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宫服侍师弟的日子过得很快, 陆眠每天只需卯时起床,先陪着师弟去参加晨会,结束后回寝房补觉, 赶在午饭前回到师弟身旁,与其一同用膳。
下午通常是师弟的练功时间, 他可以趁此时机去厨房熬一锅鲜美鸡汤作为晚膳。
吃完晚饭, 师弟会处理公务,他得全程坐在桌案旁研墨添茶。
于他而言,与师弟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很快乐,若是可以, 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得百年时光,只愿能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除此之外, 还有芦上村的那名孕妇, 师弟异常关注。不仅派遣多个魔卫全天候守在孕妇身边, 还会每隔三天抽时间去往人间, 亲自检查胎儿状况。
他多次有意暗示, 表明天罗地网阵下不留残魂, 根本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师弟却像是入了魔般,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打心眼里觉得他能跳出限制, 是世间唯一的例外。
这完全是以前的师兄滤镜!
必须要打碎一次才能让师弟从魔怔中跳出来,看清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修真者,与其他修真者没有任何不同。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时间来到半个月后。
修真界会在三天后开启秘境,秘境百年开放一次, 让各宗门的优秀弟子进入秘境历练,得到最多机缘的弟子视为魁首, 不仅奖励一件价值非凡的仙器,还能享有藏书阁三个月的开放特权。
藏书阁由五大宗门创建,从古至今的厉害功法大部分都被收录其中,修真者若是有幸踏足,于修为大有裨益。
这就导致了参与秘境的修真者数不胜数,宗门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在里面夺宝杀人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为了报围剿之仇,魔族最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秘境大比上,只留有三分之二的男魔修守在魔域,其他魔修倾巢而出,各凭本事地混迹于修真者中,意图在秘境里把修真界的新鲜血液一网打尽。
陆眠跟随师弟来到修真界,提前在秘境附近租下一整间客栈,供跟来的魔修住宿休息。
晚来一步的宗门对此很不服气。
领头女修数清司沐辰带来的弟子数量,特意比对客栈的房间数量,发现还能剩下一半空房,当即有些不乐意,气愤道:“秘境开启,来往住店的宗门不计其数,住房问题紧张,咱们应该互相体谅!”
她身侧的白衣青年微微拱手,客气道:“虽然是你们先包下的这家客栈,可就算你们宗所有弟子全住进去,也有一半的房间空着,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空余房间让给我们,不仅能省下不少钱,还能和颇负盛名的逍遥阁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面对二人不间断的单方面输出,陆眠本能看向师弟。
司沐辰坐在凳子上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我们乐意花钱如流水。”
言外之意便是不差钱,也不想结交其他宗门,让房之事没得商量。
逍遥阁作为五大宗门之首,在修真界有着绝对领导权,门下弟子外出,只要报出宗门名号,都是被人毕恭毕敬供起来的,这还是头一次踢到铁板。
领头女修对着司沐辰怒目而视,胸膛剧烈起伏,冷声道:“你们是哪个宗门的?有胆子就报上名来。”
司沐辰自顾自喝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陆眠会意地站起身,道:“我们就是个小宗派,叫……偷心盗贼宗,像你们这样的大宗门应该没听说过吧?”
偷心。
盗贼。
光听名字就觉得邪里邪气,领头女修扬起下巴,语气很是高傲:“真是自甘堕落,只有魔族才会取这样的名字,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自觉让出一半房间,否则……”
见她半天都不加上后言,陆眠追问:“否则会怎样?”
领头女修扬起手中灵剑,撂下狠话:“否则我会手动让你们变得自愿。”
在魔域待的久了,魔修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不长眼的敢对狠厉无情的尊上放狠话,皆瞪大眼睛看好戏,想亲眼瞧见这个嚣张人类的凄惨下场。
陆眠佯装害怕地抱紧双臂,假惺惺道:“哎呀,我好怕啊。”
见此情状,领头女修气得身体发抖,手指颤巍巍指着陆眠,勃然大怒道:“你……你这是什么语气!”
陆眠笑眯眯道:“你听着是什么语气,那就是什么语气啊。不过是逍遥宗弟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但凡有面镜子,也该照照自己仗势欺人的丑恶嘴脸。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横行霸道惯了,总会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你们这个破落宗门算哪门子铁板?”
领头女修单手结印,感受到召唤的灵剑剧烈颤动,如离弦之箭般冲陆眠的方向刺去。
陆眠保持着柔弱不堪的模样,迅速缩头躲到师弟身后,堂而皇之告状道:“尊上救我!这女人不讲道理,话都没说几句,连声招呼也不打,一上来就开始放杀招!”
那柄灵剑在离司沐辰一米之外的距离停下攻势,似是见到了什么可怕东西,停在空中瑟瑟发抖。
司沐辰抬起眼皮,冷冷扫它一眼,灵剑不堪重负,重重摔落在地。
领头女修见状,忌惮地后退几步,连灵剑都不敢召回。
明白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对面之人对手,白衣青年护在女修身前,语带歉意道:“在下是逍遥阁大弟子段潜,这位是我的师妹,苗念彤,逍遥阁女修甚少,难免把她惯得刁蛮任性,还请阁下见谅,不要跟个小丫头一般计较。”
司沐辰把陆眠推到身前,道:“不光你师妹刁蛮,我这侍女也被我宠的无法无天,受不得一点委屈,段公子,不如你问问她,看她要不要跟你师妹计较。”
苗念彤顺风顺水惯了,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放狠话道:“不过是一个低贱侍女,本姑娘就算是杀了她又能怎样?你若是胆敢伤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
“住口!”
段潜厉声呵斥,打断她的威胁之言,而后才态度和缓地转向陆眠,道:“姑娘可否看在段某面子上,与我师妹化干戈为玉帛?”
陆眠似笑非笑地把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我都不认识你,你在我这儿有什么面子?是想靠逍遥阁大弟子的身份让我给你面子,还是……凭借这张白净俊俏的脸让我给个面子?”
“要是没有我家宗主护着,你师妹那把灵剑早就把我捅了个对穿,段公子,你是觉得凭你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我做到既往不咎?也太痴心妄想了些。”
见青年被怼的面色铁青,他放缓语气,主动退了一步,道:“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要不咱们各退一步,让你师妹简简单单给我道个歉,再赔点精神损失费就行。”
段潜蹙眉道:“何为精神损失费?”
“咱们本来是各述道理,可你师妹不讲武德,率先用灵剑攻击我,那道攻势虽然被我家宗主有惊无险地化解,却切切实实让我收到了惊吓,未来几个月都会心有余悸,甚至于夜晚也会频频做噩梦,导致白天精神不济,无法照顾宗主。”
陆眠顿了顿,继续道:“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对我的工作状态影响巨大,我向你师妹索要黄金百两不过分吧?”
“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苗念彤被惊得瞪大双眼,抬高声音辩驳道:“我的灵剑压根就没伤害到你,你这完全是敲诈勒索的奸商行为!”
陆眠几步上前,捡起地上灵剑,递到师弟手里,不紧不慢道:“不想赔钱也行,我们偷心盗贼宗讲究一报还一报,你刚刚用这把灵剑攻击我,被我侥幸躲过去了,我现在也要让我家宗主攻击你一次,这样也算公平。”
苗念彤质疑道:“这哪里公平了?既然是我用剑攻击的你,就算要一报还一报,也应该是你用剑攻击我一次,干嘛要扯上你家宗主?”
看出陆眠毫无灵力,即便挥出一剑也伤不到师妹,段潜附和道:“我师妹只是逍遥阁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你家宗主作为前辈,若是在大庭广众下对小辈出手,会叫人贻笑大方的。”
陆眠完全不吃这一套:“你在修真界混迹多年,有听到过我们这个宗门吗?”
段潜道:“闻所未闻。”
陆眠笑眯眯道:“那不就得了。我们就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就算我家宗主欺负小辈又怎样?修真界连我们宗门的名字都没听过,又该怎么来嘲笑我家宗主?”
“……”
此言一出,段潜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瞥见师妹泫然欲泣的脸庞,他攥紧拳头,憋屈道:“姑娘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陆眠道:“我也不欺负你们,我家宗主能帮我攻击你师妹,你同样也可以帮你师妹挡下一击,段公子,这次总公平了吧?”
这算哪门子公平?
刚刚对方纹丝未动,仅用眼神就能让灵剑望而却步,若是让其对师妹出招,即便他拼着全部修为出手相护,也保护不了师妹,还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段潜有些为难:“姑娘,也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一条路可以走,但是黄金百两太多了,我们实在拿不出……”
陆眠双手抱胸,嗤笑道:“那么大一个逍遥阁,连黄金百两都给不了弟子,还说是什么五大宗门之首,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们拿不出也行,可以用两张秘境请帖来换,我这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疯了吧你!”苗念彤双眼冒火,气得跳脚,咬牙切齿道:“每个宗门只派发三十张秘境请帖,你一开口就要两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既不想赔钱,又不想挨打,好不容易给出个解决方案也万般不愿,既然一点亏都不想吃,那你今天就把命留下吧。”
见女修被吓得面色发白,陆眠放软语气劝道:“苗姑娘,秘境请帖是逍遥阁派发的,只是两张请帖而已,你动动手指就能拿到吧,没必要为了这点身外之物而枉送性命。”
段潜沉思片刻,拿出一张素色请帖递到师妹手中,道:“师妹,这张请帖加上你的刚好是两张,去给那位姑娘送去。”
苗念彤犹豫道:“可若是师父问起……”
段潜道:“就说你把请帖交给我代为保管,是我粗心大意,不小心弄丢装着两份请帖的乾坤袋。”
苗念彤内心天人交战,握紧那份轻薄请帖,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不愿连累师兄,可……现在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抱歉师兄,是我连累你了。”
段潜失笑道:“你连累我的时候还少了?”
苗念彤心里酸涩,从乾坤袋里拿出请帖,叠在师兄那份上,一同递给陆眠,道:“这是两份秘境请帖,给你!”
陆眠接过,道:“看在这两份请帖的份上,我们就大发慈悲,把剩余的空房间租给你们住,只要一百两白银。”
“谁稀罕跟你这个奸商住在一起,师兄,咱们去找别的客栈!”苗念彤冷哼一声,拉着段潜转身就走。
陆眠坐回凳子,喝了一口茶水,道:“我会为你们留着这些空房,半途反悔的话欢迎回来,届时价格会往上升一倍。”
“我就是在野外打地铺,都不会反悔!”
撂下这句狠话,苗念彤头也不回地离开客栈,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段潜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败在师妹的强硬态度下。
目送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司沐辰好笑地看着陆眠,道:“这就是你说的不费吹灰之力拿到秘境请帖的办法?”
“手段是有那么一点不光彩。”陆眠献宝似的奉上请帖,得意道:“最主要的还是结果,一下就拿到两张请帖呢,你就说这个办法有没有用。”
“尚可吧。”司沐辰话风一转:“我只是有些奇怪,逍遥阁作为这次秘境比试的主要创办方,理应会提前订购客栈,为何会在秘境即将开启前寻找住宿?”
陆眠心虚道:“他们预定的那家客栈是魔域名下的,我就在早上放了把火,把整个客栈都烧了。”
司沐辰追问道:“你可知那是谁手下的产业?”
陆眠道:“应该是万曦长老名下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万曦身穿一袭黑裙,走进客栈,半是玩笑半是抱怨道:“尊上,属下名下的客栈可就只有一家,现在被你的小侍女烧毁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司沐辰道:“你想怎么算?”
万曦指尖绕上一缕卷发,打着商量道:“既然是用属下名下客栈换来的请帖,怎么着也该有属下一份吧?”
“这个不行。”司沐辰拒绝得非常干脆,道:“计划是阿陆想的,也是阿陆带人去实施的,请帖理应有阿陆一份,至于你说的客栈,大不了从本座产业里拨一家给你。”
见他这般维护贴身侍女,万曦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属下也可以不要补偿,只要尊上让阿陆姑娘为属下暖两天床,此事就一笔勾销。”
司沐辰依旧拒绝。
按理来说,阿陆和万曦同为女魔,睡在一张床上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前几天他呼唤阿陆好几次、对方一无所觉的模样,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阿陆似乎听觉有损,时而灵敏,时而迟钝。
万曦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道:“尊上还真是在乎阿陆姑娘,一点亏都不舍得让她吃。”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泛起一片金黄色的光晕,透着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气息。
就在这时,逍遥阁那群弟子气喘吁吁踏进客栈,动作统一地灌了几杯水下肚。
陆眠站在二楼,倚靠扶手姿态散漫,手里端着一碗甜粥,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明知故问道:“段公子,苗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苗念彤面色铁青,道:“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眠故意逗她:“我之前有说什么吗?”
段潜习惯性把师妹护在身后,拱手道:“姑娘,我师妹性格率真,没有恶意,麻烦你不要再戏弄于她。这是约定好的二百两白银,还请姑娘把空余客房让给我们逍遥阁。”
陆眠看向身侧,魔卫领命,下楼从段潜手里接过二百两。
“希望你们住的开心。”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搭理逍遥阁弟子,转身走进靠窗房间,跟师弟分享喜悦:“尊上,咱们今天算是赚大了,二百两到手,相当于咱们住店非但没花钱,还净赚一百两!”
司沐辰靠在窗边软榻上,应了一声。
陆眠紧盯着师弟正脸,询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用这些钱去给你买回来。”
半晌没看到回答。
他疑惑地凑上前。
司沐辰缓慢坐直身体,语气严肃道:“阿陆,你以前从不敢直视本座,最近胆子倒是肥了一圈,每次谈话,你的注意力好似都集中在本座下半张脸上,本座能知道原因吗?”
陆眠心里一紧。
最近这半个月,他先是彻底失去嗅觉,听觉也在逐渐削弱,很多时候都需要观察口型来猜测对方所言。
第132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4
师弟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软榻旁的台阶坐下,恭维道:“魔域里的男性魔修样貌丑陋、身材魁梧,连最基本的养眼标准都达不到, 尊上却有着天人之姿,来到凡间也不逊色于任何人类, 你难道不知美色惑人的道理吗?”
“你与本座朝夕相处, 就算这张脸再怎么姿色过人,整日面对,也该看得厌烦了。”为防止他继续反驳,司沐辰言辞直白道:“就算真如你所说的是沉迷男色, 那你为何只盯着本座的嘴看?”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师弟作为容颜清俊的魔尊,最初向其表达爱慕的女魔恒河沙数, 因为他的醋意大发, 皆被调去偏远地方做工, 从无例外。
他若是往感情方向回答, 十有八九也会被师弟立马疏远, 不光会收回贴身侍女的身份, 还会剥夺秘境之行。
思虑太多,陆眠好半天都没能开口回答。
司沐辰神色了然, 道:“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还是……听不到本座在说什么?”
“本座身边曾有个十分信赖的魔修,儿时被刺穿耳膜,听不到任何声音,阿陆,你猜他是怎么跟魔对话的?”
似乎根本没打算等陆眠回答, 他自说自话:“他也是像你一样,无时无刻都盯着其他魔修的下半张脸瞧, 通过观察口型来猜测谈话内容。”
陆眠道:“这半个月来,我整天呆在你身边,连擦破皮的情况都很少有,怎么可能会突然变聋?”
司沐辰不欲浪费时间,道:“你现在背过身去。”
陆眠头脑飞速运转。
这种避无可避的情况,该怎么应对才好?
若是背过身去,看不到师弟的唇语,他的耳聋会暴露无遗,师弟一旦喊来魔医为他检查身体,天罚之事也将无法隐瞒。
届时,其他细节会如抽丝剥茧般尽数袒露给师弟,场面定然会十分失控。
师弟不仅会怀疑没有魔力的他是如何引来天罚的,还会在魔医把完脉后质问他为何男扮女装,装成柔弱无力的模样潜伏在他身边,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师弟认真专注的眼眸,他没有太多思考时间,只能依言转身。
身后是一面素色屏风,上面绣着繁复华丽的金色花纹,骤然把目光放在其他物体上,他顿觉周围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无法听到。
这种感觉其实很可怕。
你会觉得四周空芒,整个世界只余你一人,单是静默,就能把人逼疯。
这些日子,与其他人相处时,他的世界是寂静无声的。
唯有在面对师弟时,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师弟的容貌、声音、身形、习惯……所有一切都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
即便不看师弟,也能凭借脑中记忆在纸上完美复刻那张清俊脸庞,即便不听师弟说话,也能根据口型想象出那道独特悦耳的声音。
现在看不到师弟那双软唇,他的想象力像是被人捏碎成渣,再怎么拼也拼不出记忆中的声音。
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陆眠转过身,看到师弟眼中果然如此的神情,便觉得大事不妙。
“阿陆,本座刚刚说了什么?”
司沐辰紧盯着他的双眼,询问道。
陆眠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司沐辰握住陆眠双肩,将其按坐在软榻上,掌心蕴上魔气,探查耳朵的内部情况。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洞口钻入,越往里深入一分,他的脸色越差。
陆眠却保持着面不改色。
天罚造成的五感尽失只会在宿主身体里体现,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即便师弟现在把他脱光,在他身上也看不到任何伤痕。
他偏过头,问道:“尊上,检查出什么了吗?”
司沐辰失望地收回魔气,道:“没有。你的耳朵很健康,没有遭受过任何攻击,告诉本座,为何会毫无缘由地变成如今这样?”
“也不算是毫无缘由……”
陆眠支支吾吾反驳了一句,压低声音回道:“这其实是我家掩藏最深的秘密,绝对不能外传,此时要是说出来,尊上会为我保密吗?”
司沐辰道:“本座不是多嘴多舌的魔。”
“我爹娘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属于近亲通婚,容易生出畸形儿。”想起在现代看过的某本书籍,陆眠酝酿片刻,开始胡编乱造:“我其实是他们生下来的第三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刚生下来就有五双手脚,缺少一个鼻子,无法呼吸导致窒息而死;第二个孩子头部太大,卡在母体中导致难产,我爹只能下令放弃孩子,保住我娘。”
“我是第三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外形正常,唯一有所欠缺的便是体内天生没有魔力,即便如此,爹娘依旧欣喜若狂,听说凡间有个贱名好养活的说法,没有特意给我取名字,随了爹的姓氏叫阿陆。”
他用手撑着下巴,目光里满是失落:“本以为这辈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老去,没想到身体还是出了问题,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有一种听力在逐渐下降的感觉,昨天才彻底听不见的。”
相处时间越久,司沐辰越觉得阿陆不仅眼睛像陆眠,性格方面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很多时候,他看着阿陆的笑颜,恍惚间脑海里会出现陆眠拿着一罐桂花糖温言软语哄他的模样。
瞎道士明明说过,芦上村那名孕妇腹中胎儿才是陆眠转世,阿陆只是魔域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魔,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每发现女孩生气委屈,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疼怜惜。
他无数次劝告自己,不能见异思迁,陆眠才是他放弃一切、舍生入死也要牢牢抓住的人。
为了剪断这份不合宜的情感,他甚至想把女孩赶出魔域,然而每次都是刚生出这个念头,反悔的情绪也会随之而来。
仿佛是潜意识在警告他,若是贸然如此,只会悔恨终生?
他眸色暗沉,道:“为何不告诉本座?”
“我那两个哥哥的下场证明耳聋不可逆的,告诉尊上也无济于事,还会让你无时无刻悬着心。”陆眠指了指眼睛,宽慰道:“听不到声音也没事,我还有一双眼睛,能看懂唇语,最简单的交流还是能做到的。”
司沐辰拿出一张秘境请帖,语气不容置喙:“这份请帖送给万曦吧,秘境里危机四伏,听不到声音就意味着失去了第二双眼睛,也会多一份危险,旁人要想在背后偷袭,会变得异常容易。”
陆眠紧紧捏住请帖边缘,“不行!”
“尊上,你不能出尔反尔,刚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你说过这份请帖是我的!”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师弟,撒娇道:“你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还怕在秘境里护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吗?”
司沐辰不为所动,从他手里强硬地抽出请帖,吩咐魔卫将其送去给万曦。
“你不讲理!”
陆眠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含泪控诉道:“这是我绞尽脑汁才拿到的请帖,一言不合你转头就送给别的魔,从根本上罔顾我的意见。”
“阿陆,你想跟着本座进入秘境也行,要么有足以自保的魔力,要么有耳听八方的能力,否则一切免谈。”
司沐辰躺回软榻,闭上双眼,对房间里的闹剧置之不理。
闹了半天,也不见师弟改变主意,陆眠深吸一口气,面上装作怒气冲冲的模样,离开房间,嘴里却诚实道:“我出去一趟,用赚来的钱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脚步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司沐辰睁开眼,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唤道:“庄左。”
穿着黑衣、肌肉健硕的蒙面魔修突然出现,单膝跪地等候命令。
司沐辰语气淡淡道:“跟上她,暗中保护即可。”
庄左领命,消失在原地。
黄昏渐渐退去,夜色笼罩大地,街边摆摊的商贩纷纷点亮灯笼,用以照明,夜市里人声鼎沸,为夜色增添了热闹又繁华的色彩。
踏出客栈后,陆眠能明显感受到周围藏匿着一个实力不低的魔修,对方并未做其他出格之事,只是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似乎是在跟踪他。
想来是师弟特意安排来贴身保护他的魔卫。
他不动声色,辗转在各个小摊前,购买小吃点心。
没过一会儿,手中提满了油纸包,他随意寻了处空地坐下,本想着歇息片刻,没等他把提着的东西放下,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他僵硬地转过头,梳着两个马尾辫的甜美女孩正对着他怒目而视,明亮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神情很是委屈,哭诉道:“呜呜呜姐姐,你为何要把我的小花坐在身下?快点起来呀,你会把它压坏的!”
什么小花?
方才他往下坐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难不成是他的触觉也开始消失了?
陆眠心往下沉,提着满手的油纸包迅速站起身,看到一张剪成人形的小纸人仰面朝天地瘫在刚刚坐着的地方,呈现一个大字,边角没有被坐出褶皱。
女孩立马凑上前,小心翼翼将纸人捧起,破涕为笑道:“小花,还好你没被姐姐压坏,要把我担心坏了。”
陆眠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发现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沾染不少泥土灰尘,衣裙上也有许多补丁,活脱脱的乞丐形象。
确认纸人无碍,她舔舔嘴唇,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怯生生道:“姐姐,我好饿,可以把点心给我吃一口吗?”
陆眠重新找了片空地坐下,打开油纸包,递给女孩,“吃吧。”
女孩接过,拿起糕点狼吞虎咽,就算被噎住喉咙也没停下吞咽,想来是饿了许久。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陆眠想了想,把所有油纸包尽数摆到她身边,叮嘱道:“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我去给你买杯糖水喝。”
女孩用力点头。
陆眠起身离开,在小摊上买了一杯糖水,折返回来,却发现原地空无一人,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那堆油纸包。
看来是遇到骗吃骗喝的小乞丐了。
他把糖水一饮而尽,去集市上重新买了几份糕点,赶在打烊前回到客栈,向师弟献上一晚的收获。
司沐辰来者不拒地收下,道:“这几日你老老实实呆在客栈,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附近集市逛逛,好歹是个女孩子,外出逛街要多为自己买些衣服首饰,做妆点之用,不必挂念本座。很晚了,回房睡吧。”
回到房间,陆眠撩开衣袍,露出腿上的冻疮。
经过半个月来的恶化,冻疮由红变紫,无时无刻都瘙痒难耐,隐隐还有些发脓迹象,这些还只是身体表面的创伤。
更严重的要数身体内部的损害,那枚冻疮如附骨之蛆般吸附着小腿,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汲取灵力。
每日流逝的灵力虽然非常微小,可若长此以往的话,会逐渐搞垮宿主身体。
师弟身上的冻疮是五年前出现的,魔力应该也流逝了五年。
魔族寿命是人类的十倍,师弟又是魔域里掌握生杀大权的魔尊,随着年岁的不断增长,魔力在积年累月中每况愈下,等到有后起之秀为魔尊之位挑战师弟时,只会是必败无疑的结局。
按照五感尽失的规律,再过半个月,他就会彻底失去触觉,必须要在触觉消失前找到解决办法!
打定主意后,他上床睡觉,打算明天再去试着搞来一张秘境请帖,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跟着师弟进入秘境!
翌日清晨,陆眠被刺眼的阳光照醒,刚睁开双眼,就跟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对上。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坐起,这才看清蹲在床边的是昨晚那个骗吃骗喝后溜之大吉的小姑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委屈道:“我饿了。”
“你饿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见女孩被说得泪眼汪汪,张大嘴就要哭嚎,陆眠深吸一口气,打断施法道:“昨晚那堆东西还不够你吃的吗?”
女孩用力点头,道:“那些食物都让孙爷爷吃了,我现在很饿,好心姐姐,能不能再给我点吃的?”
见她实在可怜,陆眠穿上外衣,道:“你跟我一起出去,带你去买好吃的。”
“谢谢姐姐!”
女孩霎时间眉开眼笑,扑到他身上,用脸颊开心地蹭了蹭他后背。
陆眠穿衣动作一顿,忙把她从自己后背扯下,严肃道:“不许往我身上贴。”
女孩瘪瘪嘴,眼里蒙上一层泪花,“为什么?姐姐是讨厌我吗?”
陆眠铁石心肠道:“要是想吃东西,从现在开始不许哭,也不许往我身上扑。”
女孩止住眼泪,不敢再哭。
陆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找来这家客栈的?”
女孩咬着下唇,抽抽噎噎道:“我……我叫屠娇娇,昨夜离开前,害怕找不到你,就让小花跟着你,我是根据它留下的指引找来的。”
屠娇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陆眠总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还有,小花不是昨晚的人形纸人吗,那么薄的纸片人还能追踪人类?
还是他的理解错了?这小丫头是有把所有东西都命名成小花的癖好?
他难以理解地皱眉:“什么小花?”
女孩从床底摸出一个眼熟纸人,道:“姐姐,你是失忆了吗?小花昨天还被你压在屁股下面呢,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就不认识了呢。小花,快跳下来给姐姐打个招呼。”
纸人轻飘飘跳下女孩手掌,站在床上冲陆眠鞠躬,以示问好。
这是掩月宗的控纸术。
他总算想起是在哪里听到屠娇娇这个名字了。
那是他还在天衍宗的时候,跟师弟外出执行任务,无意中听到掩月宗两个弟子的谈论。
大意是说宗主之女屠娇娇虽天生痴傻,却极得宗主喜爱,很是惹人眼红,在宗主外出会友时,贪玩走失两年,至今未归。
算算日子,这应该是屠娇娇失踪的第八年。
要是用宗主爱女换取一份秘境请帖,不知掩月宗肯不肯?
陆眠俯身询问道:“你今年几岁?家在何处?”
屠娇娇思索片刻,犹疑道:“我应该是……十六岁了,我现在的家在一个破庙里,家里只有孙爷爷和狗娃弟弟。”
也就是说,她是在八岁那年失踪的。
陆眠试探道:“你以前还有家吗?”
“有的!我以前的家里有爹爹娘亲,玉书师兄、慧月师姐……还有别的哥哥姐姐,房子很大,几天都逛不完!”
说到这里,屠娇娇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胡乱抹了把脸,呜咽道:“对不起姐姐,我控制不住眼泪,只要一想起爹爹娘亲,我就想哭……”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陆眠态度和缓了些,道:“没关系,你随便哭,等哭够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姐姐,你真好!”
夸完人,屠娇娇谨小慎微地拉住他衣角,缩了缩脖子,道:“能不能……再多买一份食物,我想带回去给孙爷爷和狗娃弟弟吃。”
第133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5
陆眠在她头顶摸了一把, 语气温和道:“当然可以,不过……你需要在送完食物后陪我去个地方。”
此前调查逍遥阁预定的客栈时,他顺带也查清了其他四个宗门的暂居地。秘境会在一天后开启, 尽量要在今天拿到请帖。
处理完屠娇娇的私事,他准备带上她前去拜访掩月宗, 以此邀功换得一份请帖。
屠娇娇仰起头, 追问道:“姐姐能告诉我要去哪里吗?”
“我要带你去找你爹。”
“那张叫小花的纸人出自以控纸术闻名的掩月宗,那应该是你以前的家。”陆眠直视她的双眼,耐心解释道:“掩月宗宗主的爱女屠娇娇失踪八年,宗门上下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
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有些复杂, 屠娇娇眨眨眼,把注意力放在最后那句话上, “我每天都陪着孙爷爷在街边乞讨, 爹爹那么厉害,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找到我?”
陆眠吐露前些年听到的消息:“你失踪那天, 屠修贤外出会友, 回程路上遭遇魔修袭击, 身受剧毒,原本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恰好有一名药师路过此地, 施以援手,解了一半毒性,并嘱咐他切不可大喜大悲,免得毒素蔓延。”
“回到掩月宗后,得知你失踪的消息, 屠修贤急火攻心下吐出一口黑血,当场昏厥。”
待女孩理解所言何意, 他继续道:“宗门里的医修全力救治,命虽然是保住了,毒素却伤到脑神经,让他变成了活死人。”
屠娇娇咬了咬手指,不解道:“什么叫活死人?是可以在死亡后复活的人吗?”
虽然觉得跟一个幼稚懵懂的女孩说生死之事很残忍,陆眠还是打算详细讲解,避免在交涉途中出现茬子。
“活死人是指半死半活的人。他虽然还活在世上,却被按下了暂停键永远保持一个姿势,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说话,像是死去的尸体。”
屠娇娇似是被吓到了,好半天都没说话。
沉默良久,她表情木楞,呆呆吐出一句话:“姐姐,我爹一直躺在床上,会不会觉得闷啊?我娘以前总说他不着家,老想着往外面跑,现在他不能动弹,连饭都得别人喂到嘴里,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应该很难熬吧……”
陆眠没体会过那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回答。
到底是孩子心性,结束难过后,屠娇娇揉揉通红的眼睛,道:“姐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陆眠道:“什么问题?”
屠娇娇道:“我爹现在成了活死人,还能认得我吗?”
陆眠回答得毫不迟疑:“能,活死人能听到别人说话,只要你在他耳边事无巨细地介绍自己,他就能听出你的身份。”
敏锐察觉到他态度变好,屠娇娇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那我能带着孙爷爷和狗娃弟弟一起去吗?他们为了养活我,吃了很多苦,我想把他们带到我家,我以前的家不仅有很多空闲房间,还有吃不完的点心和糖葫芦,我想让孙爷爷能在死前睡到一副檀木棺材,让狗娃弟弟能习武练功。”
“屠姑娘,这些可以等见到你爹娘后再做安排。我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不小心走岔路或是绕到远路,会累到孙爷爷的。”
瞥见女孩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陆眠提出建议:“等你认完亲,可以让掩月宗弟子安排一辆马车去接,这样的话,不仅能给孙爷爷和狗娃弟弟一个惊喜,还不用让他们奔波受累,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屠娇娇总算被说服。
约莫到了师弟的起床时间,陆眠带着女孩推开隔壁房门。司沐辰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眺望闹市,眉眼间的孤寂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样的师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清冷气息,没有一点人气。
不想让对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拉着屠娇娇走到屏风旁,语气兴奋道:“尊上,看我睡醒后发现了什么!”
司沐辰偏过头,毫无情绪扫了陌生女孩一眼,道:“她是谁?”
心里筹划着拿到秘境请帖的计划,陆眠不想惊动师弟,导致出师未捷身先死,遂半真半假道:“昨晚逛夜市时见她可怜,赠送了些吃食,今天早上她无声无息摸到我房间,说是不小心迷路了。”
见他突然停住介绍,司沐辰微抬下巴,等待下文。
陆眠才继续说道:“她是个小姑娘,流落街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所以我今天打算做做好事,送她回家。”
司沐辰颔首道:“可以。”
征得师弟同意,陆眠去集市买了些吃食,在屠娇娇的带路下回到破庙。
庙宇很小,屋檐上青瓦剥落,生长着几株荒草,殿内蛛网遍布,供奉一个泥塑神像,干草铺了殿内近一半的位置,上面有两张残破草席,躺着一位气若游丝的老人。
老人衣衫打满补丁,一头乱糟糟的白发,见到女孩回来非常高兴,却在听到他要带女孩去认亲时露出警惕神色,说什么也不同意。
陆眠把告诉屠娇娇的话原封不动说给老人听,这才使得老乞丐半信半疑。
恰在此时,破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梳着一头利落短发、衣衫褴褛的少年走进庙里,手里拎着一包药材。
他与女孩年岁相当,骤然在熟悉领域见到陌生人,眼中满是防备,露出一抹凶光,“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想来这位就是屠娇娇口中的狗娃弟弟。
这样的名字凡间一抓一大把,可此人浑身戾气,举手投足间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实在不像是老乞丐能养出来的。
陆眠暗自警惕,主动介绍自己后说明来意。
听完这段故事,狗娃一言不发,静默良久,才攥紧双拳道:“你的意思是……娇娇是掩月宗宗主的亲生女儿?”
陆眠摸出纸人,“这是掩月宗的控纸术,应该错不了。”
“你和娇娇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助她认祖归宗,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狗娃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陆眠开门见山道:“你知道秘境大比吗?”
见少年点头,他继续话题:“进入秘境,需要通行请帖,每个宗门有三十张请帖,我需要用屠小姐去和掩月宗换一份请帖。”
“要是我不同意呢?”
狗娃握紧挂在颈间的狼形玉坠,沉声问道。
陆眠脸上笑容消失,再不复最初的和气模样,一字一句道:“由不得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会把你打昏过去,再带着屠小姐去掩月宗所住的客栈现场认亲,地上那位孙爷爷连起身站立都困难,想必也没有能力来阻止我。”
时隔半月,他的灵力再度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压迫得狗娃面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股灵力是对特定对象释放的,屠娇娇一无所觉。
听到少年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她连忙凑过去蹲下身,不停冲着腿部吹气,道:“狗娃弟弟,你忽然跪下干嘛!磕出这么大声音,膝盖肯定很痛,我帮你吹吹,让痛痛飞走!”
狗娃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推开女孩凑过来的脑袋,道:“我不痛。”
通过短时间的接触,他能清晰感受到对面之人灵力的强盛程度,街边乞讨的这些年,也曾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修真者,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对方。
观其外形,最多只有二十多岁,却有着这般恐怖的实力,硬碰硬的话,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暂时压下抵抗,斟酌着语气,说道:“娇娇心智不成熟,孤身跟你去找掩月宗,爷爷肯定放心不下,不如让我跟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目睹全程的孙爷爷挣扎着坐起身,道:“姑娘,就让狗娃跟着去吧,他还算有些本事,不会拖你后腿的。”
思虑片刻,陆眠同意下来。
带着姐弟俩买了几身像样衣服,三人向掩月宗所在的客栈走去。
掩月宗财大气粗,住的是镇上非常有名的客栈,非常方便寻找。
走到目的地时,迎面撞上两个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紫色宗服,衣摆处绣着大片绿竹,像个门神一般守在门口。
见到服饰各异的三人,纷纷抽出灵剑,语气凶狠道:“客栈里住的是掩月宗的人,闲杂人等退避。”
陆眠两指夹着红色纸人,把神色凄惶的屠娇娇推至身前,扬声说道:“这是你们宗主失踪八年的爱女,屠娇娇,我是在街上发现她的,特意领来让你们认认人。”
其中一个外门弟子似是对此司空见惯,不耐烦摆摆手,驱赶道:“你们这种妄图冒名顶替的团体我见得多了,快走快走,没事别来烦我们。”
“你们不认得这个?”
陆眠晃了晃纸人,道。
另一个外门弟子嗤笑道:“不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纸人吗,别以为随随便便剪个纸人就能冒充娇娇小姐,我们掩月宗的控纸术有独特的术法维持,娇娇小姐那个纸人更是独一无二,你们就算是装也装不出来。”
陆眠侧过身体,把更大的空间让给女孩,“屠小姐,麻烦你让纸人动一动,跟他们打个招呼。”
来的路上,他拿五个糖葫芦诱惑,让她到了地方要言听计从。
听到命令,屠娇娇指尖勾动,纸人费力从陆眠手中挣脱,轻飘飘落到地上,熟练地向他们鞠躬。
见此情形,两个外门弟子神情微喜,忙冲着客栈里喊:“大师兄,你快出来看看,外面这个姑娘是不是娇娇小姐!”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客栈里走出一个俊逸青年。他迅速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屠娇娇脸上。
少女穿着一袭紫裙,肤色白皙,明眸善睐,瘦小肩膀垂下两条麻花辫,尾部系着蝴蝶结,这幅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娇小姐别无二致。
此时此刻,无需其他身份证明,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看似镇定地走到女孩身前,俯下身问道:“娇娇,记不记得玉书师兄答应过你什么?”
屠娇娇神色茫然,后退一步道:“骗人,你不是玉书师兄!”
沈玉书笑道:“我如何不是了!”
屠娇娇把手放到自己头顶,又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顶,认真比划道:“我的头顶只到你肩膀这里,可玉书师兄跟我是一样高的,而且……玉书师兄不长你这样。”
沈玉书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正对着她的脸,道:“娇娇,你小时候的身高、样貌也都不是现在这样,你都能有所变化,没道理玉书师兄还要停留在原地。”
“也是哦……”
屠娇娇垂下眼,艰难说服了自己。
沈玉书道:“现在能说师兄曾答应你什么了吗?”
屠娇娇重重点头,道:“师兄答应给我买两个糖人,小鸟形状的糖人!”
听到回答,沈玉书用力把女孩扣进怀里,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温柔道:“娇娇,分离八年,我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狗娃紧盯着环在屠娇娇腰间的大手,神色很是阴郁。
陆眠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认亲大会,插嘴道:“我帮你们掩月宗找回了人,是不是应该给点报酬?”
沈玉书松开怀抱,站直身体,道:“姑娘可有想要的报酬?”
陆眠不着痕迹瞥了眼右侧,“可否进去详谈?”
“自然可以。”
四人踏进客栈,里面聚集着不少内门弟子,刚打个照面,就不约而同围拢着屠娇娇,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关心。
唯有站在二楼的紫衣女修纹丝未动,只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女孩瞧。
注意到她隐晦的表情变化,陆眠不动声色,继续方才的话题:“我想要一份秘境请帖。”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声音只让沈玉书听到。
沈玉书有些为难:“对于此事,沈某无能为力,秘境请帖已经下发到每个弟子手中了,姑娘可以提别的要求,只要掩月宗能办到,一定尽力去办。”
陆眠道:“可我只有这个要求。”
沈玉书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请帖双手奉上,道:“多谢姑娘把娇娇送回掩月宗,这本是分给我的请帖,现在转赠给姑娘。”
二楼的紫衣姑娘率先出言反对:“师兄,你怎么能把请帖送给别人!以你的资质,定能在秘境大比拔得头筹,送给这么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只会浪费资源!”
秘境大比不仅是个人间的竞争,也是各个宗门间的竞争,没有实力强悍的领头人,进入秘境,无异于寻死。
掩月宗年轻弟子里资质最好的沈玉书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见大师兄这般轻易就把秘境请帖送出,纷纷劝道:
“大师兄,你可是我们掩月宗的支柱,怎么可以提前退出!”
“在场之人谁都可以不去,只有你不行,这是我的请帖,师兄你拿着它进去,进去后随便帮我找点灵丹妙药就行,我资质平庸,去不去没什么分别。”
“我平常在宗门里只会混吃等死,连最简单的阵法都学得磕磕绊绊,进去秘境只有挨打的份,还不如让这份请帖物尽其用,大师兄,我把我的请帖给你。”
沈玉书看向率先反对的紫衣姑娘,道:“没有我,还有你们的二师姐慧月,她会在秘境里护着你们的。”
在众位弟子心里,沈玉书是位温文尔雅、耐心细致的完美师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把难处告诉师兄,大概率都能被成功解决。
而二师姐程慧月尖酸刻薄、心胸狭隘,很少有弟子愿意同她打交道。
平日里的小忙她都不愿意帮,若是进入秘境,即便是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无动于衷,众人打心眼里拒绝这个提议。
有个弟子眼珠微转,想出个好主意来,高声道:“娇娇师妹是师父师娘生的女儿,要付报酬的话,我们这些师兄师姐都有一份责任,不能让大师兄独自承担这份压力,为了公平,咱们就用抽签的方式,抽到谁,谁放弃秘境大比!”
此言一出,无不赞同。
对于掩月宗的后续安排,陆眠没有兴趣知道。
拿到秘境请帖,他从腰侧拿出一道折成三角状的黄符,不着痕迹地塞到狗娃手里,低声道:“这张符能千里传音,屠小姐若是在掩月宗过得不痛快,就传音给我。”
没等少年回话,他步履轻快地离开客栈,在集市逛了一大圈,才回到师弟所在的客栈。
刚推开门,就见苗念彤坐在桌前,捧着一碗甜粥吃的正香。听到动静,她扭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相貌寡淡的熟悉面容,顿时没了胃口。
她放下碗,嘟囔道:“卑鄙无耻的奸商,这么晚才回来,还提着一大兜东西,肯定又是去坑害别人了!”
陆眠心情不错,懒得同她计较,哼着小曲走向师弟所在的屋子。
“尊上,我又给你带了好多吃食。”
屋内的司沐辰停止打坐,睁开双眼,恰好看到小丫头兴冲冲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情绪难得有些高涨,不由得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第134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6
“你昨天说食欲不振, 我特意去集市买开胃小吃,看到这家酸梅汤的门前站满了人,整整排了三行长队, 我从旁边路过时看到两个老婆婆在小声谈论,说是怀孕儿媳什么都吃不下, 唯爱喝这家的酸梅汤, 便想买来给你尝尝。”
“排到我时,大叔说没有酸梅汤了,我还有点失落,或许是看我实在难过, 大叔儿子把留给他的酸梅汤送给我了。”陆眠掂起手中的酸梅汤,眉眼飞扬道:“尊上, 你先尝尝, 看像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开胃。”
司沐辰心里一动。
小丫头额角沁出些许汗珠, 眼巴巴看着他的模样, 竟让他忽略掉眼前这张脸的普通平凡, 觉得非常可爱。
想到尚未出生的陆眠, 他像是被一瓢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
阿陆出现之前, 他能够很确定地告诉自己, 今生今世唯爱一人,为了师兄他甚至可以把灵魂都弃之敝履,现在却不敢说这种话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心产生质疑,一颗心怎么会在爱上一个男人的同时,喜欢上另一个女人?
明明前二十四年里, 他也遇到过不少女人,她们或是美若天仙、或是才情不凡, 各有各的优点长处,可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只容得下陆眠。
阿陆这个小丫头,长相平庸,资质也同凡人无异,脑子里每天都装着古灵精怪的想法,闹得他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对于这样的女人,以前的他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如今却可耻地动了心……
看到师弟眼中的痛苦挣扎,陆眠担忧地凑上前,询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司沐辰回过神来,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疏离之色,无甚情绪道:“没有,把东西放下,你回房睡吧。”
朝夕相伴二十余年,陆眠对师弟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察觉到对方的有意疏远,他神色微变,以为师弟是因屠娇娇的仙门身份对自己产生怀疑,连忙汇报今日之行:“尊上,我对你绝无二心!之所以帮助屠小姐认祖归宗,是看她实在可怜,要是早知道她爹是掩月宗宗主,我肯定会把这点好心死死压到肚子里!”
在他看来,师弟曾被修真界联合围剿,肯定对仙门各派恨之入骨,他作为魔尊贴身侍女,却吃里扒外地帮助掩月宗,现在应该会被怀疑成内奸。
本以为这样说能让师弟消气,不料对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既没说相信,也没大发雷霆,只一味驱赶他:“本座乏了,你也回去睡吧。”
话已至此,陆眠就算有无数句辩白之语,也只能咽进喉咙里。或许师弟今晚只是心情不好,左右还有明天一天时间,他还有时间解释。
翌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他先去往隔壁房间,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魔卫告知尊上出门采购秘境之行所需的物品,建议他可以去逛集市,买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来解闷。
这是什么意思?
生气到直接对他闭门不见了?
要早知如此,他就该换个目标对象,像坑苗念彤一样再去弄来一份请帖,而不是靠做好人好事,心安理得用报酬换来请帖。
陆眠心不在焉地靠着二楼扶手,想守株待兔,然而,直到晚上也没待来师弟,反而待来一个不速之客。
刚从外面回来的苗念彤双手环胸,绕着他走了一圈,嘲笑道:“从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跟个哈巴狗似的守在这儿,怎么?是你家宗主抛弃你了?”
陆眠从怀中掏出一沓钱数,懒得搭理她。
见他胆敢无视自己,苗念彤气愤地跺了跺脚,又很快冷静下来:“我要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叫阿陆吧?”
陆眠往外蹦出一个字:“是。”
“你讹了我们逍遥阁两张请帖,是打算跟你家宗主一起去秘境大比,好借此时机让偷心盗贼宗扬名立万,来年多收几个弟子?”苗念彤暂时压下怒火,猜测道。
陆眠兴致缺缺道:“算是吧。”
“你身无灵力,进入秘境就像是羊羔落进狼群里,必然难逃一死。”苗念彤面色涨红,支支吾吾道:“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但你好歹也算干了点人事,信守承诺给我们留了一半客房,我也不想看着你白白送死。”
心里实在害臊,她蒙头就往房间走,关门前补充道:“真心奉劝你一句,放弃秘境之行,这样你还能跟你家宗主长长久久的。”
因着这份善意,陆眠抬高声音,道:“我家宗主已经把我的请帖没收了,就算再怎么想去,也没法去了。”
直等到月上柳梢,司沐辰也没有回来,他从台阶上站起身,脸色很是阴沉。明天就是秘境大比,师弟到底去了哪里,是准备整宿都不回来睡觉吗?
若只是怀疑他勾结仙门,完全可以下令把他赐死或者赶走,没必要特意躲着,更何况方圆百里的客栈已然满宿,除了这家客栈,根本没有可供居住的地方。
师弟极有可能是去处理别的急事,还是跟秘境大比有关的急事,更小一部分原因是想借机躲着他,不愿面对他的胡搅蛮缠,也怕他不声不响混在魔堆里跟去秘境。
秘境大比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居然能让一介魔尊这般慌乱,连觉都来不及睡。
他走到守门魔卫身前,沉声道:“尊上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现在还不回来?”
整个魔域,无魔不知魔尊对阿陆姑娘的珍惜在意。
遭到疑似未来魔尊夫人的逼问,魔卫小腿肚不停打颤,结结巴巴道:“我只知道尊上是去采购秘境所需的物品,更具体的就一概不知了,毕竟……尊上的行程安排哪是我一个魔卫能随意过问的。”
陆眠问道:“你就没有听到些蛛丝马迹吗?”
魔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万曦搭上陆眠肩膀,绕着他走了一圈,“小侍女,你要是想知道尊上去了哪里,怎么不过来问我?”
陆眠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身体接触,道:“请万曦长老明言。”
“今早密探传来消息,说是秘境里原本封印着一头魔兽,却在前天夜里突然冲破封印。”万曦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自顾自道:“那是一头幻影魔兽,一旦踏足它所在的领域,就会深陷进过往最难以释怀的记忆里,任你修为再高也无法自拔。”
陆眠听过幻影魔兽的凶名。
它虽是品阶不高的魔兽,却有着堪称无敌的自保手段,可以随意幻化成任何事物,让人无从辨认,只能毫无抵抗地被拉入回忆,难以解脱。
几千年前,天衍宗的上任宗主就是在某个凶险之地遇到幻影魔兽,泥足深陷,无法从记忆中挣脱,最终被困死在那片蛮荒地。
想起昨夜苗念彤的劝告,他微微蹙眉,道:“逍遥阁公布这个消息了吗?”
万曦笑着摇头,道:“好像只通知了五大宗。”
陆眠试探着问道:“尊上要去采买的东西是不是和幻影魔兽有关?万曦长老,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类魔兽吧?”
万曦承认得大大方方。
陆眠厚着脸皮道:“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你又不去秘境,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见他有滔滔不绝的哀求架势,万曦勾起一侧唇角,怂恿道:“小侍女,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赖到尊上床上,等他半夜回来,直接开口询问,尊上这般宠爱你,十有八九会告诉你的。”
“剩余十有二一的可能呢?”
万曦笑眯眯道:“可能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陆眠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却被她用魔气缠住腰身,阻止向前,“看在你这么虚心求教的份上,我就给你一点提示,要是不小心踏进幻影魔兽布下的幻境,可以用一线牵破解。”
“怎么破解?”
万曦详细描述道:“这很简单,只需要用一根红绳绑住深陷幻境人的手腕,令一端系在自己腕上,割开彼此手腕皮肤,让各自的鲜血在红绳上相连,趁此时机,强行破开幻境进入,寻找时机把深陷幻境的人从里面拉出来。”
陆眠道:“真要这么简单,尊上只需要去集市买点红绳就行,为何到现在都没回来?”
万曦道:“因为破解幻境所需的红绳结在深渊之下的常青树上,那里不止有体型庞大、以肉为食的石像鬼,还有能轻易打破任何防御的熔岩巨兽,除了尊上,无魔能在深渊之下来去自如。”
魔域有两个禁地,魔沼和深渊之下。
前者是积尸地,聚集着数不胜数的怨念和魔气,凡是踏入此地的人或魔,都会被这股怨恨魔气缠住,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后者所在的位置非常隐蔽,仙门知之甚少,陆眠作为天衍宗弟子,同样不甚清楚,可万曦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让他暗暗心惊。
他刚想返回魔域,却见身侧女魔偏过头,惊讶道:“尊上,你总算回来了。”
陆眠似有所感地扭过头。
司沐辰长身玉立、姿态闲适,与往常无异,虽然是从深渊之下回来的,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凌乱破裂,站在楼下不知听了多久。
他连忙下楼,近距离把师弟从上往下打量一遍,关切道:“尊上,没有受伤吧?”
“没有。”
司沐辰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把手指粗的红线递给陆眠,吩咐道:“阿陆,把一线牵分发下去,确保每个要进秘境的魔修都能拿到一根。”
红线数量不多,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线身还有些潮湿黏腻。
好在客栈里的这些魔修也是各凭本事,谁有本事拿到秘境请帖,谁就有资格去秘境搞破坏,所以前去秘境的魔修并不多。
陆眠收回目光,把魔修聚集在一楼,根据人数分发一线牵,分发结束,手里还剩下两三根。
这样大的动静,成功吵到逍遥阁那批人。
苗念彤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清一楼场景,愣了一瞬,不解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是要去当促成姻缘的红娘吗?”
陆眠收起剩余的一线牵,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我们偷心盗贼宗的,问那么多干嘛,不会是想打探我们宗内机密吧?”
“笑话!你们宗门既没有名望,也没有实力,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宗门,有什么值得我打探的地方?”苗念彤嗤笑一声,扬声道。
“那就把嘴闭上,别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说完这句话,陆眠径直走向二楼,推开房门后,拿出剩余三根一线牵,问道:“尊上,还剩三根,你有给自己留一根吗?”
司沐辰嗯了一声,道:“阿陆,秘境会连着开放一个月,本座不在的日子,你要密切关注芦上村那名孕妇,确保半个月后她能平安无虞地生下孩子。”
陆眠答应下来。
虽然明天他也会进入秘境,根本无法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去芦上村,可他知道师弟在那位孕妇身上留下了非常厉害的保护阵法,甚至还有一道远古禁术,能在有效时间里代为承受百分之六十的伤害。
更何况,师弟具有瞬移能力,即便进入秘境,也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孕妇身边,根本无需他过多关照。
“至于多余的一线牵,喜欢的话你就留着吧。”交代完正事,司沐辰下逐客令道:“回房睡吧。”
天际那一缕深蓝逐渐淡去,薄光穿透云层,洒下第一道光。
陆眠从睡梦中醒来,得知师弟已经带着魔修前往秘境,连忙穿戴整齐,把自己易容成男子模样后,才迅速赶去秘境。
秘境入口处,以五大宗为首,其他宗门站在两侧,人数众多,声势极其浩大。
目光扫到天衍宗时,陆眠眼神冷冽,表情没有丝毫起伏,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霜。
时隔几月,再次见到师尊,他仍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望着弟子的眼神慈爱温和。
谁能想到他会因为异族血脉把疼爱多年的小徒弟打得灵脉尽断,丢进洞穴喂蛇;还会在利用大徒弟铲除异己后,害怕其羽翼丰满施行报复,先一步下手为强,把大徒弟围剿致死,丢进魔沼。
陆眠压下心中仇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秘境开启。
在此期间,他环视一圈,发现这里不仅有各宗门弟子组成的团体,还有许多孤身一人的个体,脸上都流露着警惕和浓重杀意,其中大部分想来是……有幸夺得秘境请帖的魔族伪装而成。
察觉到有人在身侧坐下,他下意识偏过头,险些贴到一张娃娃脸。他连忙拉开距离,不善道:“那么多空地,你干嘛要贴着我坐?”
娃娃脸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询问道:“兄台,你也是一个人吗?”
陆眠道:“有事吗?”
娃娃脸用力点头,道:“我看你挺合眼缘的,能不能跟我组个队?只要你跟我组队,我愿意做任何事,洗衣做饭、添茶倒水、脏活累活全部都交给我!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
突如其来的热情其实就是不怀好意。
陆眠站起身,走到另一个空地坐下。
“你再考虑一下嘛,别那么快就拒绝我。”娃娃脸锲而不舍地追过来,喋喋不休道:“我叫纪寒煜,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虽然实力不强,生活技能却是满分,只要你让我跟着,保准能在秘境里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陆眠不为所动:“这里到处都是单枪匹马的修士,你为何会独独找上我?”
纪寒煜脱口而出道:“因为你眼里没有杀意,跟你组队,我最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同伴背刺。”
陆眠拒绝道:“我不想跟人组队。”
此言一出,纪寒煜身体僵直,紧握双拳,似是受到了什么重创,忍得额角沁汗、面色惨白。
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陆眠大腿,道:“我不管!要是不让我跟着,我就……挂在你身上!让你走一步路都艰难!”
看着紧贴着大腿的黑色脑袋,陆眠一头黑线。
第135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7
在一众屏息凝神的修士中, 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尽数聚集在他们身上,其中不乏有好奇、窥视的视线。
看清只是两个修为低下、无门无派的修士后, 陆陆续续收回目光,不再过多关注。
陆眠十分不适应被抱大腿的感觉, 挥出一道掌风, 将其从自己身上撕开,凑到他耳边威胁道:“再敢靠近我,撕裂的就是你脖子了。”
话语中的冷意太甚,冻得纪寒煜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心有余悸地搓搓胳膊, 低头小声抱怨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个惊才绝艳、年少成名的天衍宗大师兄,气场好强, 怪不得能当男主, 我都被拒绝这么多次了, 再贴上去真的会嘎的!”
身体再次变得僵硬, 这次遭受的是雷击般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 硬扛过这波惩罚,还是选择凑上去, 极力推销自己:“我虽然实力不详, 但遇强则强,真的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兄台,你就再考虑一下嘛,不然我就把自己吊死在这儿!”
对方态度越是热情, 陆眠心里越警惕。
他微抬下巴,冷冷道:“你想吊就吊吧, 省得呆会儿死在别人手里。”
纪寒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动,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这还是原著里那个风流恣意、强大无匹,有着强烈责任心的男主吗?怎么会如此没有人情味!
计划被打乱,他愣在原地许久,才慢慢找回理智,打算一声不吭地跟在陆眠身后。
此人行为怪异、目的不明,陆眠不欲理会,刚想再换个地方站,却发觉周围人的视线突然集中在同一个地方,便暂时放弃这个想法,面向五大宗所在的方向。
须发尽白的逍遥阁阁主站在秘境入口,手持请帖,扬声道:“能得到秘境请帖的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今日齐聚在此,是因为百年开放一次的秘境大比,然而近几天来,城中屡屡发生修士惨死、秘境请帖被抢的命案。”
命案是从一周前开始的,惨遭杀害的修士无一例外,都持有请帖,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
众人原本还以为是没收到请帖的修士想进入秘境寻宝才杀人夺贴,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他们渐渐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每具尸体都死状凄惨,若只是想夺取请帖,无需下这么重的狠手,唯有对其恨之入骨才会如此行事。
所以,他们合理猜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魔族干的。
“我们身边混入了大量魔修,按理来说,应该停止秘境大比,以确保诸位的安全。”
他召来灵剑,举到头顶,语气激昂道:“可你们甘心咽下这口气吗?短短七日,魔族总共杀害五十二名修士,抢夺通行请帖,妄图破坏秘境大比,我们应该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段演讲下来,群情激奋。
修士们拔出各自武器,高举头顶,纷纷说道:
“不甘心!秘境大比是我们等了百年提升修为的机会,不能因为区区魔族,就停止举办!”
“杀人偿命,我们要为同胞报仇!弄死这些作恶多端的魔族!”
“一群只敢偷偷摸摸害人性命的恶徒,我们要团结起来,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见此情形,逍遥阁阁主眼中满是欣慰,跟其他四个宗主合力打开秘境大门,道:“你们总共有五百名修士,是仙门最年轻、最有活力的血液,这次的秘境大比,名次是次要的,只希望你们能把五十余名魔族一网打尽。”
修士们持着请帖陆陆续续走进秘境,等到无人通行时,秘境自动关闭。
陆眠踏进秘境,直奔左侧方向而去。
经过半个月的研究探查,他总算配得一剂治疗冻疮的药方,万事俱备,唯独缺少一味药引。
这味药引名叫冰火蛇鳞果,治疗冻疮有奇效,人间遍寻不得,唯有秘境里的魔兽冰火蛇才能孕育出来。
所以,他才会对进入秘境这般坚持。
“兄台,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纪寒煜连忙坠在陆眠身后,叽叽喳喳道:“你刚刚也听到了,五十多个魔修混了进来!没有你我肯定会死的很惨,你就当行行好,跟我组个队吧,别让我孤零零的!”
陆眠对此一无所觉,自顾自往前走。
纪寒煜跟了一路,连带着也说了一路,嘴巴口干舌燥,见陆眠迟迟不给出反应,怒从心中来,大步走到他身前,控诉道:“我叽里呱啦说了一路,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对方接二连三贴上来,陆眠有些不耐。
他掌心凝聚灵力,打在纪寒煜身前那片土地上,砸出一个三米深的大坑,加重语气警告:“若是再见到你跟着我,下次灵力打到的地方就是你身上了。”
纪寒煜连退三步,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对上陆眠毫无情绪的黑眸,他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向与之相反的地方,头也不回道:“兄台,我这就离开!咱们同为修士,有话好说,整天打打杀杀的也没什么意思……”
直到再听不到他的声音,陆眠才继续前行。
秘境异常庞大,四面八方都种植着绿色树木,非常便于隐蔽躲藏。
他一路向西,途中陆陆续续遇到几个伪装成修士的魔族,因看不出他是何修为,又见他身穿常服,猜测他只是个无门无派、无甚修为的小修士,便突然袭击,想为自己的恶事录里多添一笔。
这些魔是师弟下属,他手下留情,只教训了一顿,并未收取性命。
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结局,哪成想峰回路转,魔修们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暗自嘀咕一句怪人,纷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解决完麻烦,陆眠继续向前,寻找传说中的冰火蛇。
书上记载,冰火蛇长着两个蛇头,其中一个能喷火,另一个会凝冰,冬天喜爱阴冷潮湿的环境,夏天喜爱炎热干燥的环境,现今是秋季,它应该会更倾向于前者。
因此,他只要去山洞、巢穴这类的湿冷地方,得到冰火蛇鳞果的几率才会大大提升。
决定好后续安排,陆眠正要继续前行,刚扒开一簇灌木丛,正好撞见两个宗门对峙的场景。
左侧是掩月宗,穿着标志性的紫色校服,衣摆处绣着大片绿竹;右侧是他所熟悉的天衍宗,弟子皆穿白衣,腰悬灵剑。
掩月宗的领头之人是沈玉书。
此刻他面色阴沉、神色冷峻,面对屠娇娇时的温柔体贴荡然无存,扬声质问道:“这头魔兽是我们先发现的,贵宗为何要横插一手?难不成是故意想和我们掩月宗作对?”
站在他对面的修士长着一张陆眠恨之入骨的脸。
那人脸型方正、线条分明,眉毛粗犷而浓密,透露出一股坚毅气质。此人是清虚长老座下二弟子,名叫秦从朗,是陆眠唯二的师弟。
对于小师弟,单是念及名字,就能让他心中凝满无限爱意,愿意为其付出一切。
可对于这个二师弟,他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光是因为秦从朗囚禁过他,更因为对方是促成小师弟惨死的主要推手。
“沈道友此言差矣,敢问秘境可有谁先发现猎物、猎物就得归谁的规定?”秦从朗手握灵剑,剑尖直指魔兽喉咙,似笑非笑地问道。
沈玉书道:“并无。”
秦从朗挑眉道:“既然没有,在下为何不能横插一脚?”
程慧月气得面颊涨红,指责道:“就凭这头魔兽的魔力和体力是我们掩月宗弟子齐心协力耗尽的!秦道友,你若是想分一杯羹,大可从一开始加入进来,而不是在幕后暗中观察多时,等魔兽气力耗尽才来横插一脚,抢走本该属于我们的战利品!”
跟在秦从朗身后的天衍宗弟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纷纷叫嚣道:
“我们秦师兄这叫机智过人,有本事你们也这样啊!没本事的话就少在这儿唧唧歪歪!”
“你们掩月宗的宗主都在床上躺八年了,让一个女人暂代宗务,难怪这些年掩月宗的地位会直线下滑,再过不久怕是会被踢出五大宗呢。”
“要我说,你们还是赶快另换师门为好,秘境大比后逍遥阁会举办收徒大会,你们提前去探探口风,看他们收不收别宗弟子。”
程慧月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怒反笑道:“秦从朗,有你这样的领头师兄,难怪天衍宗会一代不如一代。”
秦从朗冷下脸,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程慧月一字一句道:“清虚长老一生只收过三个弟子。大弟子陆眠仪表不凡、天赋绝佳、十五岁便能用一把灵剑在魔族围攻下牢牢守住天衍宗,十八岁那年更是在宗派大比夺得魁首一举扬名,若是他如今尚在,秘境大比的魁首之位怕是会非他莫属。”
“小徒弟司沐辰在灵力方面虽不算出众,却刻苦勤勉,待人处事谦逊有礼。遭遇围剿激发魔脉后,年仅二十一岁就能当上魔尊,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强劲。”
“再瞧瞧你自己。”她自下而上扫了秦从朗一眼,眸中满是厌恶,“资质平庸也就罢了,还品行卑劣,简直是天衍宗的毒瘤,只会带着宗门走下坡路。但凡陆眠还在,早带领着天衍宗反超逍遥阁,成为五大宗之首了。”
天衍宗的弟子都知道,不能在秦从朗面前提起陆眠,轻则会被辱骂几句,重则会被暴打。骤然听到这段话,害怕师兄的怒火会波及自己,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秦从朗眼眸森然,咬牙道:“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程慧月毫不畏惧,抬高声音道:“你、永远、也、比不上、陆眠!”
秦从朗单手捏决,灵剑裹缠着充沛灵力袭向程慧月。
程慧月姿态灵活地侧身躲过,扬手一挥,抽出魔兽身体里的灵剑,攻向秦从朗。
二人有来有往地过招,谁也不敢轻忽大意。几十招过后,程慧月背部不慎被灵剑击中,吐出一口鲜血,险些栽倒在地。
沈玉书忙上前扶住她,抽出灵剑,看向秦从朗,道:“早听闻秦道友唯有剑术拿得出手,和你师兄陆眠不相上下,不知可否在今日容在下讨教一番?”
秦从朗伸出右手,道:“请。”
两人都是各自宗门的重点栽培对象,论起实力来不相上下,又因为身处危险重重的秘境,皆有意保留实力,没想拼个两败俱伤,直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
围观全程的陆眠能看出来秦从朗较之以往进步飞速,想来是天衍宗把资源大部分都砸在他身上以提升修为了。
可朽木再怎么雕刻,也还是朽木。
即便吞食再多丹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沈玉书退后一步,平复呼吸,道:“我还是坚持最初的说辞,魔兽是我们耗时耗力杀死的,秦道友,你若想要,大可去寻其他魔兽。”
秦从朗动了动手腕,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沈玉书不卑不亢道:“那就拼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秦从朗目光阴鸷地看着他,良久不动。
混战一触即发,身侧的天衍宗弟子小心翼翼扯了扯秦从朗衣袍,婉言劝道:“秦师兄,秘境里还有很多魔兽,没必要为了这么一头畜牲浪费灵力,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秦从朗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却猛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响。他身形一顿,扬手一挥,灵剑向着发声之地刺去。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连滚带爬地从草丛里钻出,险险避开剑光,叫道:“啊啊啊别杀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秦从朗大步上前,召回灵剑,悬在他脖颈上。
“你不是有意的,难不成是故意的?”
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吗!纪寒煜内心疯狂吐槽,眼神若有若无瞥向陆眠的藏身之地,高声求饶道:“天地良心,我只是闲得无聊,来这里逛逛,看见你们两大宗门的对峙现场,怕被波及到,这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你们离开后再现身,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目光飘忽不定,很是可疑。
秦从朗单手结印,左侧灌木丛突然爆炸,浓浓的烟尘散去,灌木丛前出现一道修长身影。那人相貌普通、服侍寻常,应是一介散修,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但凡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对方修为比他高出太多,以至于无法窥探实力。
第二种可能是他看到的就是事实,对方只是个毫无灵力的修士。
他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无门无派的修士没有宗门提供的资源,除非像陆眠那样天资卓然,否则不可能取得这样高的成就。
想到这里,他不再顾虑,抬高下巴看着那人,道:“你是什么时候躲到灌木丛后的?鬼鬼祟祟地偷窥我们,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之徒。”
纪寒煜出现的那一瞬,陆眠就生出一股不详预感,果然没多久,藏身的灌木丛发生爆炸。
他毫发无伤地离开灌木丛,面对秦从朗的连声质问,也不废话,手指轻弹,一道无形剑气直接刺向对方心脏。
能化剑意于无形的修士少之又少,秦从朗吃惊之余狼狈躲闪,也只能堪堪避过致命处。
那道剑气瞬间穿刺他左肩,一时间血流如注。
他吃痛捂住伤口,满脸惊骇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灵气控制得这般自如!”
陆眠不发一言,瞬间凝出数百道剑气。一旦被击中,只会落得千疮百孔的结局。
剑气数量太多,秦从朗避无可避。
身体即将被洞穿的前一刻,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符,用力捏碎,金光闪过,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陆眠认得那张金符。
清虚长老珍藏多年,能带着持有者瞬移,用完即废,是极其难得的保命法宝。
真没想到他那心狠手辣的师尊竟对秦从朗这般舍得,从前他想讨要一张给阿辰防身,被师尊连连拒绝。
他在心里劝慰自己:没关系,秘境开放一个月,总会有再度相遇的那天,届时,他不仅会让秦从朗把命留下,还会将其灵魂摧毁得连渣都不剩。
领头师兄消失不见,使得天衍宗其他弟子慌作一团,害怕这位突然出现的修士再出杀招,忙分散开来逃命。
没能一击斩杀仇人,陆眠兴致缺缺,转身欲走,却被纪寒煜眼疾手快地挡住去路,“兄台,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秘境期间,在下愿意做你的仆人,随叫随到,绝不偷奸耍滑!”
陆眠淡声道:“我并未救你。”
“刚刚那把刀就悬在我脖子上,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一命呜呼了。”碍于他方才的言语威慑,纪寒煜不敢靠近,只能用保持距离的方式死缠烂打道:“所以,不管你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赖定你了!”
见识过陆眠那招无形剑气,沈玉书亦是有意交好,拱手道:“在下掩月宗大弟子沈玉书,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第136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8
陆眠对仙门弟子无甚好感, 随意敷衍道:“在下就是一介散修,称不上是前辈。”
见他反应淡淡,不像是有兴趣深交的模样, 沈玉书并未多做纠缠,拱手道:“相逢即是有缘, 道友, 咱们就此别过,还要多谢你今日出手。”
短短几句话,就从相识聊到分别。纪寒煜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凑到两人中间, 试图活跃气氛:“哎,既然能在这么大的秘境里碰到, 说明咱们还是有做朋友的缘分, 别这么草率道别。”
双方无动于衷。
他怒其不争地靠近沈玉书, 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这人是不是傻, 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要!那位兄台修为之高咱们有目共睹, 就应该趁此时机把人钉死在朋友身份上, 以后你在秘境里就能横着走了。”
教育完死要面子的君子,他又把脑袋凑向男主, 谄媚道:“秘境开放一个月, 独来独往多寂寞啊,兄台,还是应该多交点朋友,起码能陪着解解闷,你说是吧?”
沈玉书收回灵剑, 吩咐弟子取出魔兽内丹,临走之际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前辈行色匆匆, 想来是有要紧事需要办,何不等他把要紧事办完再谈其他?”
听着这段话,纪寒煜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感觉。
他追上前去,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万一再也遇不到了呢?”
沈玉书淡淡一笑,洒脱道:“那就只能说明是没有缘分,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内心认可对方是朋友,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
纪寒煜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志同道合又牛逼哄哄的朋友,当然要迅速下手,防止别人抢先一步,这样不仅能得到一个真心朋友,还能得到庇护,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幸事。
可小说里的人却像是脑子有坑一样,坚守着无用的君子礼仪,最终只会抱憾终生。
说不动沈玉书,想起陆眠之前的威胁,他低低艹了一声,狠狠踩了地面一脚,因为莫大的恐惧,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眠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陆眠并未听到两人最后的谈话,继续踏上寻找冰火蛇的路途。
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找到山洞或是巢穴类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在原地拢起一个火堆,席地而坐,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袋干粮,随意填饱肚子。
自顾自吃着干粮时,浑然不觉身后传来的杂乱脚步声,还有个粗犷声音道:“他奶奶的,这群毛都没长齐的修士还挺厉害的,脑子也聪明,要不是尊上,我现在已经头身分离了。”
“你没听逍遥阁那老头说吗?能进秘境的修士不是泛泛之辈,都是仙门中的佼佼者,咱们得提高警惕,争取在秘境里把他们赶尽杀绝!”另有一个女声回应道。
瞥见正前方的微弱火光,粗犷声音嘘道:“小声点,前面好像有人。”
一行人浩浩汤汤靠近,因为有着尊上坐镇,一些魔修有恃无恐,大大方方走到陆眠身前,露出戏谑笑容。
“咱们还真是好运气,好端端走路都能碰到个落单修士。”其中一个容貌美艳的女魔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借着火光打量陆眠,看清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后,大失所望道:“看他的身段,还以为会是个容貌出众的修士呢,没想到这么平凡。”
留着黑色胡子的魔修摸摸下巴,口水都要流了一地:“你要是看不上眼,就把这个修士留给我,他身上的肉还挺嫩的,闻着也很香。”
陆眠放下干粮,并未关注无关紧要魔的口型,自始至终都把目光定格在队伍中间。那处站着一个陌生面孔,单是看着那人身形,他轻易就能认出师弟来。
一日未见,师弟已经改头换面,不光面容非常普通,身上华服也换成简单常服,是放进人堆里一眼都找不到的程度。
他看得太过入神,对黑胡子魔修的靠近毫不关注。
司沐辰站在魔群中,一错不错盯着对面之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夜视能力极好,是第一个发现前方有修士的,若是放在一个小时前,他早下令让魔修尽快处理了。
可……这个人不太一样。
只是看着那道几乎融进漆黑夜色的身影,他的心就不受控制,拼命跳动,明明没有看清那人是何长相……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他面上不显,心里很是忐忑,火光映衬下一张陌生面孔映入眼帘。
这张脸与陆眠截然不同。
见有两个属下目露凶光,拿刀不断逼近那名修士,他心里没来由一紧,道:“住手,不许伤他!”
听到这声命令,两个魔修连忙住手,不约而同看向司沐辰,怯怯提醒道:“尊上,这人……他是修士呀……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本座的所作所为,难不成还需要向你们汇报?”司沐辰冷冷扫他们一眼,寒声道。
“不……不需要……是属下僭越,还请尊上赎罪。”
哆哆嗦嗦答完话,二魔战战兢兢退至身后。
司沐辰走到陆眠身前,席地而坐,攀谈道:“道友孤身一人在此地露宿,勇气实在可嘉,不怕遭遇危险吗?”
陆眠偏过头,看向身侧站着的一大堆魔族,不答反问道:“阁下带着这么多修士行走在秘境,深夜也不曾停歇,莫不是在寻找价值非凡的秘宝?”
两人间的对话有来有往,看得一旁魔族目瞪口呆,不知尊上为何会突然变脸,变得这般好说话,甚至还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与本该恨之入骨的修士交谈。
难不成是因为这名修士身份特殊,尊上不想打草惊蛇,才这般虚以委蛇的?
唯有万曦靠着树干,把肩上头发绕到指尖,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故作陌生的出言试探。
司沐辰回道:“不过是闲得无聊,就想着四处逛逛,说不定能找到一两件宝物。”
“不用白费力气了。”陆眠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轻声道:“下午的时候我把附近逛了个遍,连只低阶魔兽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价值连城的法宝了。”
司沐辰没再说话,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感受到身侧的灼热视线,陆眠有些不自在,害怕过多相处会露出破绽,委婉驱赶道:“你们这么多修士,搜寻起来肯定事半功倍,倒不如去别的地方逛逛,没准会发现意外之喜。”
万曦站直身体,帮腔道:“是啊尊上,咱们先去别的地方,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至于此人,可以等最后再解决。”
身侧男人的身形轮廓与记忆中的陆眠别无二致,司沐辰不想轻易离开。
短时间的交谈,对他影响巨大,他甚至生出对方就是陆眠的错觉。
不对,应该不是错觉,而是直觉。
他与师兄朝夕相处二十余年,只要不是重塑骨骼、特意改变外形,对方的轮廓他闭着眼都能一笔勾勒。
况且……能让他动容犹豫的,除却师兄,别无他人。
天衍宗所有弟子说的都是假话,师兄根本就没死在天罗地网阵下,而是用某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又趁机混入秘境以实行报复,害怕被天衍宗认出身份,这才用了一张假脸。
只要能揭下那层假皮,他就能和师兄原本的那张脸再次四目相对。
这个想法让他对瞎道士算的卦产生怀疑,能把模糊卦象说得那般言之凿凿,甚至精确到村落,十有八九是假消息。
想到这里,他也往火堆里添了把火,道:“万曦,剩下的二十九天由你带队,你们干正事的同时要注意安全。”
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万曦上前几步,道:“尊上,在这期间,我们能随心所欲吗?”
“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魔修们振臂高呼,兴高采烈地离开。
临走前,万曦回过头,深深看了陆眠一眼,道:“尊上,秘境重新开启的那天,属下会在原定地方等您。”
看着坐在身侧岿然不动的师弟,陆眠心里很是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次只在面容上稍作改变,相处过久,师弟必定会从蛛丝马迹里认出他是陆眠。更何况,他要取得冰火蛇鳞果,必然要和冰火蛇展开一场殊死较量,要是任由对方跟着,只会让师弟身陷险境。
思虑良久,他率先出言:“道友,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还没来得及跟着你那些弟子离开吗?”
司沐辰面不改色道:“我打算跟着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眠疑惑道:“跟着我干嘛?”
司沐辰道:“不干嘛,就是单纯想跟着你。”
这个回答甚至都算不上是理由,可对方却说得异常认真,没有任何玩乐迹象,让陆眠好半天都没想出来反驳之言。
师弟对陌生人不会是这个态度,难不成是认出他了?
“咱俩素不相识,你跟着我干嘛?”他喉咙滚动,紧张之余蹦出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不会是看我生得俊美,就把弟子全部支走,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着我霸王硬上弓吧?”
第137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9
司沐辰并未否认, 用掌心托着下巴,道:“是又如何?”
仅仅只是打个照面,就被精准无误地认出来了?不然没法解释师弟突如其来的热情。陆眠暗自懊恼, 今早就不该因骨骼酸痛偷懒,而是应该在进入秘境前再缩骨一次, 确保万无一失。
他原本以为, 秘境大比有上百个修士参与,再加上秘境广阔无垠,与师弟碰上的几率少之又少,这才没多做伪装。
现在该怎么办?是装傻充愣到底, 还是……直接大方承认身份?
面前摆着两种解决方案,他却难以抉择, 刚想借添柴放松心情, 指尖触及树枝时, 传来的微弱触感令他浑身一僵, 心脏无限下沉。
听觉彻底消失后, 下一个失去的就是触觉。离身死之日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 他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承认身份?
打定主意后,陆眠眼中再无多余情愫, 身体前倾, 动作轻佻地捏住师弟下巴,装模作样打量片刻,嫌弃道:“先不说我喜欢的是女人,就算我喜欢男人,也只会喜欢容貌迤逦的, 你长得平平无奇,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所以我宁死也不会委身于你!”
司沐辰听得指尖冰凉。
他一直都很疑惑,为何仙魔大战时陆眠会背叛的那么彻底,明明前一夜还跟他在魔宫抵死缠绵,隔天却带领仙门各宗攻上魔域,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早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看来原因就出在这里。
陆眠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女子,之所以跟他结为道侣,不过是同初见那日一般心软,因不忍拒绝宠爱到大的师弟,这才强忍心中不适,与他时时缠绵。
后来,同门发现他的魔脉,师尊清理门户,不仅毁掉他的灵脉,还把他丢到后山洞穴喂蛇,游历回来的陆眠骤然听到他的死讯,必然无法接受噩耗。
再次在魔域见到“死而复生”的他,才会那般激动,以至于误把师兄弟情当□□情,跟他腻歪很长一段时间后,骤然醒悟,坚定了性取向,最终因为无法忍受断袖污点而背叛他。
得知他经历围剿平安无事,害怕遭受报复,陆眠选择假死,实则是戴上假面换了另一种人生。
甚至于……瞎道士可能也是陆眠找来的,其根本目的就是想要把他的恨意转移到芦上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以求万无一失。
若是他没有在进入秘境前换一张脸,根本不可能得知这些真相。这些合情合理的猜测让司沐辰手指僵硬,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热。
借着微弱火光,看到师弟眼中一闪而逝的泪意,陆眠手足无措,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便结结巴巴找补道:“那个,我不是说你长的丑,就是想说……无论你的相貌有多俊逸非凡,我都不可能丢掉喜欢女人的底线,道友,你还是趁早死了跟我断袖的这条心吧。”
司沐辰扬起唇角,眼底满是不甘,“我若偏要强求呢?”
陆眠伸长脖子,毫不畏惧道:“就算是死,我也要保住清白。”
司沐辰抿直嘴唇。
每年死在秘境里的修士多如牛毛,这里到处都是斗争杀意,一切都是崩坏的。他现在只是秘境里的陌生修士,无论做出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什么好纠结的。
陆眠此人不仅谎话连篇,阴谋诡计更是层出不穷,这次若是轻易放过对方,他们之间将再无交汇的可能。
所以,即便是……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他也要把人留住。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话音刚落,他掌心凝结出一道魔气,化作锁链,牢牢捆住陆眠手脚。
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捆人了?
这点魔气于陆眠而言不算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挣脱。
他装作受困的模样,象征性挣扎几下,谴责道:“道友,你怎么能这么霸道专横?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现在放开我,咱们还能做个朋友。”
司沐辰收拢五指,魔气越捆越紧,嗤笑道:“可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陆眠被魔气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放缓呼吸劝道:“男人硬邦邦的,没什么好喜欢的,你可以试着去接触其他人,没准就会改变断袖想法了。”
“已经晚了。”
司沐辰凄然一笑,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年少时的喜欢哪是这么容易就收回的?兄台,算你今天倒霉,遇到我这么一个断袖,直到秘境大比结束,你都得被这样捆着了。”
陆眠心脏抽疼,却仍旧保持着分外不情愿的表情,道:“我早晚会挣脱开的。”
司沐辰道:“看你本事。”
浑身都被捆着动弹不得,陆眠看着手里干粮,小幅度动了动手腕,尝试往嘴里塞,却发现最多只能把手掌上升到腹部高度,离嘴巴有着十万八千米距离。
他看向师弟,道:“道友,从进入秘境起,我就没再吃过东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你要不先把束缚解开,让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司沐辰站起身,拿走他手里的干粮,掰下一块喂到他嘴边,“吃吧。”
陆眠身体后仰,浑身上下写满拒绝。
“你的手刚碰过树枝,沾满了灰尘泥土,我不要你喂。”他话风一转,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还是先放开我,让我自己吃唔……”
趁着男人张口说话的间隙,司沐辰强行把干粮送进他嘴里,道:“爱吃不吃,不接受我喂食的话干脆饿死你得了。”
被不咸不淡地威胁一句,陆眠这才半推半就。
他咽下干粮,觉得喉咙紧涩,看向脚边的水袋,道:“能再喂我喝口水吗?”
司沐辰打开水袋,凑到他唇边,为他灌下一口水。
吃饱喝足后,陆眠靠着树干,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师弟聊天,“道友,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司沐辰兴致缺缺:“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想怎么叫都行。”
陆眠坐直身体,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司沐辰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叫什么?”
陆眠努力编造身份:“我叫沈玉临,玉树临风那个玉临,你知道掩月宗的大弟子沈玉书吗?那是我弟弟,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点停止对我的绑架,否则我弟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沈家就两个独苗苗,需要为家族传宗接代,绝对不能当断袖,兄台,你去祸害其他人吧。”
尽管对方极力表现出跟以往大不相同的性格,司沐辰仍旧坚持着原本的想法。他闭上双眼,淡淡道:“你们家有一个传宗接代就行。”
陆眠无需酝酿,张口就来:“就是因为我弟弟喜欢男人,传宗接代的重任才转移到我身上的。”
“是吗。”司沐辰皮笑肉不笑道:“可我听说沈玉书跟屠宗主失踪多年的宝贝女儿定有婚约,这些年为了未婚妻守身如玉、从无二心,难不成这些传言都是假的?”
“传言而已,哪里能当真?”陆眠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我是他亲哥哥,他的一些私事自然是我最清楚!”
司沐辰冷笑道:“那也无妨。不过是传宗接代,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行,他只是断袖,又没有断精。”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陆眠竟无力反驳。
害怕再聊下去师弟真的会做出这种缺德事,忙转移话题道:“道友,我有点困了。”
司沐辰道:“困了就睡。”
“咱们要不去找个山洞,看这天色,应该快要下雨了。”陆眠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不下雨,睡在山洞里也比以天为被地为席好很多,你觉得呢?”
“可以。”
陆眠眼前一亮,“那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松绑?不然我没法行走。”
司沐辰手指微动,捆缚着他脚腕的魔气自动收回。
陆眠抬起胳膊,疯狂用行动示意:“那这个呢?”
司沐辰这次没再理会他,自顾自往前走,留下一句:“你走路靠脚?”
次次被驳回建议,陆眠干脆闭嘴不言,专心致志寻找山洞。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荆棘丛,看到一个弧形山洞,有两个洞口,可以随意进出。
在他走进山洞的那一刻,天空降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司沐辰衣衫。
在洞中等待良久,也不见师弟有进洞避雨的趋势,他也没法用手去拉,只能用身体把师弟挤进山洞,“兄台,你是不是傻?雨水都滴到头上了,还傻愣愣站在外面,不知道进洞避雨吗?”
只要司沐辰想,他就能开启结界,让雨水无法落到身上。之所以没那么做,其实是想瞧瞧陆眠反应。
见对方仍旧像以前那样害怕他淋雨受凉,一直萦绕在心中的怨恨不甘稍稍减少。
他甚至不受控地去想,当初若是没有成为道侣,陆眠现在是不是仍会把他当做师弟宠爱;现在若是……就这么跟他做普通朋友,是不是也比做师弟要好很多?最起码用不着刀剑相向。
要不就保持现状吧?其实也挺好的。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他就在心里疯狂拒绝。怎么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38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20
他跟陆眠相识二十年, 在彼此生命中占据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共同谱写出从亲情走向爱情的转变,相处有过甜蜜、有过激情、有过痛恨……
他的喜怒哀乐尽数聚集在陆眠身上, 若是再也见不到对方,人生将毫无意义。
即便以后面临刀剑相向的结局, 他也要把人锁在身边。
人间有句话说得好, 恨比爱长久。陆眠既然不愿意爱他,那就永无止境地恨他吧,总比遗忘他要好。
司沐辰眸色渐深,撩起微湿的发丝, 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热,淋雨会凉快些。”
陆眠下意识想脱掉外衣替师弟拭去发上雨水, 却在看到那张陌生面孔时骤然清醒, 明知故问道:“你现在要再出去淋会儿雨吗?”
“不用, 已经够凉快了。”似是想起什么, 司沐辰推着他在洞壁坐下, 道:“刚刚不是还在犯困吗?怎么, 进来山洞又觉得不困了,是还想跟我更深入地交流感情?”
“我这就睡觉。”
陆眠闭眼休憩, 不再插科打诨。
司沐辰在他身侧坐下, 贪婪凝视着他的侧脸,久久不动。
即便是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到身侧的灼热视线,陆眠被盯得耳廓微红,索性侧了侧身体, 用后背对着师弟,以防被看出破绽。
刚把脑袋靠上洞壁, 肩膀处就传来一阵拉力,司沐辰动作强硬地把他摆正到先前的姿势,因为紧闭双眼的缘故,他不清楚对方在此期间有没有说话。
为了看到师弟反应,他装作不耐地睁开眼睛,低声抱怨道:“道友,你怎么这么霸道。”
司沐辰直视他的双眼,语气嚣张道:“你同样可以霸道,前提是你打得过我。”
打是打得过,就是不舍得对师弟动手。
陆眠自觉做不到这点,便乖乖把上半身重量压在洞壁上,任由师弟目光游走周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肩头一重,身上也被一层布料覆盖,他强撑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胸前的黑色布料,那是师弟穿的外衣。
他不敢偏头去看,也无法把外衣往师弟身上搭,只因对方正枕着他肩膀睡得正香,随意乱动会吵醒对方。
等陆眠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清晨,肩头空空如也,洞中除他以外空无一人。身处秘境,他居然睡得这般沉,连师弟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
害怕师弟会突然回来,他不敢贸然解开束缚,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洞里,静静等待对方回来。
可直到中午,也没等到师弟,他心中升起一阵不安,先是在山洞附近寻找,以此为基础不断把范围扩大,最终在一棵乔木下找到师弟。
青年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地靠着树干,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右手握着一只死去多时的野兔,应是突然昏迷过去的,昏睡前正要捉兔子当早餐。
经历过两次失去,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师弟紧闭双眼、无知无觉的模样,一时间心脏都跳的飞快。
他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细细探查情况,发现对方脉象平稳,体内魔气不断流窜,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显然是有意识地深陷在某个幻境里。
进入秘境的修士虽然是仙门佼佼者,却连师弟一招都接不住,不可能有这般能力,除非……
回想起万曦所说能让人深陷过往记忆的幻影魔兽,他连忙掀开师弟胳膊上的衣服,果然在手臂处看到一枚黑色魔纹。
幻影魔兽品阶不高,能随意变换成任何事物,生灵通常都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陷入幻境的,凡是被它影响的生灵身上都会出现它的专属标记,也就是这个黑色魔纹。
他拿出一线牵,率先割开自己手腕,把红绳缠在上面,而后故技重施,将另一端绑在师弟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在周围布下强大的护身阵法,确保安全,这才运转灵力,任由思绪沉进师弟最难以释怀的回忆里。
从眩晕中睁开双眼,最先入眼的是一片桃花林,而后才是师弟稍显稚嫩的俊俏面庞。
此时的司沐辰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眉眼未曾完全长开,远没有现在柔和迤逦,肤色瓷白,脸颊还透着婴儿肥,很是玉雪可爱。
少年坐在桃树枝干上,随意晃荡着双腿,语气兴奋道:“师兄,你真厉害!第一次参加宗派大比就能夺得魁首,先不说其他宗派,单拿五大宗之首的逍遥阁来说,阁主的得意弟子暨飞尘成名多年,轻易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打败,心里肯定怄死!”
坐在他身侧的少年刚满十八岁,骨相优越,长睫如扇,眼睛纯澈黑亮,如宝石一般闪烁着光芒。
那是……刚在宗派大比获胜的陆眠,是年少时的他。
这段记忆有什么难以释怀的?明明全都是快乐呀。
少年陆眠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打趣道:“赢的人是我,你这么兴奋干嘛?”
“你是我师兄,我当然是替你兴奋的。”司沐辰好似失去了全部记忆,被困在年少的身躯里,把自己钉死在过往时光。
他揪住师兄衣角,抬高声音道:“况且……宗派大比的魁首能进到逍遥阁的藏宝室里,得到一次窥见天命的机会,这么大的机缘,怎么可能不兴奋啊!”
少年陆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侧脸,笑容宠溺,道:“天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
见师兄这般不在意,司沐辰闷闷不乐道:“你既然不想窥探天命,又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打败所有对手?完全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啊,你这种行为叫做鸠占鹊巢,非常讨打。”
少年陆眠挑眉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拼过命?”
司沐辰道:“对对对,你没有拼命,随随便便就赢了这场比试,是我用词不当,但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不应该是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听到最后几个字,少年陆眠身形一顿,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作为清虚长老座下弟子,谁允许你说话这么粗俗的?小心被师尊听到,让你在殿前罚跪一个时辰。”
司沐辰捂住额头,嘟囔道:“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只要你不告密,师父就不会知道啊。”
“那也不能口无遮拦,要是被你二师兄听到,铁定会上报给师尊。”见师弟情绪低沉,少年陆眠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转移话题道:“阿辰,你想窥探天命吗?”
“当然想呀!我很好奇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很想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像师兄一样名扬天下。”司沐辰斩钉截铁道。
少年陆眠道:“那就你去。”
司沐辰疑惑道:“我去哪里?”
“去逍遥阁窥见天命啊。”少年陆眠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簪到师弟鬓边,道:“我本来没想去的,既然你这么好奇,索性就替我去吧。”
对于师兄奇奇怪怪的举动,司沐辰习以为常,并未过多在意,只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睁大双眼,半是兴奋半是纠结道:“我……我要怎么替你去啊?我又不长你这样,身高也只到你胸口。”
少年陆眠从怀中拿出一颗丹药,低笑道:“不用长成我这样,吃了这个就行。”
司沐辰接过丹药,翻来覆去查看,好奇道:“这是什么?”
少年陆眠解释道:“易形丸,玄静长老花费八年时间炼制出的丹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人的容貌外形,你在去逍遥阁前吃下去就行。”
司沐辰担心道:“玄静长老从不送弟子丹药,师兄,你是不是付出什么代价了?”
少年陆眠轻描淡写道:“嗯,用这次大比的其他奖励换的。”
“你不会是用骨笛跟她换的吧?”见师兄默认,司沐辰探了探他额头,声音抬高了不止一个度:“陆眠,你是烧糊涂了吧?那个骨笛是用神兽头骨所制,轻而易举就能在比试中迷惑别人,极其珍贵,你居然用它换一颗没什么大用的丹药?”
“宗派大比以后多的是,能拿到魁首的只会是我,就算这次把骨笛换出去,以后也会得到新的法器,没什么好可惜的。但是窥探天命的机会仅此一次,作为师兄,我自然得让你去长长见识。”
说到这里,少年陆眠屈指弹他额头,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短时间内脑袋挨了两记,司沐辰不堪忍受,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回头冲着师兄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还说什么魁首只会是我,仙门里宗派那么多,不会只有你这么一个天才,师兄,你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真是越大越管不住。”
少年陆眠笑着摇头,叫他不住,索性靠在树干上,闭眼休憩。
接下来就是师弟服下丹药去往逍遥阁,用窥天镜窥探天命。陆眠现在非常好奇师弟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否则怎会称得上是最难以释怀的记忆。
他跟着师弟来到逍遥阁。
因为陆眠是十八成名的天骄,逍遥阁众位弟子对待伪装后的司沐辰客气有礼,殷勤带路,将其带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表示窥天镜就放在里面,使用时限是两个时辰。
推开宫殿大门,最先入眼的是一面镶满金珠的铜镜,呈椭圆形,与人齐高。
司沐辰攥紧衣角,似是有些紧张,做好心理建设后,缓慢抬起胳膊,把掌心紧贴镜面。
“原来你也曾紧张过,回宗的时候还一蹦一跳的,问你看到了什么也不跟我说,害得我好奇到现在,今天总算能揭晓答案了。”陆眠站在师弟身侧,本想揪揪他的小辫,手指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
相贴的一瞬,镜面发出耀眼白光,映出彩色画面来。
最先出现在视野的是一座荒山。
圆坑里躺着一个白衣人,穿着天衍宗校服,胸部没看到呼吸起伏,皮肤不断渗出鲜血,彻底遮盖住那人面容,鲜红血液浸染了整个圆坑,令人触目惊心。
陆眠目光微凝。
这座荒山……还有这个圆坑……都是他曾呆过的地方,窥探的明明是师弟的天命,上面为何会出现他的身影?
另外,当年他在坑底的时候只是身受重伤,没有流失这么多血液,镜中人怎么可能是他?
他继续往下观看,眉头却越皱越紧。
司沐辰显然是在第一时间认出此人身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师兄那么厉害,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视角在此时拉远,同样穿着天衍宗校服的青年踉跄跑来,扑进满是血液的坑底,指尖颤抖地探向白衣人鼻间,瞬间如遭雷击。
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依稀能从眉眼间辨认出这是长大后的司沐辰。他用力把陆眠揽在怀里,眼圈通红,泪水不受控滴落,焦急冲着身后喊道:“师尊,你快来救救师兄!”
须发尽白的清虚长老踏进坑里,细细探查陆眠身体,眉头皱得能夹死蚂蚁,叹道:“咱们赶来的太晚,他已经没救了。”
司沐辰用力摇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师尊,求你救救师兄,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容易!”
“阿眠体内有一条极其暴烈的兽神血脉,若是觉醒成功,能号令世间所有灵兽。”清虚长老站起身,神色复杂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母亲失踪多年,一直杳无音讯,就在前几日,他母亲的贴身侍女找过来,说阿眠尚在襁褓时,被一个怪人掳走,找回来时全身煞白、气息微弱,濒临死亡,好在被一过路修士救下,这才没有早夭。”
看到这里,陆眠断定窥天镜显示的未来是假的。
当年他被魔物逼到荒山,生死一线之际,魔物发出尖锐叫声,一溜烟逃走,他强撑着身体从坑底爬起,御剑回到宗门,根本没有身死。
更为直观的证据是,师弟那时候身在魔域,根本不可能穿着天衍宗校服,与师尊一起来荒山寻他!
观看窥天镜的司沐辰却信以为真,脸上血色尽失,不由自主地凑近一步,认真聆听清虚长老接下来的话。
“那修士告知陆母阿眠体内多出一条兽神血脉,会在三十年后觉醒,觉醒成功的话能号令灵兽,觉醒失败的话会在一瞬间筋脉寸断、血管爆裂,死状凄惨。”
“我原本以为阿眠资质过人,定能熬过血脉觉醒,现今还没到三十年后,可以等他回宗再将此事说给他听,却没想到血脉觉醒居然会提前这么久。”
“阿辰,这些都是天命,你还是节安顺便吧。”
司沐辰将下唇咬的鲜血淋漓,一言不发地背起陆眠,咬牙道:“我不信天命,一定有办法救回师兄!”
拿脾气固执的二徒弟没办法,清虚长老无奈摇头,并未再多言,同他一起御剑回宗。
播放到这里,铜镜突然一片漆黑,宫殿里的司沐辰疯狂擦拭镜面,着急道:“后面呢?怎么不放了?我到底有没有救活师兄!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画面为什么会突然变黑,窥天镜,你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坏掉啊!”
师弟用的明明是他的容貌身形,陆眠却能从其举手投足间想象出对方原本的样子,顿觉非常可爱。
他颇为好笑地看着对方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心脏发软道:“笨蛋,这些未来全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发生,要早知道逍遥阁给出的奖励弄虚造假,我就不把窥探天命的机会让给你了,省得你为我担心。”
就在这时,镜面再次播放画面,天衍宗的寒潭洞里无时无刻凝结冰霜,散发寒气,靠墙位置放着一副冰棺,里面躺着身穿白衣、双目紧闭的陆眠。
他的容貌像是被永久定格在荒山圆坑时期,没有丝毫变化。
坐在棺木旁的司沐辰穿着长老服侍,鬓边已生出一缕白发。
他脑袋靠着冰棺,神色悲哀,自言自语道:“师兄,我真没用,即便成为天衍宗的执剑长老,也还是没找到复活你的法子……”
他推开棺盖,平躺在陆眠身侧,与尸体那双冰凉入骨的手掌十指相扣,像年少时期一样絮絮叨叨地倾诉苦恼:“明天是我们的结道大典,我想把你好好打扮一下,又怕你太过出众,弟子们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要是你还在的话就好了,我能支使你把我鬓角这缕白发变黑,可你要是还在,白发肯定比我多,我也用不着使唤你做这些。”
“师兄,我好想你。是不是只有等我死去,才能再跟你见上一面……”
铜镜前的司沐辰死死盯着冰棺里的尸体,怔了片刻,突然全身泛起战栗。也就是说,直到当上长老,甚至有可能是到了生命尽头,他也没能复活师兄。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
但凡易地而处,要是无所不能的师兄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能把他成功复活。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未来发生,师兄,你得活着跟我结道。”他胡乱擦去泪水,语气很是坚定。
第139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21
“这些全都是假的, 在我被魔物困到荒山时,你正在魔域做威风八面的魔尊,就算没有我, 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陆眠缓步走到师弟身前,指尖探上他湿软滑腻的面颊, 嗓音放得很柔和:“阿辰, 天衍宗曾围剿你两次,所以,即便到了两鬓斑白的年纪,你都不会是天衍宗的执剑长老, 更不会在寒潭洞里苦苦守着我的尸体。”
窥天镜播放结束,司沐辰推开房门, 守在门外的弟子立马迎上前, 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情况。
他心情低落, 并无客套心思, 简单敷衍几句便打算御剑返回宗门。
跟在师弟身侧的陆眠却在这时感到一阵眩晕, 思绪自动去往下一段回忆。
再次睁开双眼, 他看到的是非常熟悉的魔宫。微弱灯光下,师弟在书案前正襟危坐, 目光专注地看着平摊在桌面的书籍, 神色放松。
能让魔尊时期的师弟露出这种神色,他好奇地凑上前查看,白纸上画着缩小版的圣灵湖,下面还附着几行字迹,详细讲解了圣灵湖的发展历史和主要功能。
师弟用毛笔在书上圈出四个小字——逆天改命。
想起魔修们津津乐道的杂谈,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整个魔域都知道,现任魔尊司沐辰魔力强盛、政绩卓然, 在万魔宴上杀掉前任魔尊,位置还没坐稳,转头就与仙门各派展开大战,仅用三个月,就成功收复两万年前割赔给修真界的圣灵湖。
要知道,这可是几任魔尊都没办到的事,却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混血魔族办成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奠定许多崇尚力量和智慧的魔修无条件拥护司沐辰的基础。
这件事与窥天镜的前情联系在一起,没法让他不去多想。
师弟莫不是想修改他必死的命数,这才急匆匆把圣灵湖收复回来,浑然不顾自身安危。
陆眠烦乱地揉揉额角,对窥天镜里自己异常草率的死亡结局很是疑惑。
能实现愿望的001自出生时就一直跟在他身旁,真到了必死无疑的局面,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肯定会不计代价地让001紧急救命!
除非……窥天镜里的他没有身负系统。
为了收集师弟的灵魂碎片,他曾穿越到不同世界。既然都能有时代背景不同的小世界,是不是也会有平行世界?
那个世界的他没有系统,师弟也没能为他逆天改命,所以才会英年早逝。
而这个世界,他从出生起就拥有001,师弟还打算闯进圣灵湖秘境改他命数,这才导致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心里五味杂陈,坐在书案上,指尖轻轻戳着师弟额头,哑声抱怨道:“哪有你这么做师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次次都闹得我不胜其烦,事关我生死的大事却瞒得密不透风,还想着自己解决。以后别这样了,我是你师兄,这些烦心事就该我自己去烦恼。”
司沐辰对此一无所觉,扭头看了看屋外天色,合上书籍,直奔圣灵湖而去。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他展开羽翼,径直向湖底飞去。
圣灵湖湖底被禁制所封,五百年才开放一次,时限是一个月,若是到了封闭时间,潜入湖底的生物没能出来,会被封在里面整整五百年。
陆眠跟随师弟潜进湖底,或许是因为没有实体,他并未像上次一样感觉寒冷,体温极其正常。
游到最深处时,没看到上次那个红色屏障,可以称得上是通行无阻。
穿过水泡似的结界,他发现结界里到处都生长着海草珊瑚,没有湖水,走在湖底如履平地,无需笨拙地游泳。
师弟持续深入,没走几步路,正前方出现一个青面獠牙、身材健壮的生物。它披散着海藻般的蓝色长发,上半身赤裸,下身是一条异常粗壮的鱼尾,浑身都长着黑色尖锐的细小鳞片,看得人毛骨悚然。
它抬起手臂,长矛对准司沐辰,语气冷硬地询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这种生物书籍中并未记载,有着未知的危险性。司沐辰并未轻举妄动,实话实说道:“我叫司沐辰,来此是想更改一个人的命数。”
鲛人刨根问底道:“那人是何身份?”
陆眠也想听听师弟会如何回答。
这个时间段,他被师尊派去外地执行任务,并不知道师弟从被同门发现魔脉到当上魔尊期间的事。
在师弟被师尊废去灵脉、扔进蛇洞的时候,可曾怨过他迟迟不归?
在师弟死里逃生闯进魔域,却因混血魔族身份和等同于凡人的身体被魔修肆意欺凌、推进凶险至极的魔沼时,可曾怨过他无法护持?
司沐辰不假思索道:“那人不仅是养我长大的同门师兄,更是我未来道侣。”
未来的道侣,那不就是空想吗?鲛人自动过滤这四个字,重点注意同门师兄,暗暗在心底把这场考核划入亲情。
它慢吞吞收回长矛,说道:“司沐辰,你现在位于圣灵湖秘境,要想为他人更改命数,需要遵循秘境规定。”
司沐辰温声道:“请讲。”
“规定一,你需要完成三个试炼任务,以测试你的诚心。”
“规定二,命数乃是上天注定的,若要逆天改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规定三,要是有幸能离开秘境,你需要在此立下心魔誓,对秘境里见到的一切保密,否则会立刻暴毙而亡。”
司沐辰没有丝毫犹豫,竖起三根手指,立下心魔誓。
见其这般干脆利落,鲛人多看他一眼,加重语气道:“即便那个代价是要你付出生命,你也不后悔吗?”
“嗯,不后悔。”
回话的语气异常笃定,司沐辰道:“现在是否可以开始试炼?”
鲛人用长矛在空中画出一个漂浮半空的黑色圆圈,里面空茫一片。它做出请的姿势,低声道:“进去就能开始试炼了。”
早在听到代价是生命时,陆眠就满脸拒绝。
他走到师弟身前,试图用身体挡住前路,絮絮叨叨道:“有关圣灵湖的记载都是传言,直到现在我都还好好的,也没激发什么兽神血脉……”
提到兽神血脉,他话语一顿,想起窥天镜里师尊所言,一旦觉醒兽神血脉,能号令世间所有灵兽。
在上个世界,他就有命令水中游鱼的能力,荒岛上的那些野猴也不请自来地赠送给他充饥野果,另外……刚回到修真界时,他变成一条青色小鱼坠在师弟身后,圣灵湖里嗜血狂暴的鱼类也对他格外亲近。
他原本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应该是所谓的兽神血脉引起的,可他是在什么时候觉醒血脉的,为何会全无察觉?
如果窥天镜展现出的未来是真的,也就意味着他真的会在那片荒山凄惨死去,可他现在并未走向既定未来,而是闯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些全是师弟拼尽全力为他挣来的。
但鲛人也说过,逆天改命的代价是付出生命,所以……在那条既定的轨道里,他英年早逝,师弟没有被同门发现魔脉,从生到死一直呆在天衍宗,最后当上了执剑长老。
正因为师弟在圣灵湖秘境为他改命,才会在后来被仙门各派围剿,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他则能成功觉醒兽神血脉,得以安然无恙,虽然最后也被天衍宗用天罗地网阵困死,起码多活了几年时间。
分析完所有谜团,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师弟被发现魔脉在前,成为魔尊在后,就算没有找到逆天改命的机缘,也不可能呆在天衍宗啊,而应该是魔域,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
那就是……窥天镜里的师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魔脉,之所以去魔域是因为在仙门没能找到复活之法,不得已才同师尊商量,想隐藏身份去魔域寻找一番。
然而,还是没能在魔域找到办法,无奈之下回到天衍宗,最终成为执剑长老。
这里是过往记忆,司沐辰看不到挡在身前的陆眠。他异常坚定地踏进黑洞,满脸的决绝之色。
见状,陆眠忙从纷乱的思绪里抽身,紧跟在师弟身后。
踏出黑洞,迎面吹来一阵白色雾气,没有丝毫气味,而后司沐辰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唯有脸上表情在不断变化。
“?”
陆眠绕着师弟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猜测所谓的试炼应该是在潜意识里进行的。
身为灵体,无法进入对方思维,他只能按耐下焦急不安。
此地看不到阳光,无从计算时间,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师弟身侧,过了很久,师弟才疲惫地睁开双眼,走出黑洞。
鲛人似是早有预料,道:“我在秘境呆了上万年,潜进秘境想逆天改命的人有很多,为他人改命的却少之又少,总而言之,最终通过三场试炼的人或魔到现在也还是个位数。”
“你的心很坚定,没有受外物影响。”他收起长矛,语气由冷硬转为柔和:“前两场试炼里的诱惑数不胜数,最后一场试炼更是出了名的真假难辨,你全都闯过来了,司沐辰,恭喜你,得到了更改命数的机会。”
司沐辰拱手道:“多谢。”
鲛人为他指明方向,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会看到一条红河,只要你能渡到河对岸,用心脏处的精血在通天灵石上写出改命之人的名字,就算成功。”
无论是灵修还是魔修,心脏都是最为薄弱的地方,酝酿出的精血也是凤毛麟角,挤出两滴都算是多了,远远达不到写出名字的地步。
陆眠苦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在魔域找到死而复生的师弟时,对方唇色苍白,身体异常虚弱,亲热时不许他动上半身的衣服,只给看腰部以下的肌肤,原是因为胸口有伤。
已经发生的事,再如何后悔,也无法更改。
他只能虚虚牵着师弟右手,低声道:“阿辰,我总以为在咱们两个的关系里,我是付出较多的那一方,没想到你在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为我谋划后路了,我这个师兄是不是当的挺失败的?”
鲛人指的那条路弯曲狭窄,司沐辰走了很久,远远看到一条无边无际的河。
那条河呈暗红色,像是被高温煮过,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不时有白森森的头骨浮上来,令人胆寒。
他在河边蹲下,手指试探着伸进河水,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袭来,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直接下水的话,这种痛肯定让人无法忍受。
自从踏进这片河域,他魔力尽失,就连翅膀也伸展不出,环视一圈,本想造个木筏渡河,却发现秘境里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遇水则溶,看来此地不能借助外物。
他收回痛到麻木的手掌,撩起衣服下摆,踏进河里,跟河水接触的皮肤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毒刺扎着,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路,后背就冒出一层冷汗。
这片河域看不到尽头,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对岸。
陆眠亦趋亦步地跟着师弟,看到对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无意识在掌心掐出的血痕、越来越缓慢的步调,只觉心痛如绞。
“别再往前走了。”
“如果可以,我更想走原定的人生轨迹,师兄不愿意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
“在原定轨迹里,你不用被废掉灵脉、扔进蛇洞,不会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流落魔域,被纯血魔修肆意欺凌、推进魔沼,更不会来到圣灵湖湖底,经受这些苦楚。”
“阿辰,能当上天衍宗的执剑长老,说明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为我苛待自己?”
这条河有多远,他就在师弟耳旁说了多久。
明明知道对方听不到,却仍旧一意孤行,像是不把心中积攒的情绪和盘托出,就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观看。
渡到河对岸时,司沐辰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片河的深度一致,只能漫到他腹部,是以,只有腹部以下的皮肤承受剧痛。
河对岸光秃秃的,只放着一块直入云霄的巨石,最下面刻着“通天灵石”四个黑字。
字迹上方还用血迹写着八个名字,是在他之前成功逆天改命的那些人。
他扯开胸前衣襟,从腰侧抽出把匕首,手臂发颤地刺向心口,一时间血流如注。
魔族不同于人族,等伤口的血流尽了,才能得到精血。鲜红血液顺着胸膛流下,沾湿深色衣襟,再继续往下滴落,汇聚成一小片血泊。
直到伤口泛白,再挤不出一丝血液,他再次刺向那道刀口,却没能刺出精血。不知刺了多少刀,才堪堪得到一滴。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重复自残,总算弄到足够的精血,在通天灵石上工工整整写下陆眠二字。
看着师弟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容,陆眠心里不是滋味,想立马为其疗伤,却连把全身虚脱的师弟抱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做完所有流程,鲛人从红河里掏出脑袋,道:“司沐辰,上天是公平的,你虽然更改了你师兄的命数,相应的,你会替他付出代价。”
司沐辰背靠着通天灵石,奄奄一息,平静道:“嗯,我知道。”
“你刚刚承受的那些只能算作秘境对你的考验,算不上是代价。”鲛人解释道:“所谓的代价,就是你将接替你师兄原本的命格,凄惨死去,可能会永无来生。”
司沐辰不假思索道:“我愿意。”
“另外……你在秘境呆了有一个半月,半个月前湖底再次被禁制封印,你需要等五百年才能出去。”鲛人游出红河,靠近司沐辰,道:“再过不久代价就会应验,你先安心留在这里吧,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不至于让你死得太孤单。”
司沐辰拒绝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强撑着站起身,打算淌回对岸。
鲛人很是惊讶:“你才从对岸淌过来,干嘛还要淌回去?难道感受不到痛吗?”
司沐辰下唇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强忍疼痛回道:“这里无法施展魔气,只有离开秘境,回到湖底,我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离开。”
“离不开的,除非……”自觉失言,鲛人连忙闭嘴,转移话题道:“你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要是失足摔进河里,会倒大霉的。”
“会倒什么样的霉?”
“要是不小心喝到河水,会被感染的。”鲛人低头看了眼自己,几不可闻道:“也就是逐渐变成我这样,再也无法离开秘境。”
司沐辰原本还觉得奇怪,为何身处湖底的鲛人能口吐人言,与人对话也这般流畅,没想到对方也曾是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你没试过离开吗?”
“秘境再次开启的时候,我试过离开湖底,然而,脚刚离开结界,脚掌血肉就全部腐化,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鲛人抬起头,直视司沐辰,一字一句道:“要是离开湖底,我会死的。”
第140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22
陆眠听得心里发紧,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师弟被河水淹没的下半身,生怕会出现意外。
幸好对方下身稳健,即便浑身虚脱, 也能安然无恙地渡到对岸。
再次踏上地面,师弟双膝一软, 险些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揽住师弟肩膀,手臂却径直穿过身体,扑了个空。
他呆呆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意识到自己仍旧陷在那段难以释怀、无从更改的回忆里, 好半晌,才失落地收回手。
“你是不是没力气了?”
鲛人弹跳到岸上, 关切问道。
司沐辰抹去额头冷汗, 平复呼吸道:“有点。”
鲛人从随身携带的挂包里掏出一颗灵果, 用手擦了擦, 恋恋不舍地递给他, 语气很是慷慨:“灵果能恢复体力、治疗暗伤, 我收藏很久也舍不得吃,送给你了。”
司沐辰摇头道:“既然如此难得, 你自己留着吧。”
“少说废话, 你得先养好身体,才能实施逃离湖底计划。”鲛人强硬地把灵果塞到他手里,催促道:“别傻愣着,快点吃!”
司沐辰有些犹豫。
最初来到魔域时,因为混血魔族的身份, 他曾被纯血魔族欺骗、背叛、践踏凌辱,魔族交给他的第一课是永远不要相信主动示好的魔、也不要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
他虽然急需补充体力, 却不想接受这颗灵果。
看到他眼中的警惕,鲛人收回灵果,从中间掰开,自己率先咬了一口,道:“放心吃吧,没有毒,你马上就要死了,我没必要多此一举。”
“谢谢。”
司沐辰主动接过另一半,吃进肚里,明显感觉到气力的逐渐恢复。
自始至终,陆眠都站在师弟身侧,看着师弟跟别人分食一个灵果,心里五味杂陈,半是安心半是吃醋。
两人沿着小路行走,回到最初的湖底,魔力重新在体内充盈,司沐辰尝试去破开结界,却始终没有进展。
在此期间,鲛人坐在由海藻编织的凳子上,随意晃荡着尾巴,评价道:“司沐辰,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司沐辰停下动作,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这道结界是万年前传承下来的,能破解它的人早死得连渣都不剩了。”鲛人目光空茫,似是在回忆往事,“几万年来,也有不下千人来到秘境,却无人能破,最终都在五百年的等待中死去,你也不会例外的。”
司沐辰道:“我师兄总说,人生是靠自己拼搏出来的。”
“要是连拼都不敢去拼,就是个孬种怂蛋,无需别人刻意为难,自己就能画地为牢,困死其中。”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投入到逃离计划,语气很是坚定:“我必须要在临死前见他一面,就算即将天人永隔,我最后的时光里也要处处插满他的身影。”
鲛人沉默地听着,问道:“你会把你的付出告诉他吗?”
司沐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道:“我才不会像他那样,为我付出一点点就得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何况,你不是说了吗,要遵守秘境规定,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要保密。”
鲛人不是特别认同:“你也可以很隐晦地告诉他啊,不然等你死了,他对你的付出一无所知,再转头爱上别人,你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我哪有这么花心?”
见他顶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挑拨离间,陆眠抗议道:“我也算是尝试了五种人生,每次一见钟情的永远都是阿辰!”
司沐辰笑容不变道:“那也没关系,师兄只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不变心就够了。”
“从心口取出精血的那段时间,我以为会血流而死,也曾在脑子里短暂地想过以后,若是我能活,定然要把师兄死死捆在身边,缠他一辈子。”
“若是我死去,师兄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总会因忍受不了寂寞而爱上别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师兄看似温和,实则是最凉薄的人,即便与他人成为道侣,也会走到相看两厌。”
他停顿片刻,笃定道:“唯有我不同。我是他亲手养大的,无论是性格喜好,还是生活方式,都是他培养出来的,在他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我。”
看着大放厥词的师弟,陆眠颇觉好笑。
他从身后虚虚揽住对方,在其侧脸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低声保证道:“阿辰,我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跟别人结成道侣,我想要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鲛人皱眉道:“越听你说,我越觉得你师兄不像好人,总感觉你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被塑造出来的,他完全是在给自己培养道侣吧?”
“不是,我跟他相遇时只有这么高。”司沐辰用手比到大腿的位置,解释道:“因为流浪的缘故,脸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就是个小乞丐,我师兄当时也只是个孩子,看我可怜才把我带回宗的。”
看着谈到师兄就眼神发光的青年,鲛人好奇道:“你师兄是不是长的很俊?”
“天人之姿。”
鲛人坐直身体,道:“怪不得你会这么喜欢他。”
司沐辰更正道:“我跟他是日久生情,才不是看脸那么肤浅。”
鲛人跳到他身边,道:“那我换个问题,要是你师兄长得不堪入目,你还会在日常相处中喜欢上他吗?”
司沐辰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眠替师弟做出回答:“这道题我知道答案,他肯定不会。”
他半是生气半是失落地靠近司沐辰,控诉道:“我改变容貌身形去做你的贴身侍女,从始至终你都没对我生出半分喜欢,事实证明,你喜欢的就只是我的容貌而已。”
在鲛人以为司沐辰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抿了抿唇,道:“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会喜欢上师兄,无论他是美是丑,哪怕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也只是个假设,你我都无法证明。”
鲛人摸出挂包里的海藻,塞进嘴里咀嚼,热情好客道:“你要不要也来点?从前看这海藻,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装饰物,做了鱼后,感觉海藻还挺好吃的,又咸又充饥。”
司沐辰摆手拒绝。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鲛人越混越熟,唯一持续不变的是他对寻找逃生出口的热情。
这天,他在湖底的某个偏僻地方发现异常,那处生长着大片的带刺荆棘,顶部盛开着由霜雪凝成的白花,根部源源不断泛起寒气,还未走近,便觉寒气逼人。
他不解询问。
鲛人说那处是湖底禁地,不能随便靠近,否则永远无法脱身。
甚至还举出例子,言明在他之前也有几个不信邪的人,想从禁地找到离开湖底的法子,却在踏足之时就被荆棘产出的寒气瞬间冻成冰雕,从无例外。
两人谈话间隙,陆眠走进禁地,蹲下身细细观察,发现荆棘根部结出冰霜似曾相识。
怀揣着这种疑惑,他重新站起身,却在看到一朵白花时发现有生物在里面剧烈蠕动,隐隐约约能看到浅紫色皮肤,以及密密麻麻的同色系鳞片。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小腿处的冻疮。
回想起芦上村那个四季如冬的黑洞,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个生物上,渐渐看清了生物的真实面貌。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似鱼非鱼、似虫非虫,嘴巴呈吸盘状,看起来还是幼虫阶段。
错不了,在黑洞里生存的就是这种虫,只不过是长大后足有手掌大小的成虫。
元青曾说,黑洞是在五年前突然出现的,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五年前,难道……这个禁地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可鲛人也说过,凡是踏足禁地之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冻成冰雕,师弟到底是怎么从黑洞钻出去的?
他离开禁地,回到师弟身侧,想看看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听完鲛人的警告,司沐辰并未靠近禁地,又过去半个月,他试尽了全部办法,仍旧没找到出路。
走投无路下,他开始观察禁地,还真让他找到了安然无恙踏入禁地的办法。并且,禁地有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非常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
他同鲛人商量,索性命不久矣,不如进到洞里拼上一把。
若能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反之也无甚影响,左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陆眠从未来进入这段过去的回忆,知道师弟定然能成功离开湖底,代价是收了很严重的伤。
他看着师弟拔出荆棘,白色寒气下藏匿着一个圆洞,里面满是蓬松积雪,以及吸附人体的怪虫。
在这样狭长到没有尽头的甬道穿行,魔气也被尽数限制,数不胜数的怪虫爬到司沐辰身上啃食吸附,将其伤得鲜血淋漓。
他摸出匕首,不断将附在身体上的怪虫剜下,无奈怪虫太多,源源不断。
在此期间,陆眠看得心如刀绞,凝聚体内灵力,试图驱赶怪虫,却始终无济于事。
一刻不停在洞中前行,总会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司沐辰停下歇息,掏出鲛人赠送的灵果,吃进肚里恢复体力。
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这个洞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让人走得身心俱疲,除此之外还要兼顾解决怪虫,防止被烙上冻疮。
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逃出湖底,可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地面寒气源源不断袭来,即便是魔族,也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现在心里很迷茫,无从得知自己的最终结局。
是会体力耗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洞穴?还是会成功逃脱、如愿以偿地在死亡来临前见到师兄?
他握着匕首,用刀尖在墙角刻下几个凌乱字迹。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导致刻下的字歪歪扭扭,肉眼无法分辨。
陆眠不自觉握紧双拳。
犹记得,当初在芦上村的黑洞里,师弟也是在这个位置停下,扒开厚重雪层,在看到墙角刻着的一行字时说了句“果然是这里”。
原来那行字是师弟在这个时间段留下的。
上次来到这里时,他没有看出墙角写的是什么。
回到这段过往记忆,亲眼看着师弟刻字,他总算看懂了那几个字。
——长毋相忘。
陆眠心头一震,蹲下身,把缩成一团的师弟虚虚揽进怀里,哑声回道:“那时我在外游历,不知道你被师尊废除灵脉、逐出宗门,启程回宗时我给你带了许多有趣的小物件,阿辰,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再次睁眼的情况与前两次不同。
他是在某具身体里醒来的,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师弟近在迟尺的面庞。
此时此刻,他正衣衫半褪地坐在床榻上,一手贴在师弟腰间,另一只手按着师弟后脑,引导对方低头承受他的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