这游戏死人太多剧情线太伤感,就没继续往下玩了。”闺蜜语气淡定,“不过倒是适合你这种不太关注剧情的人玩。我想想……好像和你游戏里的虚拟钱包数额有关?总之钱越多死的人越少吧?我进剧情的时候口袋里就一千币,都捐出去了也没救下几个人,后面干脆就没救了。”
她又嘀嘀咕咕感慨了几句“这游戏还可以这么玩的吗”,然后就又被自己手里面的新游戏吸引了。鼠标的点击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啊啊啊!BOSS怎么突然向我发起挑战了!我得想个办法输给他……”闺蜜吓得哇哇直叫唤,“有事微X聊!我去攻略BOSS了!”
伽不佘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别忘了几天之后的见面,手机通讯就在疯狂响起的鼠标点击音中被挂断了。
“那种攻略向游戏到底哪里好玩了?”伽不佘想不明白,但她尊重闺蜜的选择。
她摇了摇头,但至少这次闲聊过后伽不佘有了点方向。
说不定还真是那样:制作组明面上是删除了<砂伦>这个角色,但在删除之前她可是在卡池里面见到过这张SSR的。那么肯定这只是制作组的欲拒还迎!
玩家眯起了眼睛。
想把玩家救下来的角色删除?没那么容易。
伽不佘点开地图,切换到幽灵矿场。经过仔细的搜寻,很快,她就在矿场的某处找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
——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啊。
眼前的金发女人露出了莫名的笑容,那抹笑让塔文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猎犬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发女人看,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瞳反射出空洞的色泽,“‘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金发女人没有用什么委婉的暗示,也没有用让人听着古怪的怜悯语气,而是用很平常、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欢快的语气开口说:“什么什么意思?死了就是死了,你们没有办法从这个地方出去。”
她忽然向前一步,探出脑袋满脸笑意地看着塔文:“一旦出去,迎接你们的就是命运固定的死亡。”
“只有在这里,还有暂时存活的生机。”
“但是,”金发女人再次站好,嘴角的笑意收敛,换上了好奇的神情,“你竟然会问到‘砂伦’……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
脑子里的两份记忆是否要告诉眼前这个明显很奇怪的金发女人?塔文皱着眉拿不定主意。
金发女人:“告诉我,塔文。”
女人又一次露出了微笑,一种奇异的眩晕感快速袭击了猎犬的大脑,哪怕他做过类似的精神脱敏防御训练,也没有办法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任何抵抗。
塔文在恍惚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因为我看到了未来……不一样的未来……”
在这种他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猎犬很快将脑内一切疑点告诉了金发女人。直到大脑搜刮不出任何多余的信息后,塔文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塔文后退数步,警惕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金发女人若有所思,“空间……精神扭曲……存储的功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在说什么?
塔文弄不明白这些词语之间存在的关联,但至少他明白一点:这个神秘的金发女人的确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不管是救下本该全部死亡的矿工,还是将他们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金发女人救了他们,也困住了他们。
有一点对塔文来说是好消息,至少从矿坑里挖出来的东西不能被送出去了。
“我想知道您这样做的原因。”因为金发女人有问必答的态度,塔文没有再迟疑直接开口问了,“为什么要救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救你们?”
金发女人咀嚼了下这三个字,然后笑了:“我没有‘救’你们。”
塔文一怔。
“我只是在寻找一些能够帮上忙的人手。”女人耸肩道,“就算不是你们,也可能是其他人。只不过恰好这里有这么多人,而你们又特别听话懂得交易,这对我来说很方便。”
是……这样吗?
猎犬直觉这事有些不对劲。
“至于把你们困在这里这件事……”金发女人干脆道,“我可没有这么做。”
她说:“只不过既然进到了我的矿场,那当然不能就这样随意进出我的地盘,这是常识,对吧?”
塔文:……
“而且后续我可能会需要更多的人手,制作不少东西。劳动力是必须的,在这个地方找到能用的人手可不容易。”金发女人感慨了一句,“要是能带人来就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塔文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人收起那副感慨惆怅的表情,微笑着继续问他,“你问我这些,是想要离开这里?”
“您有办法吗?”
“当然。”金发女人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但是我会付出很多的代价。唉,我可不喜欢做血本无归的生意。”
意思是想出去,总得给她点好处。
就这一点来看,她又变得很像坎贝拉那样的贵族了。
塔文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金发女人无比神秘,还有一种复杂矛盾的气质。
如果真的按照她说的话来分析,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可问题是,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还怕找不到人为她卖命吗?
就像坎贝拉一样,只要从手指缝里面漏一点点财,就能让黑市里身手高超的雇佣兵为她卖命。
更何况只需要找点能用的矿工?
哪怕是在猎犬看来,金发女人的付出很明显远远超过她目前得到的收益。
这和她说出口的话极为矛盾。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猎犬想不明白,他也就直接问了:“我不明白,女士。”
于是金发女人又侧过头看向他,也没有不耐烦:“不明白什么?”
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哑巴男人往左看看这个,又往右看看那个,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一下?
“我认为您的话语中有很大的矛盾。”猎犬耿直地汇报道,“以您的地位,我认为您的需求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金发女人看向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猎犬塔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对您这样的人来说,只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钱,就能在人才市场上找到更多符合您标准的工人。但是现在,您的付出远超过您目前的收益。”
刚准备悄悄离开的哑巴男人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忽然变得死轴死轴的塔文。
——不是兄弟!你在干什么!?
“就短期效益来看,的确是这样。”和塔文预想的一样,金发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生气,反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交易要从长远的角度出发。”
“首先,这里的矿场矿工们是专业的,并且很熟悉这里,既然就近有这样专业的人士,我为什么要考虑选择完全不熟悉这个矿坑的外来人员呢?”
金发女人伸出手指,笑容温和:“其次,我谈下来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这点我承认我赚了不少,但这可是靠我自己努力的来的。”
她理直气壮道:“最后,如果短期效益满足我的需求,那么这将会变成长期交易。在长期交易过程中最需要的就是彼此的信任,而这份短期交易中培养起来的信任,将会是我长期交易的保障。”
“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塔文心想,难为这位神秘的女士为自己救助矿场矿工们找这样多的借口遮掩。
虽然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她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雇佣”,最重要的是“救了一整个矿场的人”啊!
而金发女人却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狡猾的将最重要的一点替换成了“雇佣矿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塔文对她已经完全放下了警惕。
毫无疑问,这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塔文难得在这片星海中找到这样一位优秀的贵族。
虽然听着很难过,但在西蒙斯将军离开之后,星海贵族们的作风在一代又一代的演变下慢慢变得腐朽。
作为西蒙斯·伦纳德的后继者,猎犬偶尔也会因为这个现象而感到难过。
“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到了。”
金发女人并不知道此刻塔文心里的想法,而是估摸了下时间,然后往矿场的大门走去。
那边靠着站了很多正在吃饭的矿工,比起一个月之前那种死气沉沉麻木不堪的样子,现在的矿工们甚至还有心思小声聊起天来。
只不过当金发女人出现在矿工们的视线范围内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原本有些热络的氛围一下冷了起来。
“……”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试探着将目光投放在向他们走过来的金发女人身上。
可矿工们此前唯一接触过的贵族是霍尔·坎贝拉,而那个贵族是个彻头彻尾压榨他们的家伙。
但……眼前的金发贵族女士不一样。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位尊贵的女士交流,也不知道她对这群被坎贝拉视为“低贱”的矿工们是什么看法。
直到矿工们背靠着的大门外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喂!有人吗?!喂!”
站在眼熟的矿场大门口,砂伦叹了口气,苦恼地往遍布迷雾的四周看去。
他不是在第三星际的酒馆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而且周围的环境也很奇怪……他记得自己前不久来过第十二星际,这边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坎贝拉矿场”,只剩下一片无法重建的焦黑色土地。
所以,这真的是那个他年幼时工作过的矿场吗?
还是说他在做梦?
脑子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一个极其眼熟的金发女人出现在了砂伦的面前。
“欢迎回来,砂伦。”换了身白色长裙的女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是不同往常的温和,“我在幽灵矿场等了你很久了。”
在她身后,是密密麻麻往外探出头的消瘦矿工们。
砂伦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场梦。
看着不远处站在矿场门口的金发女人, 以及那身后密密麻麻,正探出脑袋向他这边看的瘦弱矿工们,砂伦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站在那里干什么?”
穿着纯白长袍, 就像是古希腊雕像一样的金发女人脸上挂着砂伦从未见到过的温和笑容, 用一种极度平和的语气邀请他:“过来吧。”
砂伦:……
他现在觉得这个梦或许还含有恐怖元素了。
可除了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矿场外, 周围都是一片灰白色的迷雾。就算要离开,在这样可见度不高的一片迷雾中想要走出去,可是一件难事。
星盗犹豫了片刻, 右手下垂的高度自然地摸到了腰后方的枪。
武器冰冷的温度让他不安的心有了些许的慰藉。
没有继续站在原地不动,砂伦朝着金发女人所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越走近就越觉得那个看上去和金发牛仔很像的女人, 表情格外诡异。
或许是见多了满是豪气, 举止豪迈的金发牛仔, 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温和笑容的金发女人看着就有种莫名的不适。
“欢迎,”女人温和地开口, “要先参观一下吗?”
砂伦站在门口,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 就能彻底进入到这个令他眼熟的矿场范围内。
站在这个视角来看, 里面的景象的确眼熟得过分:随处可见的推车,以及推车上被挖掘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矿石,还有推着车前进的瘦弱矿工。这些都和砂伦印象里的黑矿场没有任何区别。
但还没等他应答或是做出行动,有一道身影从金发女人的身后猛冲过来,让星盗下意识地提高警惕。他的手摸到了枪。
可下一秒,那个速度不慢的身影狠狠地撞在了金发女人的后背——不,并不是后背, 而是女人身侧空出来的空地。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无实物的表演。猛冲而来的人狠狠撞在了空气上,然后被后坐力撞得往后猛地仰倒,栽倒在地上后发出痛苦的叫声。
砂伦被吓了一跳。
“唉, 坎贝拉。”金发女人收回了放在砂伦脸上的目光,她没有侧头看倒在自己身旁空地的男人,但似乎很清楚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离开呢?”
金发女人微笑着叹息道:“难道你先前对我说的,‘以我的命令为主’,只是一句令人发笑的谎言?”
倒在地上的贵族挣扎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按在脑袋上,沾了满手的血腥。
“我、我流血了……”坎贝拉失神地望着手掌上沾到的液体,感受到了比刚刚更加剧烈的疼痛。他迅速爬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了金发女人的长裙,头一次失去贵族引以为傲的高傲,嚎啕大哭,“大人!大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放我离开吧,大人!”贵族抽噎道,“我、我不适合在这里……我,我是个废物,是个累赘,求求您,放我离开吧!我会给您带来更多的财富!一定会的!”
那条洁白的长裙沾上了带着灰尘的血手印,被抱住腿的金发女人沉默了片刻。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砂伦看见她说,“坎贝拉,你知道我需要人手。你知道矿场在这个时候需要更多的人手。”
被叫出姓氏的贵族抽噎了两声:“我、我知道。”
“但是,如果您放我回去,我一定会为您带来更多的人手!”他保证道,“我真的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求求您!我保证!”
再继续等下去,那群矿工或许还没对他动手,雇佣兵大概也要对他下手了。
而更可怕的是,眼前的金发女人或许不会阻拦这一切。
她和他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哪怕她看上去是一位贵族。
但又或许是西蒙斯派别的贵族呢?
坎贝拉打了个寒颤。
金发女人叹息一声:“你这说法真叫我难过。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坎贝拉:……
金发女人微笑:“没错,我是。”
“如果我没有说明白,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次。”她没有低头,只是弯腰伸出右手掐住了坎贝拉的胳膊,硬生生将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紧接着温和地说道,“在这个矿场之外的迷雾,只要你走进去,就一定会迷路。明白吗?”
她终于低下头,温和地看着这个浑身发软的男人。
“我在保护你,坎贝拉。”女人说,“你难道愿意在这片迷雾中走上几千米的路,也不愿意留在矿场,用你的劳动换取丰厚的报酬吗?你可没为我工作过几次……哦!是一次也没有。”
金发女人松开了自己拎着他的手,在听到男人再一次坐在地上后发出的沉闷响声,她的声音变得冷漠:“出了矿场,你一定会死在寻不到出路的绝望中。可要是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似乎是在对坐在地上的贵族男人说话,但砂伦莫名觉得对方是在对自己说。
没有任何依据,但他直觉如此。
眼前的金发女人和在酒馆里砂伦遇见的金发牛仔,似乎只有在面容上相同。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事作风,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所以,给我回去。”金发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她脚边的贵族男人浑身猛地一颤,“明白吗?”
“明、明白……”
坎贝拉下意识地抬起头冲她露出讨好的笑容,但金发女人根本没有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贵族脸上一僵,但什么也没再多说,而是动作僵硬地慢慢爬起,在所有矿工复杂的眼神下灰溜溜地又返回了矿场内。
目睹了这一切的星盗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专门做给他看的下马威。
“怎么还不进来?”金发女人笑着看着他。
砂伦:“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发怵。要是进去之后,我还能出来吗?”
“恐怕不太行。”金发女人温和但又残忍地给了他答案,“可要是你不进来,大概在矿场外也找不到什么出路。”
“这听着像是什么恐怖故事。”砂伦吐槽着,他的手没有从腰后的枪上移开过。
金发女人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对你我还是有优待的,”她对着发愣的星盗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又让金发女人看上去像砂伦印象里的那个满是好奇心的牛仔了。“矿场的大门会一直开着,直到你愿意自己走进来。”
说完这句话后,金发女人没有再劝说,她转过身走进了矿场。就像她说的那样,被打开的大门没有随着她的返回而关闭,而是大敞着等待着星盗的进入。
先前还挤在门口的矿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也没有了兴趣,转头回去继续去工作了。
老实说,这有点吓人。
砂伦没有冒然跟进。
根据金发女人说的话,在矿场周围的这片迷雾并没有威胁,只是让人找不到路而已。反倒是冒然进到这个矿场,大概率是没办法再出来了。
星盗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两眼后,决定先在这个矿场的周围转一转。
**
“嗯……”
伽不佘盯着屏幕,然后发出了好长一声代表思考的声音。
游戏里,幽灵矿坑里面的小Q人们正勤勤恳恳的工作着,以至于站在旁边的那个有种浅金色卷发的小Q人两手空空还闲庭信步的样子格外显眼。
……为什么周围那些小Q人都还在努力工作,你这个家伙就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摸鱼了??
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伽不佘大怒!
不仅如此,这个摸鱼的小Q人还一点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蹭到了幽灵矿场的大门口,还打算在远处金发小Q人背对着这边没有看过来的时候猛地冲出大门!
伽不佘眼疾手快,一个狠戳就把对方按在了原地,发出了“嘤嘤嘤”的一连串求饶气泡。
求饶?晚了!
发现员工摸鱼的老板愤怒地将其扔回了矿坑,直接塞给这个摸鱼小Q人一大杯特制浓缩咖啡卡,让他带着BUFF给他做炸弹做到死吧!
明明都给他支付了酬劳,怎么还不把工作放在心上的!简直有背契约精神!
伽不佘愤愤地嘀咕了一句后,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幽灵矿坑那边,看着就格外眼熟的小Q人。
戴着和牛仔帽很像的帽子的小Q人站在矿场的大门口好像很茫然,左看看右瞧瞧,被好奇的伽不佘戳一戳脑袋上还会冒出一两颗并不明显的气泡。
但无论怎么看,瞅着那帽子下露出来的白色碎发,伽不佘就知道这个小Q人是谁了。
——星盗砂伦!
那个几分钟之前被系统提示已经删除了的BUG!
好家伙!闺蜜说的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的制作组给她扔烟雾弹呢!什么被删除的角色?恐怕这个“被删除的角色”也是个角色特色吧!
伽不佘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又忍不住高兴。
虽然和这个小Q人的互动并没有特别多,但是不管是高数值还是特殊的属性,都让伽不佘很感兴趣。现在又多加了一点:
这是玩家亲自救下来的角色。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玩家,这个角色将不会存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伽不佘还是挺高兴的。这种新奇的剧情设定让玩家的代入感会更强,就算整个游戏的制作组看上去没有多少资金投入,但就像伽不佘已经明白的那样,这个游戏很有长远发展的潜力。
是个投资入股后不用担心赔本的好潜力股。
她高兴得多戳了好几次白头发的小Q人,甚至摘下了对方的帽子在半空中像逗猫一样逗他。
直到对方嘀嘀咕咕着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向上奋力一跃想要拿回自己的帽子,伽不佘才大发慈悲地把东西还给他。
砂伦:[就算你这么做,我也没办法相信你。]
拿回自己帽子的小Q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尔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香蕉大小的枪,吓唬人似的挥了挥。
砂伦:[我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去哪儿?去看啥?
伽不佘愣了一下,然后就看着这个快要走进幽灵矿场的小Q人就这样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不远处的迷雾中,彻底消失不见。
伽不佘:?
她沉默地打出了一个问号后,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开始用手指在迷雾中乱滑,试图将隐藏其中的SSR给找出来。
那么大一只小Q人呢!她那么明显的一张SSR呢!
还没等她多扒拉几下,游戏界面忽然跳出了一条提示。
[欢迎来到<幽灵矿坑>。]
[请注意,当玩家角色出于<幽灵矿坑>中时,将有一定几率触发特殊人物的拜访。当玩家角色魅力值大于8时,将增加特殊人物拜访几率。]
特殊人物?拜访?
还有魅力值大于8……
金发小Q人现在身上穿的服饰是那套限定的太阳神SSR,按理来说只能在现在这个新活动关卡中使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幽灵矿坑后,原本那套SSR赛博牛仔服被自动替换为了这张SSR。
不过看那些都是问号的属性加成,伽不佘倒是没主动把它换下。
要是硬换下来卡了BUG怎么办?还不如就先这样用着。
伽不佘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好了理由,然后等待着,等待着离开的小Q人再一次送上门。
**
砂伦在这片好似实物,但伸出手触摸时又格外空洞的雾气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身上的一切能够通讯的设备像是遭遇了陨石雨一样全部失去了作用,原本戴在手腕上的星端此刻也变成了负重的废块。星盗喘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能停。
虽然不知道在这片迷雾中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哪里才能找到最正确的道路。但他只能一直走下去才不会迷茫,才不会被眼前的迷雾遮蔽双眼,分不清前进的理由。
现在想来,那个站在矿场门口阻止坎贝拉出去的金发女人或许真是好心。
“——在这个矿场之外的迷雾,只要你走进去,就一定会迷路。”
这不是一句夸张了的话,相反,它很纪实。
但或许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切实体会到这一点。很不幸,现在的砂伦是这个倒霉蛋。
前行的步伐凌乱且没有目的地,星盗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现在想要返回也未必能找到回去的路,和那个将一直对他敞开大门的矿场。
思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为了不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就陷入绝望,砂伦只好想些什么东西让已经开始迟钝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
酒馆。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砂伦还记得自己是坐在第三星际上的一家酒馆里。
酒馆不是什么普通的酒馆,而是那个曾经引起贵族圈层动乱的“德雷曼家族”开的酒馆。
砂伦为了找到年幼时那枚红色晶石的来历,会经常和这些喜欢收藏珍宝的贵族们打交道——当然,不是那种很和谐的,放在明面上的打交道。而是作为一名优秀的星海大盗,悄悄截取他们装载货物的星舰。
他的目的都放在了找这块晶石的来历上。想要找到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帮了他,放下那块尊贵的晶石,让一个贫穷的挖矿童工有机会离开那片吃人的矿坑。
大部分的劫富得来的钱让他济贫去了,只有偶尔完成悬赏令上的委托,才勉强凑到了能够进入那家酒馆的通行票。
这时代真是不公平。
哪怕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贫穷无力,砂伦也仍旧会冒出这个想法来。
明明科技越来越发达,时代也在进步,怎么穷人还是那么穷,甚至越来越多?
他不理解,只能用自己微薄的积蓄去救助点自己能看到的人。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会帮助穷人的星盗会是个好人。
所幸,砂伦也不需要有人会这样认为。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在神话传说故事中能够救世的主人公,能救人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小偷。
砂伦喘了口气。从酒馆喝了一杯酒后,莫名其妙到了这儿,他都有点怀疑这里是不是所谓的“德雷曼人生剧场”。哪怕这个剧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停业了。
他开始感觉到了饥饿。
饥饿可不是件好事,这会让星盗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还在坎贝拉——对,就是那个被金发女人喝退回去的那个贵族男人——手底下挖矿的时候,虽然砂伦为了讨生活会刻意让自己变得更讨喜些,但在那个地方,人人都只会盯着自己眼前的矿石。
没有几个慈悲的人会愿意舍己为人。
他刚来到那个贵族手底下的矿坑的头几天,砂伦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要把挖出来的石头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后来,还是一个哑巴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他指了指能吃东西的地方,砂伦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是一件被埋葬在他记忆深处的事情。
大概是真快被这片迷雾弄昏了头,砂伦心想自己竟然会回忆起那么遥远的事情。
“呼……呼……”
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在迷雾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不仅消耗人的体力,还消耗人的精神。
砂伦感受到了疲惫。
他终于放缓了脚步。
——早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什么探查,如果能料到现在发生的事,倒不如一开始就跟进去。
星盗心里嘀咕了一句后,正打算继续向前走,却忽然愣住。
不,不对。
他不是这样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人。怎么忽然会这样反驳自己的选择?
这片迷雾有古怪。
砂伦动了动有些发僵的双腿,再一次提高速度向前疾行。
必须找到刚刚的那个矿场!
就算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算进去之后出来会是个难事,也好比就死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雾里面!
可是放眼望去,除了雾还是雾,根本没有任何标识性的建筑供他分辨。
到底要怎么办?
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星盗咬紧牙关,不想认命。
他放空思绪,开始闷头向前冲。骤然拔高的速度让人体心率自然飙升,怦怦直跳的心脏为他挖掘出一丝向前的动力。
但只有这一丝。
如果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下去,砂伦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他只能跑,只能一直向前跑……
直到死亡。
砂伦双腿失去力气的瞬间,他向前栽倒在地,危机感让人迅速调整姿势,让自己至少不要跌得那样难看。
人生的真谛大概还是躺平吧。
倒在地上的星盗大大地叹了口气,惆怅着撑起身,将自己翻了个面,躺平看向天空。
这里的天空也被雾气笼罩,没有一点特色,根本比不上颜色多彩绚丽的星河。
他要死了。
星盗舔了舔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无奈地心想。
不是死在星海,而是死在这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空间。
……也不知道死亡是否是真的死亡,意识黑下去后他能否像做梦那样清醒过来?
躺平的星盗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意识的灭却。
或许上天还是眷顾这个在星海驰骋的星盗。
“哼哈!”
在他即将陷入沉睡之前,有一道令人耳熟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
砂伦困惑地睁开了双眼。
一只粉白色,还戴着拳击手套的兔子正跳到他的脑袋上,肆无忌惮地用两只大兔脚踩着他的俊脸。
见砂伦醒过来后,这个眼熟的拳击兔子凌空飞起,然后拳头向下,狠狠砸在了躺平星盗的肚子上!
砂伦:“咳噗——咳咳!?”
被狠狠砸了一下的星盗头昏眼花地坐起来,捂着肚子不断咳嗽着。
“清醒了吗?”
身后传来了温和的女声。
砂伦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看,与一双澄澈的金瞳对上了目光。
“可不能坐在这里等着啊。”金发女人蹲着,那洁白的长袍几乎笼罩她全身,只有漂亮顺滑的金发和那双锐利的金瞳成了纯白天地中最耀眼的存在。
“光是等着,是没有未来的。”
金发女人温和地朝着他笑了笑。
那抹笑容没有砂伦先前意识到的那样诡异,而是更加自然的温和。
“和我走吧,”她说,“我等了你很久。”
星盗恍惚地看着她。
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给予他死亡的纯白死神。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纯白的死神说:要带他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几乎将生命里的所有岁月都投注在这一片看不尽也离不开的星海里, 星盗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所谓的“家”。
金发女人从纯白的衣袍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弯腰, 抓住了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星盗衣后领上。
一股难以拒绝的巨力从后脖颈出现, 正捂着肚子忍痛的星盗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走。
砂伦:?
直到自己被拖动了两三米后,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金发女人的力气好大。
砂伦心想,甚至试探性地放松身体,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对方的手上。
可是对方行进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不仅如此,星盗甚至听见轻松悠闲的小调从他身后方传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岗……”
除开小调歌词里并不匹配的环境, 砂伦倒还真有种被采回去的蘑菇样。
又保持清醒了一段时间, 逐渐的, 他彻底放松了身体,像一朵巨大的灰白色蘑菇, 被金发女人拖着慢慢往回走。
在这样悠扬的小调中,砂伦的眼皮终于忍不住上下打起架来, 然后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就让他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
被拖行的星盗嘟囔了一句, 带着紧张与不安进入了并不安稳的梦乡中。
**
矿场的大门自那个叫“砂伦”的人离开后,一直没关上过。
偶尔有矿工路过,也只是好奇地匆匆向外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移开了目光,继续自己在矿场内的动作。
那群雇佣兵在发现矿场敞开的时候倒是蠢蠢欲动,大概是坎贝拉贵族动作造成的有些血腥,又或是矿场外看不清方向和前路的迷雾让人心生畏惧, 至少目前没有雇佣兵打算让自己接近这大敞的矿场门步坎贝拉的后尘。
而塔文则是站在了矿场的边缘,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界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离开。
他沉默地站在这个边界线后很久, 久到有路过的矿工看见他的动作后摸不着头脑。
于是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塔文?”
“嗯?”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路过的矿工问他。虽然两个人并不是很熟络,但之前金发贵族提出雇佣关系时,是这个人在帮他们从贵族许诺下的酬劳中争取更多。
当然,最后贵族一点不让,而那些担心自己选不上的人一个劲地降价,差点没让这场交易最后又变成坎贝拉统治时的样子。
回过神后的矿工们没有说话,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还多亏了塔文的坚持。
虽然这个阴沉高大的男人看着不近人情,但除了神情外,在矿场生活时间更久的矿工们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现在,这个失忆了的阴沉男人头一次没有表现出阴沉,反而用一种令人看不懂的眼神望着矿场外那片迷雾。
矿工顺着他的眼神一同向外看去。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雾,铺天盖地的白雾。
他在看什么?
矿工问:“你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不是回答的问题。
塔文:“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到这个话题上,但现在的矿场工作制度没有监工,只要认真工作就能得到足以果腹的报酬。于是矿工也没有急着转身回去挖矿,而是停在了塔文的身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矿工说,“如果早两年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特别想。”
塔文侧头看向他,这个瘦弱,但比之前脸色好上不少的矿工,又问:“现在不想了吗?”
“不是不想啊,”矿工苦笑一声,“但是出了这个矿场,我还能去哪里呢?”
“原本的矿场只收一些走投无路,被骗到这里的黑户。在这里的人本身就没有身份,就算出去,也找不到出路。”矿工说,他忽然想起了眼前的阴沉男人是个失忆了的伤患,又特地解释了一遍,“你知道黑户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过去,也没有令人期待的未来的人。”
塔文一怔,缓缓点头。他说:“我知道。”
他很清楚。
也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来到这里之前就是。
“所以,当那位贵族大人出现的时候,大家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矿工告诉他,“对贵族的害怕和对特异怪物的恐惧,其实都比不上这些年经历的麻木。大不了就是死嘛,至少我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但是,”
矿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能活着,就没人想死。”
“说起来也很好笑,”他笑了笑,嘴边的梨涡弯弯,“其实在没吃饱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浑浑噩噩的,一天下来只想着吃饭和下矿。但是当那个很神气很厉害的贵族大人来到这里后,我才有空去想一些我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我离开这里也没有办法活得比现在要好。”最后他有些低落地说,“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是比这里更需要我的了。”
塔文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后,没再做声。
那个听完他说话,又回答完他问题的矿工陪着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塔文一直站在那个边界线之内,这次他低下了头,目光怔愣地看着脚尖前的那条没有被明确标注的线。
他是星海猎犬队的一员。是奉命来到这里探查这里的矿坑,并且断绝矿坑里的危险物体出逃的猎犬。
他的队友死在了矿坑的深处,塔文连他的尸身都没有能力带回来。
重伤失忆的猎犬醒过来后,也本能地守在这边。
他守了有多久?已经不太记得了。
就像这里的人说的那样,那时候的塔文,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即将没有未来的人。
或许,现在离开也没有了意义。坎贝拉看透了他的命运,一个失忆许久没有向组织传递消息的猎犬,极有可能已经上了战亡名单,被彻底抹除了痕迹。
只有一直守在这里,守着他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守着矿坑深处那些危险的东西,不让它们流窜出来,危害星海。
这样来看……那位金发贵族的行为就有些奇怪了。
塔文不是在怀疑她……好吧,这位女士的行为的确奇怪到令人心生疑窦,但塔文在没有看到切实证据之前,他还是愿意信任这样一位好人。
不过,他也想要探查清楚,这位金发贵族下矿的原因。
没有选择让矿工继续深挖,而是要求他们只要挖到炸弹的材料就好,自己独身一人前往矿坑深处……他的记忆没有恢复完全,矿坑深处是怎样危险的东西,塔文只有模糊的印象。
就在他站在原地继续深入回忆时,前方忽然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小调。
“谁不知道山里的蘑菇香|她却不肯尝一尝|攒到赶集的那一天|赶快背到市集上……”
歌声悠扬婉转,从白雾的深处传来。
这个小调在正安静运转的矿场里格外明显,原本正低头工作的矿工们先是一怔,紧接着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大敞的矿场大门。
在能够吞噬人的白雾中,那道悠扬的小调慢慢从深处飘到近前,藏在白雾中的人也逐渐显露出深层次的影子来。
起先只是模模糊糊的,然后就露出点耐人寻味的暗金,慢慢的,随着小调的飘进,原本只是散开在矿场四周的矿工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门口,脸上都带着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期待。
他们看着这噬人的白雾,望着从迷雾深处走出来的人。
那暗色的金慢慢变浅,然后更浅,直到那抹人形的色彩亮得吓人,只隔了一点点纱一般的雾,就像……
就像是在看一场近在距尺的日出。
“换上一把小镰刀|再换上几根棒棒糖|和那小伙伴一起|把劳动的幸福来分享……”
太阳终于出来了,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轻哼着小调,手上还拖着个东西,漫步向矿场大门口走来。
“……嗯?”
金发女人停下了正哼着的小调,就站在刚脱身的白雾前,好奇地看着一股脑聚在矿场门口的矿工们。
“怎么了?”她扬起脸上的笑容,像太阳一样明亮,但那种光芒又没有刺伤任何人的眼睛,“工作完成啦?”
没有人回话,所有矿工都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不少人都慢慢红了眼眶。
金发女人好像很奇怪他们现在的反应,困惑地歪了下脑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那明媚的笑容再一次扬起:“是盒子坏掉了吗?”
盒子,就是那个支付矿石材料就能吐出对应酬劳的黑色盒子。
在金发女人离开期间,它兢兢业业地为这些勤恳的矿工们支付着他们应有的报酬。
站在门口的矿工们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抽噎的声音。一个起头,第二个就接上,短短几秒钟后,矿场大门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哭声奏响曲。
金发女人:?
就连站在门口的猎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猎犬队,在一个太阳还没有彻底冒出头的清晨,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小调,自己慢慢地爬上高山,坐在山头感受着山间的湿润,看着白雾等待着太阳升起。
安静、祥和。
就好像战争、贫穷、苦难,这些扰人的家伙从来没有出现在生活中。
这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和平与安详。
“……怎么了?”
原本被拖着移动的星盗在不安定的梦中醒来,刚恢复点意识就听见了哭丧一般的一连串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被金发女人扔进了什么凶险的战场,吓得一激灵坐直了身体。
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往前猛地坐直的代价就是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
“咳——咳咳——”
星盗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终于叫停了连绵不绝的哭声,还有金发女人的动作——她松开了手。
一只粉白色的拳击兔从砂伦的脑袋上跳了下来,让头重脚轻的星盗得以喘息。
尔后,这只玩偶兔子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到了坐在原地喘息的星盗旁边,当着他的面,踹了下他的小腿。
砂伦:……
真的很痛。
星盗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没让自己嘴巴里的痛叫脱口而出。
“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站起来吧。”
金发女人没有回头看他,在送开手后直接走向了敞开大门的矿场。
“矿场的大门会在你进来之前一直开着,直到你愿意自己走进来。”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金发女人的声音带着随意。
她站定在大门口前,然后转过身,看着龇牙咧嘴坐在远处的星盗:“还是说,没在外面玩够?”
他哪里在玩了啊!
砂伦嘀咕了一声,也反应过来对方是专门出来救他的。
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四肢仍然酸软,甚至之前被兔子踹了一脚的小腿开始肿胀发麻,但有了刚刚短短一刻的休息,这点后遗症还能忍受。
站起来的星盗慢慢朝着金发女人的方向靠近,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抿唇彻底进入了矿场的范围。
金发女人温和地冲他一笑,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向着矿场深处走去。
“谢谢……”
还没完全说完的答谢就这样被这个金发女人抛在身后,砂伦怔愣了片刻,赶紧跟了上去。
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迈进这个矿场后里面的场景就变得格外可怖。
不仅如此,跟在金发女人身后的星盗还发现,这个矿场里的矿工们虽然仍然瘦弱,也仍然在不停的工作着,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砂伦熟悉的麻木,而是……
“是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她终于回来了……”
“我刚刚去大门口听了!大人哼的小调真好听!”
砂伦愣愣地听着风吹过来的消息,然后将看向四周的目光放在了走在前面的金发女人身上。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没有麻木,而是一种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样的光彩。
为什么?
这里……真的是他印象里的黑矿场吗?
金发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关注周围矿工们看向她的目光,至于矿工们嘴里的讨论和闲聊,自然也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砂伦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们来到了接近矿坑口的地方。
这儿的矿工更多了,随处可见的小推车上堆满了色泽不同的石块,看样子他们正在辛勤工作。
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试过吗?”这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的金发女人终于张开了嘴,她指着一个矿工正在挥舞的十字镐,侧头问星盗,“挖矿。”
没有人知道星盗砂伦的来历,也没有人会想过这样一个能够在星海中驰骋不被抓获的星盗,年幼的时候曾经是个黑矿场的矿工。
砂伦盯着她瞧。
可金发女人的脸上还是那温和到诡异的笑容,好像在白雾的时候他看见的那个最接近自然的笑容,只是他昏迷前的一个幻觉。
“怎么了?”金发女人温和地问,“你不行?”
砂伦:……
“行,”星盗自暴自弃地撸起袖管,捡了一把撇在路边的十字镐,“怎么不行?”
他随意一瞥,很快就在附近的小推车上找到了一块还未被切割出来的石头,然后高举十字镐往下狠狠一砸。
没有任何带目的的挑选,但就是这样,星盗挥舞着十字镐砸下的时候,这块平平无奇的矿石里面掉出了一块澄澈的黄色宝石。
宝石啊……
第十二星际遍地矿坑,这儿不缺宝石。
但是,也很少有人下手的第一下就能挖到。
原本只是偷偷凑近些看戏的矿工们瞪大了眼睛。
这……这运气真好啊。
他们面面相觑,只得归功于新人正出于新手保护期。
但或许只有砂伦一个人知道,自己这才不是什么新手保护期,纯粹是因为他工作的时间很长,从小培养起来的敏锐感知,最后上天让他在挖矿这个方面得到了最高的回馈。
这对星盗来说不算件好事。
但对那个时候年幼的矿工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当宝石跳出来后,砂伦转过身却发现让他挖矿的金发女人第一次皱起了眉毛。
“不是这个。”她说。
“那是什么?”
砂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金发女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眉头紧皱,像是自己陷入了什么不能明说的思考中。
没有她的指示,星盗只好拎着十字镐站在一旁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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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获得:<黄宝石>x1]
[材料]
<黄宝石(N)>:看上去好像在市场中很流通的宝石,颜色澄澈金黄,但可惜,它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
伽不佘:……
她关掉叉掉道具解释,又关掉背包,然后看着好不容易带进来的Q版星盗,深沉地叹了口气。
好消息,星盗能挖矿。
坏消息,在幽灵矿场周边挖出来矿,只有普通的道具。
甚至还比不上金发小Q人随地大小挖呢!
至少在泼剌区的垃圾场贴图上,她还能挖到一件SR道具呢!
伽不佘愤愤地戳了戳拿着十字镐的小Q人。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这个在设定中一无所知的小Q人,毕竟制作组就是这样设计的,让玩家看着状态正处于“死亡”的挖矿好手不能在他的领域发光发热,为玩家的财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但伽不佘就是气得牙痒痒。
多好的小Q人啊!
早知道最开始就下卡池抽这张SSR了……不行,不能抽!要是当时抽了,又到了现在这种没办法带到死亡矿坑的境地,恐怕伽不佘会更生气。
要这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让<砂伦>的状态恢复到<存活>呢?
隐藏关卡是没希望了,数据早就上传到了云端,想要回档也没办法,除非找个黑客去偷袭这个游戏的数据库,看能不能改点数据……
但这肯定是大材小用。
就算伽不佘再怎么财大气粗,也知道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很低。
至少她不想让自己在技术员们圈子里的名声变成:那个为了玩游戏可以不择手段的屑老板。
没必要。
无可奈何的屑老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想想到底自己应该从哪个方面突围。
之前砂伦这个角色状态转换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个角色的状态一起跟着转变了……是谁来着?
伽不佘点开背包,查看人际栏,但很遗憾没有找到对应的人物。
她现在拥有的角色里面,没有角色的头像灰下去。
现在就只能靠自己的记忆了。
伽不佘拧眉深思。
好像是四个字的角色……
四个字……这个游戏有四个字的角色吗?好像在泼剌区夜市里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
哦!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鼹鼠!”
伽不佘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Q弹可爱,还戴着安全帽的鼹鼠形象。
是<鼹鼠先生>。
**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砂伦听见了金发女人的低声自语,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等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得到反馈,星盗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女士,”他开口,吸引了金发女人的注意,“您到底要我挖些什么?不是宝石吗?”
“是晶石。”金发女人说,但她又忽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只是晶石。我希望你挖出来的,是那种像球一样的东西。”
像……球一样的东西???
砂伦没听说过这个要求。
“是要打磨?”
金发女人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
星盗只觉得格外费解。
“难道说……”又过了一会儿,金发女人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见他,脸上也没有那种让砂伦感到不适的温和笑容。
“一定要活着的你,才可以为我挖到想要的东西吗?”
清楚听到这句话砂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活着的他?
砂伦嘴角一抽, 很快就想起了在第三星际的人造沙滩上,那个金发牛仔对他说的话。
“——身处在这里的你,这个名为‘砂伦’的个体, 是个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也没有现在的虚无。”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女人,又将这个人和他记忆里前不久和自己说过这句话的金发牛仔放在一起比对。
砂伦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只是换了身衣服装扮后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真的是,”他迟疑地开口, “伽不佘吗?”
然后他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是完美雕塑作品的女人愣了一下, 然后缓缓笑了。
那张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令他不适的诡异, 就像在只有他和她的白雾中那样笑得自然。
“这让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金发女人温和地开口问他, “我的确是你记忆中的伽不佘。”
星盗没有松开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依旧警惕着:“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而且, 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我, 你似乎都有预料。”
他深吸一口气, 问:“这里是第十二星际,隶属于霍尔·坎贝拉的黑矿场,对吗?”
可金发女人却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否定这句话的关键词。
“是隶属于伽不佘的矿场。”她说,“现在,这片幽灵矿场是我的地盘。”
幽灵矿场?这什么命名方式?
砂伦皱起眉:“什么叫……你的矿场?这个矿场,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正式?倒也还好。”金发女人抬眸向周围看了一眼, 从那些正在工作,偶尔会偷看一眼的矿工们身上移开了目光,她说,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幽灵。”
所以在这片满是幽灵的矿场里,这个名字最合适不过了。
因为这句话,砂伦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金发女人的声音开始在胸腔里狂奔,锤出来的声音叫他的耳朵膜都开始发痛。
他抿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我不明白。”
于是金发女人就叹气。一边叹气又一边看他,活像是眼前的星盗生出了什么绝症一样。
“你不是不明白,”她说,“你只是不想明白。你很聪明,砂伦。”
当她们开始一来一往的对话后,金发女人的态度就柔和且真实了很多,就像是之前那样令砂伦感到不舒服的虚假只是她伪装出来的外壳。
“——拿着那块晶石离开这里之后,过得怎么样?”
砂伦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浅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着不确定和狐疑。
“那块红色的,像火焰的簇状晶石。”金发女人微笑着看着他,“还记得吗?”
砂伦:“……是你给我的?”
“是噗噗留给你的。”她说,“噗噗……可惜了,你现在不记得它。黑石将那段记忆彻底留在了矿坑里,然后被掩埋在爆炸过后坍塌的废墟下。”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但砂伦的眼前似乎真的闪过了不少片段似的记忆——和他印象里的出逃那天完全相似但不同。
星盗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头,想要循着这片段似的记忆往事情的真相探寻。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金发女人说着话,然后砂伦就又看见那古怪且虚伪的笑容再一次爬上了她的脸,看着就跟仿生人一样,“反正在这个地方,所有的记忆没有意义。”
“我、我还是不明白,”砂伦喘了口粗气,闷闷地开口,“为什么现在我的脑子里面有三个我在打架?”
金发女人一怔。
“三个?”她咀嚼着这个词,然后恍然大悟,“哦,的确应该是三个。”
一个被爆炸掩埋在矿坑的深处;
一个好运捡到晶石逃出了生天;
最后一个,被金发女人温和的,亲自送上了星舰。
砂伦捂着额头瞪着她看,浅金色的眼瞳泛上了生理性的水光:“我们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我……我好像看见了你,还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虫子。”
巨大的虫子!
站在砂伦身后不远处的塔文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这个看着很像是长大了的砂伦的人……其实就是前不久被他护在怀里面的孩子?
“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就在他也跟着这几句话陷入沉思的时候,金发女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塔文的耳朵里。“塔文。过来吧。”
她又开始叹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叫“砂伦”的人进到矿场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温和的金发女人神情上带上了其他的意味。好像是面对了一个棘手但能够解决的难题,带着些大部分人察觉不到的无奈。
塔文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自己,难道说之前他的动作一直被观察着吗?
但他已经逐渐摸清楚了金发女人的态度。
温和中带着让大部分公民都无法理解的宽容。
……而这种宽容或许来自于她对自己强大实力的自信。
只是他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是他?周围对此感兴趣的矿工可不少。
但偏偏金发女人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
听到塔文耿直发问后,金发女人想了想。
现在的三人已经转移到一间小帐篷前,坐在令人十分拘束的小小板凳上。金发女人那纯白的长袍落在灰黑色的土地,很容易就被石屑沾上染了个半灰。
但坐在小板凳上的人依旧优雅从容。
“因为你看向我的目光中表明,你也很在意这件事。”金发女人很坦然地开口,“既然已经有两个人都这样在意,那么我正好一起来说一下。”
“首先,先说说你们现在最在意的一个点。”
她说:“没错,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偶尔路过的矿工们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谈话上,或许会因为好奇而探过来目光,但他们也明白这样聚在一起的谈话或许不该让他们知道。
塔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凝重地吐出。
“……这样的秘密,我们不应该到帐篷里面说吗?”
金发女人:“可这不是秘密。也不用向任何人隐瞒。”
她的声音平淡又冷漠。
“不用在意会被谁听到。因为这片矿场你们都无法走出去。”
“可你之前还说这里的人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幽灵。”砂伦说,“我们现在在你口中,我们就已经死了?”
金发女人:“因为不是在我口中你们已经死了。而是在这段历史中,你们已经被记录死亡。”
“在这片星海中,再也没有任何‘星盗砂伦’的痕迹,”她侧头看向另一旁凝眉深思的塔文,“也不再会有猎犬塔文的痕迹。”
“在这里的所有人本应该都消失在大众眼中的一场‘矿坑爆炸’中。”她说,“可你知道自己在呼吸,知道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这证明着你还活着。”
“但却死在了大众眼中。”
砂伦还在咀嚼这句话。一旁的猎犬忽然道:“我有问题。”
“请问。”金发女人温和地开口,“应该不少吧?”
塔文苦笑一声:“的确是。”
他收起了脸上的苦笑,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第一,你知道我是猎犬?”
金发女人:“在这片矿场中,我无所不知。”
猎犬皱了下眉,因为这个答案,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惊疑不定。
“第二,”可他没有停下,还是继续问道,“你说,我们本应该都消失再大众眼中。所以一定有人超出了你的预料,出现在了大众眼中。那个人是谁?”
金发女人还没有回答,但在场的另一个人已经作答。
砂伦:“是我。”
星盗的神情有些疲惫。
“我从本该爆炸死亡的矿场中逃了出来。”
一个本应该死的人,突然扭转了命运,又活了过来。活了过来,还在星海中驰骋了十多年。
于是塔文的目光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人,他其实并不是很熟悉。
在他最新鲜的记忆中,年幼的男孩被塔文护在怀里,生生的扛着那近距离的爆炸。但是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火光之下,难道在那条时间线上的他们都死了吗?
“在我的记忆里,”砂伦顿了顿,“我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离开了矿场中心,身后爆发火光的时候我是处于矿场最边缘的地方。”
“在那辆停在边缘,本应该用于开往城镇与矿场的大巴车上,我陷入了昏迷。醒来后手中就有一块红色的晶石,而我也在距离矿场最近的城镇上。”
“至于怎么去到那儿的,那块晶石又是谁给我的,我什么记忆也没有。”他疲惫地说,“本应该什么也没有。”
塔文一怔。
砂伦继续说道:“我一直以来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卖掉那块晶石后,我有了离开第十二星级的资本。可我没有地方去。我没有身份,也没有归宿。然后慢慢的,我就变成了星盗。”
他后来在星海当星盗的时候遇到了不少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能陪着这个星盗一路走到现在的,没有一个人。
现在的砂伦正平静地说着这些,就好像在以第三视角来旁观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可是我今天知道了。”他说,“我记起来了那条被我命名为‘噗噗’的巨虫,我记得它为我带来了食物,陪着我聊天说话。它比任何人都要像人。”
“那个时候我对它说,我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噗噗给我带来了一块贵重的红色晶石,是它给了我离开的资本与勇气……”
“如果这份记忆是真实的,那么……”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金发女人,“真正给我这个离开机会的人,是谁?”
金发女人被他注视着,然后轻叹一声,无奈道:“大概是我吧。”
“大概?”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产出这类晶石的不是我。”金发女人一本正经道,“而是伟大的大自然。”
砂伦:……
疲惫极了的星盗扯了下嘴角,很给面子地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可我的记忆里面没有你的影子,直到我来到这儿才多了两份记忆。”他既哭又笑地说,“我现在感觉自己要疯了。我到底是谁?是那个死在矿坑爆炸里面的童工,还是那个在星海游荡的星盗?”
“如果是在这片矿场,”金发女人说,“那这两个都是你。”
“这听上去是某种科学实验。”猎犬深吸了口气。
“可是第三份记忆呢?那份有你和噗噗存在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星盗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了这块红色的晶石,星盗找寻了很久很久。
想找到那个救过自己的神秘人。
可是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救命恩人其实就在自己的眼前。
“从现实来看,它是真的。”金发女人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星盗为什么忽然这样激动,“可是你也的确没有看见我们。”
“那只是黑石带给你的影响。”
黑石。
黑石!
星盗的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这到底是什么个东西!?和这个相关的不是只有疾病吗?!”
塔文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冷静点。”
“简单来说,最纯粹的黑石能够控制时间。”
金发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平静。她没有管突然转头看向他的猎犬,而是望着慢慢平下怒火的星盗:“而最方便使用它的方式,是让黑石粉尘进入人体,从而影响人类大脑。”
“爆炸产生的黑石粉尘进入你的体内后控制了你的大脑,也控制了人体的时间。”
星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听上去很像一本科幻小说。”
金发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总之,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爆炸而死亡。黑石的粉尘保存了你的身体。”
她说:“可是你体内的粉尘终究会有全部消散的一天。”
星盗顿了一下,了然:“所以当我身体健康的时候,我就死了。”
一旁旁听的猎犬被这句直白的话噎了一下。
“这样的几率其实很小。”金发女人的脸上带着没有丝毫掩饰的新奇,“我想看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所以你给我离开的机会和资本,就是为了看这场实验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终止?”砂伦看着她,在星海的时候,星盗的脸上永远都只有肆意的笑,可进入到这个矿场后,他只有疲倦和苦笑。
但是金发女人没有点头认同这句话。
这很奇怪,因为从谈话开始后,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砂伦以为她大发慈悲的由头只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就像在那片人造沙滩上,像个小丑一样,为对方演了一出不上不下的‘好’戏。
金发女人:“不是。”
星盗怔愣过后,内心稍有慰藉。
金发女人:“我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救你。”
星盗:???
“我的确对黑石很感兴趣,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而将它作用在人类的身上。”她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噗噗。它说,你想要离开这里。”
“所以我帮了你。”
“——你属于星海,砂伦。”
在那份不明不白不真不实的记忆里,金色的神温和的,笑着笃定地开口。
“我在小报上看到了你的新闻。”她笑着说,“看上去你的生活很丰富多彩。”
星盗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
但又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硬巴巴的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后就走到了塔文快要看不见的角落。
猎犬看着他离开,看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矿工的身后。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
不久前还是小孩子的砂伦被他护在怀里,而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已经是很多年后的星盗砂伦了。
……其实塔文作为猎犬起先对“星盗”没什么好的看法。
但是他又想起了前不久那个矿工和他说的话。
“——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过去,也没有令人期待的未来。”
这个矿场里的矿工们就是这样的人。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猎犬很诚恳的看着金发女人。
女人微笑着看着他:哪里不对劲?
“您的确没有说谎。”猎犬依旧诚恳,“可说出来的也不全部都是真相。”
“我闻得出来。”
金发女人讶异地看着他:“竟然还能这样?真是神奇的鼻子。”
塔文没有因为这句夸奖而害羞,因为他很清楚这大概是金发女人转移话题的手段之一。
“您刚刚提到过,黑石能控制时间。”他说,“所以遇到过去的砂伦的您,其实并不是过去的您……而是现在对吗?”
被他问话的人脸上依旧在笑。
塔文定了定神:“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您在最开始没有对他表明自己身份——那个赞助者的身份。因为在时间被控制之前,您也不知道那个赞助者就是自己。”
仅从一点点信息中就能推断到这个程度,金发女人很欣赏地看着他。
“可惜你已经死了。”她叹息道。
猎犬又被一噎。
“但至少我在这个矿场里还算活着吧。”他无奈道,“您倒也不必一定要像个恶人那样强调。”
金发女人似乎很困惑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至少在这一点上,猎犬才不相信她呢。
明明穿着打扮无限贴近于神话故事中的神,但身上又有一种白切黑的气质——啊,又想起了一点在猎犬队的事情。
他晃了晃脑袋,把暂时不必要提及的思绪抛到脑后。
“黑石,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功效吗?”塔文喃喃。
金发女人:“有的人认为它是百害无一利的剧毒。有的人视它为珍宝。所谓的功效,最重要的还是看使用它的人。”
猎犬忽而看向她,问:“那您呢?您是怎么看待它的?”
“对我有用就是好东西。”金发女人微笑道,“如果没用,那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很贵族的发言。
但猎犬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谁叫这样一位好心贵族能够把“我救了一矿场的人”都能说成“我只需要雇佣一些人”这种资本发言。
不管有用没用,猎犬都强烈怀疑这位贵族能够硬生生编出有用的借口。
金发女人:“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问题……
塔文一怔。
其实不管问什么,最重要的就只有一点。
“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吗?”他问。
金发女人:“就像星盗砂伦一样?”
塔文:“不。他还是死了,对吗?在大众眼中。体内的黑石消失干净后,他就像是没了燃料的煤灯。”
金发女人看着他,说:“没有死而复生的事。”
塔文点了点头,猎犬的语气格外豁达。
“那么,我就没有问题了。”
他坦然的态度倒是让金发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好奇。
“真的吗?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吗?”
她笑着开口,“你之前还说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您解释的已经够清晰了。”塔文说,他甚至想了想,然后忍不住笑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您这样的贵族。”
“哦……贵族……”
金发女人忽然感叹了一声,语气中蕴含的复杂让猎犬无法分析。
“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下,在爆炸发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
塔文愣了一下。
爆炸发生之后……是在说他保护砂伦的那条时间线吗?
“如果是那份记忆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说,“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猎犬的身体应该都很坚韧吧?”金发女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在那样的爆炸中,你能够活下来吗?”
猎犬看着她,眼睛忽然变得很亮。
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可我的确没有了之后的记忆。”塔文回忆着最后的那片黑暗,皱起了眉。
金发女人:“对啊,你没有了之后的记忆。”
说到这儿她忽然语锋一转。
“你还记得在这个矿坑最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伽不佘点开地图, 再一次切换到死亡矿坑的界面。
新一轮的矿坑层数刷新过后,她带着已有角色刷过一次,然后就全部放在雪地镇给她种地筹备物资, 导致在现在的死亡矿坑里, 安安静静的, 就像最开始进来时的那样。
但奇怪的是,最开始遇见的那只戴着安全帽的Q版鼹鼠不见了踪影,伽不佘皱起眉, 心想该不会不见了吧?
她滑动着手机界面,然后在这片灰黑色的贴图背景中寻找着。随着手指的不断滑动, 穿着牛仔套装的金发小Q人也被迫剥夺了原地待机的摸鱼时间, 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动起来。
金发小Q人转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终于在整张矿坑大厅的地图角落,找到了那个用安全帽盖住脸, 靠着墙壁打瞌睡的鼹鼠。
鼹鼠先生:[Zzzz]
一连串的短小气泡从它的头顶上冒出,随着呼吸十分有韵律地飘散在空中。这安闲的模样让伽不佘忍不住戳了下还在睡梦中的小鼹鼠。
但没想到这个打瞌睡的鼹鼠只是咂么咂么嘴巴, 调整了下睡姿后, 短暂消失的Z字气泡又冒了出来。
伽不佘:……
睡得可真香啊。
她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但现在可不是放任它睡觉的时候,有很多问题她还要咨询这个制作组内置的吐槽系客服呢。
伽不佘调开背包,拿出一颗黑石炸弹,拖着放到了熟睡着的鼹鼠面前,像是拿什么香喷喷的肉条一样在小Q鼹鼠的面前晃荡。
虽然鼹鼠的脸上还扣着一顶灰扑扑的安全帽,但随着伽不佘拎着黑石炸弹晃动,那顶安全帽颤了颤, 很快就从鼹鼠的脸上掉了下去。
鼹鼠先生:[……!]
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Q版鼹鼠晃了晃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向上一跳,抱住了被玩家拎高的炸弹。
[给我的吗!这是给我的吧!]死死抱住黑石炸弹的鼹鼠甚至被带到了半空中, 它晃了晃没着地的后爪,再次弹出来的气泡变得晃晃悠悠,[你放我面前肯定是准备给我的吧!不许反悔啊!]
明明因为双脚离地而格外害怕,但两只前爪还是死死抱住眼前的美食,伽不佘都乐了,想起了闺蜜家里的那只黑白奶牛猫。一根指着它的食指就能引起奶牛猫不屈不饶地不断扑上,都不知道被伽不佘逗了都少回,也没长记性。
她松开了手指,于是那枚黑石炸弹就被鼹鼠先生拿到了自己的怀里,还四处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啃食。
不管看了几遍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鼹鼠应该不是吃这玩意儿的吧?就算是游戏魔改也挺离奇的啊。
伽不佘啧啧称奇。
有一个脑袋那么大的黑石炸弹很快就被鼹鼠啃完了,紧接着打了一个灰黑色的嗝,拍拍肚子后,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伽不佘:?
她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在那个z字形气泡冒出来之前,她又拎着快要闭上眼睛打瞌睡的鼹鼠,按着在屏幕上不断滑动,吓得屏幕上的小q鼹鼠发出了尖叫的大气泡。
鼹鼠先生:[‘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它彻底醒过神来后,这才满意地将小Q鼹鼠放下。
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又将它拎起。
鼹鼠先生:[‘!!!’]
反复来上这么三四遍后,这只Q版鼹鼠终于彻底没了想要睡觉的欲望。像一只被折腾够了的麻木鼠,睁大着眼睛坐在地上。
金发小Q人就走到它旁边,蹲下,然后伸出手戳了戳。
鼹鼠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Q鼹鼠叹出了超大一个气泡。
**
矿坑的深处从来没有很明亮的色彩,于是当那抹金色闯入这里的时候,鼹鼠先生的所有目光全部被其吸引。
它不知道那一抹金色的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仅仅看着那抹光,感受着视野里难得的清晰与明亮,就会将注意力一直一直放在那身上。
这大概是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生物想要探寻却害怕被灼伤的本能吧。
鼹鼠先生弯下腰,低着脑袋将自己的脸放在了金发太阳的面前。
然后感受着对方伸出的手轻轻戳在它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
它感受到了强烈的,此前从未有过的注视,就好像在太阳的眼中只有它一个。
很认真,很好奇。
倘若是其他的人,比如塔斯纳、福沃斯、啵啵翁、莉莉丝……他们肯定能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这种目光除了认真好奇之外,还有一种纯粹的天真。
就像莉莉丝所说,在她的眼中,能够经常发掘出不同寻常人的天真。
而这种天真又包含着无法言说的恶意。
可是鼹鼠先生不懂。
又或者说在它眼中,金色的太阳并不是这样的人。
从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蹲在它面前的金发太阳仍旧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着它,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
就在刚刚才伸出手,示意鼹鼠先生低下头,让她戳一戳脸。
“我说,”她终于张口问。“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矿坑的?”
枯白色的发丝下,那双灰蒙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了她。
**
[‘——怎么来到这儿的?那当然是有个笨蛋把矿坑给炸了!我掉下来的!’]
气冲冲的鼹鼠现在变得像河豚一样,它叉着腰,气急败坏的开口:[‘我就只是去凑个热闹!谁想到掉下来快被压成鼠饼了。’]
说到这儿,小鼹鼠还委屈巴拉的抹了抹自己眼角泛出来的泪。
[‘真的太欺负鼠了。’]
伽不佘:……
她其实没想到像这样一个内置的客服,竟然还真的有游戏故事设定。
甚至没想到这个带着安全帽大喊着肚子饿的鼹鼠,还是一个爱八卦的鼠。
[‘不过,’]抹了把眼泪的鼹鼠忽然气泡一停,然后又慢慢悠悠晃荡出一团气泡,[‘其实还有一件事。’]
[‘我记得我掉下来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掉了下来。’]鼹鼠先生茫然地揣着自己的前爪,然后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安全帽。[‘可是我在矿洞里面找不到他了。所以直到你们进来之前,这儿都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找找那个人吗?’]
**
“我……不知道。”
鼹鼠先生垂下了脑袋,它的眼瞳依旧灰蒙,目光放在那黑色的石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记得,”它张开嘴,慢慢的说着,“我要挖出去。”
或许是看见了这抹金色,近些天神志和视线都清晰了不少,偶尔它也会想到这个问题。
可是没有答案。
不管它怎么回忆自己的过去,总是找不到一丝有关于自己来历的蛛丝马迹。
金发太阳:“可是之前我带你出去过。还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吗?”
“……不。”鼹鼠先生摇了摇头。“不是在地面。”
它顿了顿,然后偏过头看向矿坑的深处。
越发流畅的声音带着无法改变的嘶哑,缓缓开口说道:“是最底下。”
它有一种预感。只有挖到最底下,它才能够想起一切。
“最底下啊……”
金发太阳感叹了一声:“真是一个漫长的目标。要是能用炸弹炸开就好了。”
鼹鼠先生:“……什么?”
“炸弹啊。”她理所当然的说,“如果仅凭人的双手,使用最古老的工具,不管是挖到上面还是挖到下面,都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又转了另一个话题。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还是想问一问。”那双金色的眼瞳看向它,“你记得塔文吗?”
塔文……
鼹鼠先生灰白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什么。
被包裹着的温暖,感受到的滔天热浪,还有身体腾空后重重砸在地上的剧痛。
以及……
“——不要死,不要死!”
声嘶力竭的哀泣从大脑深处回荡上来。
它似乎看见了一个孩子正跪坐在地上,而他的面前则躺了一个四肢扭曲的男人。
“——你醒一醒!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孩子轻轻地揪住他身上的布料,对着大量冒出鲜血的身体手无足措。
可是躺在地上的男人始终没有回应。
直到那个孩子累了,声音嘶哑,眼眶里面的泪水完全干涸,他终于沉默。
“——我会带你出去的。”孩子声音嘶哑,他悄悄的将脑袋放在男人的耳边,低声道,“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塔文。”
金发太阳:“醒醒。嗯?醒一醒。”
她在鼹鼠先生的面前打了几个响指,很快就唤回了它的注意力。
“是想到了什么吗?”女人微笑着看着它,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鼹鼠先生愣了很久,听到问题后才慢慢开口:
“记得。”
它声音嘶哑得像在用生锈的锯子反复折磨着一根枯木。
“我记得……我答应过要带他回家。”
但被黑石侵扰的人体,现如今除了出去的本能,早已忘却了自己当年许下的承诺。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个矿坑深处到底是什么?
塔文的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那个金发女人的问题, 以至于在吃饭的时候手里的东西都被摸走了,他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发什么呆呢。”
摸走他面包的是那个砂伦。
那个长大后的砂伦。
这个星盗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边撕开包装然后啃了一口, 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他:“我离开之后, 她又和你说了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 他又表现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猎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手里的面包一眼,后者也低下头,然后咀嚼的动作一顿。
“我饿。”星盗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语气中带着讨好,“才跑了快二十来公里呢, 刚吃上。回头再还给你。”
塔文就看着那张像孩子、不对, 就算是长大后的砂伦的脸, 看上去也才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就做了星盗?
猎犬的心中没来的涌上了惋惜和遗憾。
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神情, 又或许是因为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的复杂,砂伦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心想或许自己刚刚不应该抢。
这家伙看上去心情好像超出星盗预料的不好。
“没事, 你吃吧。”但他又听到塔文说,“吃完我们聊聊?”
砂伦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巴里,赶忙点头。
两人走到了靠近矿坑口的地方。塔文看见了那竖在矿口的指示牌,它还没有变成记忆里被炸成木屑的样子。
“我记得这个地方。”跟在身后的星盗忽然开口,塔文回过头,看见他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这里发生过一场爆炸,然后有个人护住了我。”
他也有那份记忆。
于是塔文点了点头,说:“是我。”
“这感觉真奇怪, ”星盗看了他一眼后,就地盘腿而坐,拍了拍身前的空地,示意他也坐下,“我和你不熟悉,你也不熟悉我,但咱俩个不熟悉的人现在要因为一件特殊的事情必须变得熟悉起来。”
他苦笑一声,说:
“而且我有点乱,你介意和我一起捋一捋吗?”
塔文当然不介意。倒不如说在这个矿场里,除了那位金发女人之外,好像就只有眼前的星盗能够和他一起毫无顾虑地讨论这些。
两个人倒没有对着坐——那样看上去像是什么户外审讯,塔文不想给这个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焦虑烦躁得要死的星盗再带上压力。
但并排坐着也没给暗自焦虑的星盗带去什么轻松感,他怔愣地看着远处,这个被金发女人命名为“幽灵矿场”的矿场上,那些戴着安全头盔和十字镐的矿工们推着推车,在砂伦的眼前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他们的动作很有规律,前进的方向也各有各的统一,就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份目标似的。
目标……
砂伦看着那群可能有目标的矿工们,看得出神。
在第三星际的人造沙滩上,金发女人对他说“你是个没有过去未来现在的虚无”时,星盗只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发现这个所谓的“没有过去未来现在的虚无”好像是真的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所以,”坐在他身旁的塔文听见他开口,“我们真的死了?”
塔文:“你不相信她的话?”
“太莫名其妙,也太离谱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星盗咬牙切齿,但下一秒他又叹了口气,说。“但是我相信。”
“而且就算我不相信也没办法,我根本离不开这里。”他说了自己在进入幽灵矿场之前遭遇的事,“那片迷雾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要不是她,我大概已经死在里面了。”
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像是被关在一个纯白色的监狱一样令人抓狂。
“我也没办法证实这件事。”砂伦说,“在这片星海里,除了一些娱乐八卦,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星盗。”
你说官方?如果一个经常作案的星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基于星海的无星籍外来者的身份,大概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官方倒是很乐意看见一个罪犯再也犯不了罪。
而那些娱乐八卦,它们当然不止星盗一个旧爱,迟早会找到些更多的新欢,去从它们身上挖到点乐子。
砂伦对此倒是看得很清楚,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些年除了打劫贵族的藏品之外,就只是打探那块晶石的主人。
他从来没有在这片星海中留下过什么深刻的,能让人记住的东西。
意识到这件事后,他难得有些沮丧。
砂伦:“你呢?”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伽不佘说你是……猎犬?”
“曾经是。”塔文缓缓开口,“但死后,除了猎犬过往档案,星海里我们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后续清除。”
星盗讶异地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猎犬沉默许久,似乎在想这个回答会不会违反保密条例。
但他最后是说了一句:“因为……所有死亡的‘猎犬’都是罪人。罪人,是不能留在星海的记录上。”
星盗听着不太能理解,但他也没再追根究底。
他自嘲地笑了下:“看样子,我俩是同类。就算我们消失了也对星海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这句感慨透露着悲伤,但砂伦又低声说:“可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我原本的人生计划是在星海找到我的‘救命恩人’之后,”他在这四个字上着重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能报恩就报恩,不能就不能。然后也把表面上的星盗工作停下来,自己满星海的去旅游。”
他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就已经很难了,倒不如专注自己面前的事。
砂伦:“其实我还挺想去一趟第五星际的,星网上的人都说那儿是最和平的地方。我很向往的。”
塔文去过第五星际,听到这个评价后感觉还是挺贴合实际的。但……
“你的身份在那儿可能不受欢迎。”
毕竟是星盗。
砂伦:“我知道。所以就只是想想。”
说是想想,但塔文侧过头也能看清他眼中的向往。
第五星际其实很好。甚至能说好到有些不真实,星网上对这个星际的评价各不一样,但只要去过那个地方的人就能知道什么叫做天堂。
塔文有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识过。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难道,”一旁的星盗在这安静中终于忍不住又憋了句话出来,“难道不想活下去吗?从这里出去?”
塔文看着他:“如果能活,没人想死。至于出去……”
“——像我这样的人,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矿工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猎犬定了定神:“不做他想。”
星盗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还是没办法理解这样的人,就像猎犬看不上星盗一样。他们始终无法相互理解。
“你会不会后悔过最后救了一个星盗?”砂伦开玩笑地用手肘撞了下他,“甚至这个星盗后面还创出了大名堂。”
但猎犬说:“我只是保护了一个普通的星海公民。”
可他又很快皱了下眉,说:“而且你不是我那条时间线上的砂伦。你没有经历过爆炸,我也没有保护你。”
砂伦:“分AB线吗?这倒是好弄清楚些。”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梳理上。砂伦说:“如果我是A线。那么A线上的矿场最后只活了一个。而你,你是B线。B线上的矿场是没有人活下来,对吧?”
塔文脑子里顺了一遍时间线,然后点头。
“那么问题就来了,”砂伦从脚边的地上捡起一颗碎石子,像是打水漂一样将它扔远,口中说道,“在这里,矿场没有爆炸,我也回来了,还出现了一个新的角色。”
他朝着对方挤眉弄眼,示意他想想那个新角色是谁。
塔文:“伽不佘。这是C线?”
“不,我更偏向于这个地方是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独立空间。”作为星盗,砂伦经常使用空间跳跃类的设备,所以对这些空间有自己的理解。
他说:“没有C线。所谓的C线,其实是她借用黑石给我营造出来的幻觉。”
什么砂伦体内的黑石粒子消失后,他也会消失这些事……他不认为那个人会说谎。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星盗想起了前不久在酒馆里使用过的脑神经传感器。
他啧了一声。
就说免费没好货!
那个德雷曼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有件事情不太对。”塔文忽然道,“B线……在爆炸的时候,我抱着你,似乎从坍塌的矿坑口掉了下去。”
星盗挑眉看他:“然后死了?”
“不,如果只是从高处坠落,我的身体还是遭受得住。”猎犬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要不是瞬间致死,给我喘息的时间我就能活下来。”
这也是猎犬被星海里不少人畏惧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眯起眼睛喃喃道,“我没死。至少掉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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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回家?”
死亡矿坑中,金发女人歪头表示不解,“那现在人呢?”
靠在墙壁上的怪物眼神中透露着迷茫,它缓缓摇头。
“他死了。”
“就在这里,”嘶哑的声音就像是矿坑中的恶灵,鼹鼠先生轻声道,“就在我的面前。被黑石吞噬得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