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宋稚睁开眼, 另一侧枕头上只剩下整齐摆放的兔子和大灰狼玩偶。
可熟悉的味道和温度都印证这里曾睡过另外的人。两年了，这张床终于不是他一个人。
宋稚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他踩着拖鞋下楼, 餐桌边并没有坐着期望中的身影。
“小宋先生，你醒了。”见他下来, 兰姨洗干净手去厨房忙碌，“严先生在家就是不一样，瞧这作息一天比一天正常。”
如果是宋稚自己，一般会睡到下午，甚至白天都不能和兰姨碰上面。
兰姨从锅里盛出一碗汤摆在宋稚跟前的桌上，“严先生让您早起趁热喝。”
汤明显是早上现熬的, 也能确定是严淮哥哥的手艺。桌边还放着一小块糕点和两碟青菜, 都是养胃易消化的食物。
“严先生早上临时有点工作，他说晚上会回来。”
“嗯。”宋稚低头盛了一勺汤入口。
“哦，严先生还说，晚上想吃什么可以提前打电话告诉他。”兰姨记性差，要回忆好半天才能想起有没有忘记严淮的叮嘱。
可这番话反倒让宋稚自责，严淮哥哥平时工作忙, 还要专门帮他做饭, 是自己太不省心。
宋稚在楼下吃饭，兰姨上楼帮他收拾房间。几分钟后，兰姨顺着三楼喊, “小宋先生，您手机响了。”
“我经纪人？”通常这种时间, 除了琳达没人那么闲骚扰他。
“上面没显示，就一串号。”
宋稚从不接没存通讯录的号码，不是传销就是媒体记者，“不用管。”
吃过早饭，宋稚揉了揉肚子在客厅晃悠，零食筐里的薯片摆得满，他咽了咽。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上楼好了。
卧室被兰姨收拾得一尘不染，宋稚躺回床上，听到手机短信的震动声。
宋稚翻身去床头柜拿，系统提示有两条微信消息。宋稚随即点开，心脏不禁快节奏跳动，手心也跟着冒汗。
他是什么时候加上严淮哥哥微信的？小时候怕被告密不愿意加，长大后又没有勇气加。
对方一共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二十分钟前，第二条是刚刚。
YH：「还没醒？」
YH：「要起来吃早饭。」
宋稚点开那条未接电话，也是严淮哥哥打来的。
担心被人察觉心思，宋稚谨慎到连对方的号码都不敢存储。不存电话就能隐藏喜欢，还能假装根本不在乎。
但刻在脑子里的号码，前世和今生都不会忘。
宋稚急忙回微信过去。
「起来了。」
觉得不够又迅速发一条。
「已经吃过早饭了。」
HY：「嗯，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不用，让兰姨做就行。」
之前上节目是迫不得已让严淮哥哥下厨，现在他这么忙。
HY：「这么快就吃腻我的饭了？」
宋稚没想到他的好意却换得对方这样的误解，急忙发消息回去解释。
「没有不是，你做的饭很好吃，我也很喜欢吃，就是我…」
宋稚消息编辑得快，有电话打来他没留意，直接误点成接通。
“喂。”
听到声音宋稚才意识是严淮哥哥的电话。
他脑子里全是刚才短信编辑的内容，混沌的他一股脑全盘脱出，“我、没有，不是、难吃，你好吃，我很爱吃我……”
此时的宋稚根本组织不清完整的话，到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懂到底说了点什么。
“你爱吃什么？”电话那边传来笑声，“是想吃饭还是想吃我？”
“我？我……”
宋稚如坐针毡气急败坏，宋思琪说得对，他确实是笨蛋，笨到在喜欢人的面前连话都说不清。
“不笑你了，我还有会要开。”严淮口气温柔，“等我回来。”
“嗯。”宋稚松了口气，总算蒙混过关了。
电话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的震动声再次响起，宋稚以为严淮又有什么嘱咐，他急忙点开。
琳达：「能给我转二十万吗？我有急用，很快还你。」
宋稚蹙眉。
琳达从不用手机短信联系他，而且即便找他，也是用另一个私人号码。
二十万块对于宋稚来说像毛毛雨一样简单，但主要的问题是，以他的了解，琳达绝对不会找他借钱。
宋稚尝试回短信过去。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琳达：「我现在说不清，你先把钱转过来，我到时候再详细跟你说。」
「转哪里？」
琳达：「我的工资卡就行。」
钱直接转到她的卡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宋稚还是蹊跷，他尝试给琳达回拨电话。
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挂断。
短信很快回过来。
琳达：「我不是说了不方便，不要打电话给我吗？」
「你电话都不接就直接要二十万？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琳达：「我妈生病住院，我在旁边陪她，不方便接电话。」
据宋稚所知，琳达的妈妈快四十岁才生她，年岁偏大，久病缠身。
「阿姨在哪个医院，我去看望她，钱当面给你。」
琳达：「不用，我妈现在邻市医院呢，你来一趟太不方便。」
琳达：「而且你去医院会引起轰动，我不想我妈被打扰。」
琳达：「方便的话先把钱转给我吧，一会儿要交手术费了，我最近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
越试图大量解释，在宋稚这里就越蹊跷。
「我手头没那么多，我让我老公给你转过去，很快。」
琳达：「宋稚，谢谢你。」
宋稚退出和琳达的短信界面，点开他从没用过的手机定位系统。
*
半小时后，宋稚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对着倒车镜戴上口罩。
他确定手机系统的定位区域，和他目前所在的废旧仓库不超过五十米。
手机上再次响起催促短信。
琳达：「钱还没转过来吗？我妈的手术要来不及了。」
「我老公正在开会，你再等等，等他散了会马上就转给你。」
琳达：「好的，我再去看看我妈。」
「对了，我看天气预告，你那边马上要下暴雨，现在风很大，你要注意安全。」
琳达：「放心吧，我带着雨具呢，我就是担心我妈。」
「别担心，钱很快到，阿姨会没事的。」
琳达：「宋稚，谢谢你。」
「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
宋稚看着手机上邻市的天气预告，未来三天都是晴天。他收回手机，下车来到紧闭的厂房门口。
这片区域是本市最老旧的工业区，随处可见废弃的工厂，非常适合藏匿，但这周边五公里之内都没有医院。
最主要的是，琳达那个路痴，即便开着导航都找不到这种破地方。
厂房生锈斑驳的大门没锁，只留着一条缝隙。里面过于黑暗，看不清内部环境，依稀能听到厂房内两个人的争吵声。
“韩松我再说最后一遍，手机还给我。”
说话的声音是琳达，而这个叫韩松的人，在宋稚印象当中，似乎是琳达曾交往十年的前男友。
据宋稚所知，琳达和他已经分手快两年。
“不就拿你手机嘛。”韩松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你这么着急，难道背着我和别人男人厮混？”
“我们已经分手了。”琳达口气带着祈求和无助，“我真的没有钱给你了。”
“分手？别闹了宝贝，作为你的第一个男人，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韩松的话恶劣刺耳，“毕竟，你的□□我恨不得天天都拿出来欣赏。”
拼劲全力的踹门声，惊扰了厂房内男人的恶言恶语。
韩松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宋稚的拳头早已上来。
“别，放开，你们别打了。”惊恐的琳达急忙上前劝架。
宋稚担心误伤到琳达，赶紧收回手。
“我草你麻痹！”韩松根本不在意琳达的安危，对着宋稚就是一拳。
宋稚及时躲避，但拳头还是扫在了嘴角。
“你他妈谁啊？”昏暗的环境中，韩松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大概分辨出是个男人的轮廓，“臭娘们，你果然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不算礼貌的称呼令宋稚心生怒火，他猛踹上韩松的小腹把人撂倒，一只脚踩在他心口，掏出手机照在自己脸上，“来看看爸爸是谁。”
作为琳达唯一带的艺人，就算韩松不了解娱乐圈，也认识宋稚这张脸。
“宋……宋稚？”韩松的口气瞬间松软，躺在地上不再挣扎。
宋稚踩他胸口的脚却更紧一分，“爸爸本来想送钱给你，但儿子不听话，想打他老子，你说该怎么解决。”
欠了一大笔赌债的韩松急红了眼，外面有很多人堵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能拿到钱，比什么都重要。
“好爸爸，儿子错了，儿子有眼不识泰山，爸爸大人有大量别和儿子一般见识。”韩松边说边掌掴自己的脸。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分外清晰明了。
宋稚抬头去找琳达，因环境昏暗，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永远整齐干练的齐肩长发，却杂乱在冰凉夜色中。
身后警车声音终止了这场闹剧，宋稚的脚又在韩松胸口捻了几下，“本来还想陪你玩玩，看来没机会了。”
宋稚提前报了警，他本没想单独闯入，但王八蛋说的话让他无法容忍，不亲自踹一脚根本不够解气。
宋稚简单和警.察说明情况，“这个人涉及赌博、诈骗、还有……”
宋稚把视线落在琳达那边，“还有偷拍她人裸.照要挟。”
“我经纪人现在情绪不稳定，能否改天再去配合调查。”
警.察行礼示意，“好的，感谢你们配合工作。”
警.察带着韩松离开，厂房再次恢复安静。
夜色将至，琳达坐在距离宋稚几米远的一块废旧木板上，宋稚连他凌乱的头发都要区分不清。
宋稚循着琳达的方向靠近，在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晃过琳达的脸。
目前她并没有哭，但妆都花了，气色十分憔悴。
“怪我呢？”宋稚坐在她身边。
“有什么好怪的。”
听到琳达的口气，宋稚稍微放心一点，还能理她就说明情况不算最坏。
“不怪我把照片的事也说出来？”
宋稚不是女人，可能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但他多少能理解这种事情对于女性来说是怎样的噩梦。他也曾犹豫，想去和琳达商量是否向警.察坦白。
但这个笨女人和那个混蛋纠缠了十多年，如果她真的肯说，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做得对。”琳达自嘲，“要怪就怪我自己，永远这么倒霉，没一件事做得好。”
宋稚口气倒是轻松，“你也是有优点的，比方说，能忍我两年不辞职。”
原本堵心的琳达噗嗤笑道：“宋稚，你真的不会安慰人。”
这两年，根本不是琳达能忍受宋稚，而是如果没有宋稚，她现在可能落魄到一无所有。
琳达坚信自己和宋稚真的有孽缘，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每次都能被宋稚撞见。
上一次哭是两年前，她被交往十年准备结婚的男友甩掉，还因当助理实习期表现不好，被耍大牌的艺人辱骂，连当月的工资都没发放就被赶出大厦。
可那时候的琳达却要靠着那两千块钱工资给妈妈买药，精神崩溃的她躲在躲在大厦天台嚎啕大哭。
却被同样在天台的宋稚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候的宋稚面无表情走过来，只留下几句话，“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以后你当我经纪人，工资是之前的三倍。”
宋稚临走前，在她的书包里塞了下个月的工资，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从那时起的两年间，琳达只做宋稚的经纪人，帮他挡下所有负面消息。
实际上，从没做过经纪人的琳达曾连续一个月失眠，她感激那时的宋稚，也拼命努力胜任这份工作。
两年后的今天，琳达已经是娱乐圈响当当的金牌经纪人，所有人羡慕她的能力，也嫉妒她拥有宋稚这个摇钱树。
但琳达知道，她能走到今天，流量是宋稚自己得来的，而真正难搞的麻烦都是严淮帮他安排的。
她能做的，只是帮宋稚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宋稚的话把她抽回现实，“你不用安慰，只需要找个人打醒。”
琳达长出一口气，肩膀跟着松散，“你说的对，我就是傻瓜，执迷不悟的笨蛋。”
否则也不会跟一个男人纠缠十二年还舍不得放手。
“为什么要在垃圾桶找男朋友？”宋稚根本不给她面子，“那种狗男人，值得？”
“宋稚，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
有个优秀又爱你的男人宠你照顾你，容忍你的所有小脾气，在你身后帮你摆平一切。
“我只后悔为什么不狠下心早点结束。”琳达把头闷在臂弯里微微啜泣，“明知道他根本不爱我，却还傻乎乎相信日久生情，坚信真心能感动他。”
如果早一天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从十八岁就和他纠缠到了三十岁，最后落得一身伤痕。
“如果十年前就预知这样的结果，我会在第一次知道他赌.博、知道他偷拍我裸.照时就狠心分手，并坚决报警。”
“永远不要奢望一段不可能的爱情，拖得越久，只会越痛苦。”
宋稚双手撑在后背，冰凉粗劣的废旧钢钉抵在手心，按得他手心生疼。
琳达的话字字诛心。
拖得越久只会越痛苦。
宋稚摇摇头苦笑，“你说得对。”
早点解决，对谁都好。
宋稚移开硌疼他的钢钉，手往后碰到几个易拉罐，宋稚拿到身前，是几瓶未开封的啤酒。
递过一瓶给她，“别哭了，真烦。”
琳达停顿片刻，夺走宋稚手心的酒瓶，丢在一边嚎啕大哭，“宋稚你真是个王八蛋！女孩子都哭了，你不安慰不送纸不借肩膀就算了。”
“你给我递酒是什么意思？”琳达上气不接下气，“还递我前男友买的酒。”
宋稚被琳达炒得头疼脑热，可对方的话确实有点道理，他摸了摸兜，身上根本没有纸。
实在没辙，宋稚脱下他的限量版运动外套塞给她，“凑合擦擦吧。”
被他这么一稿，琳达无休止的泪水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了。她塞回衣服，从包里掏出纸擦鼻涕和眼泪，“滚蛋！”
女人可真麻烦，宋稚心里默默念。
整理完毕后，琳达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走吧，送我回去。”
宋稚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病？”
黑灯瞎火戴什么墨镜。
“赶紧扶着我，我看不清路。”
宋稚穿回外套，抖出一个袖口递给她，“就你这样的经纪人，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
“让顶流扶着你走路，还得负责送你回家。”
“怎么了？老娘嫁不出去，还不能雇个顶流当司机了？”
“行，您说什么都对。”宋稚说：“顶流不仅能送你回家，还能赚钱给你养老。”
所以，不要再被狗男人牵着鼻子走。
*
宋稚的车停在琳达家门口。
他犹豫道：“你要不要休息两天。”
“不用，越休息越胡思乱想。”
“那你……”
“你烦不烦，跟你说了没事就没事。”
琳达解开安全带，在路上已经化好妆的她把墨镜收进包里，打开车门，“走了，拜拜。”
宋稚看着琳达离开的背影，并没有着急开车，他听到手机震动声。
YH：「去哪了？」
YH：「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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