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又一巴掌拍到他曲起的背上,“快点,宫权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李让跟上她的脚步, “老郁, 你真不去?”
“嗯。”郁景点头, “我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比开公司还重要啊?”李让是真的不明白。
郁景笑着拍拍他的后肩, “总之是有那么件事要做,事情有进展以后我再和你讲。”
李让虽是好奇, 但听她这么说了以后, 便乖顺地点了下头, 和初见郁景时的阴鸷模样截然不同。
郁景没空感慨,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
李让和宫权去走开新公司的流程。
郁景自己则是开着易蓝因留给她的车去了来路,在半道接上吴巍。
“老郁,这些是我昨晚整理的近五年政府项目中标企业名单, 还有这个, 是李氏近五年向大众披露过的财务报表分析,”他上了车就开始在他自己带来的资料里一沓子一沓子地往出翻, “这个是游乐园项目参与竞标的企业名单, 还有相关联企业, 以及各家的底价分析。”
郁景转过头,“都是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我很擅长收集情报的工作, 之前在米总手下做事时,干的就是市场分析。”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不容人觉察的骄傲, 郁景就明白了,吴巍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混混打手。
姐姐选择的人, 果然万里挑一。
等到了来路本部,屁…股还没坐热,一个陌生电话便打过来。
郁景安静等了一会儿,直到电话自动挂断。第二次电话打过来时,她才按了接听。
吴巍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杯子放到她手边以后,他倒退着退到沙发边,坐下后开始整理手边的资料。
“郁小姐。”对方用很熟稔的语气叫她。
郁景脑海里的搜索检库自动开始工作,这个声音,像是李氏的刘秘书。
她“嗯”了一声,问对方:“有事?”
“有事。”对方很确定,“李先生想问问您,物流链的工作是不做了吗?”
这话直接把郁景气笑了,李芷和裴久订婚的消息都送到杂志社了,他还有脸派人来问这个。
“我做的话,是会提前收到我女朋友和别人的订婚请柬吗?”郁景开始阴阳怪气,“不然我想不到我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
刘秘书也跟着她笑了两声,“郁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想和您约个时间当面谈谈。”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郁景翘起二郎腿,一点面子也没给对方留。
“谈谈李先生,谈谈李小姐,都行。”对方显然游刃有余。
郁景深吸口气,“我想知道刘秘书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找我谈事情?如果是王秘的妹妹,我想我还更有兴趣一些。”
刘秘书便小声的笑,“好,那我就以王秘妹妹的身份来见郁小姐。”
郁景没吭声。
对方又自顾自地说了:“晚上八点,地址我发您。”
郁景放下被挂断的手机,抬起头问沙发上的吴巍:“李氏的王秘和刘秘书到底什么情况?还在李先生手底下做事呢?董事会不是要提拔王秘吗?”
“是有这么回事。”吴巍转过头来回答,“只是王秘直接拒了董事会的提议,李先生也照旧还在用着这兄妹二人。但是再具体的,咱们外人就不知道了。”
“刘胜男约我,”她向吴巍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我打算去。”
吴巍点头,“明白。”
在来路的一下午,不光看了一大堆书面资料,还分别见了几位来路的高管。姐姐把他们塞进“风沙”项目组,全部听她的使唤。
郁景头晕脑胀的,她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问看起来依然精神奕奕的吴巍:“你看这些东西不困吗?”
“不困。”吴巍从报表上抬起头,“数字很有意思,它永远不会说谎。不管多漂亮的报表,只要揪住某几个数字,就能知道做表的人最想要掩盖的点。”
显然郁景的天赋点没点在这里,她打了个哈欠,朝吴巍摆摆手,“你看吧,我去见刘胜男了。”
吴巍却跟着她站起来,他边弯腰收拾资料边对她急道:“我跟着您,这兄妹俩这时候找您指不定准备了什么鸿门宴呢,多个人好做事。”
郁景无奈地耸肩,“行吧,”又长叹口气,“这一天可真长啊。”
吴巍笑着看她,“守业比创业难,您辛苦了。”
郁景忙摇头,“我不辛苦,你才是辛苦了。”她抬起门边衣架上挂着的牛仔夹克,等吴巍整理好资料后亲自关上了门。
路上,吴巍开车。
郁景百无聊赖地开了车窗往外望,头抵在车门上想事。
刘胜男这时候私自找她干什么?李让和宫权那边还顺利吗?
又想到易蓝因自落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郁景慌忙坐起来,给小桃发了条短信。
【易老师在干嘛呢?】
小桃回得很快:【易老师在睡觉,明天就要入特训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特训营时间表,早上七点开始练体能,晚上十点才能回酒店休息。
郁景光是看着这张表格,都能想象到易蓝因受苦受难的表情。
她笑着打字给小桃:【等易老师醒了,请她给我回个电话。】
小桃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
吴巍见她收起手机,笑着转过来问她:“是李小姐吗?”
郁景摇摇头,“是她助理。”
“和艺人恋爱很疲惫吧?当时米总也是这样的。”吴巍说,他转方向盘时很果断,有一种和他外表气质分外不相配的狠辣感。
“还好。”郁景说,“姐姐很包容我。”
吴巍没有搭她这句话,郁景也乐得这时候在车上打盹。
等到了目的地,车子一停,郁景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吴巍转头看了她一眼,“到了,老郁。”
“嗯。”郁景点头。
郁景发现每个人选地址都隐隐带着点属于自己的风格,柳箬选的店是新潮的昂贵的,宫权是隐秘的古朴的,而刘胜男,她选的这家也是个私房菜,却不是要提前一个月预约那种噱头网红店。
这就是一家普通的饭店,上下三层,生意很好,外面还有人在排队等位。
别的先不说,这顿饭郁景是一定能吃饱了。
到了门口,报上刘胜男发过来的包厢号,立刻有人来领位。
郁景带着吴巍登登登地上楼,却在楼梯口看到刘胜男。
她身上穿一件略性感的短裙,脸上带着浓妆,和在李先生面前的穿着风格大相径庭。
见到郁景时,她朝她招招手,“这么信不过我?还带了个人。”她笑着,率先进入包厢。
郁景转头看看吴巍,朝他尴尬地扬了扬眉尾。
吴巍立刻朝她指指里头,小声道:“美人计。”
美人计?算了吧。她女朋友可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美人。
郁景撩开包厢的布帘,给刘胜男介绍身后的吴巍:“吴巍,我助理。”
又反过来对吴巍道:“这位是李先生的助理,刘秘书。”
三人落座,刘胜男先提问:“带设备了吗?要不要提前查一下这屋子里有没有收声设备或者摄像头?”
郁景本来没想过这茬,听她这么说了,便站起来在挨个可疑的地方检查了一下。
这期间刘胜男没开口。
等郁景无功而返时,刘胜男才笑着对郁景道:“这下放心了吧?”
郁景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地聊吧,我不喜欢打哑谜。”
“可以,但我要求和郁小姐你一对一地对话。”刘胜男说,“我已经给了郁小姐最大的诚意,也希望郁小姐能满足我这一小小的请求。”
郁景仰起脸看吴巍,吴巍只好站起来,临走的时候冲郁景道:“我就在外面大堂。”
“好。”郁景点头。
吴巍一走,刘胜男的表情很明显地松懈了下来。
“我只是讨厌男人,尤其是来路的男人。”刘胜男对她解释,“上班就够累的了,下班以后就不想再带着面具应付了。”她起身给郁景倒茶,“你应该查过我和我哥了吧?还想知道什么?”
郁景搞不明白她如此热情的原因,索性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哥和你在李先生面前架空了李让,又取得了董事会的信任,怎么还在给李先生做事呢?”
刘胜男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真信了?”她有些忍俊不禁,“最近董事会的那帮老古董有些不听话,李先生和我哥在演戏,演得很辛苦,但效果不错。”
“能具体讲讲吗?”郁景抬眼。
“可以,”刘胜男痛快应下,眼神却从郁景的额头一寸寸顺到下巴,让人很难忽略她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但轮到我提问了吧?”
郁景身体往后靠,她抬手,“你问。”
“听说米总把风沙交给你了,”她的手指轻搭在桌沿上,“你别紧张,我不会问你竞价的事,我只是好奇,你就没想过米总也是在利用你吗?”
来了,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来的。
郁景这回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哦?刘秘书是什么意思?我脑子愚笨,转不过弯来。”
“你带的那个人,我知道。之前米总还在b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来路的市场副总监了,我猜你还不知道吧?”她前倾身体,整个人凑过来,“吴巍,二十七岁,h市人,清北高材生。打毕业起就在来路做事,这时候米总把他拨给你,意思很明显了吧?”
她凑得太近了让郁景有些不爽,郁景又往后撤了撤,抬手挡在刘胜男和自己之间,“所以呢?刘秘书和我讲我助理的简历干什么?”
刘胜男反倒有些意外地看她,“看来郁小姐比我想象得要更大度一些,知道米总给你派了个人形摄像头也不生气。”
郁景无语地拖了身下的椅子往后撤了半米远,“刘秘书这招略有些拙劣,我想知道您来这么一出,王秘他知道吗?”
“呵,有点儿意思。”刘胜男坐回去,刚带着笑的脸也“嗖”地一下冷下去,“是我小瞧你了,但你也别得意,我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只要你回去查一查就知道真假了。”
恰好这时候开始上菜,两人皆没开口。
等服务人员离开后,郁景才开口问她:“我有什么好值得姐姐这么费力监视我的?”
“这个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刘胜男自打被戳破,就再也没笑过了,大概她刚开始的那句“讨厌下班时也带着面具”才是她最诚实的一句话。“这才几个月?恨不得亲手杀了你的李让就开始对你言听计从,永远光鲜灿烂的小姐愿意默默地熬着日子等你,裴久竟然也因为你慌了,开始撕破他脸上那戴了多年的伪善面具,郁景,不谈立场的话,我还真有点儿喜欢你。”
郁景翘了下唇角,“那还是谈谈立场吧。”
刘胜男无语地对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我们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喜欢你哪里,性格硬邦邦的,又不是多好看。”
她兀自吐槽的模样反倒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郁景将椅子拖回来,自己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刘胜男也没再纠结,俩人互相陪着吃了一会儿后,刘胜男开始吐槽,不是鱼刺多了,就是海鲜不够新鲜。反正上来六个菜一个汤,每个都被她挑了毛病。
郁景吃啥都香,压根不管她的吐槽,只管吃饱了算。
最后刘胜男忍无可忍,“你真的让人很挫败诶。”
郁景格外真诚地看向她:“是吗?”
刘胜男:….
最后两人各怀鬼胎地吃完了饭,谁也没占到上风。
和吴巍回去的路上,郁景格外地诚实。
“听说你之前就是来路的市场部副总监了?”
“啊?啊。”吴巍看起来有点慌张,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握了两下才继续道:“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心追随您的。”
郁景无所谓这事,她一没钱二没权,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回到家先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琢磨那堆怎么看怎么懵的电子表格的时候,易蓝因给她打电话了。
“易老师。”她不自觉地开始撒娇,“这些表格好难啊。”
易蓝因也是刚醒,听了她的抱怨跟着笑了几声,“慢慢来嘛,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学会的。”
郁景撇嘴,“真的好难,我都看不懂。那些数字就在眼前晃,和汉字连在一起我就更懵了。”
易蓝因从床上坐起来,“你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姐姐还会这个?”郁景问。
“嗯,小时候学的。”易蓝因轻声说,“为了讨爷爷欢心。”
郁景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趴在床单上,“不用了,”她说,“既然是姐姐吃过的苦,那我也要打足了精神试一试。”
易蓝因便在那头轻声地笑,笑过了以后才细声慢语地问她:“今天吃什么了?”
“在饭店吃的,和你们家那个阴森森的刘胜男。”
“就你们俩?”易蓝因问。
“嗯,我带着吴巍去的,”郁景解释:“但是后来被她赶出去了。”
易蓝因那边便不说话了。
郁景心里警铃大作,“怎么了?不开心了?”
“不开心。”易蓝因凶巴巴的,“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
郁景脸埋在枕头上笑,“易老师真可爱,”她声音闷在枕头里,让易蓝因听着也想跟着笑。
“干嘛?”易蓝因佯装恼怒,“不许笑我。”
“不笑你,你身边有人吗?”郁景问。
“没有啊,我刚醒。”易蓝因下意识抬头,“怎么了?”
“你起来把门锁了。”郁景说。
“锁门干什么?”易蓝因虽然这么问了,但郁景还是从听筒听到易蓝因穿上拖鞋去锁门的声音。
好乖哦。
郁景安静等到易蓝因躺回到床上,才继续道:“不是答应要姐姐舒服吗?”
易蓝因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耳热,“郁景!”她小声嗔她,“我又不是什么欲求不满的怪物,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我不是回来了嘛。”郁景有理有据:“而且姐姐嫁给我了,我有权利和义务让姐姐舒服。”
易蓝因钻进被子里,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你别说了,”她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明天我还要早起进营呢。”
“那更应该好好放松放松了,”郁景蹬鼻子上脸,“姐姐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黑色。”易蓝因撅起嘴,“我命令你不许再说这些胡话了。”
“那姐姐帮我碰一碰,”郁景直接压低了嗓音,“是不是很软?”
第72章
秋老虎是四季中最短暂的一季, 它莫名地来,又消失得快。
夹在耳朵边的听筒传来隐忍绵长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 有什么顺着电流声呲呲地打过来, 电得人手脚发麻, 不自觉地跟上话筒里的呼吸频率。
“姐姐和新保镖相处得愉快吗?”郁景压着嗓子问她, “她知道你有未婚夫了吗?”
易蓝因对此有些抗拒,她红着脸, 在间隙艰难开口反抗:“你, 别这么说。”她闭上眼, “什么未婚夫?”
郁景在这头缓了缓,开了一个新话题:“姐姐在动吗?我怎么听不到了?”
易蓝因头昏脑胀地摇头,手机顺着枕头的曲线滑下去,又被空着的手一把提回来,“嗯。”像被最后的那场秋雨淋了个透, 声音颤颤的, 带着些无措与莫名地焦急。
万籁俱寂,有规律的声音重新清晰地顺着网络传到千里之外。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漫天的群星闪耀。
两人在一起时, 天公常不作美。如今分开两地, 老天爷倒赏了个浪漫星空。
外面有开窗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开在易蓝因的卧室。倒激得缩在被子里的人恨不得挤进床垫和床板之间,这间酒店的隔音实在是不怎么好。
易蓝因没能松懈, 她强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头顶着被子, 就算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她也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
更讨厌的是, 郁景时不时要说几句话,总让易蓝因觉得她像随时要走过来掀开自己的被子似的。
尽管她知道,郁景还在b城,距离自己千里之外。
“姐姐做这事的时候在想着谁呢?”郁景说话的发音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总是懒懒散散的,闲暇时尾音要拖着,急迫时便压缩了中间的字,吞音到只剩尾音,“怎么不说话?”她带着笑音,让人窘迫得恨不得当场失聪了才好。
“郁景,”易蓝因不得不开口回答她的话,不然她不知道郁景还会当场说出什么狂言,“你对我温和些,不要总是问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呵,”郁景的笑音也很明显,混着拉长的尾调,“原来姐姐在想着我呢。”她转了个身,将手机夹在耳朵和床单之间:“姐姐喜欢这样吗?要不要再努力些?”
易蓝因的脑子空白,她时刻防备着有人拉开自己的房门,又要对付话筒里一直提问的郁景,在难耐的黏腻温热里,急急地表达自己:“喜欢,姐姐最喜欢你了。”
“喜欢谁?”郁景是个顽皮的孩子,在小学时就看得出来。“我没听清,姐姐再说一遍。”
“喜欢你,喜欢郁景。”
对方的气息有些不稳,大概是空气渐稠,搞得人略有些窒息。
“初雪时,姐姐想做什么?”郁景还在提问,像听不到对方急切的需要和发着抖的气息似的,“去电影院约会怎么样?选一个白天的场次,不戴口罩和墨镜。”
易蓝因乏顿地睁开眼,“好啊,”她乖顺地在被子里点头,即使对方看不到,“你开心就好。”
有些燥热湿润的掌心紧紧捏着手机背板,“但就是要麻烦你来见我了,剧组这边不好请假。”
“好。”郁景的声音很干净,“姐姐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易蓝因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又抬手扒拉了几下糊在脸上的头发,“你这话说的,明明是你说要见我。”
郁景便带着笑音继续调侃她:“哦,原来姐姐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刚还说最喜欢我呢,这就不想见我了?”
易蓝因摇摇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想见你,开工之前想见你,收工之后也想见你。”
她觉得自己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晰了,希望郁景能明白她的心。
两人在电话里对初雪做了约定。
放下电话以后,易蓝因恍恍惚惚地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雪,她和郁景在酒吧重逢的第二年,当时流行过一部韩剧。
啤酒要配炸鸡,初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时候她自诩是个年长者,自然对这种资本炒作出来的狭义仪式感嗤之以鼻,但年轻的女孩儿好像对此颇有期待。
两人躺在床上看电影的时候,年轻的小姑娘眨眨眼,在光影倏忽转换之间,开了口:“初雪的那天,姐姐想做什么?”
易蓝因后知后觉,郁景的语调断句都和今天这般是一模一样的。
她仰躺着,皮肤因为发了汗而黏腻得有些不舒服。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易蓝因仔细地想,啊,她好像说,“那天没事,如果你也无聊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小姑娘的脸被屏幕上的光扫得明明暗暗的,易蓝因当时没太理会。
她本来是个实打实的闲人,那几天本来是没事的。
只不过刚好赶上李让放假回来。
因为爷爷对国外分公司有要求,所以李让基本上三年才能回来一次。那次赶上他签了大单回来报喜,易蓝因便呆在家里陪了李让几天。
李让过得是南半球的时间,易蓝因为了迁就他只好强迫着自己改一改生物钟。
于是她醒来是黑天,太阳爬上来正好是她闭眼的时候。
她其实并不确定初雪到底是哪天,反正等她意识到开始下雪的时候,日子已到了平安夜。
那天晚上,易蓝因给郁景发了条消息:【初雪的那天,你做什么了?】
小姑娘第一次倔强地没回她的消息。
等送走了李让,已经过了元旦。
易蓝因回到酒店的时候,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小姑娘天天半夜过来,进了门就叫客房服务,一个人点十人份儿的餐食,吃不了第二天就打包带走。
易蓝因当时猜测,郁景应该是过了查寝时间翻墙出来的。
连报复的办法竟也幼稚得如此可爱。
于是她拜托工作人员隐瞒她已经回来的消息,等郁景再气呼呼地进门时,她在黑暗里一下子扑向她,小姑娘刚炸起的汗毛等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时又在瞬间塌下来。
她不说一句话就转身。
易蓝因当时穿着睡袍,想也没想也跟着走出门去。
二半夜,郁景在前头走,裹着睡袍的易蓝因便在后头无声地跟着。
郁景走到拐角的一瞬间,天空突然开始飘雪,那个瞬间对易蓝因来说,才更像初雪。
昏黄的路灯下,雪花像有了生命似的轻轻地闪。
路灯下站了个同样笔直的小姑娘,她终于愿意停下来,等等失信的年长者了。
“冷吧?”小姑娘说话的口气也硬邦邦的,却脱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巴巴地盖到对方身上去,“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回学校去,明天有早课。”
易蓝因便看着她笑,“你饿不饿?我突然很想吃炸鸡,还要再加一罐冰镇的啤酒。”
那时候的易蓝因完美无瑕,是大学生郁景要痴痴仰望着的存在。
小脾气很快被收起来,她心疼地将对方的手握紧在自己手里还不够,又将她的手顺着衣裳下摆伸到自己衣裳里面去。
“这样更暖和一点。”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比那天路灯发的光还要亮。
最后她们坐进一间凌晨还在营业的炸鸡店,点了两罐冰啤酒,一份热乎乎的炸鸡。
易蓝因没带手机没带外套,吃完了饭,理所当然地躲到郁景身后去。
郁景付了钱,出了门好像心情变得更好了。
她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讲同学,讲老师,讲初雪的那天,她在酒店布置了气球和蛋糕,又委屈巴巴地转过来问:“姐姐那天去了哪里?是去陪了别人还是有事要忙?”
易蓝因从床上艰难起身,骨头架像要散了。
她迫使自己撑着精神走进浴室,给自己放洗澡水时,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天她道歉了,也对郁景解释过了。
“对不起,家里临时有点事。以后的初雪,都一起过吧。”
小姑娘的眼睛黑玻璃球似的,漂亮得要命。那样臭的脸,偏偏那晚是带着笑的。
易蓝因有些怀念那时候的郁景,像一张纯白的纸。而不像现在的她,恶劣又讨厌。
恶劣是恶劣的,讨厌吗?易蓝因抿嘴摇摇头。
水溢满了浴缸,等漫出来的时候,易蓝因才慢悠悠地抬手去拧紧龙头。
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以后,她钻进温暖的水里,水面在眼睛附近,她也就没费力睁眼。
她曾经好像狠狠伤害过郁景的心意,这时候想起来,才迟来的心疼和后悔。
易蓝因艰难给自己洗了澡,从浴缸出来时,直接披了浴袍,连擦都懒得擦。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胸前的浴袍上,易蓝因只径直取了手机,拨给最近通话的第一位。
电话在几秒钟内瞬间接通。
“郁景,我想起来了,”易蓝因有些急切,“我说的,以后的初雪都一起过。”
对方小声地笑,易蓝因换了个手拿手机,她隐忍地克制着自己想耍赖赖掉的小心思,等郁景笑够了,才继续道:“对不起,那年的初雪没能陪你一起过。”
“没关系。”对方也郑重回答她,“以后都一起过就行了。”
易蓝因绷着的弦开始松动,她放松地将自己陷进床垫,另只手在后头支着以保持身体的平衡,“那时候你很生气吧?”
“嗯,生气,还以为姐姐抛下我去陪别人了。”郁景笑道,“不过我也报复姐姐了,咱们扯平了。”
“你说酒店账单吗?”易蓝因笑。
“嗯,盛天那小子吃得最多,明明是个富二代,却成日里为了几口吃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转。”
易蓝因又开始犯困,可是头发还没有擦干。
神经迷迷糊糊地处在晕过去的边缘,却还是想和郁景聊天。
“我听说,不擦头发睡觉的话,会变成疯子。如果我变成疯子的话,你还会爱我吗?”易蓝因敢发誓,她精神正常的时候绝对说不出这种话,首先她不会发疯,其次,如果她变成疯子,一定躲郁景远远的。发疯时的表情一定不好看,易蓝因想让郁景想到自己时都是美好的画面。
“不知道。”郁景却说,“我没有办法保证人类的爱能够抵御所有未知的风险,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会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出现在人前时,还像玫瑰公主那样干净漂亮。”
“呵,”易蓝因被逗笑,“玫瑰公主。那玫瑰公主后来呢?”
“玫瑰公主后来喜欢上甜食,”郁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卖了花圃里精心灌溉的玫瑰以后,和路边巧克力国来的小乞丐做了交易,她出银子,换小乞丐从家乡带来的巧克力。又因为小乞丐的巧克力实在是太好吃了,玫瑰公主忍不住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换了小乞丐的巧克力。”
易蓝因困得睁不开眼,她想问小乞丐身上有那么多巧克力为什么还是小乞丐?但嘴唇已经动不了了。
等醒来再问吧,她想,反正郁景又不会跑,就算她真的又跑了,自己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放她那么轻易地走掉。
听筒里传来对方均匀有规律的呼吸声,郁景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想起那天,怯生生躲到自己身后的李芷,她装作手机里没有那么多钱的时候,李芷在干什么呢?她正小声地在人家收银台前理直气壮地向她小声提建议:“能不能让我先跑?你跑得快,他们肯定追不上你。”
郁景被好多年前的李芷可爱到,她将手机放平在床单上,按了扩音后,人站起来一把拉开了厚实的窗帘。
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很适合去李氏别墅找李先生问个明白。
新订的窗帘还有一周就到了,素雅的颜色,订了好几种。
等易蓝因再回来时,就可以随心挑选了。
这个房子还是有点小了。
郁景打开窗户,头探出去,初冬的空气泛着股冷意,很像东北家乡的味道。
她舍不得易蓝因陪自己蜗居在这几十平的小房子里,不能一夜暴富的话,那就踏实走好脚下的路。
郁景下了决心,只当人生是游戏的话,营救公主的那位骑士未必不能是自己。
现在连这小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人生就只剩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条路。
易蓝因从没退缩过,她更不应该害怕。
她欠易蓝因的何止是“情”一个字,还有用不菲的学费堆起来的人生坦途。
手机突然发出两句呓语,郁景关了窗户仔细去听。
“郁景,小混蛋。”
想必易蓝因在梦里也得到了自己给的□□。
郁景坐在飘窗上,离自己的手机有些远,她小声地笑着,学易蓝因那样在窗上哈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个小小的皇冠。
第73章
郁景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去李氏问个明白的, 奈何人到了地方,只有王秘出来迎接她。
“抱歉,郁小姐, 李先生出差了。”还是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袖箍也依然一丝不苟地紧着大臂。
郁景抬起头去看, 楼上那间她曾去过的书房此时正大开着窗户。复古的祖母绿色窗帘被风吹得波澜, 像是有主人还在工作的样子。
“好。”她收回视线自石阶上退后一步,“本来我也没什么要事要同李先生讲。”
“那就最好了。”王秘站在最高处温和地对她笑, “出去时, 让刘秘书送送你吧, 路远。”
郁景眯起眼,“你知道昨晚,刘秘书约了我吃饭吧?”
王秘走下来两个台阶,从裤袋里掏出只烟盒,给自己点了烟后才看向郁景:“听说了, ”他抬手拉了下郁景的肩膀, “你踩到井盖了,在我们老家那儿, 传言踩井盖会不幸, 今天是星期几就要拍打几次才能解厄运。你需要我帮忙吗?”他笑着, 倒是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郁景顺着他手的力道挪了几步,在回过头看时发现她刚才还真踩了井盖。只不过李氏别墅的下水井是长方形的,井盖也做的很细, 隐匿在石阶下。
“呵,”郁景仰起头无奈地笑了声, “王秘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单纯些。”
“那可未必。”王复挑眉,烟盒塞到郁景身后的吴巍面前, “郁小姐不抽烟,你抽嘛?”
吴巍率先转过头看郁景,见郁景没有拦他的意思,便抬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说他骗你的事嘛,我知道。”王复这时候才接上郁景的话题,他从善如流地转过头看向吴巍:“对吧?吴先生。”
吴巍眨眼的瞬间碰上郁景饶有趣味看过来的眼神,他瞬间就懂了郁景带着他过来的目的。
郁景不是不在意自己的隐瞒,而是不想用自己的嘴来问他。
“嗯,”吴巍继续坦荡,当然了,他也没办法不坦荡,“在李小姐面前,我还特意编了个出身。”他手指夹着烟,扯起嘴角笑,“但我对郁总可没有有意隐瞒,这不能算骗吧?”
郁景眯起眼,她抬手扯了下吴巍的手臂,“你别站那儿了,”她笑,“那边有井盖,踩了倒霉。”
吴巍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就算他在来路一路做到了副总监的职位,但他依然看不懂眼前的郁景。她像是不当回事,又像是在意。
王复终于走下来,和他们站到一个水平线上,他拿出打火机凑过来,“需要吗?”
吴巍将烟放进嘴里,头凑过去,待烟顺利燃起后,他挺直胸膛,“倒是王秘你,在李先生跟前做了那么多年,有朝一日终于得了董事会的橄榄枝,怎么还回来受这窝囊气呢。”
郁景站在一边没搭话,这问题反倒也是她最想问的。
王复吸吸鼻子,他将嘴边的烟夹进两个手指之间,“不知道你们对我了解多少,我其实是历史系毕业的,看多了史书上王朝更迭,权臣下落凄惨的故事,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以此为戒,当个三朝元老,舒舒服服的过完后半生有何不好?”他看向郁景,夹着烟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的脑子和我的妹妹。董事会的橄榄枝是发下来挑拨我和李先生的关系的,我虽然年轻,但这招数可骗不了我。”
郁景又退后了一步,王复和吴巍的对话得以更顺利的继续。
“李先生都出差了,怎么王秘今天这么有空呢?”吴巍换了个话题问他。
王复笑着摇摇头,“我最大的对手就在这儿了,”他指指眼前的两位,“再忙的事,也没有见两位重要。”
“你们李氏的消息倒是灵通。”郁景接上。
有电动车自远而近地过来,王复向车上的人抬了抬手才转回来回答她:“毕竟这个项目,只有咱们两家有实力搏一搏,”他诚实,“而且又是老对手了,互相安插几个间谍不是很正常吗?”
从电动车上下来的刘胜男笑着接他的话,“就是,米总不是也送了郁小姐您一个吗?”她依然穿她那老派的职业装,大方地看向站在王复对面的吴巍,“你只当李先生要利用小姐胁迫你,就没想过米总仗着你和我们小姐有这层桃色关系,才挑中了你吗?不然你艰难求生的时候,怎么没见那姐姐搭你一把手呢?”
吴巍淡定地开口为米来开解:“刘秘书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倒是个善于攻心计的,牙尖嘴利的厉害。”他转头看向王复:“怪不得冷静果敢的王秘要把自己的头脑和妹妹放在一起类比呢。怎么?就你们这相依为命逃到千里之外的兄妹是亲情,别人的姐妹情就是假的了?”
王复笑着摇了摇头,“吴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扔掉手里还剩一半的烟蒂,考究的皮鞋底顺势踩下去,“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吴先生倒比郁小姐还要认真。”
吴巍心里一咯噔,完了,他正在替米总说话。
郁总还没开口,他竟然犯了这种大忌。
他几步撤到郁景身后,没再画蛇添足地为自己开解。
场面有些冷淡,郁景打起圆场,“听说李芷和裴久的订婚宴是李先生求裴总用现金换的,那要是李氏没拿到项目,李先生打算怎么收场啊?”
“有什么不能收场的?前几年李先生曾问过小姐,裴二公子是不是个可堪托付的人。”刘胜男留了个噱头,“你猜小姐当时是怎么说的?”
郁景耸肩,“那他怎么不现在再问问李芷的心意呢?”
她能理解几年前她出国时,李芷做的选择。这没什么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外头的负心人,没什么等的必要,她甚至觉得李芷做得对。
“既然能妥协一次,又不是不能妥协第二次。”王复说。
郁景抬起双手表达对此番话不能苟同的态度,“既然能在村长家妥协,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地逃呢?”她眯起眼,显得格外咄咄逼人,“供你上学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到了尽孝的时候,净干那缺德事呢?”
王复铁青着脸看她,几秒钟后,又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有句老话我想送给郁小姐,未经他人苦,”
郁景抬眼,登时打断他的话:“这时候你说这个了,王秘双标得还真是有趣。”
最后对话不欢而散,郁景坐进车里的时候,吴巍小声为自己辩解:“老郁,我真的在米总面前下了军令状来的,”
郁景笑着抬眼,“在姐姐面前怎么说的?”
吴巍完全分辨不清她的态度,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扶持您拿下标的,我直升m13副总裁。”
“要是败了呢?”郁景依然心平气和地问。
“败了,就再等几年机会。”吴巍抿唇,将车开出李氏别墅区。
郁景“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你回了b城就着急去来路,原来都有迹可循,”她掏出手机,给吴巍指屏幕上的任命邮件:“这是你给我发的吧?”
吴巍趁空瞥了那屏幕一眼,“嗯,为了这个章子特意找米总开了快速通道。这种程度的任命,最少要走八天流程的。”
郁景收回手机,又问她:“你和易蓝因怎么说的?”
“我说我学习不好,青春期走上歪路,我妈又生了病离开,是米总建议我爸上班时带上我的。”他一句句重复。“李小姐又问我为什么选了您,我说米总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您还没有。这几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米总在商业上已经没有了野心,恰巧这时候您出现了,我觉得这是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我紧紧抓住了。”
“你…妈,”郁景意外地挑眉,这人编瞎话真是什么都敢编。
“这个也是真的,我爸在h市时就跟着米总混这事也是真的。只不过现在他退休了,和米总一样早没了野心。”吴巍转过头回答她。
郁景收回已到了嘴边的话,真心评价了一句:“你倒是聪明,知道她不放心姐姐,又担心我。”
吴巍又恢复了那出常能麻痹人的憨傻模样,“嘿嘿,谢谢老郁夸奖。毕竟李小姐姓李嘛,我要是和她说了实话,她一定要担心我害您了。”
郁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现在事情明朗了许多。既然你是专业人才,以后就别跟着我瞎跑了,专心在来路搞竞价的事。我先腾出手去弄我自己的公司,等二轮竞价之后,你再联系我吧。”
“啊?”吴巍“腾”地转过来,“三轮竞价基本上就算是最后的结果了,二轮之后咱们要是陷入被动,三轮就只能站着挨打了,”他皱眉,“您的公司,先缓一缓不行吗?不是有宫先生掌舵吗?”
郁景理解他的焦躁,这项目关乎他的前途和人生,但这家娱乐公司也关乎着她的人生,她必须要保证公司营运顺利,才能保住自己的房子。
而且这是政…府牵头的中外合作项目,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饼的雏形。最顺利的情况下,五年后,项目开起来,利益滚动着进来,也得三四年回本。她在体制呆过好几年,最明白如何动用民企的力量帮助国家,这事儿,它就不是个该抢的事儿。
“我还是不放心宫权,”郁景说,“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按我说得做,要是不放心,你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威胁人,使吴巍像冬日里吃了个苍蝇。
“娱乐公司来路也有做,我可以帮您。”他说。
“那也行,”郁景压下唇角,“那就,先这么着。”
公司顺利搞定所有文件之后,宫权就开始招兵买马。
郁景不放心,便全程跟着。她对人力部门唯一的干预就是,招了个保安队长,名字叫赵得有。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公司签的第一组练习生要开始第一轮淘汰赛时,宫权一定要她参加。
说实话,这公司开起来就是给易蓝因做后手用的。公司开起来的第一日,宫权就说公司除了艺人经纪业务还要学日韩搞养成,她没拦着也没关心。这才过了不到俩月,第一批练习生就要开启淘汰赛了。
日子过得如白驹过隙,好在今年冬天是个暖冬,b城还没下雪,更南边儿的影视城便更不能下了。
她忙起来之后,易蓝因也忙。
有时候她和易蓝因的对话框只有不同时差间的早安午安和晚安。
大家都有空可以煲电话粥的时候,少之又少。于是郁景就把早安午安晚安全换成自己和食物的自拍,以此表达自己在这头过得还算不错,让易蓝因对自己少些担心。
头晕脑胀的和吴巍在自己的办公室对完数据之后,宫权来敲她的门。
“你上点儿心吧,这是我亲自孵化的团队,你明年能不能赎回你的房子,就全靠这帮孩子了。”
啊,忘了说,公司找人算了,名字定的【初乐】二字。
刘屺瞻进了局子,半个月后便蔫头搭脑地出来,宫权好心带着花儿去接他,被他当着媒体的面大骂了一通。后来宫权整日整夜地泡在公司里,这才有了效率颇高的养成系少年们。
李让被她放上法人的位置,导致李先生那头压根儿就不管他了。李芷和裴久的订婚消息也终于上了商业报纸头条,紧接着娱乐板块就跟进了。
易蓝因的粉圈大动荡,一部分莫名在夸她的富二代身份,另一部分在扒裴久的履历。
最后大概是粉圈集体崩溃,竟然在当天热闹的热搜里挤上了一条:【易蓝因双性】,易蓝因工作室的评论区,有易蓝因的粉丝齐刷刷地在刷同一条评论:【和男的结婚还不如和小保镖恋爱。】
剩下一小部分躺平粉大概是接受了这一冲击性消息,还能反过来劝其他人:【尊重姐姐的一切决定】【维护适龄女明星婚嫁自由】
看到这一已知消息的时候,郁景心里本来没起什么波澜。但是看到和小保镖谈恋爱,把郁景气得徒手把茶杯捏碎了,后来花了三十九块去医院包扎。
从医院回来后,李让告诉她他们说的那小保镖其实就是她自己,郁景才缓过来。
她也是在那天知道了一个很奇葩的冷门知识,就是易蓝因最大的cp粉群不是与男明星的搭配,“女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甚至排在cp超话第二名,也就是易蓝因和她自己的cp粉。超话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小保镖为了大明星挡了硫酸,又被公司发现偷偷恋爱,被辞去大明星保镖的工作。
甚至有厉害的cp粉查到了她的名字,当兵的履历顺便也被揭露了出来,顺着名字又查到初乐,小保镖为了大明星努力创业,又是满屏的磕到了。
公布婚讯后,超话里面最新的糖是:大明星为了挽回小保镖,而故意放了婚讯刺激她回到大明星身边。
反正怎么都能磕。
——
“我不是不上心,主要我也不懂,我这木耳朵能听出什么好听不好听的?还有那小孩儿跳舞,我也看不出来个优劣。”郁景替自己辩解。
从上头办公室下来的李让刚好听到她的话,他路过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多看看就能听懂了。长得招不招人喜欢,你总会看吧,要不你怎么就赖着我姐呢。”他有些傲娇,头发渐渐长出来,又恢复了一头的卷卷。
郁景无精打采地坐进地下的练习室里,她紧挨着吴巍,“明天就是首轮竞价了吧?”
“不光是首轮竞价,还是李小姐和裴二先生订婚宴的一个月倒计时。”吴巍故意这么说以惩罚她对竞标的不上心。
郁景撇嘴,“明天我得去,我要亲自杀杀李先生的锐气。”
“呵,”吴巍抬眼看她,“那你今晚得早点睡,看你那黑眼圈,都耷拉到地上去了。”
郁景忙扒着自己的下眼皮去问忙着的李让,“李让,李让,你看看我,”
李让无语地扫她一眼,“没事儿你就别添乱。”他白了她一眼,紧着过手里的资料。
郁景碰了一鼻子灰地转过来,“你看我选这俩合伙人,恨不得吃在公司睡在公司,往后等我发达了,就把你从来路挖过来。”
吴巍无语,“您就别开玩笑了,”他凑过来,“这项目要是真让咱们干成了,米总的位置就是您的位置,她想退休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了。”
郁景摇头,“你别咒我。”
逗得吴巍哈哈大笑。
这时候宫权拍拍手,讲了几句话后,还上初中的孩子们就一个个上前来表演才艺。
中间团体秀前,有穿着时尚又宽松的编舞老师上前讲解编舞概念。
郁景越看这人越眼熟,越眼熟视线就越灼热。最后她看出来了,这人是酒吧里问她是不是拉拉的奚晓。
她认出来的同时,奚晓在台上扫了她一眼。
郁景轻“嘶”一声,吴巍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李让听到声音抬手指了指郁景这个方向,郁景只好闭上嘴摇摇头。
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大忙人们都很忙,只有郁景一个人选择上楼透气。
公司选址在启航对面,她走到大门口,仔细端详正对面启航大楼外挂的易蓝因巨型海报。那是易蓝因新签的珠宝广告,甲方特意请了人去剧组拍的这组照片。
郁景曾经给易蓝因发过她和这张海报的合影,易蓝因过了很晚之后才冷淡地回了她几个字:【给你签名。】
郁景想起这事,又给易蓝因发短信:【大明星说要给我的签名怎么还没送到?】
易蓝因当然没回她,因为易蓝因很忙。忙着上课,忙着拍戏。
“又见面了,郁景。”有人叫她,还没等回头郁景就知道是谁了。
因为奚晓也不换香水,味道一飘过来,郁景就下意识想起那晚闻到她身上味道的易蓝因。
“好巧,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当编舞老师。”郁景转头。
“呵,”奚晓不屑,“你要不回去问问宫权,他是怎么三顾茅庐地请到我的?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你是这里的老板,你以为我会放弃海外的舞社,来你这小地方屈尊?”
“哟,听着是大神啊。”郁景站在她对面,“那你来了怎么没来找过我啊?我都不知道承了您这么大一情。”
奚晓白她一眼,“我原想着做出成绩再高高在上地过来见你,让你后悔当时扯什么四爱,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提前见了呗。”
郁景抿唇小声地笑,“我真有对象。”她突然开口破坏了还算祥和的气氛。
“谁啊?”奚晓转过身问她。
“她。”郁景抬手指了下对面启航挂着的易蓝因巨型海报,“易蓝因。”
奚晓无奈地又转了回去,“你醒醒吧,先不说人家国际大明星认不认识你,人都订婚了,和青梅竹马的富二代小开,有你一个筚路蓝缕地寒酸创业者什么事儿?”
郁景撇嘴,“真的,你还不信。”
人走了背运喝凉水都塞牙。
郁景刚放下自己的手指,对面大楼里忙着和人电话battle的游宁刚好走到窗边,这么一扫不打紧,对面那是郁景啊,身边还有一漂亮时尚的女孩儿。
游宁没管对面的长篇大论,直接挂了电话给郁景和那女孩儿拍了张照片,又一丝道义都不讲地丝毫没有犹豫地将照片传给易蓝因。
【抓到你家小狗偷腥咯】游宁憋着笑打字。
她当然知道郁景不会出轨,给易蓝因发这张照片单纯就是无聊,《定春秋》的导演临时有个颁奖礼参加,给全剧组放了三天的假,连b组都跟着放了,zoe说趁着大家都有空聚一聚,易蓝因非说不回来。
游宁气不过,得了这种一手消息,第一时间就去刺激易蓝因。
于是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而偷偷登上回b城飞机的易蓝因,刚落地就收到了这样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郁景,她突然扯什么签名。
第二条来自游宁,她说郁景偷腥,还有照片作证。
易蓝因点开那照片,放大缩小了十余次,一点儿也没避着身边跟着的长枪短炮。
还是小桃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大惊失色地捂住了她的手机。
“易姐,下次我还是给你换个防窥膜吧。”
易蓝因气不过,指着屏幕认真问小桃:“她是笑了吧?你看到了吧?她是不是冲人笑呢。”
靠着签到在女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里水到了九级的郁景,第一时间刷到了那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照片。
超话里的cp粉们各个哀呼过年了。
郁景实在不明白这种能让人掉头的消息是怎么磕到的。
于是,她偷偷私信了一个消息灵通的cp粉大粉。
那人用一个q版可爱桃子形象做头像。
【冒昧打扰您,您知道这照片是在哪里拍到的吗?】
大概过了半小时以后,桃子回她:【机场,小保镖这回玩儿完咯】
又配上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郁景又回:【就是说啊,糖点在哪儿啊?】
这次桃子很快回她:【大明星在意了,证明咱的cp是真的!!!】
郁景:微笑。
全世界都在过年,但是没有一个人在乎小保镖的感受。
没有一个人!!!
小保镖只不过就是他们磕糖的工具人罢了!!!呜呜呜呜呜呜~
郁景在寒风凛冽里捂紧了自己的外套,又仰起头算了下机场到市中心需要的时间。
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余裕。
郁景想都没想,直接抛弃训练室里如火如荼的练习生们,捏着手机就去对面找游宁。
李让看到她如丧考妣的脸,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她到了对面。
第74章
郁景在闸机那儿弯腰扫码补访客证的时候, 李让才追上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他扯了下郁景的手臂,因为担心姐姐出事也跟着掏出手机扫那个码。
郁景回过头看他:“你来添什么乱?赶紧回去。”
李让瞪大了眼珠, “不是我姐的事?”
郁景抿抿唇, “不是。”她摇头, 她觉得易蓝因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请假回来的, 又呆不了多久,权衡利弊下, 她决定先瞒着李让, 独占一会儿是一会儿, “游总要和咱们公司谈个合作,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让无语地放下手机,“那你怎么这幅表情?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郁景自然地朝他笑笑:“你姐能出什么事儿?”
出事的明明是我!
“也是。”李让退了一步,“要不是这楼里有游宁姐和我姐的海报,我是真不愿意踏进来一步, 晦气。”
他指裴久和他姐订婚的事。
郁景笑着推他的肩膀, “回去吧,孩子们更需要你。”
旁边认识郁景和李让的保安听了这话忙偏过头去。
郁景弄完了信息以后, 机器吐出来一张纸, 保安利索地将那张纸塞进一个硬壳塑料里, “给你,郁总,进去吧。”
她接过来, 过了闸机后转身问他:“裴久这几天都没来公司?”
“嗯,裴总忙着订婚的事。”保安冲她笑了笑, 脸上有个可爱的小酒窝,“这栋楼年后还要翻新呢, 挺大的阵仗。”
郁景叹了口气,“知道了,多谢。”
保安摇摇头,“您客气了,郁总。”
郁景过了闸机等电梯,电梯还没下来,有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到那机器边,“小孙,我就不用搞这么麻烦了吧?”
小吴又冲她抱歉地弯腰:“zoe老师,您就别为难我了,公司规定。”
zoe老大不乐意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边扫码边埋怨:“你们保安室如今花香阵阵,天天都有蛋糕吃还不全靠我?这时候和我说什么公司规定。”
小吴尴尬地抿唇笑笑,“您知道您还送,游总她就不喜欢。”
“她是不喜欢花儿还是不喜欢我啊?”zoe抬起眼问。
郁景忙倒退着撤回来,“zoe老师?”她打算给小保安卖个人情。
“哟,”等机器吐纸的时候,zoe抱起双臂斜眼瞥郁景:“这不小白眼儿狼吗?”
郁景翘起嘴角笑,“是我,zoe老师。”
zoe也接过访客证,过了闸机后和郁景肩并肩地等电梯,“你过来干嘛啊?”
“来见见游总,太久没见游总还有点儿想她。”郁景憋着笑回答她。
zoe立刻炸了毛的猫似的,“你有病吧?”她抬手推了下郁景的肩膀,郁景下意识按住她的手,电梯门开,亲自下来接zoe的游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铁青着脸吐出几个字:“都给我进来。”
于是两个幼稚掐架的人集体垂着脑袋跟在游宁身后挤进电梯。
游宁看着反光的电梯门问郁景:“你来干嘛啊?”
郁景立刻掏出手机,将超话里那张照片翻出来,“是游总吧?”她问。
游宁眯起眼凑过去,zoe贼眉鼠眼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凑过去。
“这什么啊?这么糊,”zoe评价了一句,“这不你吗?”她抬手指向郁景,“你出轨啊?”
还真是一家人。
郁景无奈地收起手机,“什么出轨,就在大门口聊了两句天儿也能算出轨?”
游宁压着唇角,直起腰来,“大门口聊两句天儿,晚上再约着喝点儿小酒,谁知道呢?”
郁景深吸口气,“游总,您空口白牙一句话可能要了人的命啊。”
电梯门开,游宁率先踏出去,“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晚上一起吃饭。”她说。
zoe撇嘴:“咱们三个大学室友聚会,带她干什么?”
游宁进了自己办公室之后,才揪了zoe的耳朵撒气,“你多大了?还和人小朋友瞎置气。”
郁景抬起手:“那个,我成年挺久的了。”
zoe捂着自己的耳朵白她一眼,“你就是小白眼儿狼,八十岁也是小白眼儿狼。”
“行,”郁景应下,“我是白眼儿狼那裴久是什么?”她问。
zoe想了一会儿,最后站在落地窗前掐着腰大骂裴久,“你不提他还好,一提他都能把我气死。他又不是不知道小芷压根儿就不喜欢男的,以前跟在小芷身后言听计从的,看着也还算顺眼,现在可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还敢逼婚啊。那热搜一个接一个地轮,当人不知道是他买的?”
郁景“咯咯”地笑倒在沙发上,“你再大点声,最好能让游总被辞,我好挖游总到我们公司去。”
游宁也坐进沙发里,“他不会辞我的,”三个人里就她看起来还算成熟,她神色认真地偏过头看向郁景:“我已经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了,他不光不会动我,年后还要给我涨薪。”
zoe站在她身后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这公司的一半儿得跟小芷姓李吧?他倒是会做人,当谁稀罕他的钱似的。”
游宁抬手拍拍zoe的手背,“好了,过来坐,小芷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不出意外的话,老裴一会儿也得回来,毕竟小芷回来一趟不容易。”
zoe叹口气,坐到游宁和郁景中间,“你倒是挺乐得自在的哈?小白眼儿狼。”
郁景小声笑了两声,“苦中作乐呗。”最后她说。
游宁看她两眼,起身在办公桌里翻了几下,最后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郁景。
“这什么?”郁景抬眼,顺势手接过来。
“养成系生存战企划案,听说你们那儿搞养成了,恰好是我的毕业论文研究方向,最近我迎合时势稍微改了改,应该能用。你要是需要平台资源的话,我也能帮你搞定。”
郁景坐起来,翻了两页那企划案后仰起头看向游宁:“这么成熟的企划案?直接就能用了啊,游总送我这么大一人情,我得怎么还啊?”
“不用你还,”游宁又抱臂坐下,“对我们小芷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zoe眨巴两下眼,“那个,你们那儿,要是需要什么造型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几折?”郁景笑。
zoe老师的档期可不好约,全国最好的造型工作室就是zoe工作室。zoe工作室里手艺最好收价最贵的的,就是zeo老师本人,虽然她看起来相当不靠谱。
“五折?”看着郁景那略显为难地表情,zoe不爽地别过眼,“三折,再少老子就不干了,哪有让人搭钱干活的道理。”
郁景笑着摇摇手,“全价就行,能约到zoe老师的档期,我三生有幸。”她好笑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这还差不多,”zoe傲娇地仰起头,“那就五折嘛,好心给你个友情价。”
话音刚落,有人风尘仆仆地推开门,慢条斯理地摘了墨镜口罩围巾大衣后,她穿着黑色的高领衫挤进zoe和游宁中间,“晚上吃什么啊?累死了。”
完全当郁景是透明的。
郁景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易蓝因看都不看,转过头对zoe道:“我想换个发色,你帮我看看,还能不能再染了。”
郁景单膝跪在她面前,水杯恨不得顶到她唇边了,“喝一口,先暖暖胃。”
易蓝因扫她一眼,“这你新招的保洁啊?游宁。”
游宁笑着点头,“是啊,三千一个月,年轻力壮的,还有眼力见儿,赚大发了。”
易蓝因这才脑袋凑过去,手都不抬,轻抿了一小口后支使人:“没味儿,去给我换杯咖啡,要手磨的,游宁桌上有豆子和壶。”
“得嘞。”郁景起身,接了游宁递过来的手磨壶和豆子后,边磨边靠在桌上搭话:“别染了,总染头发对身体不好。”
易蓝因瞪她一眼,“zoe,我想漂个粉色,”她抬起自己一小绺头发,“换个发色换个心情。”
zoe便笑着接过她那一绺头发,手指轻轻一抿发尾,“半年以后,你从剧组出来刚好可以漂了。”
易蓝因将整个脑袋靠到沙发背上去,“真是上了岁数,机场折腾一趟,恨不得缓上半个月。”
“你不是不回来吗?”游宁拍她的手臂,“怎么劝都不回来,还以为你在那头有新欢了。”
“有啊,”易蓝因笑着接她的话,“我们组里新来的男主角,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身材可好了。”她故意用夸张的表情盯着郁景的脸:“而且特别帅,导演一眼就相中了。”
郁景垂下眼睫,手里依然在磨她的豆子。
除了频率较刚刚快了一点儿,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zoe特别清纯地凑过去问她:“真的啊?连你都能看上的男生,肯定很极品吧?”她仰起脸,看向游宁:“等过几天咱们俩去剧组探探班吧,我一个做品牌营销的朋友,最近接了个国内不怎么出名的意大利老牌子,正找代言人呢。最近大家代言费都报地特别的高,她就想着省点营销费去启用新人,提前押宝性价比更高嘛。”
易蓝因立刻拍她的手:“那你们得抓紧了,前几天我听说有人去谈他的商务约了,小男孩连公司都没有呢,游宁,你也试着去谈谈。”
郁景将磨好的咖啡粉塞到咖啡机里,杯子放到下头后,她开口:“别想了,那孩子已经被宫权谈下来了,”她抬着下颌,略有些得瑟,“就差签字了。”
易蓝因立刻气呼呼地转过头去看她:“宫权都去了剧组,你就不能跟着他去见见我?天天说忙,也不知道你忙什么呢。”她说完了话,便转过头去,紧揪着自己的袖口,“游宁你去抢,反正还没签字呢。”
游宁狠狠翻了个白眼,“别人的话,我还有机会。要是宫权,这圈儿里就没人能抢得过他。初乐开门儿招人不到两个月,一共就签了三个演员,以前都名不见经传的,签到他手里后突然各个爆火,都是以前拍的项目,正好签到他手里后,项目播了就爆了,这种玄学不信不行。有野心的演员,那宫权上门一般都不会考虑别人的。”
郁景接上:“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给游总透露一下独家内幕,那三个演员是他老早就相中的,刘屺瞻开始吸…毒以后,他就已经着手帮忙给这三个喂资源了。初乐开门儿以后,签了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爆了的项目都是宫权亲自喂的,也不算是玄学吧,顶多算宫权眼光好。”
易蓝因自沙发边格外阴森森地看过来:“哦,他眼光好所以选了你做合伙人呗?”
郁景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送到她嘴边,“我就是个保洁,我听不懂您说的话。”
易蓝因自己接了咖啡杯,仰起脸来问她:“你来这儿干嘛啊?不是忙吗?”
“看见那照片了。”郁景蹲下去回答,“她是宫权请过来的编舞老师,门口碰到就聊了几句天儿。”
易蓝因撇嘴,她将咖啡杯递给身边的zoe,又转过脸来看向面前的郁景:“宫权都去剧组了,你凭什么不来看我?”她用的是凭什么三个字,听起来特别地委屈。
郁景却也格外无辜,最近真的忙得四脚朝天,明天就是一轮竞标日,宫权去了影视城她都是一周以后才知道的事。
那宫权一走,公司的事就全交到她的案头上去,这还好身边有李让和吴巍,不然那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吃,更别说要特意和食物拍照片了。
“我错了。”郁景说,“下次,下次他再去,我一定跟着他。”
易蓝因别开眼,尽量让自己别看到郁景湿漉漉的眼神,她看到就心发软,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那你写明白了签好字给我。”她用冷冰冰地语气开口。
郁景起身,挤到她身边去坐,“这没必要吧?咱们两个的关系,用得着白纸黑字落红章吗?”
她抬起手去搂她,被易蓝因一下子躲开,“不行,你今天要是不写,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zoe苦下脸皱眉,“什么玩意儿?”她轻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还枉我期待了一下,你不会说分手啊?架式搞那么大,结果就来了个不理你了。真的无语。”
被说了个脸红的易蓝因没好气儿地推郁景的后肩,“你快去。”
郁景只好去写,借了游宁的纸笔和印泥,大拇指按下去才算完。
易蓝因收了纸条才肯与她好好对话,第一句是:“编舞老师是那天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儿吧?”说完了话,拿了湿纸巾亲自帮郁景擦了拇指上的印泥。
郁景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太像出轨被抓后的无措狡辩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又没见过她。”
“我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了。”易蓝因面无表情地道,“因为那晚的记忆太深刻,所以一下子就闻到了。”
郁景被她这么一说,也下意识地低下头凑近自己闻了闻,可能是她嗅觉不灵敏,她一丁点都没闻到。
“你真神了。”她说。
zoe八卦地凑过来,“什么啊?什么酒吧女孩儿啊?”
易蓝因扔掉手里用过的湿纸巾,回来时顺手推开zoe的脑袋,“就不告诉你。”
郁景有些慌,“我都不知道她在我公司里做事,今天才第一次见,真的,姐姐,你相信我。”
易蓝因摸摸她的脑袋,又一次躺倒进沙发里,“我相信你,不然我不会问你的。”她慢慢合上眼,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让我靠靠。”
游宁在一边提醒她:“老裴一会儿得来,你要是不想见他,咱们现在就得走了。”
易蓝因靠在郁景的怀里摇摇头,“不,就等他来呢。”
郁景揪起她一绺头发,仔细看了看发尾,什么也没看明白。
zoe在一边好心教她,“你看这儿,有点儿轻微变色,得做保养了。”
易蓝因揪起自己的头发盖在脸上,“别看我了,zoe要是有空,帮郁景剪剪刘海儿。”
zoe耸肩,“好不容易空了半天的假,不想干活,况且我也没带工具。”
郁景抬手随意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不用,我到时候随便找家小店儿就剪了,”她将易蓝因盖在脸上的头发一一拨开,“这么累啊?要不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易蓝因懒洋洋地睁开眼,“下个月就是我和裴久的订婚宴,他没找过我,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和他谈谈了。”
郁景心疼她,“谈什么?”
“谈逃婚。”易蓝因说。
第75章
站在窗前的游宁听到她的话, 转过身来,“逃婚哪有提前说的?你刚改名没多久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反正有一个剧, 不就是男主到最后才来抢婚的吗?”
易蓝因从沙发里探出脑袋看向游宁:“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 那么烂的剧你都看下去了。”
游宁好笑地摇摇头, “抛开剧本不谈, 你演技还是不错的。”
易蓝因刚要说点什么,游宁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忙正襟危坐地坐回来, 又推推身边的郁景。
游宁走到门口, 确认大家都做好准备了以后, 她打开门,“老裴,”她叫了他一声,又开起玩笑:“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裴久一如既往地西装套装,打开门环顾了一圈儿室内, 确认了人员构成后才朝她点头, “是,听说小芷回来了, 我想着赶过来给她接风洗尘。”
郁景从沙发上懒洋洋地支起脑袋, “这个不太方便, ”她抬起眼皮,“晚上姐姐要和我一起吃饭。”
zoe站在一边装忙,一会儿看看头顶的中央空调, 一会儿又看看门口的绿植,就是不把视线往房间最中央的三人组那儿靠。
游宁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子, 走过去揪她的袖口,“你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像什么样子。”
zoe小声:“小芷的修罗场诶,第一次见。”
游宁拉了她一把,“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屋内寂静下来,倒把游宁这句话莫名地放大了。
zoe转过身,先是尴尬地笑,“那个,我挺饿的了,你们能快点儿谈吗?”
易蓝因笑着嗔她一眼,站起身来,“老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你现在方便吗?”
裴久眼神游移在两人之间,最后他眨眼,“吃饭时说不行吗?”
易蓝因摇摇头,态度很明显。
裴久深吸口气,“小芷,生活不是过家家。”
易蓝因点头,“所以你方便吗?”
气氛就莫名僵在这儿,郁景也跟着起身。
易蓝因回手就把她推回到沙发上,之后拽着裴久的手腕走出门。
人一离开,zoe忙扑过来,“小白眼儿狼,你不跟上吗?”
郁景抿唇摇摇头,“姐姐不想让我听。”
她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对面还小小的初乐。
天色朦胧,华灯满街,霓虹闪耀,行人却都匆匆地,根本顾不及欣赏。
郁景手拄在窗前的防护栏上,看对面陆陆续续有家长领走自家追求梦想的小朋友们。
李让和奚晓亲自将孩子们送到门口,看起来已是很可靠的大人。
属于城市的绚烂夜景悄然降临,即使草枯叶黄,也不会被匆忙的城市人发现。
她站在城市最中央的高楼之上,俯瞰这座给人带来无尽希望的城市。
她看到李让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几秒钟后,郁景自己的手机开始震动。
“小让,”她沉闷地开口。
“嗯,结束了,你不回来吗?宫权说带大家聚餐。”李让开口。
“看看吧,我要是有空就去。”郁景回答。
“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来一趟吧。公司第一次聚这么全,而且孩子们表现得很好,大家的信心空前高涨。你不来的话,宫权那边,也不好说。”
她透过玻璃看到李让垂着头,看起来真的很想叫她去。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郁景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今年的初雪突然簌簌地飘落。
行人们有一瞬的停顿,像游戏世界突然卡了几秒钟。
有人抬起头看天上的雪,有人伸出手去接。
小朋友兴奋地蹦着跳着,被大人们一把拽回到自己身边。
初雪只带来几秒钟的惊喜纷乱,一切又回归到井井有条的现实世界里。
身后的门被打开,是易蓝因,她边往自己身上套大衣边对还举着电话的郁景开口:“抱歉,今晚,”她低下头将围巾套到自己脖子上,“你们三个去吃吧,吃完记得把账单发我,我来结账。”
郁景着急地往前挪了两步,“姐姐,下雪了。”她说。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抬起眼看向她身后的落地窗,鹅毛似的大雪纷纷地落,郁景像棵小树那样站在深蓝色的最中央,眼里带着浓烈的挽留意味与淡淡的不满。
“抱歉。”易蓝因只能这样说,“我会早点儿回来的。”
裴久向她保证,今晚会和父母说清楚他们两个感情上的事,但这件事的前提是,她要陪着他去裴家。
不想见到郁景那明显受了伤害的脸,索性更加速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裴久在她身后小声催她:“好了吗?车子已经到了,走吧。”
“姐姐。”郁景叫她,“你答应我的。”
易蓝因收拾好自己的穿戴,几步走到她身边,“我得陪着裴久回一趟裴家,在请帖发出去前说清楚对我们都好,对不对?”
郁景压根儿就不信裴久,“他若是真有这心思,早干嘛了?”
她承认自己有些嫉妒,或者说是害怕。
害怕今夜的选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
李让在对面兴奋地问她:“是姐姐吗?姐姐回来了?叫她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啊?”
郁景将手机递到易蓝因耳边,“李让。”
裴久等得有些焦躁,他不满地踏进来,“小芷,再晚的话,他们该睡了。”
李让在电话那头兴奋地给她讲初乐的商业野心,弥补了国内养成系的空白,粉丝经济才是未来最广阔的那片蓝海。
易蓝因只好提前出声打断:“明天,等明天你再面对面地给我讲好不好?我现在有点事。”
李让惯来听她的话,“好的,姐姐,那老郁要是不和你去的话,记得叫她早点来聚餐。”
易蓝因应下来,又将郁景的手机轻轻地递还回去。
“你去聚餐吧,结束时,我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她还愿意轻声细语地哄着,就算裴久已经过来拉她的手臂,“走吧,小芷,楼下不能停太久车。”
郁景实在不想让易蓝因太过为难,只好压着脾气朝她点头,“好,今晚我会喝很多的酒,”她抬手帮易蓝因系上了大衣的贝壳扣,“姐姐不来接我的话,我可能会醉倒在大街上。”
易蓝因才终于笑了,“好。”她抬手摸摸郁景的脑袋,又特意单拎出一根手指扒开郁景要扎进眼睛里的发丝,“乖乖等着我。”
两个人并排离开,所谓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身上又叠着订婚的消息,令公司里的工作人员都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噼里啪啦地在没有领导的公司八卦大群里匿名八卦。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易姐回来了,裴总也来了】
【人家小两口都订婚了,一起走怎么了?】
【什么订婚呀?我听说易姐是弯的。】
【真的假的?】
【双性那个不是公关方案吗?】
【什么公关方案啊?我就是公关部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那张照片还是游总给的,好像是易姐故意散出来试探公众的态度。】
【我去!大瓜啊!!!】
【那订婚又是啥啊?家人们,我有点儿看不懂了。】
【假的吧】
【就初乐那个新秀老板,以前是咱易姐的助理,走的压根儿不是公司的合同】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品,你细品。】
【有俩生面孔刚进游总办公室,我刚从一楼保安处上来,第一手消息,里面有一个就是初乐的老板。】
【啊?裴总把易姐从女朋友面前带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易姐真是弯的?】
【我的妈呀!真是活久见,期待续集。】
【信女愿半年吃素,许愿易姐真是弯的。】
【这位姐妹,明天开始就不许吃肉了哦~】
【啥啥啥?你的意思是,易姐真的弯?】
此时一个桃子头像顶着自己的大名,回了个字:【真】。
群里突然一片死寂。
…….
当事人是完全不知道的,八卦的世界正在爆炸,而郁景垂着手臂,背靠在窗前栏杆上。
zoe过来陪她,“这样吧,我和宁宁也不单独出去吃了,看在我俩也为你公司付出了的份儿上,聚餐带上我们俩吧。”
郁景简单整理了下心情,抬起头,朝zoe道:“好。你们不嫌他们吵闹就好。”
zoe对此嗤之以鼻:“再吵能有我工作室里那帮崽子吵?学艺术的嘛,精神都不大正常。”
游宁从门口的衣架拿下自己的大衣,顺便将自己的围巾套到zoe身上。
zoe不满,“我不要,影响我的ootd了,出门儿精心搭配的。”
游宁根本不听她的话,围巾围过去之后狠狠一系,直把zoe勒得翻白眼儿。
郁景别开眼,怪不得易蓝因说演戏时要想像游宁爱人时的样子。
她们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郁景警觉地发现,外面大办公室的员工正偷偷打量着自己和zoe。
郁景皱眉,突地抬起头抓住一个人的视线,那人立刻慌慌张张地将视线挪开,一切又像回到了最开始的程序,大家在努力工作,键盘声不绝于耳。
电梯里,游宁对她道:“大家应该是很困惑,”她温和地笑着,像能包容人世间所有的错误那样,“小芷的性取向一直很暧昧不清,你又是她传闻最多的暧昧对象,大家想了解你也是无可厚非。”
郁景颓丧地点头。
电梯到达一楼之后,zoe还有心情和换了岗的保安搭话,自然熟稔地像与自家人打招呼,如果她没叫错名字的话。
“你才是小孙,没错了吧?”
“不,我是小王。”高大的小年轻腼腆地冲她摇头:“我是新来的,孙队长今天休班。”
“哦,你好小王,再见小王。”zoe尴尬地抬手对人挥了挥。
郁景终于在一片阴霾的心情里找到几分乐趣,她偷偷弯起唇角,被咋咋唬唬的zoe抓了个正着。
“你敢笑我?宁宁。”她变脸似的转身,对着游宁诉苦:“小白眼儿狼竟然笑话我,脸盲不行吗?”
游宁抬手轻拍了拍她画了全妆的脸,“嘘,闭嘴。”
zoe老大不乐意地扭过头,走出去没多远,又像不长记性似的凑到郁景面前,“不爽吧?我和你说,宁宁比小芷还恶劣,一会儿坐下我和你讲。”
游宁虽然听到了她的话,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像完全不在意zoe怎么说她,又像是无尽的宠溺。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反驳。
两间公司离得近,两方人在初乐的大门口相遇。
宫权今天开心,见了老对手游宁还能堆起笑脸,“这不是游大经济吗?今天这么闲?”他说话时故意阴阳怪气的,像同行的调侃。
游宁便也笑着回答他:“嗯,初乐以黑马之姿横空出世,我们就闲了呗。”
zoe像个特务似的紧张兮兮地挡在游宁和宫权之间,游宁只好拉着她的手,自然地继续与宫权对话。
李让自中间横插一脚,他骄傲地挺起胸脯,“权哥确实厉害,游宁姐,你合同还有多久啊?实在不行毁约和我们干呗?”
游宁轻叹口气,“当时公司刚开,情况特别复杂,等合同可等不起,就看老裴什么时候愿意放我了。”
李让跟着叹气,“早知道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小心地瞥了眼郁景的神色,见她怏怏的,立刻凑到她身边:“怎么了?老郁?”
郁景摇摇头,“没事儿。”又抬眼问他“定好饭店了吗?”
“嗯,火锅局。定了个大包厢,三十多人都坐得下。”
李让吸了下鼻子,又抬手接了个漂亮的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吧?”他问郁景。
郁景眨眨眼,“嗯,应该是。”
易蓝因答应在这一天陪她的。
进了火锅店,扑鼻的热辣香气,店里吵吵闹闹的,倒让郁景放松了一点儿。
包厢内,是两个大圆桌。
每个桌上有十几个圆形小电炉板,每人一个锅。
宫权率先找位置坐下,郁景作为第二个老板便坐在了另一桌。
李让拉着游宁和zoe靠着郁景坐下,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坐好。
初乐开业两个月,斥巨资租了启航对面这栋矮楼,如今员工也已达到三十余名,初乐这条船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多,掌舵人肩上的责任也就愈来愈重。
郁景想过创业的挫折溃败和艰难,却从没想过初乐会如此的顺利。
大概是帮他们算公司名字和开业日期的那位大师真的很神,不然怎么什么挫折都没有呢?
等锅开了之后,宫权率先做下亲和的姿态。
员工们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们轮番地过去敬宫权的酒,从宫权那儿回来就直奔李让。
李让也喝过以后,才有胆大的过来找郁景。
郁景一般不参与公司日常运营和会议,所以员工们对她不怎么熟悉。
第一杯酒递过来后,郁景直接仰头而尽。她还劝对方喝不下的话吃点东西去缓缓,于是越来越多的酒杯凑上来。
酒过三巡之时,宫权晃着身子起来讲话。
他讲创业不易,讲感谢大家,讲坦途前景,讲未来收获,最后他走到郁景和李让身边,一边搭着一人的肩,“敬他….妈的这个异性恋是主流的操…蛋世界。”
郁景跟着大笑,手里的杯子倒满了酒,无性恋李让被迫跟了一杯。
宫权说完这口号似的宣言,便萎在沙发上,细声细语地请还清醒的员工帮他在点歌机器上点了首“体面”。
李让跟过去,帮他将麦克风递到他手里。
熟悉的香水凑过来,满杯的液体。
郁景抬起醉眼朦胧的眼,是奚晓。
“蜂蜜水,喝点。”她抽了个凳子挤到郁景身边。
郁景摇摇头,“今天就是为了喝醉来的。”她说。
奚晓笑了一声,也不劝她了,而是将那杯蜂蜜水放到她满满的酒杯旁,自己给自己倒了酒,酒杯矮一寸凑过来,“敬你。”
“敬我什么?”郁景端着酒杯问她。
小姑娘强势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像别人说发大财,公司要蒸蒸日上的话,只说:“敬易蓝因。”
“好,”郁景笑,“就敬易蓝因。”
一杯酒下肚,小姑娘的第二杯立刻凑过来。
“这次敬什么?”郁景问她。
“敬订婚。”小姑娘说。
“这杯我不喝。”郁景有些醉了,看人都开始重影了。
“那就敬李芷。”小姑娘说。
郁景抬眼,“那这杯我得叫上李让。”她站起来,对着沙发上的李让喊道:“小让!过来喝酒。”
小姑娘又往前凑了一点儿,“你很喜欢她?”
“她是我女朋友。”郁景转回头强调,“真的!”
奚晓露出一副包容醉鬼的表情,郁景立刻抬手指向游宁:“不信你问她,她是启航的coo,运营总裁。”
她像急需被人证明易蓝因属于她似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游宁。
游宁只好对着年轻的小丫头点头。
一边还未进入状态的zoe偷偷立了手机拍了段混乱的视频给易蓝因发过去。
游宁拍她的手,“又没戴手套干活是不是?你看这手干的,”她皱眉,从包里掏出一管护手霜,抹在她的手上,自己的手又凑过去:“说过多少次了,你这种工作,接触药水的时候要多注意自己的手。”
四只手像滑腻的鱼挤在一起。
郁景自己喝了杯中的酒,“易蓝因就是我的女朋友,不管你信不信。”她抬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刚走到这儿的李让见状愣了一瞬,“你在哭吗?”他问。
“不是。”郁景摇头,又抬手蹭了下眼角,“烟总冲着我来,迷眼了。”
“那你就换个位置坐呗。”他笑着,自然地扶起郁景的肩,小姑娘的手突然搭上来,“所以,她是你女朋友的话,公司里怎么从没见过她呢?倒是刚刚,我看到启航楼下一堆媒体在拍,易蓝因和裴久一起进了同一辆车,有说有笑的。”
第76章
包厢里有人正声嘶力竭地唱歌, 小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喝了酒的围在k歌机器边,还清醒的三三两两呆在原来的位置聊天。
郁景有些发晕,是啊, 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没道理, 易蓝因和裴久走了, 她现在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话了。
她抬手在桌上提了杯酒, “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吧。”她格外无辜地朝人笑笑,那张本该潇洒游历四方不带走一片为之沉沦的花叶的痞子脸看起来相当受伤, 奚晓便退缩了。
酒杯撞在一起, 有几滴液体滴到郁景的手背上, 她无暇去管,只知道让自己醉了就好了。
冰凉的液体下肚,刚吃到胃里的辛辣食材打着滚地挤到嗓子眼儿处,她捏着自己的虎口强忍下去。
酒这东西其实还蛮怪的,心情好时怎么喝都喝不醉, 稍有些难过气馁, 它便要欺负人。
要人痛苦,要人萎靡。要人臣服在酒精下, 一遍遍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要沦落到在酒桌失意。
奚晓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在酒吧初遇时,她鼓起勇气一次次搭讪,等郁景的公司需要她时, 她又藏着匿着去帮人。
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她和郁景的话,今天这顿饭该是两位主角破镜重圆感情迅速升温的那一日, 但奈何她来得不巧,故事已经走到了快结尾的部分, 在她还没来得及出现的时候。
一直以为自己捏着的是主角剧本,但突然发现自己是故事里的炮灰女配,这滋味儿不太好受。
奚晓放下手里的空杯子,一遍遍回想她和郁景的相处细节。
是啊,每次相遇,她都要认真地告诉她,她有女朋友。
像郁景这样看起来破碎又带着悲天悯人气质的人,是不会缺恋爱对象的。
她只是以为,花丛里的花想要稳定,而郁景这样的人给不了她们稳定。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不在乎她的前任,不在乎她的来历,她只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的真挚感情。
但看起来,已经有人为之辛劳付出且栽得了胜利果实。
“好吧,”她装得潇洒模样,“那最后这杯,就你敬我吧,”她抬手替郁景斟满了酒,又把酒杯塞到郁景的手里,“我很喜欢你,但是祝你和,你的恋爱对象白头到老。”
郁景笑着仰起脸来,她端着杯子的手很稳,但表情看起来已是烂醉:“谢谢你,也祝你,”她困顿地想了下,最后支起一根手指,“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就好了。”
包厢里很热,不管是气氛还是气温。
一段感情的萌芽终结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对方忠诚专一,在恋爱里的每一个品质都是优等。
就算她此刻是醉着的,但不妨碍她依然是有魅力的。
她的魅力来自于对另一个人的爱。
奚晓没有太多的情绪消耗,她知道这个人值得被爱,那曾经那些为之辗转反侧的酸涩情绪便不算错付了人。
如今国内养成系市场几乎空白,资本热爱的选秀节目过后只剩下一地鸡毛,选秀节目被禁止,那爱豆的市场输入便只能是养成。
宫权是带着热爱在做养成的,初乐不计成本地将大量的金钱与精力投入到养成企划,本身就足够打动人了。
她觉得这段独角戏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带她看清了未来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孩子们很努力,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路的终点也一定是花团锦簇的。
从郁景的身边抽身,她冷眼看着她一个人呆坐在桌边,有人与她搭话,她便支起那并不真诚的笑脸,机械式地抬起酒杯和人喝酒。
好吧,就让你也尝尝为别人心碎的滋味儿吧。
奚晓恶趣味地想。
有人觉得室内太热,“哗”地一下打开了窗子。
风伴着雪而来,将室内的气氛连同气温一并扫到谷底。
开了窗的人笑倒在窗台边,“这什么啊?外面雪怎么下得这么大了?”
郁景朦胧地抬起眼去看,是啊,今年的初雪怎么这样有存在感?
像是在提醒她,嘿,你天天期盼着初雪,如今下雪了,身边怎么还是没人陪?
李让冲到那大开的窗子边,他格外镇定地将窗子合上。
最后转过身来,“打雪仗吧大家?”他腹黑地笑,“趁着两位大老板都醉了,咱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员工们当然是集体称好。
初乐作为初创公司,对员工其实不错。
但世上哪个打工人又能拒绝光明正大打老板的机会呢?尤其是大家都喝嗨了,喝爽了,亟需一个更刺激的发泄口去发泄。
郁景被人掺起来,和宫权被当成两个吉祥物分别摆到外面一片白雪皑皑的两侧。
他们手心手背分成两队,一队守护她,一队守护宫权。
zoe被分到对方那队,疯玩起来比谁都嗨。
游宁作为郁景的后勤部队,还算称职。
往常看起来正经端庄不容人侵犯权威的人此时脸上带着笑,跪倒在雪地上,双手死死护在她的脸前,等zoe来时,她便将藏在身后的巨大雪球一点不讲情面地砸过去,就算zoe装晕,也没让她离开郁景半分。
郁景在游戏的中途劝她:“你不用呆在我手身边,去和zoe玩啊。”
游宁却朝她摇摇头,“不行,我得替小芷看顾好你,”她憋着劲儿甩出一个雪球后,转过头来,“你们不管不顾地追求人时,从不去考虑后果,”她抬手将自己散在肩后的长发挽了个髻,“当姐姐的却要考虑很多,力求对对方和对自己,都要问心无愧。”
她气喘吁吁的,又一次抵挡住了对方的进攻后,她重新将膝盖跪进厚厚的雪里,“小芷和我不一样的是,zoe只是幼稚,但你是真的年纪小,她要考虑的比我更多,但再强大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需要权衡利弊,做出一个对你和她都有利的决定。在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里,小芷才是那个承重墙。”
郁景垂睫,“我知道的,姐姐她,都是为了我们好。”
话音刚落,zoe的雪球便像个巴掌似的打过来,打到她的右脸,火辣辣地疼。
zoe用手拦了一下没拦住,终是气不过开始反击。
她放开郁景的肩膀,一下子冲到宫权方老巢的位置,有组织有纪律地组织人跟着她打反击战。
zoe 被人打得抱头乱窜,最后还是她心软,在胜负一边倒的状态下,带人撤了回来。
郁景得以在这种喧闹与安静的交界点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对易蓝因的感情,审视自己今晚的幼稚会不会给易蓝因带来无谓的负担。
奚晓蹲在自己一米外,她转过来幸灾乐祸地叫她:“诶,郁总,权哥好像有点儿醒酒了,我刚从那边过来听到权哥给他们下达任务呢。说是,要把你弄到跪着求饶。”
嘿?
郁景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还能让他们反了天了?
恰好游宁从“前线”退下来,她拉人小声嘀咕。
“游总,你带人再冲一波,我趁乱去后边包抄他们,今天必须把宫权和李让弄到跪地求饶,不然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游宁只好喘着粗气朝她点头,成日里办公室坐着也没时间运动,如今一动起来就累得不行。
“那你得快点儿,我已经不行了。”游宁愧疚地看向她,“对方来势汹汹,我怕我挡不住。”
郁景朝领头的zoe努努嘴,“游总也真是的,美人计用起来,先掳了先锋郎将再说。”
游宁一脸的抗拒,“我不。”
她在周边藏了许多团起的雪球,在对方到来之前对郁景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他们拼了。”
战争一触即发。
郁景一动起来,周身的血液便也跟着流动起来。人热得满头是汗,那些藏进酒精里的困扰和忧愁便也跟着随汗液挥发。
晚上有高三的学生晚自习放学,路过疯了的大人们时,眼里都是羡慕和憧憬。
孩子们压力大到不敢疯玩,大人们压力大到直接疯了。
反正整个世界一片混乱,郁景薅着宫权的衣领子,把他的脑袋直接按进新下的雪堆里,“服不服?啊?你服不服?”
李让从她的侧身冲出来,本想着救下宫权反倒被郁景死死拽住胳膊,这波属实算送了。
一团团的雪球被郁景塞进李让的衣领子里,冰得李让跪在雪地里嘶嘶哈哈地求饶。
“我错了,郁总!”
郁景笑着用小腿抵着他的背,右手拉着宫权,“该你了。”
宫权只好无奈地跟着叫了两声,“郁景牛逼,行了吗?”
郁景刚想大发善心地放开他们,脖领子突然一凉,她回过头,一下就呆住了。
易蓝因身上套着驼色的长款大衣,里面还是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鼻尖被冻得通红,人却还是那么漂亮。在清冷的月影和暖黄色的路灯共同照耀下,如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高岭之花。
呆住的不止是郁景,整个小广场上疯闹的人好像都在某一瞬间停住了。
娱乐公司的员工,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该知道如今圈里最当红的流量女星是哪位。
尤其是公司里一直流传着自家老板和这位女星的桃色绯闻,他们想不认识都难。
“我是不是喝多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吧,”那人不确定,“是不是活的易蓝因?”
“卧槽,还真是。”
“她和咱们郁总?”
“天呐。不是说她和启航裴总订婚了吗?”
“那个不知道,但姐姐可真是拥有让人发疯的美貌,我下辈子要是长这样,我做梦都会笑醒。”
“ 让权哥把她签到咱们公司就好了。”终于有人事业心了一把,“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她了,嘿嘿,专家说多见见漂亮的人,自己也会变漂亮。”
好一个峰回路转。
“别欺负我弟弟。”她佯装愤怒,学奥特曼那样双手交叉挡在李让面前,“有本事冲我来。”
大家围过来,忘了调侃也忘了动作,各个的眼神黏在易蓝因的脸上,好像她脸上写了部赚钱宝典似的。
易蓝因迟来的难为情,她讪讪收起举着的手,走到郁景身边,手拉着她的袖口小声求救:“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先做个自我介绍?”
郁景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直把人搂到人前,“那个,易蓝因,大家都认识吧?”她有些骄傲,虽还在发懵的醉酒状态里,但情绪却异常的兴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那莫名的骄傲来自于哪里。
站在人群外围的奚晓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易蓝因啊,还真是大明星易蓝因啊。
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站在一处,还真是配得让人心生嫉妒。
跪在雪地里的宫权对此嗤之以鼻,“秀恩爱,死得快。”
这句无意识的话像在大家面前侧面证明了两个人的关系,周围陷入一片思绪混乱的诡异安静中。
郁景对嫉妒得开始口出狂言的宫权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武力…镇压。
世界又像重新活了过来,战斗又一次在笑骂声中打响,有人手机丢了在找手机,有人头发乱了也不管,有人热得脱了外套,有人忙着团雪球。
总之,世界大乱。
易蓝因在干什么呢?郁景趁空回头找了一下。
她正连同游宁围剿zoe,zoe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坐在雪地里双手护着脑袋大声求饶:“小白眼儿狼!救命!管好你家疯婆子!”
zoe抗了几秒钟后见郁景不去救她,开始恼羞成怒地倒咬一口:“你看没看我发你的视频啊?李芷!小白眼儿狼招蜂引蝶的,你应该去打她,我和宁宁帮你。”
郁景冷不丁听了这话双目微瞪,她无辜地摆开双手冲易蓝因摇头,“我没有,姐姐,你看我的右脸,都被zoe打肿了。”
zoe从雪地里翻身出来,“你个小白眼儿狼,还学会绿茶了!”
郁景放开手里的宫权,转过头来去抓zoe,易蓝因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抬手迅速固定住她的下颌,仔细看了她的脸后不顾形象地对zoe大喊:“zoe,受死吧!”
游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理智回笼,选择做回优雅的事业女强人。
奚晓凑到她身边,“原来易老师是这种性格的。”
“哪种?”游宁转过头来问。
“我以为易老师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女神,”奚晓看着易蓝因被zoe按进雪里还能笑着。
“她是啊。”游宁笑着打断她的话,“她一直都是。”
第77章
三十多号人大半夜在火锅店前的小广场疯闹, 气温愈来愈低,人也越来越疲惫,有人自雪堆里抬起卷毛脑袋。
“投降, 我们投降了!别, 别打了。”
他身边的人也跟着抬起汗津津的脑袋, “投降, 郁景,我服了!”
郁景单膝跪在宫权对面, 她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权哥,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都过去了。”
宫权抬起眼,眨了几下后别过头去,“嗯,哥们儿以后有钱有事业, 去他…妈的爱情。”他从雪地里艰难起身, 扑了几下膝盖上的雪后又同时伸出双手分别递给郁景和李让。
他一个人拽着两个人的手,就像正撑着初乐的脊梁。
“对!”站直后李让抬手扑了扑脑袋上的浮雪, 转过头去兴奋地寻找易蓝因。发现人以后, 立刻甩了他们两个, 大型犬似的扑过去。
宫权拍了拍掌心,又抬手把郁景身上的卫衣帽子扣到她头顶,“老郁, 喝一杯?”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郁景先是转过头看了眼李芷和李让,见他们正忙着寒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转回来, “好。”
他们草台班子就这么支起三十多人的生计,到了此刻, 公司战略部署上有了一点小成绩后,创始人们才来得及培养感情。
郁景跟着宫权重新走进那火锅店,他们两个人和婚礼后送宾客似的,等所有的员工都安全上了车以后,才回到柜台要了两罐冰啤酒。
宫权拿出法人卡,结账时被告知账单已经被人付过了,现在只需要付这两罐啤酒钱。
十六块用法人卡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
郁景掏出手机,闲聊似的问人:“付账的今天穿什么?”
“易蓝因付的。”服务员直接这么告诉她,“就是电视里那个易蓝因。”弄好了结账流程后,她从柜台里翻出自己的手机,背面给郁景看,“姐姐给我的亲笔签名。还有合照,你要看吗?”
郁景有些尴尬地摇头,“没事了,多谢。”
服务员也冲她神秘地笑了笑,又特意压低了嗓音说什么邪恶咒语似的:“小保镖加油哦,我会替姐姐们保密的!”
郁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是她第一次正面面对所谓的cp粉。
“啊,呵呵,谢谢,”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是宫权拍了拍她的背,懒散地趴在柜台上对着服务员小声道:“说好了的,要保密哦。”
离开火锅店时,郁景还有些发怔。
宫权递给她刚开了盖子的啤酒罐,“挺好的,你没爱错人。”
郁景接过来,喝了一口后才笑着接上他的话,“是,都挺好的。”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直抵还热腾的胃,舒爽得让人直皱了眉头。
“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多讨厌你吗?”郁景问。
“彼此彼此吧。”宫权冷哼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岁数大了不想再瞎折腾了,”他特意停下来直视郁景的眼,“我就把你和李让架空,让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知道吗?”
“好好好。”郁景笑,金属罐用牙齿抵在唇上,她冰凉的一双手全部塞进卫衣身前的兜里,“初乐的账是我在管,你大可再找机会。”
宫权便笑了声,又继续迈开步子,“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公司在正路上稳步前进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等公司做不下去了,我再动动歪心思也来得及。”
郁景也跟着笑,“是啊,等做不下去就再打一次架吧。”
火锅店和小广场中间那条甬道,她和宫权来回走了好几趟,直到罐里的啤酒见了底。
宫权将空罐子放到地上,再一脚踩扁。
弯下腰要捡时,郁景制止住他,“给你亮个绝活。”她单手拎着自己的啤酒罐,眯起眼看了下垃圾桶的位置后,一脚踢出去,空罐便快准狠地顺利落入铁皮垃圾桶里。
宫权提眉,“少林寺学过的?”
郁景便得意地笑,“是吧?所以你小心点儿,别哪天让我抓到把柄,把你塞垃圾箱里。”
宫权笑着朝她撇撇嘴,“酒喝完了,我就先走了。明天要早起去招商,你过去的时候也通知李让一声,告诉他明早七点公司见。”他抬手,在郁景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祝你明天顺利。”
郁景点头,五指懒洋洋地抓着那还剩两口的酒罐,无所谓地开玩笑道:“好好干,以后有纳斯达克敲钟的机会,我让给你。”
宫权也跟着笑,“好,万一呢。”他说。
送走宫权后,郁景一个人回来。
她蹲在路灯下,将手里的啤酒罐放到身边抻了个懒腰。
易蓝因的“雷达”一直很灵,虽然背对着她,但还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像脑子里自带寻找郁景的系统似的,总是分毫不差地,用那双秋水伊人的眼水灵灵地望过来。
李让和zoe正在比谁的雪球砸得远,游宁手里拎着包包给他们做公证评委。
易蓝因脱身出来,她走到她身边,顺手拍了下郁景脑袋上的卫衣帽子,“只剩自己了,还要继续喝啊?”
郁景仰着头摇了摇,“就剩两口了,暂时喝不下,扔了又觉得浪费。”
易蓝因便矮下身,从地上拾起那啤酒罐后,一口将剩余的酒液灌进口腔。
她攥着那空酒罐靠在路灯上和蹲在路边的郁景闲聊:“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郁景听了她的话,便软绵绵地跟着重复了一句:“姐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逃跑了,因为想在初雪的这天陪你。”易蓝因狡黠地冲明显开始晕乎乎的郁景道,“感动吧?”
郁景小声笑,她的唇压在手臂里,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
“好啦,”易蓝因懊恼,“其实是裴久骗了我,到了裴家他压根儿就不提悔婚的事,饭吃到一半,我就偷偷溜走了。”
“那裴家那边会告状吧?李先生会训你的。”郁景的声音听起来依然软软的。
“管他们呢。”易蓝因说,“别蹲着了,起来走走吧?”
郁景只好身体打着晃地站起来,因为马路牙子就在脚底下,差点踩空后摔了个狗吃屎,易蓝因只好过来扶她。
“还说我是酒蒙子,你才是吧。”她不满。
“就算姐姐这样说,也掩盖不了姐姐今天抛弃我的恶行。”她软乎乎的,说话时还带着笑。
易蓝因有些心虚,她手臂紧紧揽着郁景的肩膀,“我向你道歉了呀,对不起嘛。”
郁景扯起嘴角,“那,姐姐明天要陪我一整天才行。”
易蓝因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最后只说:“看我心情吧,谁让你招蜂引蝶让我不开心了。”
郁景转过身,她倒退着,认真盯着易蓝因蓝汪汪的眼,“姐姐因为我不开心了?”
“有一点儿。”易蓝因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中间空了一小段,“就这么多。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恐慌,害怕。”
“怎么讲?”郁景问。
“和你也没关系,其实就是年龄焦虑。”易蓝因长呼一口气,呼出一团的白雾,“这是不对的,我知道。”她将手里捏着的空酒罐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空出了手后将兜里的暖手热贴掏出来,一把塞进郁景身前的卫衣兜里,“没那么热了,你凑合用用吧。”
郁景双手塞进去,摸到那还温热的热帖后,学网络上的热梗笑着问她:“姐姐把热帖给我了,姐姐怎么办啊?”
易蓝因皱着脸抬手揉了揉郁景的帽子,“你别给我装绿茶,”她弯起眉眼笑,“听小让说,明天是首轮竞价日?”
“嗯。”郁景耸耸肩,偷偷抬手将那热帖连同自己的手一起伸进易蓝因的大衣口袋里,易蓝因自然地握住她伸进来的手,十指紧扣之后才开口:“做好准备了?”
“嗯。”郁景继续点头,“首轮竞价后,我约了市长秘书见面,手拿把掐。”她抬手,特意在易蓝因面前花里花哨地做了一堆没用的动作。
“你怎么会认识政…府的人?”易蓝因好奇。
“呵,你忘了?我就是体…制出来的呀。”郁景笑,“放心吧。”
易蓝因将信将疑,默了几秒钟后还是不放心地开口提醒她:“和他们打交道时,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郁景仰仰头,“嗯。”
其实竞标期间,竞标方与政…府人员也是不允许私下里见面的。她和那市长秘书一点儿私情都没有,倒是和市长有一点小小的渊源,她出国前,是这位当时任特战局局长的市长亲自正帽贴袖标送出国的。郁景虽然记得这事,但市长可就不一定了。
易蓝因冰凉的手指突然塞进她的衣领,“喝得脖子都红了,”她将手收回去,“回家吧?”
“嗯。”郁景点头。
易蓝因亲自打了网约车,带李让和郁景回家。
游宁和zoe叫了代驾离开。
上了车后,副驾上的李让转过来道:“你还会打网约车呢?”
易蓝因傲娇地仰起下颌,“刚在裴家门口学的,”她说,“还挺方便的。”
同在后座的郁景躲在易蓝因的大衣后轻笑,最后被易蓝因拎出来,“笑什么?”她小声。
带着宠溺和羞赧的语气,“又不难。”
郁景发沉的脑袋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摇摇头。
易蓝因偷着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和李让,最后手掐着郁景的下颌,轻轻吻上去。
淡淡的酒精味,还有柔软的唇。
小小的黑暗的车厢里尽是偷得的浪漫。
郁景的心脏跳得很快,她忍不住睁开眼,看此时的易蓝因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雪停了。”李让打开窗户道。
易蓝因的唇缓慢退离开,她转过头,扫了眼银装素裹的窗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窗外的月光打在她脸上,圣洁得像是要就此升入仙庭位列仙班。
“李芷。”郁景轻声唤她。
易蓝因转过头来,脸上的光也就此不见。
“怎么了?”她牵着郁景的手,温柔地问她。
“怕你突然飞上天当了神仙。”郁景说。
易蓝因便小声地笑,“我这么自私的人,当不了神仙。”最后她说。
车停在半岛名苑的大门口,李让向她们道别。
并排回家的路上,郁景转过头来问易蓝因:“你怎么在火锅店露脸啊?不怕引起骚乱吗?”
“我看到那孩子的手机屏保了,”易蓝因说,“是你和我,在一家便利店的窗外,那张照片我都没有,所以我求她传给我。”
郁景笑,“喜欢就再照啊。”
“不一样。”易蓝因摇头,“那张照片记载着当时的心动,还有葡萄味的你。”
郁景的心空了两拍,像是梦里踩空楼梯或者在枪林弹雨里逃生那种濒死感。
文人墨客称之为心动。
“李芷,”安静走了很久之后,郁景歪头叫她,“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这话无聊不无聊?”
“无聊。”易蓝因点头,“但好听。”
郁景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从易蓝因的大衣兜里伸出来,在瑟瑟的寒风里一荡一荡的,像还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们的最初的友谊。
“姐姐好好哦。”郁景趁着醉酒撒娇。
易蓝因便抱着她一遍遍地哄,“妹妹也好,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妹妹。”
最后姐姐妹妹累到一起没换睡衣瘫倒在床上。
二半夜,洁癖发作的易蓝因起来洗了澡后又要求已睡着的郁景起来洗澡换床单。
郁景只好拖着宿醉的身体把自己扔进浴缸,门没锁,有小猫似的人偷偷走进来,坐在浴缸前的小板凳上托着脸看她。
“看什么?”郁景抬手向小凳上的人掸水,直到易蓝因身上的衣服湿透,被她一下子抱进浴缸。
易蓝因既来之则安之地躺平,她边在水里脱掉刚换好的睡衣,边打趣郁景:“真的很累了吗?可是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郁景扬起眉角,“姐姐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这话没多余的意思。”易蓝因笑着和她打太极。
郁景亲眼看着易蓝因将她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开了扣子的睡衣,身体的曲线在水面上上下下地起伏,“我觉得姐姐的意思还挺明显的。”郁景自水里摸过来,手刚搭上易蓝因圆滑的肩头,对方却率先亮起白旗,“太累了,洗完早点睡。”
她又把那衣襟合上。
修长的腿从水里抬离,“姐姐没意思,是妹妹想多了。”
说完了话,还坏笑着俯身亲了亲郁景的额头,“快点,我自己换不了被套。”
郁景只好迅速擦干净自己,放了浴缸的水后屁颠屁颠地赶过去帮她换床单。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后,天边已现了朝霞曙光。
易蓝因头碰了枕头就睡着了,最后只剩下郁景一个人身处缕缕幽香中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好容易在数羊中挨到将睡未睡的边缘,生物钟很早的易蓝因醒了。
她转个头钻进郁景的怀里,唇在郁景脖颈间细细密密地啄。
郁景闭眼忍了会儿,最后一翻身,恶狠狠地把她双手并在一起压在头顶。
“李芷,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易蓝因素净的脸上一脸地挑衅,“怎么?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怀里,你就不想亲一亲?”她坏笑着,挣脱开手搂紧郁景的后腰。
“不亲就算了,那就睡觉嘛,闭眼睛。”她笑着。
郁景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看起来真的很郁闷。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易蓝因让了步。
“那我起床好了,把床留给你一个人,行了吧?”
“行个屁。”郁景忍不住骂了句,“姐姐不是神仙,那就只能是妖精了。”
第78章
明媚清新的冬日清晨, 寒霜铺地。
室内温暖燥热,小小的房间挤着两个人。
手机铃声在笑闹声中被掩盖又被人主动的忽略,它不气馁, 一遍遍地响铃之后, 主人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 看了眼来电显示, 上面写的爷爷二字。
易蓝因推了下身上的人,又在唇前竖了根食指。
修长的手指快速一划, 电话接通。
“爷爷。”
“小芷。”对方的语气也很正常, “回b城了吧?今晚带着李让回家吃饭。”
易蓝因“嗯”了声, 又问,“裴叔叔给您打过电话了?”
李先生没吭声,只是淡定转了个话题,“郁景在你身边呢?”
“嗯。”易蓝因扫了眼闭着眼睛假寐的郁景点头道。
“电话给她。”李先生说。
易蓝因考虑了一瞬,最后提问:“您找她什么事?”
同时郁景睁开眼, 她搂着易蓝因的腰施力, 使她趴在自己身上后才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李先生您好, 我是郁景。”
易蓝因的脑袋凑过来, 耳朵紧紧贴着手机, 她的长发便柳絮似的糊在郁景的脸上,郁景只好笑着开了免提给她听。
“竞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李先生在对面说, “只要你稍微透露一下来路的底价范围,我就去裴家把婚退了,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易蓝因听了这话率先扬起眉角,她趴在郁景的身上, 安静地等待郁景的决定。
“李先生想要多大的范围?”郁景边问边将易蓝因滑落的长发重新并到她的耳后。
“你觉得小芷能换多大的范围?”李先生把问题重新抛回来。
“那我得把小数点后两位也说出来才行。”郁景开着玩笑,话锋又一转,“但您又不是姐姐本人,我还是得对您保密。”
易蓝因在上头嗔了她一眼,没事儿和爷爷开什么玩笑,没头没脑的。
“昨晚媒体拍到小芷和裴久回家的视频了,现在东西都在我这儿。”李先生说话慢悠悠的,“我一向尊重小芷的意愿,只要你开口说个数字,你们就能在一起了。这买卖很公平,米来可没帮你交过学费,你只是说个范围,并不影响来路接下来的战术部署,不是吗?”
“李先生倒是比我想象的能沉住气,我还以为这通电话会来得更早一点。”郁景自床上坐起身,易蓝因想要趁此逃跑,又被她一把揽了回来,她手扶着易蓝因的肩膀,背靠在床头。
对面也笑,“郁小姐不是比我更能沉得住气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小芷和裴久订婚的第二天就会来质问我呢。”
“我去了,只不过是我与李先生无缘罢了。”郁景提醒他。当时李先生让王秘出面晾她,她去了那一次后就再也没登过门。郁景发现很多年纪大的在某一个领域大获成功的男性都有一种奇怪的执念,就是要在人前摆谱,让人三顾茅庐低三下四地去求才能彰显他们的非凡地位似的。
郁景当时没惯着他,现在也没必要了。
“哦,对,”李先生煞有介事地承认,“那天我出差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绕话,易蓝因见自己逃不了,便老老实实地靠在床头的另一侧,手抓着郁景空着的手,认认真真地看她的手相分布。
“还有三个小时,首轮竞价就要开始了。”李先生提醒她,“裴老板那儿也催我催得紧,我很讨厌他们点评我孙女的样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真心希望小芷幸福的。”
这话一字不露地传到易蓝因的耳朵里,郁景偷眼看她,此时的易蓝因正认真地比对着自己和她的手相,仿佛那些话进了耳朵也只当风一样在她心里未吹起半点涟漪。
易蓝因的心确实是狠的。
她好像有一套独特的处世哲学,不管外界再如何动荡,火没烧到自己的时候,她都懒得分个眼神过去。
那订婚消息早传了个大江南北,幕后的推手极大可能就是启航本部与李氏合谋,那些本该是她最亲的人,易蓝因却没过问过一句,她依然该干嘛干嘛,仿佛那新闻的主角不是她似的。与之颇有默契的郁景也一样,就像不知道那新闻的主角是她的现任女朋友似的,看起来,她也没想着去管那订婚的新闻。
两个人没在口头上商量过,倒是在动作上出奇地达成了共识。
就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果然,更急的那个,终于捱不住,先试探了过来。
郁景懒洋洋地接上:“这才围标第一日,还没轮到咱们两家发力呢,李先生这么急,是害怕要了裴家的钱还是比不过来路吗?”她没给李先生留面子,这么说了之后还要再补上一刀,“也是,姐姐三年前就为了这项目狂砍分支,您当时觉得这项目是空穴来风,可低价吃下去不少来路的弃子,到了如今,该换来路收获的时候,您却还要横插一脚,这不地道吧?”
“郁小姐这话有些狭隘且偏心了,在商言商,拼的就是个胆识和机遇。”李先生在对面徐徐道,“来路确实攒了三年,换种说法,她也放弃了三年。我不认为如今蒸蒸日上的李氏会比不过来路的家底,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等我退休时将李氏交到小芷配偶的手里。”
“可银行不会再给李氏任何支持,”郁景很快接上,“银行分到李氏其他项目的贷款还没回笼,您不得已只能向裴家寻求帮助,“郁景说,”我理解您此时的不安全感,但是抱歉,我不能背叛姐姐。”说完了话,没等对面说话,便直接按了挂断键。
易蓝因听到嘟一声,下意识倒吸口凉气。
“你挂了?”她抬眼问。
“嗯。”郁景没事儿人似的将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怎么了 ?”她故意逗她,手指在最近通话的爷爷俩字上徘徊了一会儿,“既然我们小芷还想和爷爷说两句,那我就再拨回去?”
易蓝因一把从她收起抢过手机,“别没大没小的,小芷是你叫的吗?”她双膝跪在床上,大大的衬衫下摆盖在三角区,昨晚她湿了睡衣直接换了郁景的白衬衫当睡裙,此时手里抓着手机,正直着腰对郁景吹鼻子瞪眼,“以前是怕你被爷爷欺负,再自卑自负地离开我。现在倒好了,我都怕爷爷气得找人直接弄死你。”
“那姐姐怎么办?”郁景反问。
“什么怎么办?”易蓝因扔掉手机,转头来问。
“我被李先生弄死了,姐姐要不要替我报仇?”郁景憋着笑。
易蓝因无奈地瞪她一眼,“看眼前这情形,也别指望你和爷爷能相安无事了。”她跪姿换成鸭子坐在床上,两条修长的腿不得已撇到两侧支撑身体,“你知道我不想掺合你们商业上的事,”她将郁景的脑袋费力地扳到自己的腿上,拇指在郁景的耳上寻摸了两圈,最后双双按在头两侧的太阳穴上,“我只是希望你做事情顾首也要顾尾,爷爷或者你姐姐又或者政….府的人,他们都是久经商场的人精,当你觉得你快赢了的同时,对方可能在酝酿一个更大的套等你来钻。”她说完这一大段,又下意识照顾郁景的情绪,温声替自己解释:“我没有在替爷爷说话,我只是担心你。”她帮郁景揉太阳穴,指…尖的力道正好,解乏又不至于到痛的程度。
“好。谨遵小芷姐姐的教诲。”她闭着眼睛享受。
易蓝因揪着她的耳垂表达不满,“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她俯下身,洁白的贝齿轻轻夹住郁景的外耳廓,因嘴里有东西所以说话有些模糊,“你重复一遍我说的话,不然我就咬你。”
郁景缓缓睁开眼,与那含着怒火的湛蓝眸子对视的第一秒便笑着开口:“听着呢,别担心。”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易蓝因的头顶,“我们小芷乖。”
耳骨突然被针刺一样的,含着湿润的舌。
郁景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艰难地转过身从易蓝因的贝齿下救出自己的耳朵,“来劲是吧?”她翘起一边唇角,双手分别抓住易蓝因的双手,“是谁二半夜磨人不让人睡觉?嗯?是谁大早上勾人?李芷,你别想耍赖皮,李先生刚说了,还有三个小时竞标会才开始,”她刚使了五分力,便把正全力挣扎的易蓝因压下去,“姐姐不妨现在给我讲讲,昨天去裴家的见闻。”
“吃醋了?”易蓝因身处劣势,却悠然自得地放弃了抵抗,只用传着幽幽情意的眼神迷惑“敌人”。
“嘁。”郁景撅起嘴,“谁吃裴久的醋啊?不就是青梅竹马嘛?不就是雪中送碳嘛?”
她紧咬着下唇,眼神灼灼地看向身下的易蓝因。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渴望易蓝因对她简单解释几句,就像易蓝因一直那样做的,她永远以郁景的感受为首要条件。
“你还敢叫我大名了是吧?郁景,”易蓝因瞪着眼睛看她,手上一份力气不使,只是稍冷下脸,处在优势的人便畏畏缩缩地收回手,“不是,”郁景替自己辩解,“他们都叫你小芷,我也想这么叫嘛。”
“谁们?”易蓝因从床上坐起来,她转了转手腕,冷下眼问她:“我问你,谁们?”
“李先生啊,还有,裴久,游总他们,都这么叫。”郁景越说声越低,像易蓝因会真的凭空变成什么妖怪把她吃了似的。
易蓝因面无表情地凑近郁景慌张的脸,电光火石间,她突地抬手抓着郁景的脑袋,不顾自己的头发乱飞,趁着郁景平衡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坐到她的肚子上,她得意洋洋地抓着郁景的手在上头冷笑,“两个月不见,你胆儿肥了呀,”她眉角扬起来,像一朵初霞时突然绽放的小白花。
“你说那些都比我年纪大,叫我小芷怎么了?”她一朝得了胜利便耀武扬威的,“你多大?嗯?”最后一个字时,鼻音很重,像撒娇又像哄孩子的语气。
郁景头在枕头上乱晃,“姐姐不磊落,你使诈。”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我这是手把手教你,懂不懂?”她笑着一字一顿地开口,“兵,不,厌,诈。”
只要郁景想,她随时能把瘦得像麻秆似的易蓝因制服,但她没动,她喜欢看易蓝因得意的表情。
易蓝因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出门的时候看见一大堆媒体我就知道我上当了,但心里还存着一点儿对裴久的信任,所以还是跟着去了。路上,看着车窗外的雪,我立刻就后悔了,当时不知怎么的,满脑的跳车想法,真的,”她无意识蹙眉,“后来到了裴家吃饭,阿姨要把她常年戴的那镯子交给我,我没收,说着去卫生间补妆的谎在半路上偷偷跑了。”
“呵,”郁景抬手捂着眼笑,“看来,姐姐真的很喜欢我啊。”
易蓝因俯下身,她趴在她身上,耳朵贴着她震动的胸腔,轻点头道:“对呀,怕你不知道,又怕你知道的太多了,把我的喜欢看得很随便。”她的唇紧贴着睡衣的料子,听起来一顿一顿的。
郁景抬起一只手兜住她,“我知道的,”她低下头亲了亲易蓝因的发顶,想说点让她开心的话题,索性直接跳跃到她的事业上,“飞山颁奖礼是不是下个月来着?“
“嗯。”易蓝因点头,“你会来吗?”
“会。”郁景说,“我一定会到场亲眼见证姐姐的第一座影后奖杯的。”
易蓝因有些不确定地摇摆,她坐回去慢条斯理地讲自己的困惑和迷茫,“虽然大家都说这届飞山影后一定是我,但也不排除会爆出黑马,”她缓缓地,压着自己对得到大家认可的浓烈渴望,“如果不是我的话,颁奖礼后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不需要安慰,只想一个人静静。”
“好,我答应姐姐。”郁景点头,“原来仙女也会自卑啊?”她逗她,“小小飞山算什么?我们风华绝代的芷姐姐是要拿金象的。”
易蓝因抬手便堵住了郁景的嘴,“不许再说啦!”她小声地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怕真没拿到在你面前丢脸。”
郁景被堵着嘴,还能晃动着脑袋摇头,“不会,易蓝因在我心里就是最牛的女演员。”
——
首轮竞标会为期三日,易蓝因剧组的假也三日。
连着三天,李先生每天早上都要给易蓝因打个电话,然后再让郁景接。
最后一天,轮到李氏和来路说明会的第三日早晨,李先生直接撂下一句话:“这是你逼我的,郁景。”
“什么?”郁景问。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二轮之前我拿不到来路的底价,小芷的演艺之路也该断了,她既然讨厌从商,那就别干了,直接回来相夫教子。”李先生严肃,“我想做个好爷爷来着,是你不给我这机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易蓝因正收回剧组的行李。
《定春秋》的特训营还没结束,如果最大的出资商李氏与启航在这时候使绊子,还一个有效镜头都没有的《定春秋》便会即刻流产。之后空了大半年行程的易蓝因会得到全面的软封杀,就像他轻飘飘地用裁纸刀裁开那个牛皮纸装的档案资料,易蓝因的人生也将被改写。
郁景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我只能告诉您,再加一个裴家才有翻盘的可能。”
“来路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现钱?”李先生不急不缓地问。
“我能说的也仅此而已。”郁景开口。
电话最后被对方挂断,郁景垂着脑袋拎着手机走到易蓝因面前,“姐姐,”她软软地叫她,“如果再做不了演员的话,你会恨我吗?”
“怎么这么说?”易蓝因抿唇盖住行李箱后,转过头来看郁景,意识到郁景没有在开玩笑后,她摇摇头,“不会的,遗憾本来就是成年人该学会面对的必修课。”她坐在郁景身边,抬起手拍了拍郁景倒扣在膝盖上的手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考虑我。”
“就算葬送了姐姐的职业生涯也值得被原谅吗?”
“嗯。”易蓝因确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那么喜欢这个职业。”她抬眼,视线在行李箱上的剧本扫过,又很快收回来。
就算知道李先生不会用李芷的命去换项目,但郁景还是放弃了在竞标会上大挫李先生的机会,选择化身易蓝因的小保镖亲自把她送回剧组。
飞机落地后,郁景打开手机。
吴巍给她发消息:【落地尽快回电!!!】
易蓝因回来时带着曾泽和小桃,回去也依然带着她们两个。
等行李时,郁景对易蓝因指指自己的手机,又特意交代了小桃和曾泽,才躲开庞大的人群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给吴巍回电。
电话等待音时,郁景脑海里蹦出千万种可能。
也许李氏拉到了大财主,也许除了李氏第三天还有更大的竞争对手。
在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吴巍接了电话。
“咱们押中了!太牛逼了,老郁,真就刚好压了两亿!”吴巍兴奋,“入围的四家,其他两家都没咱们两家给的高,咱们恰好压了李氏一个小尖儿。”
这是她的战术,首轮只压李氏一点,他们一旦轻敌,二轮来路庞大的资金量会把他们全部压死。这些不算,他们还有一个保留王牌,因着此项目太大,涉及的公司又多,b城银行不会轻易拨钱,她和吴巍在这边吸引火力,米来姐在h市与h市市立银行和h市政…府签了三方合同,市政…府做保,用来路大楼的抵押权与接下来十年的底价基建打包换一个李先生死也想不到的加码。
这是一场来路必赢的顺风局。
反正计划里本该如此。
她满意地挂断电话,抬起眼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搜寻易蓝因的所在地。此时行李带边只剩下小桃一个人,易蓝因与曾泽都没见人影。
这个时候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快走了几步过去问小桃:“易老师呢?”
她问出这句话,周围围着的长枪短炮们突然一阵欢呼。
cp粉的镜头搜寻易蓝因无果后改成怼到她的脸上。
“啊?曾泽说人聚太多了不安全,她带着易老师去找你了啊,让我在这儿等行李。你没看到她们吗?”小桃迷茫。
郁景蹙眉,“她们刚往哪个方向走了?”
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一周后二轮竞价在即,李先生手里除了易蓝因这一筹码,就再也没有可制衡来路的了。
“那边。”小桃抬手指了个方向,“这么多人呢,还有这么多相机,不能出事吧?”
郁景快速道:“我去找,你给她们打电话,不接就一直打。”她边说边问扛着相机的人群:“刚见到易老师往哪儿去了吗?”
一群人见她严肃的表情也识相地没有开玩笑,而是叽叽喳喳地回:“刚才跟着挪到那边电梯了,等她们下了电梯,我们就回来堵你了。”
郁景心一咯噔,她只是打电话,要是想找她没必要下楼的,登机前她特意在易蓝因的手机里内置了军方定位软件,刚想向盛天求助通过技术定位易蓝因手机的位置,手机才提起来,李先生的电话突然到来。
“喂,”郁景没好气儿,“你做的?”到了这时候她还不敢相信真是李先生的手笔。
“嗯。”对方倒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痛快承认,“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了。”
“呵。”郁景边给盛天发信息边与李先生对话,“你绑架自己孙女儿,是想要威胁谁?难不成你还真因为这破项目,亲手杀死李芷吗?”
几秒钟后得到盛天现在去查的答复,郁景才麻着手抬起手机放到耳边。
“小芷没和你讲过她父亲是怎么死的对不对?”李先生突然抛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郁景在机场随便找了个柱子,手搭着柱子慢慢坐下,“没有。不是车祸吗?”她在等盛天的结果。既然对方是有意为之,偌大的机场无头苍蝇似的找肯定找不到。
“呵,车祸,车祸还分人为的还是意外。”李先生暗示道,“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还敢给我弄出来个私生子。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的嗓音依然很沉稳,就算在讲这么恐怖的事,“没用的废物就该消失。”
“可李芷不一样。”郁景反应的很快,“她不像她父亲,她是你的骄傲,你不会动她的。”
李先生默了几秒钟,“本来是的,”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咬牙切齿,“在你出国的时候,我就该找人把你做掉的。”他用格外温和绅士的声音说这种话,“要不是查到你和米来的关系,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所以你放任李芷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一天?”郁景问。
“我只是想让她婚前能有一段开心的日子罢了。”李先生说,“玩物似的人,男的女的还有那么重要了吗?”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把紧张的郁景吓了一跳。她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低下头看了下盛天发给她的信息。
【定位在机场附近的永和村,但是一直是静止的。】
几秒钟后,另一条消息过来:【我已经求助了当地警方,现在我正开车往永和村去,二十分钟就到了。】
在她打算内置软件的时候,就想好了要盛天请假提前开车过来。万一有什么事儿,他们两个老搭档做起事来也默契。
“怎么不说话了?在联系别人帮忙吗?没用的,”对方胸有成竹地笑,“我人在b城,就敞着大门等警方来查。”
“是王复还是裴久?”郁景快速捋出头绪,她手拄着柱子站起身,“我要是不管呢?你能把李芷怎么样?”
“每天都会有人给你来路的邮箱发视频,你记得看,想通了以后联系我就行。”对方说完了话便兀自挂断。
郁景想事的时候,小桃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我联系不上游总,通知公司以后,公司叫我不要管,还不许我报警。郁妹妹,”她声音夹着哭腔,“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她连着问了两声以后,又想通了似的抬起自己的手机,“不对,我不能听公司的,就算开了我,我也得报警。”她抬手慌乱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快速在郁景身边完成了报警流程。
如果是这样的话,裴久的可能性大于王复,或者说他们二人现在都在这里,起到一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不到五分钟,郁景就收到了邮箱里的视频。
是一段不到三十秒的短视频,一片黑暗里,只有易蓝因昏迷的脸上有一点烛光,她闭着眼睛躺在一张床上。就算将手机调到最亮,也只能看清易蓝因闭着眼的脸,周边的一切环境都是黑暗。
她看着黑暗里被迷晕的人,拳头默默攥了起来。
郁景有千百种解救人质的方法,但人质是易蓝因的话,她选择直接投降。
她低下头给李先生拨电话,电话接通的第一刻,她恐自己后悔似的字词像机关枪枪子儿似地往出冒:“姐姐抵押了来路大楼给h市银行,协议都签好了,来路最终的底价是你的二轮报价往上加五十,”她双手都扣在手机上,“只要你的二□□作得当,吃个回头枪完全可行。”
对方沉默了两分钟后,开口问她:“你确定吗?”
“确定,”郁景着急地说,“你去查好了。”
装得惟妙惟肖的。
易蓝因曾经说过,演戏时要想让观众信服,首先自己要相信剧本。
给出必要消息以后,郁景缓了下心神。
时间倒退到竞标日的第一天,因为易蓝因磨人而没捞到觉睡的郁景,一早上昏昏欲睡。她趴在桌上,强撑着自己的眼皮,中途与会议主持市长本人对视了好几次。午休时,市长掐着点儿放人,郁景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资料,最后一个离开。
外宾在另一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会议室里争论时,市长带着秘书安静等在后门。
那天,郁景得以和市长搭了一句话。
“政…府的底价是多少?”
市长抬眼,竞标会只有公司出价,哪有政…府出底价的?而且她这么问,显得特别业余。
他的秘书朝她挥挥手,“诶,注意点儿,保持距离。”
偏偏市长还记得她维和特战队员的身份,她是当年全国选送的大学生里为数不多的优秀代表,他记得很清晰,小姑娘短短的头发,满脸的志气与傲气。
“什么意思?”他给了她一句话的机会。
“来路愿意帮您,把价格抬到政…府想要的价格,”她带着一种绝无仅有的松弛感,靠在会议室的白墙边,“我们还愿意接手西客站那一片烂尾楼。”
招标会本质就是利用民企达成与外资的合作,拥有了此项目,城市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会大大提升。
项目落成,便是功在当代的政绩。但此项目有一个难点,外资不允许多司合作并资,并且此项目必须要由政…府独立运营。
招标会上能撑得起如此大体量资金的目标公司其实只有两个,来路和李氏。
招标书上并没有特意提起项目由政…府独立运营的事,所以事实上,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争着抢着是在为政…府做嫁衣。为期六年的项目,企业只能堪堪保本。
这完全是一件利民利国的好事,受影响的只有无利不起早的企业。
“条件是?”市长抬眼。
“师大附小和妇幼医院不是已经确定划到西客站那边了吗?我们要周边的地,双赢的买卖。”郁景说。
其实郁景完全不知道坑在哪里,她只是代入到项目的负责人复盘了一下,那么庞大的可预测性回流资金还是与外企合作,这种只有好事的标的不稳妥,还不如用这次机会换一个未来发展的可确定性,她也是这么劝米来的。
有人夹着文件夹匆匆路过,郁景低下头看自己的鞋。
外宾们互相争吵的声音还在继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那一整片吗?包括水库附近的?”市长问。
“来路刚刚抵押了本部大楼,帮助政…府盘活西客站板块我们来路可是下了大决心的。”郁景说。
市长思考了一瞬,最后朝她比了个六的手势。这两块难啃的骨头有人愿意帮他啃,他没道理拒绝。
郁景抬手回了个军礼。
总之都是为了城市发展,郁景作为前体…制人,没有半分的愧疚感不说,反倒还带着几分骄傲。
“竞标会后,来我办公室。”市长撂了话,转身离开。
——
时间回到此刻,郁景给王复拨通电话。
小桃报过警后蹲在一边凄凄惨惨地哭,郁景只好蹲到她身边权当一份安全感的来源。
“郁小姐。”电话很快接通,郁景直接开门见山:“李芷在你那儿?”
“我听不懂郁小姐的话。”王复回答。
“裴久也在吧?”郁景问。
王复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你有事儿?”
郁景听到几声模糊的声音,像是用大声公播放的泡芙优惠信息。
“三朝元老,绑架太子,这事史书里写了吗?”郁景不动声色地问他。
“抱歉郁小姐,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王复直接挂断电话。
郁景舔舔嘴唇,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别哭了,有我在,易老师不会有事的。”她说。
纸巾塞过去后,她又给盛天打电话:“你到了吗?像在一片居民楼里,有大声公播放的泡芙优惠信息,应该不在村里,村子附近的镇上找一找。”
“坏消息是找到手机了,但是被丢在路上,好消息是,顺便发现了吉普车的车辙印,”盛天笑骂道,“在农村绑架人不知道用快报废的面包车,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煞笔吧。”
“你别废话了。”郁景急道,“裴久应该也在,快点儿。”
“行~”盛天拉长了音调,“你着什么急,那疯老头子还真能让别人害自己视若珍宝的孙女儿吗?”
“哪天把你也迷晕了扔到床上,负责看守你的是你的疯狂粉丝,看你怕不怕。”郁景沉声回答。
她其实完全不担心李芷的处境,李先生之前说的那些杀儿子的话她也不信,毕竟李让和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呢,他当年教李芷怎么掌控李让就能证明他对李芷倾注了极大的精力,李芷应该是他全部的希望。并且,现在国泰民安的,他们那些只知道公司运营的人懂个屁的绑架。
郁景害怕的只有一条,就是等易蓝因迷…药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感到害怕。
在等盛天答复的时候,郁景拽起小桃的胳膊带她在机场临时租了个车。
永和村距离机场不远,半个小时抵达那村子后,盛天给她拨来电话:“你听听,是这个不?”说完了话,他将话筒拿远,郁景听到几声“大个泡芙,十元一袋送酸奶”,立刻确认,“就这个,你小子搜察能力不减当年啊。”
盛天安静给她传了个地址,才笑着接道:“车就在小区里停着呢,还是b城的车牌,连个本地的假牌照都不愿意换。”
郁景沉声:“你报警了?”
“嗯,以防万一嘛。等咱们找到了,我就打过去销案。”
“视频里很黑,你着重找找窗帘挡得严实的,我马上到。”
为了方便开车,郁景是一路公放的,小桃听着听着就不哭了,等郁景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弱弱地开口:“郁妹妹,咱们现在好像犯罪电影啊。”
郁景翘起嘴角,“还没到那部分呢。”
机场里易蓝因凭空消失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虽然启航与易蓝因工作室发了联合声明辟谣,但依然抵挡不了网友们拳拳燃烧的八卦之心,尤其是还有那么多的目击谈,公司想要捂嘴还是挺难的。
路上,小桃“嗷”地一声把郁景吓了一跳。
“怎么了?”郁景转头。
“公司太贱了,竟然发了易姐以前的旧照当现在的照片。”
郁景叹口气,“看你们公司这态度,也知道事情不可能闹大。”她抽空看了眼小桃的屏幕,继续评价道:“你帮我用我手机给李让打电话,让他现在回家。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八成是在招商会忙,还没来得及看新闻。”
“好的。”小桃接过她的手机,打过去的第一声,李让就接了,“啥事?老郁,我和你说,权哥太牛了,一天,拉来七八份意向合同。”语气听起来还挺轻松的。
“你姐让你爷爷找人绑了,你现在回家,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做。”郁景捡扼要的答。
“你是说,爷爷为了你们在做的那个项目,□□了我姐威胁你?”李让沉声重复。
“对。但是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郁景回答。
李让顿了几秒钟,手机传来几声呼吸声又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在小桃检查是否按了静音键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我现在就回去,找到我姐第一时间告诉我。”
郁景听他那口气,立刻出声劝了他一句:“你别冲动啊,让你回家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没找到你姐。”
“知道。”李让道,“放心,我都多大了。”
郁景在街边看到盛天打着双闪的车以后,停车下车。
小区里找到正仰着头看窗帘的盛天,“怎么样了?”
“这大白天窗帘拉得这么严实的,就三家。我没敢打草惊蛇,就等你来呢。”
郁景看了眼小区里停着的不伦不类的豪华吉普车,转头道:“先去距离这车最远的那家,他们的反侦查意识大概也就到这儿了。”
确定了门牌号后,郁景特意带人下楼点了个外卖。
等外卖员抵达后,他们把小桃藏进楼道间,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趴在门边。
外卖员看他们这架势有些打怵,想要拒绝时,郁景小声劝他:“捉奸,你不想看?”
于是一生热爱八卦的热心外卖员敲了门。
郁景扒着门边听,连着敲了几分钟后,终于有人出了声:“我们没点外卖。”
那声音一听就是王复的,她才刚刚和他通过电话。
盛天对外卖员使眼色,外卖员秒懂,“送错了吗?”他大声重复了一遍这屋子的地址,又道:“你先开门,咱们两个对一下,我手里还不少单子呢,别耽误我干活。”
不大一会儿,裴久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我没订外卖,你也没订,难不成是小芷订的?”他无语,“八成是郁景摸来了。”
被点了名的郁景只好接过外卖员手里的外卖,抬手示意盛天回车里打开警笛才对着室内道:“开门,反正距离二轮竞标还有七天呢,你们把我也抓进去,我让你们绑还不行吗?我怕李芷害怕,她见到我能安心不少。”
“你自己来的?”裴久问。
“还有小桃。”郁景回答,她从楼道里扯出小桃在猫眼前给裴久看。
“报警了吗?”王复在里面问。
“当然报了。”郁景如实回答,“你们找好替罪羊了吗?就出来替人干这缺德事?”
话音刚落,警笛声刚好自外响起。
门被人从里面“哗”地一下子拉开,“我给我未婚妻准备惊喜犯了什么罪?她家里长辈也知道的事。”裴久用身体挡在门口。
郁景见到他笑了一下。
裴久皱眉:“你有病吧?你笑个屁啊?”
话音刚落,郁景用身体横在门前一拳打过去,裴久的眼镜片立刻碎了,镜片扎进眼下的皮肤里,差一点戳瞎他。
有人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郁景抬眼一看,哦,原来替罪羊是那个新保镖曾泽。
小桃指着她大喊一声:“你这黑心肝儿的,怪不得易姐没防备。呸,贱人。”
裴久扶着自己的眼镜腿指了她一下,小桃立刻换个个方向,“呸,你更贱!当老板了不起啊?马上警察叔叔就把你抓监狱里!让你犯罪!”她虽哆嗦着身体,却鼓起勇气在替易蓝因骂他。
里面的易蓝因将醒未醒的时候,曾泽轻声提醒裴久:“裴总,易老师快醒了。”
裴久还没反应过来,回来猫在楼道里的盛天一下子窜进去,郁景跟上,小桃也像训练过似的游鱼似的挤进去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三对三。
再严谨一点说应该是两个特战队员对两个普通男人以及一个警校毕业生。
第79章
“郁景, ”裴久从脸上摘掉碎了一边镜片的眼镜,他对郁景防备性地抬起手,“你知道我不会伤害小芷的, 王秘也在, 李先生也不会伤害她。”
郁景站在他对面, 旁边是顺手操起来立式台灯的盛天, 他一下子踩掉了台灯座连着的黑色电线,看起来像是要就地把他们打残。
裴久虽是健身狂热爱好者, 但确实有些打怵实战, 尤其是盛天很高, 看起来又壮。商业上也一样,打不过就要先示弱,再找机会逃跑。
“真的,你想想。”眼镜被拿开之后,他视线有些模糊, 看不清楚郁景的表情让他很没安全感, 于是他近乎祈求:“我们没有人会伤害小芷。”
郁景顺手抬了个椅子,她将椅子大剌剌地戳在客厅的正中央, “小天儿, 你在这看着, 我进去看看姐姐。”
盛天拎着台灯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点头,“放心。”他长着一张娃娃脸, 却梳背头,身上穿的还是特战队的迷彩训练服, 被肌肉撑着,看起来武力值爆棚。
自打他们进来, 王复一直游离在外,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似的。郁景走过来,他还得空帮她指了个方向,“那一间。”
郁景抬眼看他,“这也是李先生的局吗?”
“当然不是,这是三朝元老在向幼主示好。”王复回答后,又挤眉弄眼地对她小声说了个词语:“泡芙。”
裴久扫了他一眼没吭声,只是低下头摆弄自己手里坏掉的眼镜。这里最像坏人的反倒是曾泽,她惶惶的,防备性地怒视着郁景。
郁景暂时没空和他们闲掰扯,她需要确认易蓝因此刻是安全的。
她手抓着那份外卖,推开那间黑暗的房间门。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床上的人轻轻抖了一下。
她怕吓到易蓝因索性没开灯,而是选择拎着外卖袋子走过去,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她低下头给李让发信息,【找到你姐了,没事了。】
信息发过去的一刹那,床上装睡的人终于闻出熟悉的味道,她不确定地睁开眼,在手机屏幕反着的绿光下看清郁景的脸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干嘛不出声?”易蓝因虚着嗓子,一下子扑过来,“你是来救我的还是也被绑了?”听起来像是被绑架是家常便饭似的。
郁景刚要说话,外面“轰”地一声响,易蓝因扒着郁景的手臂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她又压了压已经近乎无声的嗓音,“你被打了吗?”话音刚落,立刻低下头去扒郁景的手臂。
郁景也没解释,等她扒开衣服确认她手臂上没伤口以后,才小声安抚她:“没事了。”郁景说。她站起身去开灯,易蓝因突然应激似地抬手大力去扯她的手臂,“你干嘛去?”
“开灯。”郁景回答。她用手机上的手电筒晃了下易蓝因的脸,“饿了没?飞机上你就没吃东西。”
易蓝因树袋熊似的缠上来,郁景只好顺手把她抱起来。
开灯之后,整个房间恢复明亮。
这是间很小的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阳光被百叶窗糊得死死的,好在床上看着很干净。
易蓝因又被郁景小心地放回到床上,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易蓝因的背,另一只手拨电话打给李先生,还贴心地开了扩音。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听,“郁小姐。”李先生在那边淡然开口。
郁景也冷淡地回过去:“李先生,”她放下手机,转过身去解外卖袋子,易蓝因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呼吸。
郁景将外卖袋子里的粥盒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又拍拍身上易蓝因的背,用口型对她道:“简单吃点,一会儿送你回剧组。”
易蓝因虽然表现得很淡定,但紧紧抓着郁景衣裳的手却不愿意放开。她只是凑过去闻了闻味道,便收回脑袋。
郁景只好一勺一勺地去喂。
李先生突地开口:“一个半小时,”他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不愧是特战队员。”
“李先生抬举我了,”郁景笑,“我只是好奇,您选这么不专业的三个人做这件事是不是有意的?”
“什么意思?”李先生装傻,“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猜啊,”郁景放下粥碗,顺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下易蓝因的嘴角,“你确信我一定会找过来,得到我给你的标的消息后,还特意叫王复给我露了地址。”
他不满裴家对李芷的态度,所以让裴久过来,又怕裴久碰李芷,所以派了王复跟过来做他的眼线。他甚至贴心地选了曾泽做替罪羊,她是女生可以保证李芷全程的舒适度,事件结尾以后,又可以送进去背锅。
很缜密的借刀杀人。
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报复裴家上次对李芷的不敬。
更可怕的是,郁景在喂易蓝因吃粥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怒火中烧,把裴久打了个好歹,进去蹲的就变成自己。他们会面向大众发声,裴久只是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求婚,而自己确确实实伤了人。
“我可没有。”李先生笑着说,“但是谢谢你的数据。”
郁景没出声。
“郁小姐,”有椅子腿被挪开的声音,像是人站起来,“警察会在二十分钟内抵达,想打人的话,要抓紧时间。”他闲适地突然转了个话题,“小芷还好吗?有没有想起小时候的那一次?爷爷找到你时,你也是不怕的,多坚强。”
他这时候说这句话,有种别样的恐怖感。
就像在这屋子里支了人看不见的监控,他在千里之外确信易蓝因在一边听着这通电话。
他挥斥方遒,纵横捭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挂断了与郁景的电话。
也是又一次在对易蓝因强调,她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收回好心“施舍”给她的自由。
郁景抬眼看向易蓝因,她眼神空洞,像是没听到最后李先生特意说给她的那句话似的,正认真地整理自己身上裙子的褶皱。
“走吧。”她整理好以后,从床上离开。
郁景刚好站在门边,房间很小,她打开房门,易蓝因几步便走过来。
路过郁景时,她低下头问。“你为了我,背叛了米来?”
郁景不想对她撒谎,但计未成,只能摇摇头当回答。
易蓝因才像松口气似的,“还好。”
郁景不知道这两个字包含的具体意思,所幸易蓝因也没想解释。
从这间小房间走出去,才发现一客厅的乱七八糟,裴久被盛天用一根黑电线牢牢绑到了防盗窗上,曾泽则是被他关进了另一间稍大的卧室,卧室门外挡着沙发,此时王复和小桃分坐沙发的两边权当增重。
易蓝因现身以后,小桃立刻站起身朝她冲过来,“易姐,怎么样?头痛不痛?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问完了话,又恶狠狠地朝那关着的房间指了指,“曾泽这黑心肝的,竟然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易蓝因只是摇头,瘦白的手放在小桃的下巴上轻揉了揉。
在暗室的时候,郁景还不觉得她瘦弱,如今她倔强倨傲地站在这里,让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心痛了几拍。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一把罩在了易蓝因身上,又转过头对一脸忧心忡忡的小桃道:“麻烦小桃前辈带易老师回车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易蓝因不光没反驳,临走时还特意抬起眼,用那种厌恶看不起的视线扫了下窗边绑着的裴久,小声对他说了句:“老裴,以后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裴久的眼镜已经被打穿,他眯着眼,想要看清易蓝因的表情,却只能是徒劳。那声对不起就在嘴边了,却怎么也没能顺利地说出来。
待易蓝因离开之后,郁景抽了条椅子坐在他对面,她扯了窗帘上的布不紧不慢地裹自己的手。
抱臂站在沙发旁边的盛天顺势坐下,他补上了小桃刚刚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裴久愤怒地抬起脑袋,“打人犯法。”他将易蓝因对自己的失望尽数扣在郁景的头上,如果不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他喜欢李芷喜欢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知道。
偏偏在他快要娶到她的时候。
他抬眼去看椅子上的郁景,她小臂线条紧实,是健身人崇拜的那种非蛋白质粉充出来的线条。对方目光坚定,正一圈一圈有条不紊地裹自己的手,可她的手根本就没受伤,她裹它干什么呢?
待那布条裹到尽头时,郁景垂头低睫,用嘴咬住布条,将那布打了个死结。
裴久有些没来由的恐慌,“郁景!”他大声喊她,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你敢碰我,我就能让你一辈子蹲大牢出不来。”
话音刚落,一拳冲着他的肩膀砸过来,又一拳打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就像千钧重的石头压过来,带着拳风。
裴久痛得说不出话,他的手被电线绑得紧紧的,连躲都没处躲。
郁景只打人,也不出声。
房子里很静,楼下又传来面包店的泡芙优惠信息。
一拳拳挑着位置砸下去,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留下外伤。
郁景是活着的魔鬼。
裴久痛得特别想死,此刻他顿悟,喜欢算个屁,健康地活着才算得上幸福。
五脏六腑仿佛被皮囊挤到了一起,而皮囊像被火烧过一遍似的,哪哪都痛。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腕了,那里只有一团的麻。
有警察在外面“当当当”地敲门,裴久觉得自己得救了。
哪想到伴着那敲门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却更重了。
只把人从上到下打得连喘息都觉得火辣辣地痛以后,魔鬼才肯收手。
房门最后被警方大力破开,郁景退开两步,她边慢条斯理地解手上缠着的布条,边对警方口齿清晰地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天站起身,给警察露了下自己的证件以此支持郁景的论点。
被狼狈绑在窗台上的人大口地呼吸,他缓缓抬起脑袋看向面不改色站在警察身边的郁景,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正义。
裴久突然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笑,总之笑出第一声后他便很难停止了,直到笑出眼泪来,他亲眼看着落下的泪滴砸在自己为了见小芷而特意换的新皮鞋上。
被关进房间里的曾泽同样被警察放出来,她带着无知的幼稚,被警察压住手臂送下了楼,这一去也不知道几年能出来。
郁景甩了甩发麻的手,对盛天道:“麻烦你了,欠你一次。”
盛天无语地翻她白眼,“说这个就见外了,”他顿了顿,看起来格外地真诚,“你能想到找我帮忙,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郁景抬手撞了下他的肩膀,从他口袋里翻出易蓝因的手机后,跟着警察们下楼。
所有人都要去警局录口供,易蓝因也不能幸免。
从警局出来时,还没天黑。
易蓝因低下头为自己的手机开机,手机像炸了一样,自开机后便没停过。
等它终于消停了,易蓝因才从腿上捡起手机,她和不远处的警察局自拍了一张后面无表情地将它传到社媒。
照片发出去的同时,她的账号被人踢下去。
有人改了密码,她再也登不上自己的账号。
她冷笑了一声,又去拍身边焦躁地啃自己指甲的小桃,“慌什么?账号借我用一下。”
小桃毫不犹豫地递过去自己的手机,在易蓝因打开那个社媒app的时候,小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自己的手机屏幕。
她讪讪地:“忘切号了,抱歉,易姐。”她无辜地吐了下舌头。
易蓝因轻轻拨开她的手,看清那账号活跃在【大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后,浅浅地笑了一下。最新的博文里,是郁景瘫坐在柱子边的样子,看起来很可靠。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那照片后熟练地切换了账号,小桃的社媒是官方承认过的工作人员账号。
易蓝因淡然地字斟句酌地打字,写成了以后按了发送才把它交给小桃,“以后和我一起过苦日子吧。”她又朝小桃笑,带着抱歉。
小桃低下头去看,整篇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千多字她的生平,讲她的家庭,讲裴久和自己的假订婚,讲这次的意外,讲自己的公司在这次事件发生以后的所作所为,但都没有最后一句话有爆点。
最后一行她写:【我尊重爱情,尊重爱人,我爱她。】
她没有写“她”所定义的名字,但光是“她”这个字就足够了。
不出意外,这条博文在三分钟后被人后台删除掉。
但易蓝因相信自己的粉丝一定已经截下来广而告之了。
她放松身体,放空思绪,只是把自己的目光死死凿在眼前的警局大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后,盛天从门口走出来。
易蓝因忙摇下车窗探出头问他:“ 郁景今天能出来吗?”
“能。”盛天确信,“再等一会儿吧。”
他靠在车头刷了下手机,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手机屏幕朝着车里的易蓝因亮了亮,几步绕过来对易蓝因道:“不行,你不能在这儿了,被媒体堵到就麻烦了。”
易蓝因却摇头,她说:“我得等她出来。”
盛天沉默了一瞬,皱眉拉开主驾车门,“不行,郁队还没出来,我得替她保护好你。”
易蓝因无可无不可地将头靠到车窗上,她双眼透着死灰,人却依然漂亮得让人很难挪开眼。盛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最后直接发动了车,带她离开了这里。
几分钟后,小桃的脑袋凑过来,“易姐,游总发了谴责声明顺便辞职了。”她将手机递过来,易蓝因偏头扫了一眼,只得轻叹口气,“她的违约金比我都多吧?”
小桃挠挠脑袋,“应该差不多,但您还有那么多广告呢,那还是您多。”
易蓝因无奈地笑了笑,她眨了眨眼,抬起手把小桃的屏幕轻轻地推回去。
“没事,zoe赚得多,我去求她借我。”
“zoe老师干一辈子也不够付您那些广告违约金的,能付得清游总的都算不错的了。”小桃塌下肩膀,“我们要是在演电影就好了,现实的代价太大了。”
“是啊。”易蓝因接上,“早知道就是发个声明这么简单,我早该这么做的。”
于是刚从警局出来的郁景就被各路媒体堵在了警局门口,一堆花花绿绿的话筒递到她嘴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终于在乱七八糟的噪音里,从记者嘴里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郁景就算再外行,但好歹当过两个月易蓝因的保镖,多少算半个圈里人,她抬起手制止了更多的噪音后,唇凑到话筒前缓慢开口:“我希望大家把关注点放在此次绑架案上,李先生作为此次绑架案的主谋,正动用各方的力量试图将罪行推到他人身上。”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关于易蓝因老师,我只有一句话回应,我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爱她。谢谢大家。”她得意的时候,就会边笑边挑起右边的眉尾,看起来臭屁又可爱。
小桃关掉屏幕上的直播,转过头看易蓝因,“易姐,”她憋着笑,“郁妹妹好像也和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易蓝因点头,“是啊,两个人凑不出一个敬畏心。”
前面正绕路去警局接郁景的盛天回过头来,“郁队胆子超大,我们之前在大兴安岭国境线出任务,饿急了,黑熊的老窝她都敢去掏。”
“这么不怕死?”易蓝因轻嗤一声,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挑理:“就没想过回国来向我当面道个歉呗。”
“诶呀,我不是那个意思。”盛天懊恼地“啧”一声,“我用别的秘密换您不和她告状,行吗?”
“说来听听。”易蓝因抱起双臂。
“她晚上老偷偷听你之前给她发的语音,有一次耳机没插上,让周姐听到了。周姐想打趣她,掀开了她的被子发现她正偷摸哭呢。”盛天说,“这事周姐就告诉我一个人了,让我没事多关心她一点,太搞笑了。”
易蓝因这才满意地收起手臂,车子刚好转到警局附近。郁景被一大团人围着,盛天打算半路上接上她,所以直接把车冲着人群开过去,郁景手脚麻利地趁乱钻上了车。
进来就抬手抹了下脑门上的汗,“我的天啊,太可怕了。”
易蓝因抬眼瞧她,“你老婆本儿攒够没有?我反正要成被执行人了。”
“砸锅卖铁也帮你还,”郁景朝她安慰性地笑了一下,“等一周以后招标会结束,我超~~~努力工作。”她特意扮着鬼脸逗她,“死死去抱我姐的大腿,你放心吧。”
易蓝因虽然嘴角在笑,但却不达眼底。
郁景理解她。
“我会更努力的。”她只能抓着她的手表忠心,好以此减消一点易蓝因对未来的恐慌,“姐姐相信我。”
同时间,李家别墅里,李先生抓着李让的脖颈,一下一下地扇他的脸。
“胳膊肘往外拐哈?”
“我对你姐不好吗?呵,”李先生特意摘下腕口的奢华袖扣,将衬衫卷到手肘,“我就是对她太好太纵容了,才让她这么疯!”
一个巴掌打过去,力气大的使得李先生自己齐整的头发被甩得乱七八糟,他抬手抹了一下,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李让,”他摸着他的后颈,额头靠着他的额头,表情看起来狰狞又癫狂,“我把李氏交给你怎么样?只要你去杀了郁景那混蛋。”
李让呸了一声,一下子将口水喷到他脸上。
“别做梦了,我就要我姐自由。”
“你以为你姐是真心对你好?”李先生直起腰,“你挨打以后的那些温情,都是我要求她替你做的,从你出生起,我就告诉她该怎么驯服你,”
“我知道。”李让突然抬眼打断他的话,“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受欺负时,只有姐姐会保护我。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向我道歉,说抱歉让我生在这个家。”李让的眼睛通红,“可是那都是大人们的错,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是,你可真是油盐不进。”李先生有些气急,他手扶在自己的胸口上艰难喘着气,“小三生的孩子,果然扶不上墙。”
李让突然挣开他的束缚,在李先生不敢置信的视线下,他站直腰,“爷爷好像是忘了,我已经成年许久了。”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被打出了血的嘴角,又不在意地笑笑,“你再碰我,我就敢打回去。”
他一下子撞开李先生,推开那比正常门高出许多的办公室门前,他转回头,“爷爷的爱太窒息了,怪不得父亲宁肯撞车死掉,也不肯再在这个家熬下去了。”
第80章
几个人就这么开着机场临时租的车回了家, 郁景和小桃一起瘫在不算大的双人沙发上,易蓝因则是第一时间进了浴室,盛天没抢到地方只好屈居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 手摸到凳面上木刻的纹理后, 他低下头去看, 那凳面上有一个“周”字。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门儿后又失望地合上。“没酒了啊?”他扒着冰箱伸出脑袋看向郁景。
听了他的话郁景费劲地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刚走到门口, 恰好门铃响了起来。
郁景顺势推开门, 才发现门外是李让。他身上穿着件深灰色夹克, 夹克里面套了件连帽卫衣,卫衣的帽子挂在头上,卷卷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表情,进了门便垂头坐在换鞋凳上。
“怎么了?”郁景垂下手按了下他的卫衣帽子, “吃饭了吗?”她问。
李让摇摇脑袋, 抬手扒了下鞋柜,发现里面的拖鞋已经空了, 他用一根手指又把那鞋柜重新合上。
郁景看了他一眼, 把自己的拖鞋踢到他脚边, “都是新洗的,小一点儿,凑合穿吧。”她光脚让到一边。
李让倒是没和她客气, 穿上她的拖鞋后,脚后跟悬着进了屋, 正好摊进沙发上刚空出的位置。
进了屋却还带着那帽子不发一言。
郁景便知道他八成是在李先生那儿受了什么委屈。
她站在玄关处换鞋,盛天从冰箱边凑过来, “我陪你去?”
“行。”郁景回答。
小区不大,十分钟便能从楼下走到门口的小超市。
盛天边倒腾腿儿边抓紧开口:“我那边儿,老爷子给的房子卖了还能值几百个,不要你利息,能还就行。”
他说到利息的时候,郁景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房子卖了你住哪儿?”郁景抬眼问他。
“哪儿不能住?现在租房是主流,”盛天说,“外卖吃腻了,就换地儿租,更自在。”
“嘁。”郁景笑着拍了下他宽厚的背,“不用,”她很平淡地开口,“现在公司已经走上了正轨,我姐那边儿,”她停了一瞬,最后只说:“过几天再说。天无绝人之路,等路真绝了,我就带一家老小住你那儿去。”
盛天笑,“我当然是举双手欢迎。”
——
易蓝因从浴室出来就发现消沉的李让了,他捂着自己的夹克闭眼缩在沙发的一角,头上的卫衣帽子盖住了脸上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将头发擦得半干,在李让和小桃的中间坐下。
“爷爷打你了?”她问。
“嗯。”李让嗓子里挤出一声,“老头儿年纪也是大了,打人都不疼了。”他侧了下身说。
易蓝因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帽沿儿轻撩了下,待看清李让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后轻舔了下嘴唇。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李让躲了一下,帽子还好端端地扣在脑袋上,他摇头,“姐,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家人。”
在沙发另一侧紧张盯着手机的小桃没精力听他们的话,因为她已经提前在网上看到了广告商对于此次舆情作出的态度,易蓝因身上少说二十几个广告,事情发生不到两个小时,已经有四家广告商直接在网上发布了解约消息。
下面的评论一片叫好,网线连接的人像路过麦田的蝗虫般,成群结队地来,不寸草不生便不走。
他们说同性恋是病,这种艺人该封杀抓进监狱才对。
他们又说易蓝因会带坏孩子,要下十八层地狱历经百般酷刑来还。
还说她作为演员也是不合格的,三年拍了八部烂俗偶像剧,带坏了女生的三观,早该识趣地自己退圈。
他们甚至还说,国家生育率越来越低全该怪她,不然怎么自己三十岁村里有为青年到现在还娶不上老婆。他们要的又不多,要漂亮带出去有面子,要有钱能帮扶自己的事业,要孝顺自己的父母但不能总是回娘家,因为那样男人会没面子。最重要的是要听话要勤快,因为女的就该听男的的话,女的就该做家务。
或者,不如易蓝因就嫁给自己算了,还大方地表示他们不在乎易蓝因以前误入过的“歧途”,只要她婚后老实在家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被看不过眼的粉丝怼了一通后,忙用油腻脏污的键盘疯狂催促还未表态的其他广告商。
一茬一茬地来,一波一波地骂。
好在易蓝因妈生美颜,尽管网上是一边倒的负面舆论,但配图好歹净化了几分文字带来的恶。
小桃的手机连着充电线,她不错眼地看,看易蓝因到底作了多大的恶才能招来如此多的恨。
她的脸是麻的,拿着手机的手却灵活得紧。
她一次次地刷新,终于等到了自家营销号的表态,他们说着迎合网上舆论的话,小桃便不期待了。她“唰”地一下放下手机,委屈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怕被易蓝因发现,又用一种格外别扭的演技将头僵硬地转到别的地方去。
启航站了裴久。
那易蓝因身后便真的靠无可靠了。
当年公司刚起步的时候,百废待兴。裴久虽特意从他喜欢的电子竞技俱乐部抽身过来帮易蓝因,但确实隔行如隔山,启航那种小作坊并没有在娱乐圈这汪无尽大海里闯出名堂。最后易蓝因回家给李先生咣咣磕了两个头,得到他的“宽恕”后,转头就上了对赌的酒桌,凭她连续三年没有年节假日的无缝进组,终于在约定的日子前完成了对赌目标。
启航就此顺利起航,游宁忙得当年恨不得住在公司里。但没人在乎,大家只会把功劳推到男人的身上,他们说裴久有手腕有能力,一力捧红易蓝因却依然甘愿做她的背后金主。
小桃替易蓝因憋屈,打她毕业起就陪在易蓝因身边,没人比她更懂那两年易蓝因过的是什么日子。
无缝进组说得好听是资源好背后有人捧,但其实易蓝因每一个角色都是靠自己面上的,试戏时被性…骚扰,坐冷板凳,被白眼,被剧本砸在脸上,因为脊梁不弯而被选角导演像撵狗似的轰出去,这些通通都经历过了,角色自然也就多了。
所以易蓝因大火之后,也依然感激那段日子。
和郁景恋爱的时候会模仿剧本里的浪漫桥段,是因为当年那么难的日子里,她总是会幻想,如果这些是郁景做的话,她还会觉得尴尬难为情吗?想通了之后,剧本也就顺了,演员不拧巴,角色也就对了。
流量来了,递过来的优良剧本也就多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甚至得了飞山影后提名,并且有望一举拿下。
一切戛然而止在此,好在易蓝因心理足够强大。
她注意到李让的失落,也注意到一边很久没动静的小桃的绝望。
“今年的善款不是还没捐出去吗?那些钱够补给启航赎咱们两个了。”她稍向小桃侧身,“至于这些广告违约金,”她抬手拍拍小桃的背,小桃艰难忍了大半天的眼泪便突然决了堤。
“不是还有不会解约的吗?万一他们还愿意等等我呢?”易蓝因独自乐观,“只要保住一半的合约,过几年也就都能还上了。”
她去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一股脑地扔到小桃的手里,“别看了,关机。”她抢过小桃搁在腿上的手机,眼都不眨地帮她按了电源键。
“郁景呢?”她转过头问李让,“她看到你的脸了吗?”
“下楼了,好像和那身材像浩克的哥们儿买酒去了。”李让回答她,“我没让她看,不然她会自责。”
“嗯。”易蓝因点头,又抬手抚了抚他的背,“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声音小的更像是在劝自己。
小桃艰难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然这里的氛围就有些太难捱了。
她不喜欢emo,易蓝因更不喜欢。
天还没彻底塌下来,人就还能心怀希望。
没一会儿,郁景与盛天一人搬了两箱脾酒上来。啤酒箱子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下酒菜和肉串,看起来像是要在今晚一醉方休。
李让听到动静后站起身,他边接过东西边对郁景道:“权哥说他一会儿就到了。”
“他来干什么?”郁景抬眼。
“不知道。”李让老实。
话音刚落,郁景身后的门便被人敲响。
郁景猫眼儿里看了一下,是宫权和游宁,他们两个竟然一起来的。
“你们两个是楼下碰到的?”郁景打开门问。
“不是。”宫权摇头,脱了鞋后直接穿着袜子往里进,“在网上看到你们出事以后,我想着去找游总讨论一下公关细节,楼下就被人拦了,还是小王偷摸把我放上去,告诉我裴久提前托人骗游总开会,又说有保密条件把她手机收了锁会议室了。”
易蓝因听到后忙凑过来拉游宁的手臂,“没事儿吧?”
“没事儿。”游宁不在意地开口,“就是老裴把我的权限锁了,很多合同我都调不出来了。”
她脱了鞋后大剌剌地走到餐桌边,抬手扒拉了几下桌上刚买好的食物,“饿死我了,”她转过来,“大家不介意我先吃吧?介意也没办法了。”她又转回来,“饿小一天儿了,老裴这个混蛋,”她大口咬下刚烤好的肉,“是我看错人了。不对,”她停下正咀嚼着的嘴,“是你看错人了才对。”
游宁指指头发还未干的易蓝因,“说起来,你比我还遭罪,听说还给你下药了?”她问。
“迷药。”易蓝因手拄在桌边回答她,“还好不是春…药。”这时候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游宁用攥着纸巾的手狠拍了下桌子,“他敢!”
宫权听到她的话,笑了两声后,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堆带着铅字的纸来,他将这堆纸推到游宁面前,“感兴趣吗?”他问双手抓着食物而腾不出手来的游宁,“我们初乐虽然是初创公司,但前景不错,你好好看看,反正我是有一颗一定要把李小姐签回来的心的,游总要是也能来的话就是喜上加喜了。”
游宁一根手指头正了下眼前还没来得及钉起来的合同,刚看了第一页便开口:“有笔吗?”
“你不仔细看看细则?”宫权笑,“这不像你平时细节狂魔的作风啊。”
“这时候还要什么作风,有公司愿意要我,我就烧高香了,”游宁嚼着食物,“反正要是有坑,我就找郁景。顺便说一下,我那违约金,你们能不能帮我付一半儿?就当转会费了,往后我一定为了咱公司尽心尽力当牛做马。”
郁景将啤酒箱子摞好后,走过来接上,“行,都行,算你技术入股呗。”她又看向宫权,四根手指头在他面前的桌上点了点,“谢了。”她说。
宫权耸肩,“本来咱们这儿就缺人,游总又是有能力的,这个价位,超值了。”他回答,“我别的也帮不上你,”宫权抬起眼认真看向游宁身边的郁景,“你别嫌我就行。诶,对了,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年分红可没了。还有游总的title,工资福利分红可以和我一样,但职位必须比我低,她的技术股相当于稀释了你们的实股,我可没让渡,所以这是我的权利。”他笑。
郁景白他一眼道:“我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你这又一下子给我憋回去了,不多说了,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
小桃听到这边的话,立刻饿虎扑食似地扑过来,“游总,裴久竟然光天化日把你锁在会议室,咱们报警的话能不能给他加刑?”
“还加刑呢,”游宁摇摇头,“我报过警了,说是不小心锁上的,以为会议室里没人,监控也没了。”
郁景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房子小了,尤其是挤满了朋友的此刻。
常喝高档红酒的大家没有嫌弃自己买的啤酒,反倒一个个往死里灌自己。zoe在开饭前赶到,刚放下手里的包就开始骂裴久和李先生,这肚子里灌了一点儿酒,骂得就更花花了。
郁景一个人走到阳台吹风解酒,透过高楼的间隙还能看到一点大海。她其实没那么绝望,一旦李先生钻了她的套,来路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政…府低价地皮,等西客站板块稍涨起来一点儿,烂尾楼的盘也不至于赔穿底裤,只要时间上操作得当是有可能收益的。”
带着咸味的海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却转过头将阳台的滑门合上了。
屋子里气氛正愉悦,她喜欢看着周围的大家都开心。
现在奶奶在姐姐的医院里,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突然想起米来避开所有人拉她到办公室的那天,她说:“你说的这些可行,我把全部的主动权交给你,但是你奶奶得在我这里,咱们亲姐妹还是明算帐。”
郁景没有半分的犹豫就同意了,她没起坏心,便不怕奶奶在那边过得不好。反而因为自己正担着来路未来几年的大方向,姐姐对奶奶会更加上心。
看吧,商场上就是这样的,就算你捧着最赤诚的心,知道对方也同样珍惜,却还是要斟酌着用最珍惜的去做质换取信任。
郁景是真的讨厌商业来往。
本想着做完招标会便安心回去做易蓝因的小保镖,哪成想,这世界变来变去,最稳定的反而就是变化二字。
有人曲起手指敲了敲那玻璃滑门打断她的思绪,郁景转过身来,是喝得红了脸的易蓝因。
她睡衣外面裹着一层棉浴袍,正晃着高脚杯里的啤酒,朝郁景扬眉。
郁景拉开门,自己堵在风口处问她:“怎么了?”
“想你了。”易蓝因说。
她看起来懒懒的,眼皮耷着,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修长的手指夹着红酒杯,嘴唇若有似无地笑。
“我们不是在一起呢吗?”郁景笑着看她。
“嗯,在一起。”易蓝因点头过后又点头,郁景才知道她醉了。
她上前一步,一手勾着易蓝因的两只手腕,“姐姐喝醉了,我送姐姐进屋睡觉。” 说完了话低下头用嘴叼开她手里的高脚杯。
“睡觉?”易蓝因抬起迷朦的眼,“睡觉,抱歉了,我只能和我的狗狗一起睡。”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郁景因为叼着那酒杯而发音含糊。
“养了,好多年前就养了,养了一只小狼狗。小的时候可凶了,长大以后温柔多了。”易蓝因说,“她的父母对她不好,我对她好。”她挣开郁景的手,软着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养着养着,就养大了。我和你说哦,”她抬起郁景的手,从指根一路摸到指…尖,“诶?”她困惑地眯起眼看向郁景,“怎么你的手指和我的小狗一样长?”
她自顾自说完,又突然变得娇羞,“反正,我的小狗就是最好的。”
郁景将嘴上叼着的杯随手放到边几上,她抱着哄着将易蓝因带到卧室。
易蓝因喝醉了以后很乖,嘴上虽然话多,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把睡袍脱了,进被子里,睡觉。”郁景说。
易蓝因磨磨蹭蹭地,郁景也没过去帮她,她解不开环带,抬起眼便瞪郁景:“去把我的小狗叫来。”
“不去。”郁景笑着看她。
“求你还不行吗?”易蓝因立刻换了副表情,委委屈屈地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她撅起粉红的唇,扮哭哭脸给郁景看。
“不用叫她,我帮你。”郁景手刚伸过去,就被易蓝因狠狠打了回来。
“不行,虽然你长得还不错,手指也长,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她正说着话呢突来的懊恼,抬手狠狠打了下自己的额头,“我怎么这样啊,和那些渣男有什么不同?不对,”易蓝因又仰起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看回来,“你怎么和我的小狗长得一模一样啊?那我喜欢你不是也很正常吗?”
“乖啊,我帮你解。”郁景揉揉她的头,快准狠地在几秒钟将拦在易蓝因腰上的环带解开,“来,闭眼。”
易蓝因听她话闭上眼,几秒钟后又睁开,“你说,郁景去哪里了?我都喝醉了,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郁景抿唇,她稍压了下手冲她笑了笑,转过头便气势汹汹地开了房门,手握在把手上头探出去,“你们给我老婆喝了多少酒啊?”
外面的人已经很难回答她的话了,因为易蓝因都喝醉了的话,其他人更是醉上加醉。
郁景深吸口气,她走出卧室,将地毯上躺得横七扭八的人放正,又把家里所有压箱底的毯子被子都翻出来讲他们盖好以后,才回去伺候自家的“小朋友”。
人刚进门,便看到被子里的鼓包正一抽一抽地动。
郁景走过去,被子刚掀开一角,就对上易蓝因哭得可怜的眼。
“怎么了?”郁景有些急,她把被子往外掀开了点儿,“和我说说,好吗?”
“你怎么才来啊?”漂亮的“小朋友”突地放声大哭,“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不会赚钱了,我都哭哭了,你也不来找我。”
她在告刚才的状,迷迷糊糊的小醉鬼。
郁景高高悬起的心脏得以安稳放回原处。
“没有,我一直都在啊,”她学小时候她妈哄郁城的语气,将尾音极尽可能的拉长,“我们来比赛吧。”
“比什么?”易蓝因用手背蹭掉眼下的泪,“我赢了的话,你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还是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好啊,就比我们谁闭眼不说话的时间长,好不好?”郁景小声问她。
“不好。”易蓝因从被子里举起一只手反对,“你在骗我睡觉,我知道的。”
郁景被可爱到,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按着易蓝因伸出来的手,将它重新塞进温暖的被子下。
“那我给我们小芷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易蓝因重新变得乖巧。
“森林里呢,有一个小兔子,她的耳朵很长尾巴却很短,”郁景拉了拉易拉因的耳朵,又拍了拍被子下隆起来的小包,“像我们小芷一般漂亮,她喜欢演戏,森林里举行什么活动的时候,她都喜欢上台表演。可是不知道哪一年,她开始有了对手。”
易蓝因皱眉,“是坏人吗?”
“不是坏人,”郁景摇头,“是一只小乌龟,最新的活动上只能要一个节目,森林之王便要求他们比赛跑步,谁赢了谁就上台表演。”
郁景停下唇,偏头看了眼易蓝因,她正与困意作斗争,合上眼又费力地睁开,看起来已经在将睡未睡的边缘。
她抬手将黏在易蓝因脸上的头发挪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后,不自觉地俯下身亲了下易蓝因的侧脸。
此时的易蓝因已经睡熟,小脸热乎乎的紧贴在郁景的手臂上。
郁景想在睡前洗个澡,她屏息小心翼翼地拨开易蓝因的脸。临走时确定她人在被子里,脸在被子外后才安心离开。
客厅里躺了好几个人,郁景像在新兵营当排长似的,挨个拉好被子才进了浴室。
她这次洗澡洗了很久,外面没有催她的人和事,索性在淋着的水里想事情。
身心无负担地洗了大概一个小时,等她拉开门才发现易蓝因正端正地坐在浴室的门前等她,身下是周向云打给她的那张小板凳。
“你怎么醒了?”郁景小声问,她蹲下身摸了摸易蓝因睡衣上的温度,“等多久了?”
“刚醒。”易蓝因捂着太阳穴小声回答。
郁景知道她在撒谎,明明她身上已经没了被子里的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