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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星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 , 酆理才会了句短暂的语音:“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陈糯马上拨了语音电话。


    遮阳棚外的太阳很大,酆理点接通,眯着眼问:“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陈糯:“我还要想什么?”


    她这些年受够了折磨, 原本她孤身一人, 奶奶死后自己过也没有问题。


    朋友就算不真心对她, 至少也有一个。


    她当然知道酆理从前对她的无条件宽容有那年车祸的关系。


    死过一次的陈糯感受过被卡车碾过的滋味。


    但时间依然会模糊痛处,她最深刻的不是那年深夜的事故,而是自己跟着江梅花坐大巴颠簸又辗转回到扬草的荒唐感。


    像是她无论如何飘零, 终究要回到酆理身边。


    陈糯外表看着冷硬不信命, 但干这行的人本质感性大于理性。


    公司休息室外和陈糯看的直播屏幕赛场那边的天气一样,晴空, 但不算烈日。


    看太阳久了闭上眼还有太阳的形状,酆理在她的命运里留下的痕迹比太阳还霸道,陈糯宁愿刺伤她也不肯放过她一个人好过。


    凭什么你忘掉一切, 凭什么你离开后杳无音信。


    陈糯理智上知道她应该理解酆理。她自己也后悔,懊恼, 自责, 憎恨自己当年深陷酆理营造的桃源,以为自己兼职驻唱也可以抵扣生活的压力。


    杯水车薪是她的努力, 但毫无意义。


    “酆理, 既然你觉得当年是你害死我的, 就应该清楚永远无法摆脱我了。”


    陈糯拉上休息室的百叶窗。


    阳光被她关在外面, 她倒入沙发,青少年摩托车赛现场解说热烈,陈糯只希望镜头再偏转, 够她看清此刻酆理的神情。


    小车手看酆理脸色不好,还要说些什么, 被褚春晓带走了。


    酆理戴着鸭舌帽,阴影正好卡在鼻骨。她没有被陈糯的狠话吓到,哪怕听出了这句话里不死不休的纠缠,她也没有从前该有的反应。


    过去的记忆早就回来了,酆理置身事外,判断她如果还是过去时态,是不是应该高兴,回一句蜜啊,你爱惨我了。


    然后被陈糯骂一句你好土离我远点。


    “你怎么嘴还这么硬。”哪怕陈糯说我想你,或者更直白的邀请,都不是酆理想要的。


    她抬了抬帽檐,在旁人眼里,大老板靠着椅背,姿势舒展,似乎盯着赛事动态表看。


    赞助商席位的代表也有想和酆理搭话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都没有上前。


    好半天酆理才冒出一句裹着叹息的话:“我想了很多次,我们是不是不合适。”


    陈糯这个身份死的时候酆理想过这个问题。


    孤家寡人的女高中生连身后事都没人处理,酆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扬草公墓的负责人都对她印象深刻。


    小地方这方面规矩没那么死,阴宅也可以抽选,酆理选了个最好的,这是她无能为力的弥补。


    当时崔蔓也在,她和酆理关系还可以,但也没好到周末一块上坟的程度。


    酆理一人操办,也一个人站在坟前,看生卒年,看时间的公元和挂历上才会有的农历,也看陈糯隶属的郡守。


    崔蔓本来想和她打招呼,但那个场合显然不适合招手。


    墓园还有人给自己的亲人边上仿太阳能播放器,一直循环唱着大悲咒,崔蔓离开的时候酆理还在。


    夏天炎热,酆理反正防晒也变不成白皮,在每个墓碑赠送的松柏下站着,悲伤连十几米外的崔蔓都能感觉到。


    那时候是暑假,一个学生的死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崔蔓被父母押着去补习班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糯,她有点印象的,小有才华的不熟学妹。


    酆理和陈糯又是什么关系?


    崔蔓不会追问,这些年就算品出了志怪灵异,对一半从事这个行业的崔蔓来说并不惊悚。


    比起一个人的重生,她认为人心时移世易更可怕。


    爱到白首不离哪有这么容易,她父母这一辈的白首不离很少与爱有关。崔蔓翻山越岭,毫无知名歌手包袱深入山村腐朽的厅堂,依然离不开的感情和送别。


    她对酆理和陈糯的感觉一直持观望状态。


    这次重新遇见酆理,她依然点到为止。


    七年很长,却也有恍如昨日的欺骗性,她只对酆理说了一句——


    希望你这次得到你想要的。


    崔蔓的正经向来不超过五句话,果然下一句又开始絮叨陈糯这些年多讨人厌。


    酆理和崔蔓相处很少剖白,或者说她的性格也不适合剖白,大咧惯了的人习惯隐藏细枝末节的痛苦。


    粗糙掠过,比如小时候生母的去世。


    后来李菟的死的酆理不可置信,却也接受了命运的毫无预兆。


    陈糯的死是在毫无预兆上还要擂上一块[你是始作俑者]的秤砣,酆理承受能力一加再加。


    压倒她的不是稻草,是命运一次次的层层加码。


    江梅花以死相逼、难以偿还的债款和陈糯一无所知催债人员,还有感情。


    酆理从小到大得到的感情都太短暂了。


    她比从没得到过的陈糯幸运,却又因为喜欢上这么一个特别的灵魂上了赌桌。


    她赌感情,另一个人懵懂又逃避,笃信姐妹关系比恋人关系长久。


    记忆陆陆续续回来后,酆理住在彼岸的海边别墅,每天听潮涨潮落,站在上帝视角俯瞰记忆的细枝末节。


    她不能说江梅花死得好,但江梅花的死挑破了陈糯追求安全最后的一层遮罩。


    姐妹关系是能长久,但她们又哪里是姐妹。


    没有血缘,倘若邱蜜只是邱蜜,酆理也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但陈糯变成了邱蜜,酆理的喜欢死灰复燃,因为愧疚变本加厉,注定了这段感情一个人灼热,一个人回避。


    当年的酆理也想过这个问题,她天蒙蒙离开家,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去看陈糯熬大夜后的睡颜。


    原来很多话对喜欢的人也说不出口的。


    开超市也要三四点起,蔬菜生鲜其他货物,运送、核销、账单。


    酆理尽量精简开支,什么都自己扛,她一次次看太阳升起,手机存满日出,却没有发给陈糯。


    当时她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江梅花,有情饮水饱确有其事。


    只是酆理不会认为自己遇人不淑,哪怕她的失望也因为陈糯的回避日积月累,依然不肯把陈糯和江梅花遇到的不好挂钩。


    陈糯好得很,或许是我还不够好。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从前酆理和陈糯的对话也很少有漫长的沉默,很难想象在一起的两个人微信对话大多都是吃饭了没有,回家吗,带点什么回来之类的句式。


    她们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提前预支了其他情侣之后会产生的同居问题。


    婚姻不是她们考虑的,是社会问题。但家庭无论同性恋异性恋甚至无性恋或者单身,她们深入其中,难以彻底剥离。


    陈糯听到了酆理那边赛场的欢呼声,平静地追问:“那你想和谁合适?”


    她的习惯依然难改,总是习惯反驳,像是从小到大没有被人肯定过。


    酆理什么意思陈糯已经懂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她除了音乐,几乎不用做主。


    反正酆理会在。


    酆理不在,陈糯对坏了的热水器手足无措,不知道天然气哪里报修,才知道电费还分峰电谷电。


    她自己都不齿自己的寄生状态,以爱的名义束缚,却好像……


    不知道如何爱人。


    酆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那之后扬草见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酆理又说:“走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可以再找,这句话依然生效。”


    现在的酆理说话和从前明明嗓音一样,却多了好多陈糯没有见证过的异常包容,陈糯咬着牙说不。


    酆理还能继续开玩笑:“万一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呢。”


    “我现在身体没以前好,有钱的话,你也有钱。”


    “你是歌手,圈子里有意思的人应该也不少,不像我这个圈子,小众运动,名利不成正比。”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给陈糯真实分析,还要补充一句意味深长的:“邱蜜,我是你众所周知的姐姐。”


    “亭台间的人也可以作证,不是有人已经给我定音了吗?”


    当年她们的恋爱以姐妹的名义遮掩,熟人知情,邻居依然以为她们是同进同出的亲姐妹。


    甚至从前酆理超市的员工也这么说。


    这曾经是陈糯最满意的结局,和酆理一起回家,好像那段路可以走一辈子。


    但江梅花死了,二宝送走,她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本应该继续相依为命的酆理也走了,陈糯不习惯。


    酆理听着手机那头的呼吸声,似乎能猜到现在的陈糯是什么表情。


    她单手拧开放在一边的赞助矿泉水,正好一轮比赛结束,看台欢呼,她的声音裹挟着宛如潮水的掌声,像是对陈糯从前没挑破的躲避最大的嘲笑。


    酆理:“过段时间扬草见吧。”


    她挂了电话,拎着矿泉水瓶走向属于她的席位,陈糯看的直播镜头也终于切到了酆理。


    从前陈糯从不看体育赛事,酆理自己熬夜看奥运会还非要陈糯陪着。


    哪能想到多年后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向酆理。


    在电话里再一次拒绝她的人一身俱乐部品牌的服装,从前胸口的星星吊坠不知所踪,也不知道那尊垂在锁骨的白玉观音出自何处,看得陈糯无端冒出一身火气。


    弹幕对她来说也是火上浇油。


    [俱乐部老板这么??喊老婆好怪喊老公我又叫不出口,这个类型太稀缺了吧!]


    [这是他们自家的品牌吗?好好看啊,火速下单。]


    [酆总单身是吧?可以追吗!呜呜呜什么时候重新上赛场啊!!!]


    [原来上次路人几百万播放的摩托车视频是她……]


    [她不是和邱蜜关系……]


    [我看有人匿名爆料两个人是姐妹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


    陈糯气得狠狠关了显示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种苦闷无法言说,她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


    当天,邱蜜的工作室更新了例行的行程偷跑消息——


    邱还好老师正在为下个月的新节目赶工。


    热评:啊啊啊啊邱老师可不可分享你姐姐的照片啊,想看!!


    陈糯心想姐姐个屁,酆理和姐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给工作人员发消息,截图附言:把热评删了。


    工作人员:?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星星


    陈糯恨不得立马飞到苍城, 奈何手上的工作根本推不掉。


    最要命的是这还是她几个月前要求挪到下半年做的,如今再加一个临时同意的节目录制,她别说去找酆理, 能在年底把MV拍完都不容易。


    就算这样, 她依然在赶工的间隙找到时间, 先斩后奏,抵达机场之前才告诉经纪人自己要去一趟苍城。


    之前陈糯只是无意刷到了酆理和少女车手的合影,现在酆理彻底回国, 加上直播比赛出圈, 也不用陈糯到处寻找,搜索后大数据自然会给她推送酆理的相关内容。


    她选择性地忽略一些过分直白的表白, 背着一个小包不走托运,极限赶到了登机口。


    酆理打算明天去扬草,正好金娉带着她的专属医生回来, 加上姜珞也在国内,昨晚吃完饭后又去苍城转了一圈。


    L.N俱乐部的官方账号每天都有直播, 青少年赛明天决赛, 酆理还有闭幕式致辞。


    不少赞助商还是姜珞的人脉,同父异母的姐姐在这边, 酆理虽然和姜珞不算很熟, 表面功夫做得还算不错。


    晚上一行人最后到俱乐部洽谈, 酆理听说隔壁有人收了一辆九零年的铃木摩托, 去看热闹了。


    等早班飞机的陈糯登机看的就是昨晚的直播回放。


    她之前找不到酆理,或许也有对方家里人特地隐瞒的原因。


    或许也有酆理在海外,没什么挖的因素。


    现在酆理因为音乐节陈糯跳下看台引人好奇, 在赛车直播坐稳大老板的位置,居然引来无数考古。


    网上还有她的中英文履历, 酆理在扬草的过去也有校友披露。大学也曝光,之前杂志采访没补充的时间线补充,开的超市照片都能找到。


    真正的知情人点开评论楼层里的其他知情人评论,还有人不断加固她和酆理的姐妹关系。


    [我之前和邱蜜是一个老校区的,她家就是姐姐撑起来的。妈妈到处玩呢,还有个很小的弟弟,亲不亲生的我不知道,反正大家也默认是姐妹啊,我觉得那段和弦你们理解错了。]


    [开超市的呀,我知道,不算很大,最后倒闭了,人家大学创业,我大学还在吃串串香。]


    [不是亲妈跳楼死了吗?]


    [欠债啊?]


    [邱蜜在亭台间驻唱那会这个帅姐几乎天天接送的,大半夜的,风雨无阻,看图。]


    [一个大学的,虽然两个看起来都不直,但真的是姐妹啊。]


    陈糯很想忽略一些她不爱看的,但没办法,姐妹就是高频词。


    还有些人直接把她和酆理认成一个妈生的亲姐妹,陈糯还是没忍住,用自己的大号在直播软件的评论下说:不是亲姐妹,我和她不是一个妈。


    发完她下载了酆理的直播回放,坐上了飞机。


    酆理在苍城有新房,但金娉和她的医生都来了,三个人一起住在酒店的套房。


    金娉是个工作狂,吃完饭还没逛会就开始聊工作。


    中途姜珞被叫走参加聚会,褚春晓送她们几个喝酒的回酒店,也被拉走一起开会。


    染了一头金发的金娉加上化妆就是个混血洋妞,和她一块回来的理疗师是姜家聘请的。长期合同,和酆理合得挺来,还让酆理这个做老板的让让金娉,说她分手分得很惨烈,还有官司。


    酆理提到开会还是脑仁疼,找了个借口就回房间躺着了,第二天醒来手机全是消息。


    原来陈糯坐上了早上七点的航班,还在登机前亲自认证和酆理的关系,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所保留,在网友追问那你们到底有没有谈过的时候没有回复。


    现在早上九点,首都飞苍城也到了。


    酆理在自己过去一览无余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开通国内账号,有人搬运完她的海外动态,陈糯截图圈出照片里的金娉,问:这又是谁?


    这张照片是俱乐部的员工用褚春晓新淘来的老相机拍的,很有质感。


    里面的面孔都和难看不沾边,就算是年纪最大的理疗师也有种不是直女的氛围感,和金娉站在一起的酆理因为肤色和气质,也不太中味,底下很多评论都误以为金娉是她女朋友。


    陈糯名气比崔蔓大,这样的私人行程粉丝还没赶得上,加上她溜得快,一路畅通无阻,就是腾不出手打字,后面都是语音。


    “我到苍城了,你在哪里?”


    “你明天去扬草?”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你现在早起早睡健康得很吗?”


    ……


    酆理一看时间,九点出头,陈糯从机场过来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套房外已经有动静了,她今天依然要去比赛现场,她回了一句赛场,陈糯秒回:“定位,我打车过去。”


    明明要搜索也来得及,陈糯却顾不上了。


    酆理现在又不在赛场,闭幕式没这么早,她也要搜出地址,才打了一个字,陈糯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在哪里?”


    这时候金娉来敲门,发现门没关好,喊了一声酆理,问:“你要泡澡吗?”


    电话那边的陈糯哦了一声:“你让我找别人,是因为你真的找别人了?”


    她不质疑酆理这些年的经历,也从网上酆理的英文履历看出她比赛还有新名字。她的生物学父亲在海外的家业很大,从扬草到海归二代,一般人都会选后一种。


    抛开这些,陈糯脱口而出的问话更像是她的担心。


    她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也很清楚自己和酆理的纠缠裹挟着死亡、阴差阳错、愧疚、生存。


    圈子里其他艺人因为荷尔蒙的靠近,或者是年轻人学生时代依偎都和她们关系不大。


    酆理那句万一你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更适用于她自己。


    陈糯当然怕酆理找到。


    空缺的七年足够开启一段新感情。


    无论是让陈糯极不舒服的姜珞,还是现在照片里和酆理明显的关系不错的金发女人,每一张照片的酆理都和那天她们见面看到的不一样。


    她仍然有从前聚会的快乐,却像比陈糯提前一步走到了未来。


    金娉是酆理的秘书,她性取向笔直,虽然承认酆理的确有超越性别的魅力,但更多体会到的是酆理受伤的痛苦。


    这一瞬间对方打电话的神情很陌生,金娉立马反应过来她和谁通话,她说了抱歉,关上了门。


    换别人可能迟早要被陈糯这样的态度气死,但酆理不会。


    她认识陈糯很早,也比任何人深入过陈糯的生活,比起言语,陈糯透露出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酆理笑了一声,顺着对方的话说:“是啊,找了很多人,现在住在套房,等会就去现场了。”


    陈糯的愤怒都打在棉花上,酆理又问:“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工作很忙吗?崔蔓和我说你为了下个月的录制要赶工。”


    陈糯气得呼吸急促,酆理一边给她发赛场的地址,一边说:“逃班啊?”


    被上学隔三差五翘课的人这么说实在没什么羞耻的,陈糯嗯了一声,忽然不想打车了。


    她说:“你来接我。”


    酆理下床,套房外的金娉已经进入上班状态了。


    理疗师一大早去了赛场,剩下的褚春晓正准备去俱乐部,和酆理挥了挥手。


    酆理:“为什么来接你?”


    陈糯理所当然地说:“不是姐姐吗?”


    酆理:“不是否认了吗?”


    陈糯:“你之前睡我的时候有说自己是姐姐吗?”


    她擅长回避亲密关系,却也不是从未和酆理发生过亲密关系。


    七年太够失去另一个人的深入剖析自己的怪异,陈糯回过头发现,酆理甚至比陈糯自己还了解她。


    从前那段感情看似酆理咄咄逼人强人所难,陈糯被动顺从,实际上掌握生杀大权的从来是陈糯。


    她点头,酆理才会继续。


    但七年足够一切位置倒转。


    另一个差点死去的人在抽离记忆,在赛场找到了差点消失的自己。


    来自扬草的狂风和德尔岛的海风对抗,赢得了远比从前声量更大的掌声。


    从前的酆理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被家庭责任束缚。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累赘,陈糯七年无法寻找,等到的也只是因为节点返航的季风,哪怕气候都不一样了,这样的酆理才是真正的酆理。


    陈糯不甘心,却也更想要季风卷野草。


    她们都是喝故乡水长大的人,也曾经在扬草有过无法割舍的从前,又怎么可以彻底分道扬镳。


    这一次,是陈糯想得到全部的酆理。


    那段从前的更像是碎片回忆,酆理想了想,笑问:“你也没怎么喊过我姐姐吧?”


    陈糯买下了从前那家门店,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把修车店改回来。


    那是回忆的据点,只要不拆迁,就不会消失。即便墙皮掉落,墙角爬满蜘蛛网,也拦不住她要翻新重建。


    她没有喊酆理名字,像是回到了当年跟着江梅花回到扬草打开破烂包厢门的瞬间。


    死去的灵魂附身刚失去灵魂的身体。


    假的情敌暗恋她念念不忘。


    陈糯嗤笑一声,学那年酆理的口气——


    “那你喊声妹妹我听听。”


    第23章 第二十三颗星星


    “没问题啊。”


    酆理当然看了网上的评论, 俱乐部运营方面很满意老板舍身当招牌,恨不得多戳几个热点出来。


    或许还蹭到了陈糯的热度,赞助商那边反馈也不错, 酆理很干脆地喊了一声妹妹。


    她这么顺从陈糯又不满意了, 酆理没挂电话, 又回房间换了衣服,顺便把地址发给陈糯。


    “闭幕式结束我还要和小车手们吃饭,可能没空陪你。”


    似乎觉得可能太模糊, 酆理又点开朋友圈, 发现崔蔓这两天在扬草干副业,又问陈糯:“你是专门回来找我的?”


    陈糯:“是啊。”


    她不掩饰自己想要和酆理重归于好的目的。


    如果是以前, 酆理现在恐怕高兴上天,还要嘲讽陈糯几句,例如我看你就是爱惨我了。


    后来陈糯夜里醒来, 这些看似平凡一天的斗嘴都让她阵痛不已。


    说这样的话的酆理又怎么不算渴望她的回应。


    陈糯太后知后觉,七年里被后悔分分秒秒鞭打, 也顾不上从前的清高和故作高傲。


    感情似乎没有高傲之分,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她们没有一个人赢了。


    那赢的就是阻止她们在一起的江梅花。


    酆理没接她的话, 看金娉没走, 出来说:“发我一张你排的行程表。”


    陈糯坐上了车往比赛现场去, 听见那边的声音忍不住说:“现在老板派头这么足?”


    酆理:“可不么。”


    戴着眼镜的金娉转头, 酆理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全无采访的邋遢。


    过重的生活气息扑了金娉一脸,不太深入老板生活的秘书很是嫌弃, 酆理看出来了,哇了一声:“有必要翻白眼吗?我老板诶。”


    金娉耸肩, 指了指电脑:“发过去了。”


    老板脾气还挺好,那边的陈糯更不好了,她忍了又忍,保持通话又去搜和酆理合照的女人。


    酆理又转发给陈糯:“我等会去比赛现场,晚上是赞助商宴会和车手们的聚会,明天早上去扬草。”


    “那边场地是谈好了,电视台合同没签,接下来还有消防这些要下证,挺多事的。”


    陈糯点开酆理这个月的行程表,不算密密麻麻,但也几乎每天都有事。


    “明天我也去。”陈糯说。


    酆理手机还有崔蔓看热闹不嫌事大分享的邱蜜工作室微博,营销号转发某粉丝被删除的评论。


    也有人认为陈糯和这个姐姐还有奸情。


    可惜南斗中学没有在官网放学生时代毕业照的习惯,不然大家的过去全都扒完了。


    酆理:“你不有工作吗?”


    她顺便点开了工作室做的邱蜜行程表,自认为不红的陈糯明显不是她认为的这样。


    到现在为止陈糯也就开了两次演唱会,还不是巡演。


    剩下的都是音乐节的节目,上得最勤快的就是过年期间的节目。


    她似乎习惯在最热闹的时候工作。


    陈糯:“来得及。”


    “主题曲的合同已经在走流程了,我来和合作方沟通也算工作。”


    她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收到消息的经纪人早上醒来直接清醒了。


    陈糯是不惹事的艺人,工作方面公司干预得不多,对她的定位也和流量无关。对方似乎也只要混口饭吃就好了,有些高额的广告也不接,似乎不差这些。


    粉丝也吃她这口没有物欲的脱俗感,办过两次的演唱会舞美和她完美契合,到现在演唱会DVD都成了理财产品,当事人却想着鸽了要定下的第三次演唱会,只想把失去的人拖回自己身边。


    酆理知道这是陈糯的借口,她没有多表达什么,说了句好。


    眼看通话要到此结束,陈糯喊了声酆理,那边的人嗯了一声,没有上扬的尾音,却也可以算笃定的回应。


    “我四十多分钟后到比赛现场。”


    陈糯想说你来接我,却又没有说出口,酆理很自然地哦了一声:“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没有陈糯想听的我来接你。


    电话挂了,播放器的音乐自动响起,陈糯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是海里的鱼,自己向上钩,酆理还不肯把她钓上来。


    这种是酆理之前的心情吗?


    *


    酒店送了早餐,金娉已经吃完了,看酆理打完电话催她。


    酆理:“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常,金娉依然能辨别出她此刻心情微妙的不好。


    原则上金娉不和老板畅谈感情。


    鉴于她刚失恋,还有姜珞半夜给她发的消息,她老实说:“姜珞让我盯着你的,说你在国内肯定作息紊乱。”


    姜珞比酆理还大几岁,看脸却还是酆理成熟,之前和酆理站在一起,也有人惊讶她们的关系。


    金娉认识姜珞比认识酆理时间还长,太清楚姜珞性格的劣根性,姜家人掌控欲都很强,但不像父亲,更像母亲。


    姜珞的大哥是这样,她这个妹妹也是这样。


    酆理和她们只有一半血缘关系,身上居然是和姜家人完全相反的松弛感。


    金娉之前不了解摩托车赛,但有一任男朋友是职业选手,短暂谈了两个月,大致了解这个行业的信息。


    酆理参加的比赛是部分男性都不敢挑战的,最具松弛感的人挑战最紧绷最恐怖的赛道,本质也有和姜家人一样的疯狂。


    “别理她。”酆理一身伤病,养久了又觉得骨头痒。


    她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人,更不喜欢这样的叮嘱,“她就应该找个喜欢被她管着的人,省得每天唠叨我。”


    金娉状似无意地问:“她每天联系你吗?”


    酆理:“基本是,会发一些有的没的。”


    “有时候顾不上回。”


    看金娉不说话,坐在长桌斜对角酆理转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已经化好妆的金发秘书摇头,她换了个问题,“又有媒体想采访你,或许会有感情问题。”


    酆理上次接一个采访都是人情往来,摇头:“都推掉吧。”


    金娉点头,忍不住问:“那你和这位邱蜜小姐又是怎样?”


    酆理和对方电话的语气也不同,金娉昨晚还询问见过陈糯的褚春晓。


    对方说话温吞,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找了一些网上的资料,说她们过去住在一起很多年。


    酆理是个很有能量的人,金娉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酆理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没有毕业,姜珞是她的研究生学姐,金娉实习是姜珞推荐的,也是姜家旗下的集团。


    那天她要给姜珞送一份文件,对方给了一个疗养院的地址。


    金娉打车过去,先找到的不是金娉,而是酆理。


    对方坐在轮椅上,似乎正要外出,看金娉反复确认病房名,问:“你找姜珞?”


    这家疗养院也是姜家投资,华人面孔很多。不乏一些知名运动选手,刚才金娉还看到了一个电视上出现过的滑雪冠军。


    能入住的非富即贵,金娉当时以为酆理是姜珞的运动系新欢,眼神有些微妙。


    她嗯了一声:“你不会是学姐的……”


    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开过颅的女人戴着帽子,压不住纱布的一角,窗外是春天的草坪,还能听到孩子们探望的稚嫩声音。


    对方摇头:“她算我姐姐。”


    金娉还是没往亲人方面想。


    姜珞白得发光,像是开蚌的珍珠,酆理算不上黑,也不能说黄,比一般人去晒的质感又好很多。


    金娉哦了一声,酆理想着索性第一次见,没必要再解释,说了句你在这里等就好,一边操控轮椅往外。


    她似乎很不熟练坐轮椅,差点把自己从轮椅上震下来,路过的护士差点尖叫,病人还安慰护士冷静。


    这场面滑稽好笑,等姜珞来的时候酆理已经自来熟地让金娉推她的轮椅去玩了。


    疗养院的病人年纪小的也不少,酆理老少皆宜,完成一片。


    会说中文的人喊她LI,金娉以为她姓李。


    后来姜珞说她真的是妹妹,金娉又以为她姓姜,是姜珞的堂妹表妹什么的。等到第二年金娉交了一个摩托车车手男朋友,才知道对方是个玩命的。


    从事这种运动的男女比例失衡,酆理更像是横空出世的类型。


    男友提起她依然唏嘘,说没见过德尔岛cc赛下来还要再战的。


    金娉从对方那知道了很多专业知识,也知道这样的比赛也有被奉为神域之战的传说。


    不按性别,只要能开完环岛路线,就算赢了。


    只是德尔岛地形奇特,哪怕有飞行医生跟随,依然避免不了车祸死亡,后来也有了死亡之岛和死神赛道的名称。


    酆理第二次去德尔岛也是两年后了。


    她还年轻,身体恢复得不错,金娉没去现场,在和平分手的男友动态里见到了酆理比赛的瞬间。


    摩托车似乎要在峭壁上飞起,海风裹着女人重新留长从头盔下戳出来的发。


    现场有专业选手,也有业余爱好者,呐喊不竭。有人一条路开,一个撞在岩石上车毁人亡,也有弯道超车一起掉下海岛的。


    这样的比赛野蛮、似乎谁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甚至也有不少飞行医生死去。


    金娉见过疗养院的酆理,短暂接触过十几分钟,对方性格很好,那时候像太阳。


    这一场比赛酆理没掉下山崖,也不像上一次距离胜利一步之遥,她在咸腥海风的吹拂下奔向了终点。


    金娉选择L.N也是选择老板。


    酆理骨子里和斯文毫无瓜葛,她赛道上的野蛮太让人过目不忘,好像身体的伤痛都无法影响她的灵魂,那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吗?


    酆理知道金娉好奇什么,低头咬了一口面包,语速很慢:“我曾经想和她共度一生。”


    “以恋人的方式。”


    这两句话信息量很大,金娉还想问什么,酆理已经催她走了。


    司机在楼下等着,去比赛现场的路上酆理一直在打电话,金娉也没有时间问。


    今天的比赛结果符合酆理的赛前预判,参赛选手的水平为了招商的展示,服装和车都全面改版,也呈现了更好的观赏性,她们到的时候酆理要去观摩决赛。


    陈糯打车到比赛外围,她进不去,正要给酆理打电话,一通陌生电话打过来。


    “邱小姐你好,我是酆理的秘书金娉。”


    陈糯知道酆理不来接她了,她问:“酆理人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压着怒气,金娉说了句抱歉:“她……”


    陈糯打断她:“你不用接我,我在外面等她。”


    不等金娉回答,陈糯已经把电话挂了。


    今天的现场特别热闹,因为陈糯让工作室的删评,即便不看车赛,也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酆理一到现场,摄像就知道偶尔要切镜到谁了,金娉过来的时候酆理已经通过手机的震动判断发生了什么。


    金娉正要说话,酆理就率先开口:“她生气了?”


    和酆理坐在一起的是要和她去扬草办儿童赛的赞助商之一。


    女人看上去格外成熟,边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正拿望远镜看远处。


    金娉点头,酆理:“我就知道会这样。”


    坐在她边上的女人笑了笑:“那你去吧,不用特地给我解说。”


    酆理:“真的可以?”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酆理走了。


    金娉很有眼色地坐下,她心想酆理的确很适合做投资,难怪姜珞当年也要入股。


    苍城国际赛车场是去年落成的,酆理自己带的青少年组也在这边比过,她对场地很熟悉,很快找到了陈糯。


    对方行李箱也没有,背着一个包,戴着一顶薄荷绿的鸭舌帽,倚着墙根玩手机。


    一双鞋出现在陈糯的视线里。


    她没有说话,那双运动鞋撞了撞陈糯的帆布鞋。


    陈糯踩了她衣角:“不是没空理我吗?陪富婆是吧?”


    她人在外面,不妨碍看现场直播。


    这种自己引流话题全落在别人身上的滋味实在煎熬,就算有人认出了那是扬草户籍的投资商,对方离婚带娃,也不妨碍陈糯酸。


    酆理向来对异性不感兴趣,唯一一段还是因为要和陈糯做情敌。


    本质上她和崔蔓一样,只招女的喜欢。


    以前陈糯无知无觉,现在火冒三丈,还没地方撒。


    她们的关系戛然而止,宛如断了弦的吉他,要补都无从下手,太狼狈了。


    酆理:“对啊,你现在身价多少,说来我掂量掂量怎么卖。”


    第24章 第二十四颗星星


    酆理的玩笑陈糯从前不接,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酆理,也学不会江梅花爱看电视剧里主角欺身而上,堵住另一个人喋喋不休地打趣。


    因为酆理不会面红耳赤, 这只会让她奸计得逞。


    或许堵嘴行为结束后, 还要点评几句陈糯和业务能力相比烂到家的亲吻技术, 附赠一句我包教包会,你只要躺着别动就好了。


    后来陈糯百般拒绝,也是笃定她们的生活或许就这么一成不变, 没什么好追悔莫及的。


    只是陈糯忘了她不是原本的邱蜜。


    江梅花这人势利又怯懦, 表面看仔细都用在讨好男人身上,对女儿不闻不问, 没想到早就笃定有孤魂霸占了女儿的身体,却一直不说。


    她和酆理都不算好运,按理说两个倒霉蛋凑在一起, 怎么也得负负得正。


    结果是雪上加霜。


    陈糯踢开了酆理的撞自己鞋的脚,往前走了一步, 伸手扯了扯酆理挂在脖子上的白玉观音, 这样的力度迫使酆理不得不低头,二人对视。


    陈糯没问怎么换了项链, 反问:“怎么掂量?还要开证明吗?”


    酆理出席正式场合也会打扮, 今天和那天台下一瞥不同, 眉眼描摹过后更浓, 放大了她天然的桀骜,身上更不是从前倒多了的桂花洗衣液,香水似曾相识, 却又有不同的地方,离得这么近还那么远。


    “那不用。”酆理刚说完, 想拿开陈糯的手被对方拍开了。


    她的嬉皮笑脸好像一如从前,陈糯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酆理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睡好?”


    陈糯一把抓着酆理的项链,像是小孩抓住一把瓜子,不知道塞到哪个兜。


    酆理伸手圈住她的手,这才拿掉了陈糯还不放的动作,她揉了揉脖子,正要说勒,对方狠狠一抓,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勒。


    另一个人顺势踮脚,酆理知道她想干什么,干脆低头,手一伸,直接把熬了一宿没睡的大明星卷走了。


    陈糯计划失败,还被酆理扛了几步,下地后气得拿背包砸她。


    酆理顺走她的包,“大门口有监控,你现在粉丝那么多,不能注意点?”


    陈糯一张脸不知道是气多涨红还是没偷袭成功涨红了脸,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之前开演唱会的冷感完全消失,变成了酆理记忆里私底下张牙舞爪假装成熟的假妹妹。


    看酆理还在笑,陈糯冷哼一声:“都说了我不红,不然我早就进去了,还会被拦在外边?”


    陈糯刚才也想过直接进去,她从前的嫉妒是棉垫下的短刺,并不明显。


    就算冒出头,还要裹着对酆理欲盖弥彰的批判,不外乎是酆理自己拈花惹草,惹得比她年纪大的女人神魂颠倒。


    酆理总是随便她说,在外沉默的陈糯偶尔蹦出的话也尖酸。但喜欢她的人却欣赏不厌,从闷笑到大笑,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毫无疑问酆理赢了,问一句你非得喜欢我来硬的?喜欢被强迫?


    还有一句经典的结尾: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口味。


    陈糯感情上占了上风,身体上处于劣势,青涩的身体光被抚摸就已经到了极限,总要推开酆理贴上来的别的要求。


    酆理滚烫无比,烫得凉开水也会沸腾,陈糯最怕心跳的失控,像是对她会失去什么的警告。


    结果那是预警,后来的她知道自己错失太多良机,心跳的失控更像是得到预告,却被她搞砸了。


    “我不是让金娉来带你,你又不要。”


    酆理往前走,却也只是比陈糯多走了一步,后面的人大步追上,“那你现在还不是来了?”


    陈糯嗤了一声:“故意给我下马威。”


    酆理:“是啊,为了给你下马威,还鸽了富婆。”


    陈糯的手机还是现场的赛事直播,摩托车比赛没多少人入圈看,但这个富婆还算有名,陈糯不了解这些,也是刚才看直播的时候刷到的。


    对方和江梅花差不多大,孩子和二宝也差不多大。


    陈糯忍不住说:“你现在喜欢这样的了?差这么多岁,你真好意思。”


    酆理之前失忆现在也差不多都记起来了,更清楚陈糯是多难搞的人。


    崔蔓问你为什么喜欢,酆理从前笃定,现在却答不上来,她就是来找答案的。


    炮仗都怼脸上了,她居然也不讨厌这种咄咄逼人。


    酆理:“怎么不好意思了?”


    “人家白手起家赚钱,不是很有魅力吗?”


    陈糯的背包没装什么,她熬夜赶完工作就去了机场,说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经纪人都叹服她的追爱行为完全颠覆了从前的宅女生涯。


    俱乐部大老板个子老高,陈糯变成邱蜜后也没再长高。


    她们分开的时候早就成年了,不知道为什么陈糯有种酆理好像二次生长的感觉,在心里骂了好几句长这么高干什么。


    似乎想起从前是有这么个人夸过酆理长腿迷人,很有魅力,当时就有那种意思了,陈糯脸又绷着脸,声音夹着呵声的:“你不就一直惹这种人吗?”


    “从前不也有一个。”


    陈糯顿了顿,“这些年在国外不会更多了吧?”


    她恨不得把这些年的旧账以秒的形式尽数复盘,酆理嗯了一声:“所以呢,我要是有了,有过,你会怎么样?”


    陈糯被问住了,她脚步一顿,不远处传来欢呼声,她才恍然已经和酆理走到了里面。


    前面就是入场口,这个时候一群人进来,酆理看陈糯还傻站着,把人往边上一扯,“傻站着干什么。”


    在她收回手的瞬间,陈糯反手攥住她的手:“我会恨你。”


    酆理似乎笑了,任由陈糯抓着她半只手,走向她的专属看台,一边回应经过工作人员的问候,一边对陈糯说:“芝姐和老李认识。”


    陈糯还愣愣的:“什么?”


    现场声音很喧闹,解说激动无比,摩托车在赛道上疾驰,这和陈糯上次在苍城见到的训练场完全不一样。


    直播和亲眼看也不一样。


    仅仅是青少年赛,就已经让人产生口干舌燥的紧张感了。


    酆理:“和我坐在一起那带小孩的富婆。”


    陈糯表面是一个文静的人,无论是做她自己还是做邱蜜。


    但从她之前改装电动车也看得出这人骨子里不安分,只是她转移方向,这股遗世独立的叛逆放到音乐去了。


    酆理对陈糯的恨无动于衷,却真的担心这人胡思乱想,继续补充:“我估计她和老李之前在扬草有过一段,也可能就是有点意思,单恋什么的,后来好多年没见了。”


    “老李从国外回来,芝姐反而出国了,错过了。”


    她们长辈的感情故事才是真正的饱含青春,酆理印象里的老李是修车店的随和老爸,谈不上高级俱乐部一流的摩托车检修维护师。


    和老李关系很好的叔叔也和赛道飞驰的飞行医生毫不沾边。


    他们的青春在大洋彼岸,仿佛随着季风漂流,又在家乡落地生根。


    “不过那会她回来老李也和我妈结婚了,没可能。”


    酆理说别人的故事比说自己的故事还沉重,陈糯还没回神,酆理晃开她的手,“我去扬草建场地还有她投资呢。”


    “可能是沾老李的光了。”


    两米外看台上的女人已经发现酆理了,她边上的小女孩还在看现场,对大人的事漠不关心。


    陈糯放心是放心了,哪怕这个叫芝姐的女人再漂亮美艳,也是和老李一个辈分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下一秒她又想:这个圈子什么时候在意辈分了。


    她之前还有粉丝私信和小姨好上了,更别提崔蔓直播那些同性情感纠纷,小姨都不算什么,小妈都有。


    况且这人以前还喜欢老李,陈糯又把酆理拽了回来:“她知道你不是老李亲生孩子了吗?”


    酆理点头:“知道啊。”


    陈糯更不放心了,酆理和老李不是亲生的比亲生的邱蜜和江梅花的母女关系更相似,“她现在是已婚吗?”


    酆理听懂了,她伸手掐了掐陈糯的脸,“想什么呢。”


    两个人都愣了,这一幕熟悉得很。


    陈糯看向酆理,对方也很惊讶:“原来我还有条件反射呢。”


    她微微歪头,赛场的风吹着她的碎发,酆理看了看自己的手,问:“一般下一个流程是你拿什么砸我?”


    陈糯却忽略这句,蹙眉想了想,她在徐徐的风中摇头:“是你条件反射摸我,亲我。”


    酆理微微挑眉:“真的?”


    陈糯:“我没必要骗你。”


    酆理噢了一声,低头笑说:“可我记得我们没有好过。”


    陈糯抓着这件事不放本来就不对劲。


    她们从前的记忆错位,但不存在弄虚作假,酆理知道她从重见开始就在试探,试图检索酆理失去记忆的部分,或者装点虚拟的从前回去。


    老李的面容都快随着时间模糊了,酆理对江梅花也谈不上憎恨,她只是疲倦。


    寻常的家长里短不会消磨意志,她面临的不算地狱难度,却也远超一般同龄人的承受范围。


    重组家庭的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恋爱谈得模棱两可,从没名分。


    她们顶多偷着亲吻,抚摸也没有任何深入的余地。


    因为陈糯从来拒绝,酆理想着会有以后。


    后来她庆幸自己没有,陈糯懊悔没有,时间把一个滚烫的人磋磨成大理石,把白玉扔进岩浆。


    古板的人大胆到近乎疯癫。


    追求的人冷淡着袖手旁观。


    陈糯满口自己咬出来的铁锈味,恶狠狠地盯着酆理,像是透过对方的眼神看卑劣的自己。


    她往前走,直接坐到了丁芝兰身边,问:“酆理是怎么和您介绍我的?”


    丁芝兰化着妆,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五官也很浓艳,和江梅花的俗气又不一样。


    她讶异地看着眼前年轻女人,又看向缓缓走来的酆理。


    过了两秒,她回答:“酆理说你是她后妈的女儿。”


    她没有回答妹妹。


    陈糯还要纠正:“我还是她老婆。”


    第25章 第二十五颗星星


    这句话酆理也听见了, 她笑着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两个人一人一句就够丁芝兰听出恩怨了,女人看了看陈糯,又看向酆理:“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重组家庭本就复杂。


    如果双方的小孩年纪小, 要么争宠鸡飞狗跳, 要么相看两厌, 拒绝一起吃饭。


    还有一种就是装给家长看的表面和睦,背地里指不定你踩一脚我推一把。


    不重组的家庭能和睦到老的都很少,更何况是半路夫妻。


    丁芝兰右边坐着自己的女儿, 陈糯霸占了酆理刚才的位置, 酆理也只能坐在她旁边了。


    她这都不能算心机,简直是明晃晃的心思, 酆理笑了笑,点头:“以前是我养家,她当然只能和我感情好了。”


    陈糯很想反驳, 但唯独在养家上无法反驳,嘴唇颤动, 没说什么。


    户外赛场的风也喧嚣, 酆理天生适合这样的地方。她不是困于室内适合培育的名贵品种,她是风, 是树, 是山石, 也可以是峭壁, 唯独不是花。


    或许是风的气息让陈糯想到扬草十月的天气,气味串联记忆,她伸手, 想去握酆理的手,像从前运动会看台, 对方借递过来的零食摸她一把那样。


    现在没有零食,她的伸手被酆理握住,陈糯的老婆论提前给她和酆理的暧昧下了定义,丁芝兰没说什么,问起她们在扬草的从前。


    这似乎是对酆理过去记忆的检索,偶尔陈糯回答几句。


    她的注意力仍然在自己被酆理握着的手,触感、纹理和我想……


    要她。


    怎么握个手而已欲望就这么浓烈,陈糯听酆理侃侃而谈从前,又绕到比赛,恍惚地想:酆理赢了。


    大获全胜。


    我都这样了她难道不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不知道我……我一直……


    我一直都只有她吗?


    丁芝兰投资这个项目有情分也有对过去的追忆,爱情在回忆里随风飘去,她提起李建骢,说:“人还是在自己的领域最吸引人,能不能在一起还是看缘分。”


    似乎到她这个岁数看淡很多,也能从酆理紧握陈糯的手看出几分命运的纠缠,又问:“小邱也要和酆理一起去扬草吗?”


    酆理:“明天她也去的。”


    扬草那边室外的场地不用操心,室内的还在洽谈,酆理补充了一句:“我去是有个宣传节目。”


    她语调轻快,“还要我这个做老板的亲自宣传,现在生意真不好做。”


    她这人性格本就风趣,顶多是外貌看上去很有威慑力,偏偏又挂钩时髦,完全是吸引同性的标准范本。


    丁芝兰没听过陈糯的歌,但刚才也知道了对方的工作:“那你们会有合作是吗?”


    陈糯拽了一下酆理的手:“主题曲是我唱的你没和她说?”


    酆理:“现在说不是一样?”


    陈糯:“我看你不想说吧?”


    眼看两个人都要吵起来了,丁芝兰好奇地问:“你们当年在一起,李哥有说什么吗?”


    酆理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她叹了口气,手边的宣传册卷起一个筒,盯着远处的显示屏看,“我和她当年也没在一起。”


    陈糯最讨厌这种说法,冷哼一声:“那你以为江梅花反对什么?反对我们做姐妹?”


    丁芝兰诧异地问:“江梅花……不是你妈妈吗?”


    陈糯:“她也死了。”


    她声音冷冷,对身体的亲妈观感复杂,酆理反而笑了,平静地补充:“我爸没说什么,后妈不同意,觉得我带坏妹妹,加上当时欠了不少钱,就……”


    酆理摊开手上的册子,被卷过的纸张还是恢复不了原状,她扔在一边,人往后靠,秋日的太阳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格外放松,“没啦。”


    她和陈糯一个人紧绷一个人松弛,也难掩话语里透出从前的坎坷,丁芝兰说:“那更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长辈尝过失之交臂的味道,也认了命运的蹉跎,依然祝福:“希望你们能好好生活。”


    酆理:“我挺好的。”


    陈糯:“她让我不好。”


    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酆理移开眼,陈糯忍无可忍掐住酆理的下巴,迫使对方转过头来。


    丁芝兰让女儿转过去不看这边,自己笑着看年轻人打闹。


    酆理:“有事……”


    正好上午的比赛最后一圈开完,现场的摄像扫过观众席,自然也在找老板的镜头,没想到捕捉到……


    本来播放比赛结果巨大屏幕出现了俱乐部老板被强吻的一幕,然后迅速黑屏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现场的唏嘘排山倒海。


    刚打完电话的金娉震惊得手机都要掉了,酆理的理疗师呜呼一声,胳膊肘撞向边上的褚春晓,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褚,你们这里的妹妹,是情人的意思吗?”


    褚春晓冷静回复:“当然不是,我觉得酆理需要给真姐妹道歉。”


    她的女朋友兴致勃勃地打开现场的直播,把手机递给褚春晓:“我们这趟没白来,俱乐部的官号都要炸了,邱蜜有这么多粉丝吗?”


    褚春晓对音乐圈没多少了解,对邱蜜的印象都是从咖啡师那听来的。


    邱蜜作品不错,本人不爱营业,粉丝黏性不高,但听她的音乐共情到的都算路人,对她也有好感。


    平时上个热搜挂个词条也会点进去看看。


    只是这人没什么恋爱绯闻,加上算命打官司上了年度抓马新闻,反而坐实了她有出家为尼的倾向。


    导致专辑和签名照都成了二手市场的理财产品,生怕她哪天真遁入空门,这些都成了绝版。


    没什么比长得清心寡欲性冷淡的人,在体育赛事直播公然亲吻老板来得劲爆了。


    连当事人之一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亲的那一个慢吞吞地松开手,似乎觉得酆理的反应差强人意,丢下一句近乎嘲讽的大惊小怪,性冷淡的气质和过分大胆的行为对比强烈,连隔壁坐着的丁芝兰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但这个发展却满足了本就是因为陈糯来看摩托车比赛的粉丝。


    他们早就好奇陈糯和这个[姐姐]的关系了。


    上午的力证姐妹情扭成了的社会主义姐妹情,陈糯的性取向得到充分的实锤证据。


    5G上网的崔蔓迅速转发直播片段,力证自己和陈糯毫无瓜葛,这位冷淡姐的夙世因缘也不是她。


    配的表情包又太贱,还上了热门。


    陈糯管不了什么公司宣传、社会舆论和别人怎么看她。


    她只在意酆理怎么看她。


    论力气她比不过酆理,之前酆理想要扛走她也轻而易举,反过来她当然做不到。


    但可以出其不意,比如现在。


    现场的直播镜头切回正常比赛,解说和主持人都勤勤恳恳,生怕老板当场发飙。


    金娉看着姜珞的来电提醒不是很想接,她觉得事情的发展彻底脱轨,完全可以预料到如果酆理和这位可以亲吻的妹妹回老家会发生什么。


    她骂了句有病,心想酆理是不是上辈子干过什么缺德事,怎么沾边的全是姐姐和妹妹。


    我看国籍改成德国会更符合她的体质。


    被亲的人还被骂了一句大惊小怪,酆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话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也不算质问,更多的无奈和好笑:“你这算什么?”


    陈糯:“芝兰姐不是见证了吗?我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老婆,亲一下违法?”


    酆理发现以前她和陈糯就是每天见面熟得没什么新鲜感,这么多年没见,陈糯似乎也把脸皮进修到城墙厚度,酆理笑了一声:“我有承认吗?”


    陈糯:“你不承认是你的事。”


    酆理又觉得这样无理取闹的陈糯好玩,又觉得这人强词夺理好笑:“那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陈糯也不看她,她熬了大夜过来。头发乱,风吹后更乱,挑染的发根都长出了原生的黑发,可惜没什么生机可言,也能凑个狗尾续貂。


    反而是黑眼圈过分浓重,一张脸疲倦无比,没抽烟都一股烟民的颓靡气息。


    胜在这些年长开的皮囊少了从前干瘪黄毛丫头的味道,结合气质也别有风味,直播切了的几秒强吻镜头居然也可以媲美mv.


    现在还有不明所以的人以为邱蜜发新专辑了。


    陈糯还在回味亲吻的滋味,天知道她等了多久,实际上那天跳下看台她就恨不得挂到酆理身上去。


    她从小到大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社会规则束缚,不得不转头离开。


    现在的亲吻算她全责,也不会有什么工作影响,她也和经纪人请过假了,个人行为。


    明明是亲吻后的吵架,陈糯还扯出了几分笑容,最后捂住脸,笑得浑身颤抖。


    酆理吐出一口气,把自己放在一边的鸭舌帽扣在陈糯头上:“真不怕被人当成神经病。”


    陈糯攥住她昂贵的外套,把自己所有的疲倦都靠了过去,“你也喜欢过神经病不是吗?”


    她笑得低低,困顿都因为得逞散了几分,无畏这是什么场合,也不管酆理是老板还是赛车手,反正酆理只是她的酆理。


    是梦中人,梦中债,没那么好摆脱的。


    陈糯的手掌攀着酆理的吊坠链子,凑到她耳边说:“酆理,我受不了。”


    “你说我们没谈过,也没名分,那这次我们可以先从做过开始。”


    陈糯还是不会谈恋爱,想要她会谈恋爱堪比给古井讲经。


    她又实在胆大包天,这个瞬间让酆理想起当年她喜欢陈糯瞬间的战栗,是那年深夜冷风中骑着车的女孩随意的一瞥。


    漫不经心,轻蔑清高又置身事外。


    让刚拿了青少年赛冠军的酆理野心膨胀,欲望喷涌,她要把人这个人拉下来。


    即便是泥潭也无所谓,至少是两个人滚在一起的。


    她的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靠在她怀里的陈糯听到了酆理略微急促的心跳。


    她轻笑一声,“酆理,你死也忘不了我的。”


    “你就是想要我。”


    俱乐部老板的休闲西装外套宽大,都是女人,也有骨架大小的区别。


    陈糯以前总被酆理拉着趴在她身上,两个人比例也不一样,酆理总能圈住她。


    不算赤条条躺在一起酆理的皮肤热度都能烧得陈糯头昏脑胀,她掩饰自己的异样。夹住的腿被另一个人的膝盖顶开摩挲,她们的确没有更进一步,但总在那道线外,摩擦也是一种试探占有。


    后来无数次的夜晚陈糯尝试回顾,却总败给另一个人之前留下的欲望。


    她现在是被火烧穿的锅底,门户大开,另一个人居然还想拒绝。


    陈糯的唇贴在酆理的脖颈,呼吸温热,言语挑衅:“别装清高。”


    她一字一句复述酆理当年的自述,“你是野狗,更是畜生。”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星星


    晚上酆理没有参加晚宴, 姜珞在现场见到了金娉,问:“她人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金娉也没接姜珞的第一个电话, 她深知这个人对酆理不同寻常的控制欲, 面上冲姜珞笑了笑, “学姐,我不是酆理的贴身助理。”


    姜珞作为L.N俱乐部的股东,这样的场合她来也很正常, 另一边作为合伙人的褚春晓也带来自己的女朋友。


    相较褚春晓的感情稳定, 金娉目光落在跟在姜珞身边的新面孔,心想怎么又换人了。


    站在姜珞身边的女人金娉之前还见过, 对方是单人皮划艇赛的夺冠热门,当然对方并不是专业的体育选手,只是业余参赛, 主业是做体育用品的,赞助过不少热门赛事。


    听姜珞这么问, 短发的女人也开口:“那她去哪里了?”


    这是今晚不知道第几个这么问的人了, 金娉露出职业的笑容,“她和直播上的女伴出去了。”


    金娉一边补充:“早上结束之后酆理就走了, 也没回我的消息。”


    今天L.N的官号冲上了直播榜, 陈糯那一吻带来了巨大的效益, 也有不少网友对着青少年赛保持疑问。


    不懂新闻搜索词条怎么是当红歌手, 也不懂这个叫邱蜜的哪里红了。


    只是剪出来的几秒直播镜头看得出摄像慌张的手抖,足以证明这个亲吻并不是蓄谋,被亲吻的人瞪大的眼睛惊讶溢出, 简直比拍电视剧还有化学反应。


    金娉这么说,只要成年都听得出言外之意, 甚至现场的小车手都知道酆老板有个妹妹老婆。


    姜珞点头,“那你呢?”


    她知道金娉明天要出发去扬草,“明天去扬草签约,我和你一起去。”


    金娉并不意外,从前酆理在哪里姜珞就跟在哪里,这两个人也是名义上的姐妹,姜珞甚至可以算她的车手经纪人。


    酆理对姜珞的态度和对陈糯不用比较就很好分辨。


    她质疑要回来,立项、办比赛、选址等等为了什么也一清二楚。


    “我们只是签约而已,”金娉目光扫过站在对方身边的女人,是运动员也算某品牌下任老板的女人外形也很优越,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牵着姜珞的手,看得出这段感情的掌控者依然是姜珞。


    “学姐你可以下次再去。”


    金娉不想掺和老板的家事,更不想处理工作之外上司的感情糟粕,如果可以选,她也要选人多的场合。


    她给了金娉充分的理由:“酆理最迟后天也要回来,她的日程很满。”


    褚春晓路过,和姜珞打了个招呼,听她们在说酆理,提起陈糯,“我看邱老师也很忙呢,明天晚上还有节目录制,也不知道她这样公司会怎么样。”


    姜珞走了。


    金娉松了一口气,褚春晓给她递了一杯酒,余光扫过女朋友和小车手交谈的背影,像是随口问了金娉一句:“你还是这么怕姜珞,为什么?”


    姜珞年纪不小,长得太嫩,也不喜欢别人喊她姐,所以这群人要么连名带姓喊她,要么喊她英文名。


    金娉:“我看上去很怕她?”


    瘦高的模特点头又摇头:“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我第一次看你和她一起吃饭,感觉你也不是很想和她坐在一起。”


    她们关系倒是不错,褚春晓想起之前,“我还问酆理呢,你不是和姜珞是一个大学的吗?还以为她欺负过你。”


    褚春晓不算深入酆理的工作,在做合伙人之前,她更像个有钱的车迷,是酆理的粉丝,但欣赏占比99%,剩下的百分之一纯粹是欣赏带来的好奇。


    金娉:“不算欺负。”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撩了撩垂落的金发,抿了抿唇:“说来话长。”


    褚春晓噢了一声:“那以后再说吧,你要是没急事就别去打扰酆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褚春晓才是酆理的秘书,金娉问:“为什么?”


    褚春晓耸肩:“直播状态都亲得难分难舍,你觉得呢?”


    这和金娉暗示得差不多,她问:“你和她联系上了?”


    褚春晓点头:“她开的是我的车,我让她从老家回来帮我女朋友取个东西,她说好的。”


    “没了。”


    宴会的主题还是秋季,也能看到一些外国人的身影,金娉特地带回来的理疗师不用工作,正在和人大聊特聊。


    大家似乎并不惊讶老板的缺席,刚才还有人复播了酆理在看台被人亲吻的画面,引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投资这种赛事或者接触这类项目的人并不觉得诧异,之前就有开完环岛赛现场求婚的。


    金娉点头,几分钟给酆理发:姜珞想明天去扬草,被我拒绝了。


    从苍城开车回扬草也要一天,之前都没通火车和动车,现在也没高铁,依然有种去一趟宛如西天取经的感觉。


    中午闭幕式结束酆理就开走了褚春晓的车.


    陈糯说要去给老李烧纸,明显业务纯熟,在微信上在线点单。


    酆理才知道现在的纸扎店还可以定制,陈糯还给酆理看了她的历史订单,居然还给老李烧过不少貌美的纸扎人。


    酆理沉默良久,觉得陈糯死后要是碰见江梅花,绝对会被对方破口大骂的。


    她又觉得好笑,心想活着的时候也不是没骂过,不差这点了。


    一路上她们没怎么说话,陈糯熬大夜又要和酆理周旋,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高速路漫漫,到扬草所在的市那一片山洞特别多,很容易给人一种去地底旅游的错觉。


    车载音乐连的是陈糯的蓝牙。


    她的歌单很杂,小语种、地方方言、英文中文混合在一起,似乎也有崔蔓的歌,曲调诡异,开车越开越清凉,但副驾驶座的人睡得沉沉,完全看不出在看台上对酆理牙尖嘴利。


    陈糯换了个身份长大,依然像干瘪的豌豆荚,同类打开是饱满的。她的果实也扁扁,仿佛不够塞牙缝。


    如果连外壳一起煮了,也是苦的。


    酆理尝过这种苦,没想到多年后这种苦也能回甘。


    她进入一个个山洞,从光亮到黑暗到光亮,看向陈糯越睡越蜷缩的姿势,笑出了声。


    前方提示扬草的路标右转,陈糯在夜晚的鸟鸣声中醒来,迷糊地问:“笑什么?”


    正好酆理的手机亮起,是金娉的消息。


    酆理似乎没什么隐私可言,不像陈糯设置只显示通知,亮起屏幕陈糯就看到了金娉的这句话。


    姜珞。


    陈糯眯着眼,背包仍在后座,手机在前面放着,开着谁也别想烦我的免打扰,微信状态都设置成了已私奔,目前被崔蔓截图发到了微博,更证明了她这铁树开花的状态。


    陈糯点开酆理的消息,声音带着还没完全睡醒的困顿,问:“密码多少。”


    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要看酆理的消息,理所当然得像是减去七年空窗期的昨天。


    酆理:“你猜。”


    陈糯输入自己作为陈糯的生日,错误。


    她不尴尬,输入邱蜜的,也不是。


    这些都是酆理之前的密码和支付密码,她的人生坦坦荡荡,似乎只有陈糯和邱蜜身体里的灵魂。


    酆理提醒她:“别给我锁了。”


    陈糯的头发乱糟糟的,帽子掉在腿上,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锁了你就杀了我。”


    酆理嗤笑一声。


    陈糯不去试酆理的生日,她选择输入她们分开的那年那月那日。


    正好六位数,密码正确。


    车载音乐正好循环到陈糯自己歌单的《从前和以后》,车也下了高速进入扬草境内,天彻底黑了,星星爬上去,月亮仍然高不可攀。


    陈糯笑了一声,“我就说我不会打不开你的。”


    她志得意满,酆理没看她。


    当年她们离开扬草的时候坐的是大巴车,大包小包的过去和抱着孩子的后妈。多年后她和陈糯身份变了又变,跑车开上绕城环岛路线,前方提示距离城区还有多少千米。


    扬草无论怎么发展都有股挥之不去的土味。


    可柏油路是新的,边上也有高楼,小区的外观和苍城的小区也没什么区别。


    酆理:“你又不是没打开过。”


    不等陈糯接话,她问:“半夜给老李上坟?你自己去,我不去。”


    陈糯正在看酆理和金娉的聊天记录,这位秘书的外形就过分凹凸有致,陈糯很少羡慕别人的皮囊和身材,她少年时的干瘪也就是酆理堂而皇之地嘲笑她。


    可嘲笑她的人也爱她,亲吻她微妙的下垂眼和脸上的雀斑,吻过并不好摸的胸前,流连腹部,再往下就不让了。


    塑造她的人也试图打碎她,陈糯翻看记录发现金娉没什么好在意的,姜珞反而更可疑。


    陈糯问:“姜珞真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吗?”


    酆理之前来过扬草,选过场地,住的是扬草的酒店。


    哪怕她只是远程监工,并没有逗留,却也因为工期很长,包了半年的套房,现在导航也是去那边的。


    “那不然呢,”酆理敲了敲自己的手机背面,“顺便给金娉发个定位,说我到了。”


    陈糯:“方便金娉告诉姜珞?”


    她依然记得姜珞那天在训练场的态度,酆理在她生命里缺失的七年虽然也有她自己选择的程度,陈糯在意的却是她有没有更委屈。


    她清楚自己的卑劣,也不希望酆理被其他女人欺压,或者别的。


    酆理似乎不惊讶陈糯提起姜珞的反常,问:“那天她和你说了什么?”


    车已经开到了酒店停车场,酆理下车,一直到打开酒店房门,陈糯也没有把手机还给她。


    她描述了自己和姜珞的对话,问酆理:“你和她也不算很好吧?”


    酆理脱下外套,换鞋,嗯了一声。


    这里是扬草,但不是当年破烂的摩托车店,也不是二层,没有踩上去嘎吱作响的木板。


    可酆理在这里,陈糯都懒得换鞋,从背后抱住酆理:“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酆理手撑在镜子上,陈糯还要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发到肩下的女人不得不坐在换鞋凳上,这更方便陈糯坐在她身上,手摁在酆理的肩膀,盯着酆理的眼睛,“你别想骗我。”


    酆理:“想什么呢,她爸是我亲爸,你以为是我和你的关系?”


    换鞋凳太低,酆理这个身高坐上去大腿到膝盖都有坡度,还要承受陈糯的重量,只会让身上的人更往她身上贴。


    顶上的筒灯只有一束吝啬的暖光,照得酆理的皮肤蒙上一层蜜糖般的颜色,陈糯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问完她觉得不能再让酆理定义了,她直接吻上了对方的唇,手直接从酆理脱掉外套的T恤往里钻。


    重逢那天的夜晚她本该得逞,却被酆理打住,这一次无人打扰,她还把酆理的手机关机了。


    陈糯咬开酆理的嘴唇,用从酆理身上学的技巧品尝七年后的苦果。


    长大一点也不好,陈糯想,无关紧要的琐事占满生活,要真正两个人相处都难如登天。


    之前南斗高中下午放学广播室总有人点离开地球表面。


    陈糯喜欢这个调子,不爱这种情情爱爱,哪能想到多年后她被情爱缠满,抗拒都成了渴望。


    这是报应,也是偿还,还是当年那个人她都要点香敬神明了。


    酆理不动,任由陈糯恣意,像是在感受当年缺失的部分。


    陈糯气喘吁吁地睁开眼,对视的人眉眼带着调笑,偏麦色的肌肤染上红居然像是狂野的野红莓。


    酆理:“你会吗?”


    她用手背擦了擦陈糯留下的痕迹,三个字外加这个动作嘲讽太足。


    陈糯刚想骂她,酆理起身,轻而易举地抱起她,亲吻是狂风,劲草也会被折断,陈糯全靠意志挂在酆理身上,却摸到了她比从前更有力的肩背。


    这是我的。


    陈糯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涂上酆理的唇角和下巴。她们本就鲜血淋漓,不差这一刻铁锈味缠身。


    什么歌手不歌手,开摩托车不开摩托车。


    陈糯想做十七岁的陈糯,和十九岁的酆理苟合。


    她察觉到酆理的停顿,抱得更用力:“你还问我会不会,酆理,你不敢吗?”


    扬草的高层酒店也是后面建的,本地人压根不会住,夜景也乏善可陈,不远处还是正在施工的博物馆。


    陈糯后背贴在冰凉的玻璃,还托着她的女人垂眼,低声问:“我不敢什么?”


    “你以前要是不问,我们早就做了。”


    陈糯抱着酆理,风尘仆仆追来的人在高速上睡得昏沉,酆理不知道这是陈糯最舒服的一觉。


    哪怕酆理身上劣质的桂花洗衣液味道散去,她率先走远,也没关系。


    酆理的名字很容易打成锋利,陈糯也是今年才知道有人喊她凤梨和菠萝,都是酸甜的水果,似乎和这个人并不相配。


    奶包就更不像酆理了,那是酆理亲妈取的小名,柔软得陈糯只有吵架的时候才故意这么喊。


    她们的相处不算剑拔弩张,更谈不上含情脉脉,试探是第一要义。


    可人生苦短,已经有人先走一步了。


    陈糯望进酆理初见就过分明亮的双眼,哪怕里面多了离散的疲倦,她依然如此迷人。


    但陈糯从不说,现在她也只是移开眼,声音像是被吻开了,是蜜蜜的那种甜,“你是假畜生,而我是真想要。”


    “野狗……”


    她的喉咙溢出一声轻笑,目光落在酆理唇角血迹,“野狗不知道。”


    她抓住酆理的手往下,当年她推开是害怕失去,现在她抓住另一个人的手是为了得到。


    “酆理。”


    陈糯嘴唇贴近,哑声说:“我早就滥了。”


    “泛滥的滥。”


    第27章 第二十七颗星星


    酆理知道陈糯骨子里有疯狂的一面, 却没想到在这个方面印证了。


    现在抓着她摁在某个地方的陈糯和昔年总爱拒绝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明明气氛如此暧昧,好像酆理就应该如她的意,完成从前没完成的彻底抚摸。


    她却抽出手迅速搂住陈糯, 怀抱颠簸, 陈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和酆理一起砸在酒店的大床上。


    窗外是彻彻底底的黑夜, 扬草十月的夜晚比苍城冷,室内隔绝晚风,也因为高层隔绝虫鸣, 陈糯在这个瞬间却好像听到了不存在的摩托车经过声音。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修车店二层, 她关上木窗也隔绝不掉酆理开车回来和人门口的说话声。


    世界好安静。


    谁的呼吸此起彼伏?


    彼此喉间似乎还有亲吻带来的癫狂腥味,酆理埋在陈糯颈窝, 对方的味道从未变过。


    陈糯却厌烦她的离开视线,退开酆理起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


    她的目光执拗无比, 哪怕没有开大灯也够酆理感觉到危险,像是酆理再没有动作, 陈糯会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狰狞的咬痕。


    这不是粉丝眼里沉静文艺的歌手, 也不是崔蔓眼里的定时炸弹。


    这是最初的陈糯。


    酆理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她在放学人潮中的特别, 厌世又困在尘世里。


    青春期的长风吹过, 只有她孑然一身, 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早就和自己「暗恋」暧昧不清, 似乎只差在一起了。


    一般人会觉得可怜,酆理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却觉得这个人有种与众不同的好玩。


    酆理想看看这个活着却像死了的人点燃的瞬间, 却玩过了头。


    虚假的情敌,要告白的失误和碎裂的非机动车残骸。


    还有她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荒谬。


    当时酆理想,如果小菟还活着,估计又要笑我了。


    她失去妹妹,失去暗恋未果的人,没想到会失而复得,更没想过这才是她人生的开端。


    陈糯不知道酆理在想什么,哪有人在床上,在这种时候眼神飘忽。


    陈糯撩开酆理的头发,直面对方额头的伤疤,俯身亲吻对方的额头和比寻常女人英气锐利的眉眼。


    “酆理,你在想什么?”


    亲吻和说话的呼吸喷在脸上,酆理反手钳制住陈糯,把对方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陈糯。”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酆理又说:“陈糯。”


    这一次陈糯听懂了,哦了一声:“我在这里。”


    酆理的手却要移开,陈糯好不容易恢复的淡然又散了,急忙攥住她的手:“你不许在这个时候走!”


    抱着她的人笑了:“我能走去哪里?”


    陈糯不信:“你今天没地方可以逃了。”


    她勾着酆理的手指,网上有很多陈糯的舞台特写,她和崔蔓半熟不熟,也有作品的深入合作。


    有些人频道不合,认识再久关系也就那样,酆理不一样,陈糯抓住酆理的放在自己身上,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提问不忘邀请,身上的衬衫早就因为刚才的动作开得只剩下一颗欲盖弥彰的纽扣,卡在胸前。


    陈糯做陈糯的时候个子还高一点。


    她不认为自己干瘪,奈何邱蜜从小营养跟不上,好不容易不面黄肌瘦了,有些地方和江梅花很像。


    亲妈是会贷款去隆胸的傻子,陈糯不认江梅花是她妈,当然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反正酆理挺大的,陈糯从前不说,但很喜欢靠在酆理身上。


    她抓着酆理的手指去扯那颗纽扣,身下的人笑了一声,如她所愿。


    衬衫堆在腰间,酆理的叹气几不可闻,陈糯却不高兴:“不满意你也跑不了了。”


    酆理之前也不是没给她扣过扣子,没想到陈糯穿衬衫还敢穿前扣的,不过她的乳量穿不穿没什么区别,酆理问:“有必要穿吗?”


    陈糯又扯了扯她的领口挂着的吊坠,“回答我的问题。”


    酆理看了她一眼,凌乱的发让她看上去和闭幕式致辞那个人模狗样的老板完全不一样,陈糯想到从前酆理趴在自己胸前的动作,又往前靠了靠。


    酆理微微坐了坐,瞥见陈糯刚才就掉了一半的裤裙,笑着摇头,“拒绝回答。”


    陈糯刚要说话,酆理的手一收拢,她的话都被闷哼覆盖,身下的人问:“我以前是这么摸的吗?”


    明明都是一个人,她非要把七年切割成从前和以后。


    雪白因为粗鲁的对待染成桃色,陈糯摇头,以为时间把她的羞耻磋磨成了扭曲的欲望,却不知道对象如果是酆理,她依然会回到原点。


    “摸?”


    陈糯嗤笑一声,就这么赤着上身窝在酆理怀里,“你不是还舔过吗?”


    她们总差最后一步,总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要顾忌江梅花,要卡着上班和上学的时间。


    陈糯回忆里有很多角度的酆理,酆理回忆里就会有相对角度的陈糯。


    一个坐在飘窗居高临下,一个微微靠近,明明个子很高还要低头。


    衣服卷起,有人脖子后仰,最后制止。


    酆理噢了一声,她笑起来的呼吸撒在另一个人颤抖的肌肤上,陈糯以为酆理忘了,刚想说我帮你回忆。


    然后……


    这个角度似曾相识,酆理嘴唇像是涂了亮色唇膏,说出的话和之前如出一辙:“什么感觉?”


    陈糯的回答也一如从前:“没感觉。”


    但酆理不像以前那样还闹着继续,她翻身下床,去拿了一瓶冰箱里的矿泉水,陈糯气急败坏地喊她,一个也就领子扯开了,一个几乎没穿。


    酆理倚着桌子欣赏床上的人,窗外月光冷冷,室内的暖灯微暗,陈糯眼里像含着水光,这是从前没有的片段。


    “蜜蜜啊,”酆理反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我开了那么久的车,很累,很渴。”


    陈糯冷笑一声:“你现在这么虚了?”


    酆理没有回答,仰头喝了半瓶矿泉水,看着陈糯问:“所以你想要什么?”


    她回来找答案,陈糯没有给她答案,剩下的半瓶水晃晃悠悠,酆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低了。


    “你要和我谈恋爱,还是……”


    陈糯打断她的话,“我要你和我每天睡在一起。”


    恋爱很难谈,这点崔蔓早就和陈糯说过了。


    她们几个人表面看的话,最崔蔓正常,但正常的人要求最高,要遗世独立,作品里的爱情。


    酆理想要的是回应,陈糯不善言辞,和对方总是很容易吵架。


    她又很清楚酆理在让着她,这么多个日夜反复折磨陈糯的一直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陈糯也问过旁观的崔蔓为什么。


    崔蔓是个奇葩,总爱买不同的葫芦,就算装咖啡也要拿葫芦自提。


    深夜彩排结束后,崔蔓喝葫芦咖啡喝出了酒味,思考半天说:“人总是缺什么,想要什么。”


    她从不点破陈糯的身份,说的却都是陈糯还是陈糯的特质。


    陈糯没明白,她手指敲着桌面,不知道自己的眉头紧锁,在没开大灯的休息室像个隐在暗处的孤魂。


    崔蔓瞥了她一眼,实在没忍住:“我的意思是她缺的就是你。”


    陈糯:“我什么都没有,能给她什么?”


    她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拧巴又清高,人要是认识自己的缺点还能改那早就成仙了,陈糯也不想改。


    道士头的音乐人拍了一下手边的铜锣,哐当一声,陈糯看了过来,崔蔓又去擦二胡的琴弦了,背对着陈糯说:“你记得李菟吗?”


    陈糯想起的是李菟的遗照,就算南斗高中是初高中一体,她也不会注意一个初中生。


    “你别告诉我因为我像她妹妹。”


    崔蔓啧了一声,忽然体会了酆理的辛苦。


    “哪里像了,你没有人家小菟本分可爱。”


    陈糯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别弯弯绕绕的。”


    崔蔓无所顾忌,抚摸她那盘得油光发亮的二胡长叹一口气说:“我不说了,酆理走了也挺好的,哪有你这样的。”


    陈糯还是没问出答案,她索性放弃了。


    这时候她盯着自己从胸口开出的大簇蒲公英文身,终于正视了自己对酆理蓬勃的欲望。


    蒲公英被吹散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杆,陈糯和酆理对视:“我就是想要你,别的我不知道。”


    如果这句话不带着哽咽,没有似有若无的哭腔,或许完全看不出一走了之的是酆理。


    断线的风筝身上挂着被吹散的蒲公英,陈糯没听懂崔蔓的话,却给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酆理只是想要被需要而已。


    她需要有人对她索取,无论哪方面,那是她存在的一种方式。


    亲人和爱人的索取也不一样,陈糯以为姐妹关系能最大程度地延长她和酆理关系的保质期,却忘了常伴枕边的从不是她认为的亲人。


    爱人被亲人包含在里面,所有人都说最后也会变成亲人。


    那为什么总说人渴望爱不渴望亲。


    分明是关系颠倒。


    酆理把剩下的半瓶水放在桌上,朝陈糯走来:“我们怎么可能每天睡在一起。”


    她抱起满脸泪水的陈糯,带她走进浴室。陈糯第一次那么想念从前窄小到一个人洗澡都挤得慌的浴室,这里太大了。


    花洒喷出雨水,陈糯的脸颊贴上酆理温热的肩窝,她眯起眼,像淋着暴雨的小猫。


    “你不想,当然不可以,反正我做得到。”


    湿漉漉的衬衫和裤裙丢在外面,吸满泪水和雨水,酆理说:“你不工作了?”


    陈糯:“真的有人想工作吗?”


    她终于被时间逼得学会了坦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幸福。”


    酆理又问:“那你现在希望我怎么做?”


    她身上的伤口好多,多得陈糯手指都抚不过来,陈糯想起酆理从前的索取,终于不再紧闭。


    酆理也不用为了开蚌软磨硬泡,在她离开后才发现爱她的人脸颊通红,分明记得酆理的羞耻爱好,努力半天,终于支支吾吾地说——


    “我需要你爱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颗星星


    陈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自己手机免打扰,杜绝了一切人找她的可能,自然也忘了闹钟, 更不知道酆理是什么时候走的。


    酒店窗帘拉了一层, 遮住了外面的太阳。


    这样的光线都没能晒醒陈糯, 可见她昨夜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到底有多可怕。


    酆理把陈糯的手机放在床头,这个人七年后如何光鲜亮丽都改不了那丑得要死的字,扬草抬头的便笺好几张。


    【大明星, 我签约去了。】


    【不知道你睡到几点, 十点半前有早饭,你可以让前台送。】


    【衣服有新的, 你那破烂别要了。】


    没有署名,酆理从前也这样,只是偶尔会加个缩写。


    陈糯眯着眼, 被子把人缠成一个茧,她把这几张纸揉成一团, 又摊开, 皱巴巴的纹理像极了她此刻皱巴巴的心。


    她骂了一句你才破烂。


    地上的狼藉足以证明昨天她们差点打起来的可怕,后来陈糯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酆理那张依然冷静的脸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梦里酆理依旧离开了, 不是从扬草的晨雾中远去, 是在重启的新生里走远。


    陈糯梦中追不上, 醒来后闭眼回忆良久,却没那么急不可耐了。


    她点开手机,上面的消息密密麻麻, 公司的占了大多数,剩下的是一些熟人的消息。


    崔蔓明显是看热闹, 只有一句:玩这么大啊。


    现在的软件比她们上学的时候好玩多了,就算大数据强行塞东西,讯息依然发达很大,在扬草的邓弦也看到了直播比赛上标题:某歌手强吻摩托车俱乐部老板。


    当然还有更夸张的,崔蔓光明正大在她和陈糯都在的音乐群分享。


    邓弦:你和酆理和好了?


    继承了死去女朋友文身店的邓弦没从前那么跋扈,只是关心从前的朋友:我看网上有人说你们要回扬草录节目,是真的吗?


    陈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这个点天光云影刚开门,邓老板的生活很规律,十点半营业,处理预约的单子。


    这两天有新学徒上班,她闲了不少,上网的频率也比以前高。


    陈糯还刷到过她的直播账号,戴着口罩,直播文身。


    邓弦刚给家里庆敏戈的遗照放完青菜瘦肉粥,随意地喂了一声:“不忙啊?”


    陈糯:“我在扬草。”


    邓弦的鸡毛掸子在边上挥着,几秒后她才哦了一声:“一个人还是和酆理?”


    陈糯之前找过邓弦询问酆理的下落,那是邓弦第一次看到这么憔悴的陈糯。


    陈糯和电视上的明星完全不同,明明事业蒸蒸日上,状态却每况愈下,比死了女朋友的邓弦还要糟糕。


    当时邓弦隐瞒了酆理的下落,现在这两个人重逢,她也松了口气。


    当年扬草一块玩的人脾气最硬的就是她和陈糯,两块石头都被砸碎过,现在相处居然还算温和。


    陈糯:“和酆理,我和她昨晚到的,住的酒店。”


    邓弦哦了一声:“我听说你们以前那房子卖出去了,是你买的吗?”


    如果是其他人买的,压根不会一直空着。


    扬草就那么点大,邓弦偶尔开车会路过那条街,也没有招租广告,就那么放着,边上也有人问什么情况,说是卖了。


    卖给谁也不知道。


    哪来的冤大头,也就这位了。


    陈糯嗯了一声,又拉开被子看自己身上的痕迹。


    酆理之前总被人说长得太糙,实际上她五官反而是更精致的那一个,只是肤色影响第一印象。


    哪怕陈糯再不想承认,酆理对她很好,好到近乎呵护,那种时候也一样。


    她还是不满意,她想要看到百分之百的酆理。


    邓弦:“那怎么不住那……”


    她又顿了顿,“里面是不是腾空了?”


    老李死后,陈糯和酆理要去外地上大学,江梅花跟着走,没带走很多东西,后来也被租出去改成别的店铺。


    陈糯:“里面是空的,我想等酆理回来一起改。”


    现在老破小改造多的是,邓弦自己住的都是庆敏戈留给她的文身店和后面的院子,小城生活没什么波澜,她三十岁就可以准备养老了。


    “邓弦,”陈糯也实在没地方可以问,她迟疑了几秒,问:“你和庆姐……”


    邓弦:“我和她怎么?”


    她把手机放在供桌上,庆敏戈的照片也不是遗照,是她特地让人画的油画,很难看出这人已经不在了。


    邓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性格倒是不拧巴,就算和陈糯关系缓和也烦她这种磨磨唧唧:“你想问什么就问,应该不是借钱吧?”


    陈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她深吸一口气,迅速问了一句话:“你和庆姐是怎么好的?”


    那边的人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掸过死人的画像,上面的女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却开重型机车,当年邓弦黏酆理,也不过是想引起庆敏戈的注意。


    她和庆敏戈的关系难以厘清,对方心里也有死人,宛如套娃。


    邓弦从不深挖对方的从前,她要抓住的从来都是未来。


    哪怕有人说她图病鬼的遗产也无所谓,她只是想要和庆敏戈在一起。


    邓弦听到了陈糯那边翻身的声音,也明白她问的不是恋爱。


    她笑了一声,留着长发的文身店老板吐出一口气,“我要求的。”


    画像上的庆敏戈一双笑眼,画油画的人没画过遗像油画,问要不要把气色画得好一点。邓弦说不用,她第一次见到庆敏戈,对方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陈糯其实有几分庆敏戈的神韵,但阅历差得太多。加上后半段人生都有酆理的保护,在邓弦眼里这个后妈带来的拖油瓶命好得很,唯一吃过的苦可能就是酆理的离去。


    但酆理怎么有庆敏戈狠心,她和邓弦某种意义上都被庆敏戈操控。


    一个在赛道上疾驰,一个看着爱人在海外咽气,骨灰远渡重洋,依然什么都没了。


    “你和酆理不是早就在一起了?”邓弦不知道她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清楚江梅花的问题占比很大,但她远比陈糯认识酆理的时间长,“别告诉我你和酆理之前没睡过啊。”


    陈糯:“刚睡过。”


    她不能完全确定,也要这么说。


    邓弦笑得很开心,靠坐在厅堂的老凳子,“不是吧?那你们谈个屁啊。”


    她说话就是这样,陈糯也不介意了,“没睡过就不算谈吗?”


    邓弦啧了两声,“那也不是。”


    “但我和庆敏戈一起我就想要和她睡啊,摸一会都好。”


    那时候她也不大,青春期的性取向扭到了同性,依然会有炽热的欲望,“我们家庆姐病歪歪的,酆理又不一样,她那身材好得很,你们学校不是好多人喜欢她吗?”


    邓弦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唐僧啊?酆理也太可怜了。”


    饶是陈糯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会被耻笑,这会依然气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


    邓弦:“那还能是什么,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啊。”


    她本来也没什么心眼,只知道凭本能行动,庆敏戈把她捡走,那她一辈子都要跟着庆敏戈,死了也无所谓。


    “你就承认吧,你之前没那么喜欢酆理。”


    “也要庆幸你遇到的是酆理。”


    今天扬草天气晴朗,邓弦看着一炷香烧完,打开供给庆敏戈的青菜瘦肉粥,把早饭当午饭吃。


    她在院子里养了两只鸟,没事侍弄花草,仿佛活成了那个死人的余生。


    陈糯:“我喜欢的,我只是……”


    邓弦反问:“这句话你和酆理说过吗?”


    那边一阵沉默,一般人旁观都会觉得这样的感情太不干脆,不如换个人。


    但邓弦知道没这么容易,酆理骨子里的固执不比陈糯少,特别是把性命拿去比赛的人,没点执拗也不可能坚持。


    亡命之徒的感情,一旦得到过,就不可能选择细水长流的寡淡。


    邓弦太清楚这种吸引力了,只是陈糯这人感情上愚钝,似乎把所有的敏感点在了音乐上,因为朝夕相处,忘了要如何珍惜。


    陈糯:“你会说吗?”


    邓弦:“以前没说,现在说了也没人听了。”


    喜欢一个人吃点苦也无可厚非,但也比人生苦大于乐好得多,邓弦叹了口气:“我没机会了,你自己把握。”


    “非要问我取经,我只能劝你及时行乐。”


    “酆理身体也好,多睡睡怎么了,不像我家那位……”


    她语调轻快,似乎走出了爱人逝去的痛苦,陈糯知道没这么简单,她的失去酆理要和邓弦失去庆敏戈也不一样。


    她哦了一声:“所以我打算先和她睡。”


    邓弦没懂:“只睡觉?那不是炮友吗?”


    陈糯声音低低:“也好过再无交集。”


    邓弦嘴角抽搐,没见过这种展开,从姐妹到地下恋人再到……炮友?


    这和大牌降级到路边摊有什么区别?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庆敏戈说酆理就是没吃过苦了,喜欢的何止是一根木头,这分明是铁杵吧?


    邓弦呃了半天,问:“酆理干什么去了?”


    陈糯:“去签约了,她要在这边办赛车比赛。”


    邓弦:“那你呢?你俩工作能有什么重合?以后打算一直做炮友啊。”


    她说出这个词都觉得荒谬,有种追了十几集电视剧发现后半段神展开的无语凝噎。


    酆理知道邱蜜在想什么吗?


    不是……这人是真的不会谈恋爱啊,邱蜜不会谈恋爱酆理能不会吗?


    邓弦想到酆理环岛CC赛那可怕的现场,还有重伤复健的状态,心里哦了一声:这位也是重量级,能活着都不错了。


    如果说酆理之前的心理状态算健康,现在完全是两个不正常的人凑在了一起。


    结合陈糯说之前没睡过,搞不好之后会像禁止早恋后突然膨胀。


    陈糯:“我就是想和酆理一起,没想过别人。”


    她补充了一句:“她也不准有除了我以外的人。”


    邓弦心想今天的青菜肉丝粥怎么酸成这样,知道这俩人估计难分难舍,换了个问题:“那睡得怎么样?”


    那边的人发来一张照片,邓弦一看,手背都是牙印,一句这么激烈还没说,陈糯就说:“我咬的。”


    邓弦:“你有病吧。”


    陈糯:“所以我问你了。”


    邓弦表示拒绝:“你们这尺度和玩法我没经验。”


    第29章 第二十九颗星星


    苍城到扬草开车要很久, 酆理一夜没怎么睡,凌晨三点多给金娉发消息让她明天别来了。


    约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半,金娉定的闹钟是早上五点出发的, 酆理知道宴会结束就不早了, 还发了一句关心的话。


    金娉给酆理回了个电话, 老板的安排她基本遵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和姜珞有说清楚吗?”


    深夜的扬草安静得很可怕,床上的陈糯睡得沉沉, 酆理毫无困意, 还点了一根电子烟。


    她撑着脸看着窗外,想起陈糯的质问, 笑着问:“你和邱蜜提过吗?”


    金娉:“什么?”


    “我和邱小姐就见过一面,提这个做什么。”


    酆理哦了一声,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这个点也不是国外的时差,金娉担心她的身体, “你早点休息吧, 都到地方了不用赶时间。”


    “如果不放心明天可以开个视频。”


    这只是当面签一份文件而已,之前也走过流程了, 场地的事板上钉钉, 就是有个电视台的邀约, 酆理要本人到场。


    酆理:“没事, 你没在我这些事我也能做。”


    金娉不是很想参与她的私事,但她对姜珞之前干的事印象深刻,都问出口了, 也没有办法装不知道,问:“你不觉得姜珞太管着你了吗?”


    酆理:“我知道。”


    酆理整条胳膊都是陈糯咬出来的印子,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掉。


    她声音带着深夜的混沌,在金娉听来颇有些自己找出路的闲散:“我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再管我,也管不了我回头谈恋爱。”


    提到谈恋爱三个字酆理又笑开了,“现在不谈了。”


    金娉:“你不是和邱小姐回老家了吗?”


    刚失恋的秘书也没拥有过如此轰轰烈烈的直播亲吻,如果不是熟人,她还挺乐见其成的。


    “不算旧情复燃吗?你们肯定住在一起吧。”


    说完金娉愣了:“这个点……”


    酆理:“她已经睡了。”


    金娉哦了一声,“那你们什么状态,不谈恋爱,又是能睡觉的姐姐和妹妹。”


    酆理也觉得好笑,金娉反而听出了她现在的轻松,想到之前在疗养院酆理的状态,忍不住说:“果然老家更适合你。”


    酆理:“也不是。”


    金娉问:“你不是早就想起从前了吗?现在呢?”


    理疗师之前也和她们待在一块,聊过酆理脑子开瓢的后遗症。


    置身事外也不算奇闻,一般就是去过去的环境,接触过去的人,自然而然就归位了。


    她们都和酆理的过去无关,自然帮不了她。回国之前金娉刷到酆理在音乐节现场的照片就知道酆理找到人了。


    只是现在酆理也失去了十几岁的冲动所以显得不太一样。


    酆理:“还差一点吧。”


    金娉好奇地问:“差的什么?不是都回到过去了吗?”


    酆理的微信还有崔蔓推过来的名片,写着天光云影-邓弦。


    她微信新加的人也不少,褚春晓还推给她一个厨子,附带定位,让酆理回来顺路捎点当地土特产,说她女朋友要吃。


    酆理的声音在寂夜里显得悠长,“我要的不是回到过去,是未来。”


    金娉还是听出了几分和从前不一样的质感,她不喜欢弯弯绕绕,说了句好吧,那你有事再联系我。


    深夜酆理毫无困意,她坐在酒店餐桌前,一点点地看扬草的日出。


    这样的光也吵不醒陈糯,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酆理拉了床边的窗帘,看了看时间,也躺了进去。


    陈糯睡得昏沉,像是做了噩梦,酆理刚躺进去就被缠住了。


    她还以为陈糯醒着,没想到对方只是无意识地喊她,梦里的嘟囔也像是咒骂,又因为混着呜咽,显得可怜。


    酆理想:还不够。


    哪怕她也摸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程度,依然没有满足。


    *


    越野赛的现场早就规划好了,场馆的建设也进行中,当地的施工队还是老李之前在扬草的朋友。


    反而是电视台这边因为合作节目谈得有些……


    酆理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女人,心想她应该让陈糯和自己一起来的。


    窗外天蓝日头大,扬草的十月白天只用穿一件单衣。


    酆理不尴尬,尴尬的是钱果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和酆理是一个高中的,就被推出来做这档节目的主持人。


    领导还以为她们关系不错,给她们安排了单独的会议室。


    酆理高中什么身形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成熟了。


    或许是前一场工作签约的缘故,穿得也算正式,比钱果然印象里永远的混不吝感相去甚远。


    简单的黑白灰配合微微扎起的发,耳钉比过去还张扬,眼神依然让钱果然不敢对视,她总觉得酆理不像人,像一头野兽。


    至少她没见过同性里有如此特别的类型了。


    “酆理……”


    “你好,我是这次节目录制的主持人,负责你和其他嘉宾的采访。”


    钱果然和从前比长开了不少。


    酆理以为自己失忆了一阵,应该不记得这种犄角旮旯的旧同学,但这个人和陈糯有关联,很容易连带出来。


    她也觉得烫嘴,一句话说得很慢,“本来这次不应该我来,但是……”


    酆理:“你等会,我打个电话。”


    这都十一点多了,钱果然刚才就想着推到下午,结果领导还让她和老同学吃顿饭。


    当年在南斗上学的时候酆理和她在食堂发生过什么,钱果然还记得很清楚,更不想和这人有过多接触。


    没想到对方都离开扬草了,还能如此高调地回来,这两天之前的同学群全是酆理和她那个歌手妹妹的八卦。


    大家似乎都忘了酆理当年还追过男人,只记得酆理在和这个后妈带来的妹妹之前,有过一段。


    钱果然不知道酆理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陈糯,她们的年龄每年增长,有人却留在过去。


    她依然觉得酆理是罪魁祸首,哪怕酆理当年的指责也不算错误。


    如果酆理不约陈糯,陈糯就不会死。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酆理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年钱果然懂得不多,如今站在过去的角度看,那个岁数的行为又算什么大错呢。


    陈糯接到酆理电话的时候,刚吃了两口酒店最后送上来的早餐。


    就是速冻包子蒸了蒸,陈糯没有胃口但心情好得很。


    她编辑微博好半天,又在套房绕了好几圈,为的就是找个角度拍自己的牙印。


    最后手机相册好多自拍,她自己都觉得好做作。


    但就是高兴。


    她的高兴酆理也听出来了,“吃早饭了吗?”


    都十一点多了,陈糯想着酆理已经完事了,“没有,你要和我一起吃午饭吗?我们去吃以前那家酸……”


    “不是。”酆理站在会议室外,路过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要多看她两眼。


    小地方哪有什么大人物,扬草县城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实在没什么成名种子,足以见土壤的贫瘠,能出两个小有名气的歌手都算冒青烟了。


    哪能想到还有体育赛道的。


    酆理:“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打车过来。”


    陈糯看见了:“电视台?为什么他们是直接联……哦你没经纪人。”


    酆理:“我让金娉别来了,我亲自谈。”


    陈糯抓重点永远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和金娉说的?”


    酆理没说话,陈糯嗤了一声:“干完我就和秘书打电话?这算什么?”


    她说话一如既往难听,酆理也笑:“我干完了吗?有些人又湿又滑,我都没必要怎么样,就晕了。”


    这话陈糯没办法接,几秒后她骂了句混账:“你在哪里这么说?”


    酆理:“光天化日,别人单位。”


    她声音似乎含着环境的嘈杂,“反正你不要脸,我也不要了。”


    陈糯脸都烧红了,挂了电话就下楼打车。


    酆理把手机塞进兜里,推开门进去,对一脸紧绷的钱果然说:“走吧,一起吃顿饭。”


    钱果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没底气,当年她放酆理的车气门芯也坦荡荡,不知道多年后反而有些愧疚了。


    酆理:“邱蜜也是这个项目的嘉宾吧,一起吃个饭有问题吗?”


    她知道还有崔蔓,补了一句:“剩下那道士还在村里吃席,没空来,你可以单独和她沟通。”


    这些都是出品人该干的事,台里非得让钱果然搞成同学聚会,工作多年的钱果然面子也挂不去,端出表面的客气,不提当年。


    扬草的电视台没有食堂,陈糯打车到外面,酆理打电话给她:“对,你转身,看见那英文没有,里面小包厢。”


    陈糯的衣服都是新的,酆理早晨出发前还有闲心亲自去洗衣房洗了等烘干。


    从前她们买衣服还要看季节和清仓,如果两个不缺钱都能在县城找高价跑腿。


    陈糯刚才坐车就觉得这条街眼熟,现在才发现这是当年江梅花把穿成邱蜜的她带回来,第一次见老李的餐馆。


    只是多年过去,老餐馆倒闭了,县城兴起小资生活,现在这家成了西餐店。


    包厢还是二楼,当年破烂的转角楼梯改成了法式风格,似乎哪里都重新装修过,唯独格局没改。


    酆理说的包厢门口还挂着一个时光的牌子,字体也花里胡哨,风铃声响起,陈糯抬眼看到依然是酆理。


    外面有点热,里面气温偏低。


    酆理的衣服都是褚春晓搞的俱乐部潮牌,无袖衬衫自带咖色领带,完全是她以前最讨厌的有领子的衣服,但现在成了俱乐部老板的商务穿搭。


    别人穿或许夸张,她反正长得夸张,身形也夸张,反而压得住衣服,轻狂变成了沉稳,这一眼却依然和当年重合了。


    只是时间不同,当年是晚饭,现在是午餐。


    当年酆理和老李坐在一起,陈糯跟着江梅花,夏天开着空调,室内还有餐厅特有的味道。


    潮湿闷热,和酆理不咸不淡的眼神。


    现在是十月的微凉,酆理冲她招手,一声蜜蜜还带着上扬的尾音,“坐着。”


    陈糯完全没注意到边上的女人,她满脑子恍如隔世,酆理看她落座,指了指对面的女人:“校友,认识吗?”


    陈糯这才抬眼,有点眼熟。


    酆理凑到她耳边:“你朋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忆的陈糯。


    酆理声音压得低低,却串起陈糯脑子关于昨夜酆理的低笑和搓捻,她退开酆理凑太近的呼吸,桌下的手掐了掐对方的虎口,看向钱果然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酆理还要明知故问,声音更低,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忆的陈糯。


    “她不是你初恋的女朋友吗?”


    陈糯觉得她烦得回到了过去,把桌上的西餐刀戳进餐前面包,递给酆理:“我的初恋是你。”


    第30章 第三十颗星星


    陈糯没有像酆理那样轻声说, 这句话钱果然也听到了,她惊讶地看着对面和酆理坐在一起的人。


    扬草实在没什么名人,本地的新闻经常没素材发, 连什么剧组到本地什么乡镇取景都要写一条推送。


    高中后半段钱果然听过酆理的家世, 同学之间提起, 并没有对方和这个后妈带来的女儿的关系。


    她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无人知晓,前几天同学群还有人深夜聊起,说这不是相依为命是什么。


    但主角之一是酆理, 似乎也很正常, 她从前就只吸引女孩。


    一句初恋堵住了酆理的嘴,陈糯看向钱果然, 没半分尴尬,说:“是我提议把酆理并到这个项目里的。”


    酆理主办的比赛时间和综艺录制时间差不多。


    这种和当地电视台联动的节目节奏很慢,不存在什么流量, 更没有什么粉丝围观。


    陈糯更喜欢这样的方式,也方便她和酆理毫无瓜葛的工作捆绑。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留住酆理, 至少这也是个方法。


    综艺录制一周, 酆理的项目场地搭建比赛只有三天,节目不可能全程拍摄酆理投资的项目, 还要再规划前后的时间。


    今年就剩下两个月, 陈糯毫不留情地延缓了自己原定的演唱会。


    还好场地还没有正式下证, 经纪人也可以和公司周旋, 只剩下要做的几首歌。


    酆理咬了一口餐前面包,没有插话。


    她撑着脸看这两个人,回忆里最初的陈糯长什么样本来是模糊的, 现在钱果然在,酆理视线范围的人仿佛自动更换了。


    钱果然并不意外, “我就是录提问的采访人,问题会先给你们审一遍。”


    她知道这个工作自己也推不了,来之前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尽量少说话,给酆理看的也是纸质版的流程书。


    这也是一种宣传渠道,酆理不会不同意。


    她当年就是从扬草去外面比赛的,老李是她的赛道启蒙,庆敏戈是她从未变过的导师。


    现在她算彻底功成名就,也想把种子再从扬草发扬出去。


    哪怕亲妈和养父死了,她和陈糯在这里早就没家可言。


    酆理点头,陈糯说:“都发给我就好了。”


    她嫌酒店的早饭不好吃,这里的菜也一般,几乎不动餐具。


    酆理想起在蒲希玉店里对方也是这样,一边把肉给她一边说:“为什么,不都是发给你经纪人吗?”


    陈糯:“那我就是你的经纪人。”


    她俩说话实在太旁若无人,钱果然不了解来龙去脉,更认不出眼前人就是死去多年的朋友。她忍不住说:“酆理不是有秘书吗?之前……”


    陈糯转头,微长的眼睛低垂,她连舞台都不化淡妆,素得像是很容易被掠过的柳絮。


    “之前是之前。”


    她的衣服都是酆理放在酒店里的,之前褚春晓送了一大堆过来,陈糯气质比五官能打,衣服色系又差不多,坐在一起明显就是一对。


    陈糯这样的态度在别人听来不像是合作的,酆理笑了一声:“小心我把你这样发出去说你耍大牌啊。”


    钱果然:在我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陈糯两眼。


    最开始的邱蜜面黄肌瘦,后面跟着江梅花住进修车店老板家里,营养跟上之后没以前那么干瘪。


    等到大学驻唱时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气质和职业挂钩,早就没最开始邱蜜的影子了。


    钱果然又看向酆理,想起当年酆理对陈糯的喜欢,心想她喜欢的都是一类人?


    还是因为喜欢陈糯,把自己的妹妹改成那样?


    为什么邱蜜也会喜欢音乐,她有这样的天赋吗?


    人死还魂这种事大部分人不相信,就算有人明说也不愿意确定,陈糯早就放下过去了。


    哪怕她依然会签错签名,也将错就错,也知道自己现在是邱蜜。


    能和她两辈子交缠的也只有酆理。


    她瞥了酆理一眼,一句你拍啊还带着嘲讽。


    袖子过长的T恤堪堪遮住她的手背,微微一个动作就露出了上面明晃晃的牙印,看得钱果然眉头皱起,怪异地看了酆理一眼。


    酆理耸肩,注意到钱果然的眼神,也看了眼陈糯的手背,她不背锅,耸肩咧嘴笑:“狗咬的。”


    钱果然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也不好接话,把话题转到工作。


    实际上都是陈糯干涉,酆理几乎不插话,她只是看看窗外,听听内容,瞥几眼这种状态下的陈糯。


    钱果然现在也和以前不同,都说女大十八变,比起陈糯的死人大变活人,钱果然看上去也有几分脱胎换骨,性格似乎稳重了许多。


    酆理注意到钱果然的戒指,像是随口问:“你和周枫想结婚了?”


    这句话有些突兀,陈糯的刀叉碰在一起在陡然安静的室内声音清脆。


    问话的女人手撑着脸,酆理肤色深一些,却总爱戴亮色的配饰,装饰的戒指也是这样。


    看气氛不好,酆理也没有愧疚,自然地叉走了一块水果,说:“随口问的,毕竟很多年没回来了。”


    钱果然正好看到她衬衫领口侧边还有抓痕,坐在酆理身边的邱蜜全程冷脸,似乎天生就不热络,也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陈糯。


    “没有。”


    钱果然摇头,“他前年结婚,女朋友是外地的。”


    陈糯不明白失去记忆又想起来的酆理为什么要多问这么一句。


    她蓦地想起当年,她知道酆理的喜欢也是因为钱果然和酆理的吵架。


    酆理还不知道后妈带来的妹妹是陈糯,在那么多人面前坦荡承认自己喜欢一个死人。


    回过头看,当年好幼稚,谁都幼稚,却又觉得自己很成熟。


    陈糯看向酆理:“那我们呢?”


    以为她会问点别的酆理没明白:“什么?”


    陈糯的刘海过长,挑染是她淡然气质的一抹重色,衬得这句话仿佛有万钧之力。


    她也不是之前吃饭无所谓吃口红的黄毛丫头,嘴唇开合,没因为吃饭掉半分颜色,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下换酆理刀叉哀鸣了,“什么?”


    她差点忘了现在陈糯状态今非昔比,看了眼恨不得钻到桌底的钱果然:“不是谈工作吗?”


    钱果然也无话可说,她撩头发也局促,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总感觉自己在这里特别怪异,憋出一句:“我先回单位了。”


    酆理欸了一声:“别走啊,合同呢,不是要签……”


    她明显也想逃,走的校友走得更快。


    钱果然认为今年清明给陈糯烧纸没烧好,不然怎么刚才怎么有片刻觉得陈糯长大应该是邱蜜这样的呢?


    不过是都喜欢音乐而已,不过是都和酆理有瓜葛而已。


    十几岁的时候她还觉得酆理是个间接害人的杀人犯,多年过去,对方境遇远超常人,能混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比起希望别人不好过,反而希望苦过的人能幸福。


    钱果然关上门,起身的酆理被陈糯拽住衣摆,一夜过后,她们的关系又有些微妙地改变。


    陈糯觉得是过去的进化版,但凡酆理忘记,她们可能真的分道扬镳。


    陈糯看向酆理,眼神带着几分警告:“去哪里?”


    酆理又坐下了,“吃饭。”


    钱果然也没怎么吃,还先把账结了。


    酆理指了指陈糯没动的餐盘:“不爱吃这口?”


    陈糯狠狠戳进一块切开的黄番茄,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人也榨出汁,语气和行为相反,“没胃口。”


    酆理移开眼,哦了一声:“那换一家,你想吃什么?”


    陈糯没说话,看着她。


    她今天一扫昨天的疲倦,反而是没怎么睡好的酆理靠外部辅助武装气色。


    出门之前陈糯看过酆理没合上的化妆包,还挤了一粒粉底液在自己手背,肤色差好大,她坐上出租车还在笑。


    酆理被她盯得发毛,靠着椅背说:“是我想得那样吗?”


    陈糯点头:“是啊,我没吃到你。”


    酆理的碎发被窗外的风吹得摇晃,眯着眼问:“不是完事了吗?”


    陈糯摇头:“不是这样的。”


    有些人就算五年七年十年都还是一个样,陈糯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经验丰富,实际上一碰就软。


    酆理觉得这家店不好吃,点开手机找其他餐厅,看来看去还是什么路边小炒比较符合她和陈糯的口味,一边把手机推过来让陈糯选,一边说:“那……”


    陈糯:“你反应不好。”


    酆理更没有在这种场合讨论这种事的经验,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听得陈糯特别不爽,刚伸手就被酆理放回去了:“还要动手?”


    陈糯从没这么泄气过,她撑着脸盯着酆理,酆理指了指手机:“快选。”


    “钱果然真的经常在这里吃吗?味道……”


    陈糯问:“你在国外都吃什么?”


    不等酆理回答,陈糯又问:“你记得这里吗?”


    酆理看她不选自己选了一家小炒店,“这里?”


    电视台都是新建的,酆理印象最早的电视台单位在南斗中学那条街。


    这边更接近农贸市场,总是一股菜味,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高级餐饮一条街。


    陈糯目光有几分期待,酆理其实已经想起来了,却摇头说不记得。


    总认为自己不红的歌手头发窝在颈窝,沾水的时候像是湿漉漉的水草,和皮肤上的蒲公英缠绕在一起,海底的和陆地的也偏要纠缠。


    当年的小包厢是个圆桌,多年后改的餐厅是个私人方桌,窗外也不是县城夏天的繁星月夜。


    楼下似乎有电动车经过,什么车的车斗拉了什么货,哐哐当当地听起来格外嘈杂。


    这个瞬间陈糯的失落毫不掩饰,她的睫毛不安地颤抖,习惯性地抿唇。


    或许已经在心里骂酆理不知道好歹,或许又会被愧疚淹没,餐盘上的迷迭香都要被她盯出一层恼怒。


    外面的金属声像是晃进了酆理经过剧烈创伤的身体,她的目光扫过陈糯手背上倔强的咬痕。


    昨夜有人提出这个荒谬的要求,酆理觉得她疯了,她也对撕咬没兴趣。


    陈糯当着她的面咬,鲜血淋漓,眼神挑衅。


    今天还要拍照发到网上,嫁祸给另一个人。


    酆理已经刷到了,也有俱乐部的同事在群里艾特她。


    她带过的那群小车手更是爱起哄,也有单纯的小孩以为酆理和陈糯真的打架。


    从前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学会了用别的轰轰烈烈证明她和酆理的关系。


    酆理从不问陈糯需不需要她,但这一刻她的确感受到了陈糯非她不可。


    “算了。”


    陈糯吐出一口气,“我指望你这个脑子摔坏的人什么呢。”


    她当然不打算放弃,正要和酆理梳理从前,身边的人却忽然凑过来,阴影落下,带着酆理身上的新香水味。


    陈糯下意识闭上眼,酆理却叹了口气:“算了。”


    她手上的叉子被人拿走,陈糯攥起酆理衬衫的领口,“什么算了?”


    她依然草木皆兵,生怕这段关系连邓弦无言的炮友都没得做。


    酆理也不吃了,抓住陈糯的手:“你以为是什么,我是说刚吃过饭不好亲你。”


    “走吧。”


    酆理的语调上扬,“蜜蜜啊,这家餐厅还没以前开的小炒店好吃呢。”


    “我们换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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