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江听雾年前最后一天假, 第二天她早起进组后，基本隔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全身心投进拍摄的收尾阶段。
除了正式的对手戏, 不知是不是错觉, 江听雾总觉得谢言枕看她的眼神, 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说不上多冒犯, 但这种微妙的变化，难免会让她的心里产生一些轻微的不适。
都是成年人, 谢言枕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
碍于工作, 江听雾只能保持平常心。当她走出云夏的状态时，她尽力避免和谢言枕的接触。
有好几次, 在谢言枕快要提出请她吃饭时, 江听雾当机立断，找了很拙劣的借口回绝。
余光不经意间, 谢言枕瞥见她的手机桌面，眸色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
电脑前的男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他的腰背有如军姿笔挺，黑色的额发微遮眉尾, 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
他低着眉, 手握钢笔在写病例。
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抓拍的角度也很离奇，但过于出众的颜值, 仍旧能抗住“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这句话。
只一眼，谢言枕就认出这张脸的主人, 正是两个月前陆颜住院的那位主治医生。
当时在病房, 原本兴致恹恹的江听雾, 看见顾医生进来的瞬间，粲然一笑间，美眸登时像有星子沉溺。
看得他有些移不开眼。
印象里，江听雾一直是人群里最吸引眼球的那个女孩。她骄傲却不高傲，就算遇见出色的异性，顶多只是欣赏。
“痴迷”两个字，只会出现在那些关注江听雾的男生的眼里。
现在，他居然在这双潋滟生光的杏眸里，也看见这种情绪，会和他想努力靠近的女孩挂钩。
因为顾医生，打破了他对江听雾的固有印象。
“抱歉谢老师，”回忆被江听雾满含期待的一句话打断：“我先去接个电话。”
没等他有所反应，江听雾眉眼弯弯，快速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伟大的顾医生，你总算想起找我啦？”
音调一如既往的软糯，却明显融进去了溢于言表的爱慕和欢快。
最开始的“顾医生”出口，谢言枕的思绪就有片刻的空白。
他一直站在原地，不知过去了多久。
甚至连助理肖竣什么时候过来都没发现。
“言哥？你看什么呢？”第三次放大了疑惑的声调，谢言枕才收回出神的思绪。
他敛了眼睫，看不清眼底的复杂：“……没什么。”
“言哥，”多年的哥们，肖竣知道他对江听雾的那点心思，“其实演员也不完全都要立单身人设，如果真的喜欢，趁还没杀青，也能早点出手。”
谢言枕有些沉默。
“嗯，”没一会儿，他张了张口，避开了这个话题：“……走吧。”
肖竣盯着他的面色半晌，都没看出什么异样。
不过他习惯了谢言枕看事业重于感情，而且一般不外露情绪。所以这个提议，他一直有留意谢言枕的变化。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到杀青，谢言枕都很平静。就算和江听雾有轻轻拥抱的戏份，也都保持礼貌和距离。
肖竣愣了愣，还以为他生出放弃的念头。
结果三十一号剧组杀青这天，清早他就收到谢言枕让他去买玫瑰花的消息。
玫瑰花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知道谢言枕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肖竣无奈，把他送到片场后，驱车去市中心最精贵的花店。
至于江听雾，满脑子全是“进组三个月，拍完这场戏就能放假”的期待，自然不知道谢言枕有什么打算。
最后一场戏，是她在闺蜜的要求下，稀里糊涂穿上凤冠霞帔被段南求婚。
为了追求求婚镜头的唯美，剧组为她量身定制的这件苏绣婚服，可谓下足了血本。
两个化妆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给她完成了整套妆造。
她的底子本就很美，清绝的容颜简单铺了层脂粉，完美突出无官的优势；长发绾在脑后，适当点缀流苏发钗，露出雪白修长的天鹅颈。
就算不用滤镜，整个人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娱乐圈美人很多，但多多少少都挨过刀子。像江听雾这种纯天然的骨相美人，实在难得一见。
“听听，”不止化妆师难掩惊艳，时悦全程都在磕颜：“我以前觉得你适合走初恋风，现在看来，你的古风妆造也很鲨我！”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江听雾故作娇羞，其实满口承认：“要不下次有机会，我去试试古装剧？“
“可，”时悦简直不能再赞同：“待会儿我就给梁姐说声。”
说话间，她帮忙提着裙摆来到摄影棚内。
“不愧是咱们的女主，”收回和常务的交流，陈导丝毫毫不吝啬赞美：“元老师你看听听，我觉得完全演活了剧本里的云夏。”
……元老师？
江听雾愣了一下。
下意识的，她顺陈导的视线望过去。
摄影机右后方，坐着一个身穿HL冬款最新束腰长裙的女人，她没端任何架子，浑身的气质十分低调谦和。
女人绝艳的相貌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已经六十出头的实际年龄。
不愧是娱乐圈的“不老女神”。
短暂的打量后，江听雾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得不敢再多看。
倒不是紧张面见身为制片人的前辈。
而是根据顾岁欢的普及，这位元秋锦老师……正是顾清辞的母亲。
……这、这这，猝不及防见顾清辞的妈妈，她真的稳不住啊QAQ。
同样，还没来片场，元秋锦就期待和江听雾的这一面。
试镜那天，元秋锦就很欣赏这个小姑娘从头到尾自然不做作的表现。
后来听顾岁欢说，顾家寡王顾清辞还真当了禽兽，腆着老脸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骗到手，元秋锦就有了这个想法。
怕会打扰小姑娘拍戏，一直忍耐到杀青这天，她一早才来了剧组。
结果刚见陈导，这个向来吝啬称赞的人，一提起江听雾，温和的面色满是欣赏。
混娱乐圈几十年，元秋锦还不至于分不清有些话是不是真心。
陈导的这些肯定，元秋锦一眼就能看出，不掺杂任何谄媚的成分。
莫名的，元秋锦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老顾家祖坟显灵，这才让老三拐到这么好的媳妇。
“我觉得，听听比云夏更美，”想到这，她弯了弯唇角：“能签下听听这么有灵气的姑娘，是我们剧组的荣幸。”
比起不苟言笑的陈导，元老师几乎从来没对哪个晚辈，有这么高的评价。
“言之有理，”短暂的怔愣后，陈导附和：“没有谁比听听更适合云夏了。”
元秋锦“嗯”了声，眉目愈发和悦：“我都想签听听当我的御用女主角了。”
江听雾：“……”
这一来一往，听得她简直心惊肉跳。
她……没听错吧？
元老师这话的意思，是对她很认可？
“好了好了，”见谢言枕过来，陈导收回和元秋锦的窃窃低语，“听听，小谢，这场戏你们都很熟了吧？”
等江听雾应声后，谢言枕微微颔首。
接收到场务比的“OK”，陈导点点头。
“好，那咱别的话不说了，”陈导拿起台本，戴上眼镜道：“来，各部门注意——”
“第125场，第一镜action！”
指令一下，江听雾很快收回那些百转千回的思绪，深吸一口气，让情绪陷入云夏的状态里。
这场戏很简单。
台词就两句，镜头主要抓拍两人深情款款的对视。
换好婚服后，闺蜜借口去洗手间，留云夏在大厅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犹豫去换掉婚服，耳畔忽然落下《凤求凰》的古琴名曲。
紧接着，段南一身黑色西装，手捧玫瑰，一步一步从角落靠近。
两人就这样，缩短距离。
其实江听雾最初不太能入戏。
尤其是这首《凤求凰》，把她的思绪拖回在明江公馆琴室的那晚。
那些让她又羞又恼的话，还有那些让她无地自容的撩拨，即刻环绕住她的五感。
江听雾：“……”
一双粉嫩的耳根不由泛红。
因为满脑子都是顾清辞，所以她没法把谢言枕这张脸和段南代入，导致这场戏NG了两次。
“对不起大家，”江听雾有些崩，担心会给元秋锦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道歉：“我的问题，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没关系，”元秋锦只当她看见自己紧张，有些愧疚道：“你可以的，找找状态没问题。”
这和颜悦色的语调，听得助理心头一跳。
……以前夫人再看重晚辈，也不会把喜欢表现得这么明显。
这讨好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听雾是顾家流落在外的千金。
大概是元秋锦的眸色太温柔，短暂的恍神后，江听雾心底的那股慌乱，瞬间平静下来。
“嗯嗯，”她暗自深吸一口气，等心跳调整平稳后，她眸色恳切道：“陈导，我想再试一次。”
“小谢，”陈导看了眼谢言枕，询问道：“你这边准备好了吗？”
谢言枕勾了勾唇，“可以。”
“成，”陈导满意一笑，他重新拿起对讲机：“好咱们第125场第3镜，action！”
有了前两次的失败教训，这次江听雾集中注意力，让自己沉浸剧本的描摹当中。
尤其是段南捧着玫瑰走近，虔诚在她面前单膝下跪，一字一句无比温柔：“夏夏，嫁给我，你愿意吗？”
不知怎的，眼前的人影，忽然变换成顾清辞那张熟悉的俊颜。
男人眉目如画，一字一句，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听听，嫁给我，”他一字一顿，眼神从没离开过她的脸颊：“好吗？”
愣了几秒，江听雾轻笑着软下眉眼。
从高二到大学，长达八年的喜欢，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回答的时候，她的一双清眸，瞬间噙满雾霭：“我愿意。”
替云夏回答段南。
也在替自己，回答顾清辞。
四目对视。
她可以清晰看见，谢言枕那双眸子，掺杂着毫不避讳的情意。
视线定格在这一刻。
男人英俊的眉，满是爱慕；女人秀丽的眼，刻画爱意。
“好，卡！”捕捉到想要捕捉的镜头，陈导满意喊出声；“祝我们《与他热恋到老》剧组，圆满杀青！”
下一秒，耳畔满是“啪啪啪——”的掌声。
元秋锦和陈导，分别捧着海棠花和向日葵，向两人走近。
“听听，你刚才的表演太棒了，”元秋锦把花束递给她：“杀青快乐！”
“谢谢元老师，”江听雾连忙双手接过：“谢谢您的肯定。”
“好，来，”等谢言枕收下花束，陈导连忙道：“摄影师你定一下时，咱们一起来张杀青照。”
“好嘞！”
心里一直藏着期待，好不容易等拍摄结束，谢言枕捧着肖竣买来的那束玫瑰，想要送给心心念念的女孩时，发现她已经和元秋锦离开。
莫名的，他的唇角流出一丝苦笑。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想起之前动用谢氏的势力，他发现附一院神外科的那位顾医生，真正的出身，居然真的是沪圈顶级豪门顾氏的三公子。
他的母亲元秋锦，是这部戏的制片人；大嫂温钦凝，是娱乐圈的神颜女神温钦凝，侄子顾砚沉，更是童星出道的大满贯影帝。
首先从事业方面，比起他，顾家能给江听雾的实在太多。
看着手里九十九朵保加利亚，谢言枕不由得扯了扯唇。
不知什么时候，黑沉的天际，开始飘起了满天的雪花。
明天正是元旦，剧组工作人员为了早点回去跨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收拾摄影棚内贵重的物件。
没一会儿，偌大的片场，只剩谢言枕孤身站在那。
那捧花束，已经打满了雪花，万千没了最开始的艳丽鲜艳。
打了几把游戏，还不见谢言枕回来，肖竣总算察觉不对劲。
他扔下手机，快步折回摄影棚附近。
“言哥……”见他只有一件单薄的西装，夜幕里的身影格外落寞，肖竣连忙把棉衣递过去：“你这是……被拒绝了？”
谢言枕没有回话。
就这样，肖竣陪他一直站着。
寒风吹过，恍惚间，新年的钟声响起。
“……没有，”收回扯向高三的记忆，谢言枕低声一笑：“我连被亲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跟随最后一声倒数，远处的情侣，恰好喊了句“新的一年，我要你永远属于我”。
肖竣动了动唇角，却不知道说什么。
末了，他低声，神色很淡很淡，在这一瞬，仿佛有经年积攒是释怀。
“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属于我。”
作者有话说：
姐姐和婆婆都见了，求婚还会远吗？嘿嘿
今天争取日八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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