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半个月后, 窦云娇被接来窦府小住。
窦云娇快要临盆,不?赶巧的是,前不久她丈夫和几个同僚,都被召去京畿。
这一来一往六个月, 怕是见不?到妻子生产。而夫家此时正有俩兄弟闹分家, 府上鸡飞狗跳。
云娇的婆母为?了让儿妇安心养胎,便?决定先将人送回娘家。等孩子出生, 再将母子接回。
云娇回来, 最高兴的便?是窦洪与兰姨娘。
兰姨娘是最得窦洪宠爱的,有?好东西?时?, 窦洪总记挂着扶风院, 因此没常惹云氏忌妒。
可惜再得恩宠,在兰氏心中, 终究有?个疙瘩——因为?她没有?儿子。
原先府里?, 除了大娘子云如珍, 窦洪还有?三房小妾。马姨娘膝下有?窦平彰,曹姨娘膝下有?窦平琦,人人都有?个儿子做倚靠, 偏她没有?, 这也成了兰氏心魔之一。
不?过这些年过去,两个女儿该嫁的嫁,该议亲的议亲,兰氏已经认命了。
冬去春来, 雪已经化?了。
到?了寒食节这日,白日祭扫回来, 晚上,窦洪办起家宴。
说是家宴, 其实也是践行?宴。因为?等云娇产子之后,儿子也要前往京中述职。
窦洪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出息儿子。他对窦平宴的期望,原只要在进士中排二甲十名之前就够了,毕竟自己当年也只止步于二甲。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儿子能?有?今日这番作为?,不?仅入了翰林,还成为?庶吉士,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今日一家子欢聚,只有?云如珍没来。他不?知那妇人是故意摆脸子还是旁的,让窦洪很不?舒服。
窦洪打发丫鬟再去叫云氏,又与昌叔小声叮嘱:“兰姨娘爱吃烩青蛤,姜汁鱼片,你把这两道菜多盛些,送去后堂屋给她。再送一道鹅梨卷去,给她吃腻了开开胃。”
圆桌上,窦洪叮嘱完,转头与窦云娇道:“你快要临盆,吃食上得万分留意,你素日爱吃的姜辣萝卜可不?准再吃了!”
云娇应是,言笑:“自从我身孕进了九月,父亲日日都要念叨一遍。这话我没听腻,孩子都要听腻了。您呀就勿要担心,扶风院有?姨娘和妹妹帮我看?着,还有?仆婢丫鬟伺候,不?会出差错的!”
窦洪闻言拭泪,看?了眼左手边的云湘:“湘姐儿不?日也要嫁到?范家,偏这范家又不?在江陵,几年回来一次都难说。”
圆桌的北面,父女三人说着话。
南侧,窦姀默默用膳,碗里?还有?弟弟不?断夹来的菜。
窦平宴低声与她说:“小时?候就这样,兰姨娘受宠,父亲待大姐二姐比我要好多了。”
这样的事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云筝每每瞧见都要拈酸弄醋。
这不?,窦云筝本在喂琦哥儿喝粥,听到?这话当即不?满,放下碗:“二姐要嫁去范家,可我也要嫁去吕家。吕家也不?在江陵,怎么爹爹都不?心疼心疼我?”
窦洪笑:“你这丫头,吕家在晋阳,不?就是咱们相邻的州县?哪能?跟你二姐姐比远呢!”
云筝听了还不?满意,又比向圆桌的另一侧:“那弟弟和四妹也要去上京,怎不?见父亲也叮咛一下?”
被云筝这么一指,窦姀显然有?些无措。
而窦平宴却像看?戏般摇头失笑,继续夹菜。
只见窦洪叹口气:“宴哥儿那是要去翰林,爹为?他高兴都来不?及。况且姀姐儿嫁的是咱自家人,哪还怕见不?到?呢?你就别闹腾了,好生坐下,安心吃你的!快成婚之人还如此急躁,免得带坏琦哥儿。”
窦云筝闷闷不?乐地坐下。
夜宴过后,回到?玉京园,窦姀开始收拾要去上京的行?李。
云娇的身孕已经九个多月,时?不?时?泛疼,连走路都变得吃力。她估摸着,临盆应该就在最近几天。
这几日芝兰那儿也没有?动?静,只被窦平彰抬了个通房当,除了偶尔与窦平彰的小妾藤娘起争执外,再没有?旁的事。
窦姀以为?芝兰悔了,曾打发苗巧凤去清风馆问上一问,问芝兰愿不?愿意和她去上京。
但芝兰仍旧拒绝,还是想?留在清风馆。
收拾到?一半,窦姀看?见弟弟进来,问他:“近日二姐还是没有?动?静么?今晚我瞧她一副神?思倦怠的模样,显然有?心事。因为?那男人的死,二姐一直对父亲怨念颇重,她也怨你当初揭穿她的私情,在众人跟前不?给她留颜面”
窦平宴却笑:“我有?时?还真希望她能?有?所?举动?,好结束这场面。”
他的暗哨一直在盯,但窦云湘只待在扶风院不?出门,每日不?是弹琴就是作诗消遣。
甚至连她的丫鬟都很安分,安分到?窦平宴心觉诡谲。可古怪在哪里?,却没人指得出。
夜半时?分,玉京园外乱糟糟一片。脚步匆匆又杂乱,灯笼光不?停晃动?。
窦平宴尚在床上安睡,小年忽来敲门,惊醒姐弟两个。
小年飞快进屋,附到?窦平宴耳边低声说几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安抚住正要起身的窦姀。
帐内无光,他的眸色比夜还要沉:“大姐姐要生了,似有?血崩之状,我把他们都留给你,你先在玉京园待着,断不?可出门,谁来都不?要见!我先去扶风院看?看?。”
窦姀虽料到?云娇即将临盆,却没想?到?这么快,明明今晚上她还跟父亲谈笑自若。
血崩,窦姀惊着,这几日大姐养胎谨慎,连郎中都说脉象安稳。
就怕有?人有?心为?之。
窦姀忙问小年:“现?在扶风院里?都有?谁在?”
“有?主君,兰姨娘,湘姑娘,筝姑娘,大爷和曹姨娘刚赶去。”
除却云如珍,似乎所?有?人都在。
窦姀一听,立马抓住窦平宴的手:“既然大家都在,那我更该去了!你别怕我会被人害,所?有?人都在,大姐姐平日待我不?薄,我不?去自己心也难安。”
思此,窦平宴只好应允,拿件斗篷替她披上,二人匆匆往扶风院去。
扶风院中悲鸣连天,丫鬟们捧入清水,端出来却是一盆盆血水。
庭院火光连天,时?不?时?传来窦洪焦躁的声音:“快去!再找几个稳婆郎中来!给我多多的找!一定要保大姑娘母子平安!”
说话间,忽有?丫鬟惊呼,兰姨娘哭得昏厥过去。
院门外,一个小丫鬟端血水出来,被窦平宴拦住,“里?面情形如何了?”
小丫鬟:“大姑娘血崩不?止,用什?么药都止不?住”
窦姀抬头往院子里?张望,只见窦洪病急乱投医地抓住郎中,让他把能?用的药都用上。
窦云湘坐石凳上一言不?出,窦云筝和窦平彰干站,曹姨娘正将未睡醒的琦哥儿搂在怀里?。
她又问小丫鬟,“郎中可说了,血崩是何缘由?”
此刻,云筝正巧听到?院外的动?静,走出来,不?安道:“郎中说大姐姐脉象相冲,疑似服的两味补药过猛所?致。”
“三姐可知她服过什?么药?”
窦云筝说:“父亲方才问过伺候的丫鬟,睡到?夜半时?候,大姐姐水肿得厉害,四肢撅逆,吃过一碗赤丸方。不?过这药大姐姐曾经也吃过,应该没有?问题。”
“赤丸方?”
窦平宴琢磨,“赤丸中有?茯苓、乌头、半夏、细辛几味。其中乌头”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相冲的那味是乌头,可有?备甘草来解?”
云筝心下不?免惊叹二弟弟还真料事如神?,与郎中说的一模一样。
忙道:“备了备了,送去给大姐姐吞服的药中,郎中还多加了绿豆和生姜!”
乌头,好耳熟的名字。
窦姀疑心,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
不?及她想?起,忽然一声惨烈的哀鸣从屋中升起——
是伺候窦云娇的奶娘,也是这回接生的稳婆,正抱着血泊中的女子嚎啕大哭:“姐儿!姐儿!姐儿快醒醒,孩子头出不?来了!”
与此同时?,伺候窦云娇的丫鬟踉踉跄跄,摔门而出,扑通跪在地上:“主君!大姑娘咽气了!”
庭中人人惊乱,窦洪奔也似得跑到?房门前,竟看?见那只垂落的手,一声悲吼。
窦洪进屋,所?有?人跟着进去。
屋里?点了无数盏烛灯,亮如白昼。窦姀看?见云娇躺的那张床全是血水,怵目惊心。却两眼睁着,死不?瞑目。
这是窦姀见大姐的最后一眼。
晚宴之时?,窦云娇还在跟几个姐妹谈笑风生。她生得极美,又丰腴,说笑时?常常支起白嫩手腕,一只翠绿镯子十分显眼。
而此刻,如此风韵之人却如泡肿的浮尸躺在血泊中。一息一瞬,变化?万千。
屋里?的人不?敢吱声,噤若寒蝉,只有?窦洪沙哑的哭声遍布。
窦姀不?敢再看?,刚转过头,却看?见小年正押着一人过来——此人正是窦云湘。
窦云湘被推到?大姐的血床前。
窦洪看?见被推搡的女儿,登时?怒喝:“宴哥儿,你做什?么!”
窦平宴没说话,紧接着又有?小厮提人进屋。窦姀认得此人,是云湘的丫鬟雪桃。
雪桃被踹了一脚,吃痛跪在地上。
小年走上前,将匕首抵在雪桃的脖子边:“主子问你话,你老实答!你若是乖乖招了,主子饶你一命,最多也就将你发卖掉!可你若敢隐瞒撒谎,那就不?得好死了!”
雪桃畏缩,连忙跪地磕头。
小年便?按窦平宴说的,厉声问:“大姑娘平日吃的药,你家姑娘可有?照看?一二?”
雪桃点头:“有?,兰姨娘怕丫头婆子贪玩,煎药误了时?辰,就叫湘姑娘一同照看?”
窦云湘回头望雪桃,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年又陆续盘问雪桃许多,直到?屋里?众人惊骇,窦洪听不?下去,怒摔了花瓶在云湘脚边。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湘,声线前所?未有?的沉:“是你害死你大姐姐的?害的她一尸两命,死不?瞑目!”
此刻,后屋的兰姨娘也醒来。
赶过来时?,正好听到?房里?动?静,哀恸着,扑到?云娇床边哭嚎好久。
一柱香后,兰氏缓过神?,登时?怒不?可遏。站起身冲来,抬手就给了云湘一巴掌,“混账!你为?何要害我女儿!娇姐儿到?底怎么你了!”
掴掌声响彻云霄,兰姨娘向来温婉,头一次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眼看?兰氏就要掐死云湘,窦洪立马把人拉住。
窦云湘本就细皮嫩肉,如今脸被甩得高高肿起。她冷笑盯着兰氏,“难道只有?姐姐是姨娘的女儿,我就不?是?我曾经还真想?过无数回,若是姐姐死去,姨娘能?悲痛到?何等模样?如今才真真见到?了。”
兰姨娘哭得撕心裂肺,窦洪断然向女儿喝道:“你疯了!娇儿可是你亲姐姐!”
“亲姐姐又如何?”
窦云湘忽然扯开小厮的手,从衣领里?掏出个木块。陈旧的木块用细绳绑着,系在她脖颈上,上面刻着“锁魂”二字。
她垂眸抚摸木块,问窦洪:“爹爹可知这是什?么吗?”
“这是沉水香木。”
窦云湘看?向窦洪和他怀中的兰氏,突然两眼空洞地笑:“有?一年姐姐病了,一个邪门歪道的术士告诉姨娘,姐姐的病是由我而起。是我身上的小鬼,冲撞了姐姐身上的大鬼。术士就给了姨娘一块沉水香木,告诉姨娘,这块木头可以锁精魂。姨娘为?了保姐姐平安,就让我把沉水香系在脖子上,不?能?让任何人看?见。那时?,我不?过才五岁!”
屋子里?屏息凝气,窦姀听得惊骇。
此刻,窦云湘却突然回头看?她:“姀妹妹,你以为?我不?懂你么?被人构陷的滋味我也尝过,只不?过这种滋味一直埋在我心头罢了!我跟你一样,都恨那些道士,可我最该恨的,就是姨娘!”
窦云湘悲哭着,死死盯向兰氏:“我不?恨姐姐,我只恨你!是你向父亲献言,活活打死了戎北!我那么相求,你们都不?肯听!明明都是你的女儿,你还想?让我的命养姐姐的命!如今姐姐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痛不?欲生!”
“够了!”
窦洪大喝,忙招呼昌叔:“二姑娘疯了,快给她关回去!找郎中看?病!”
一场闹剧,在窦洪最终的怒声里?截止。
各人都被送回了院落,而兰姨娘却再次因为?云娇的死哭昏过去。窦洪请遍郎中给兰氏看?病,以及窦云湘的心狂。
深夜,窦姀头一次因为?别人而失眠。
她忘不?掉云湘从怀里?掏出的那块沉水香木,眼前不?免浮起自己做的一场梦,梦中是燎燎大火,而窦云湘正身陷其中,任火烧毁也不?呼救。
她想?得正出神?,窦平宴从屋外进来,坐上床,“阿姐还没睡吗?”
窦姀摇摇头,望着宝相花的幔帐:“想?想?还真是吓人。”
她没说什?么吓人,但窦平宴却心知肚明。他上榻揽住她,轻声说道:“兰姨娘此人与祖母真是像,同样对邪门歪道深信不?疑。二姐碰上她,也算可怜,还被养的这么心术不?正。”
窦姀:“是啊,以前我看?二姐,也艳羡过她得父亲宠爱,什?么好东西?没有?。父亲重视大姐和二姐,连请来教诗书的夫子都是最好的。二姐如今走的这步棋,可谓狠毒至极了。”
听她这么一说,窦平宴不?禁想?起两人的小时?候。
那时?窦洪每天被衙门的事绊住,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心思也大多在兰氏母女身上。
幼年的他吃过各种苦,但父亲从来看?不?见。以至于到?后头,窦平宴也不?愿意跟他提起。而唯一见过他苦难,与他携手走过的,只有?窦姀一个人。
其实他与窦云湘在某些面上,也是同样病态之人。只不?过他好歹有?阿姐,病得才没云湘那么重,心底尚存着本能?的善意。
窦云娇的丧事是在家中办的,后来遗骨被送到?她的婆家埋葬。一起埋下的,还有?云娇腹中死去的胎儿。
而云娇死后的头七,也就是下葬当日,窦云湘撞墙身亡。
窦云湘的死,使原本就悲痛的窦洪雪上加霜,一厥不?起,在榻上修养多日。
今日,窦姀正好去侍奉父亲。
窦洪的脸色比之前要颓废许多,两鬓也多生了些白发。窦姀小心翼翼服侍他吃药后,窦洪突然拉住她的手,两泪纵横,说了许多。
窦姀默默听他讲述年轻时?的事,当初如何从穷乡僻囊出来,远赴京城科举,如何仕宦,又是如何遇上云家,得云家相帮。
提到?云如珍时?,窦洪的唇明显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愿再提。
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人端药进来。
此人也穿一身白衣,消去往日雍容,变得素静不?少。窦姀立马起身,给大娘子让了座。
而当云如珍放下药,坐到?窦洪床前时?,他冷冷哼了声,别过头:“你来做什?么?”
云氏抬手挥退了窦姀,朝那人打量,“我自是来笑话你的,当初你把瓶翠卖到?勾栏去,如今也遭报应了吧!瞧你今日这样,两个最爱的女儿相继死去,连你喜欢的兰儿也病了,如今你可不?比我惨?”
这话放在往日,窦洪一定会跟云氏吵起来。
然而现?在的他好像看?破红尘,再也生不?起气来,只抿住唇不?说话。
云氏心头忽然酸起,也不?知为?何而酸。明明是厌透了的人,瞧他如今行?将就木,不?复当年风采,心里?反倒不?好受。
她也不?说话,开始捣腾碗里?的药,轻轻吹:“你不?是说要报复我么?你若还想?报复我,就快些好起,免得我又豢养几个面首,让你窦家多几个子嗣”
窦洪一听,突然恶狠狠瞪她:“你敢!”
云如珍终于笑了,不?再看?他,“敢不?敢不?是我口头怎么说,而是做了后才知晓。”
窦姀和弟弟离开窦家的这日,正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此次离开,她带上苗巧凤,与梨香院的几个丫头。
在家门口与窦府众人辞别后,窦姀登上马车。与此同时?,几个小厮也拿东西?塞入马车里?。
窦姀着眼一瞧,发现?这些都是纸灯——细细的竹柄,灯笼有?茶白的、鹅黄的、淡粉的、青碧的颜色繁多,但这些纸面却都是空着的,没有?题字,也没有?作画。
不?久后,窦平宴登上马车。
马车徐徐驶动?,窦姀忍不?住问他:“咱们带这些东西?上路做什?么?美则美矣,但行?路周折,免不?了要受损的。”
他不?直答,眼眸却晶亮,“阿姐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端午?”
窦平宴点头,抚摸她的脸,认真道:“是了。等晚上行?到?城郊,我们就去河边题字放纸灯吧?你当初欠我的,如今补上。”
“欠你的?”窦姀发疑,“我何时?欠你了?”
提起这事,他就有?点不?高兴。抱住她闷闷道,“都不?记得了?那年你为?了气我,把我们做的纸灯全烧了。我至今都还记得你当时?有?多淡漠,现?在心里?过不?去”
窦平宴说完,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下。
窦姀呼痛,登时?推开他:“你能?不?能?别老咬我,我这脖子得被你咬废掉!”
话音落下,她就被揽入一个怀抱。
那人替她揉脖子,毫无悔改地笑:“谁让你老是负我呢?我每每气不?过,只能?咬你解恨了阿姐若恨我,也可以咬我。”
说罢,他还真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不?过你要轻些,咬重我可没了。你就像我咬你那般,都是抓好力道来的。”
窦姀瞪一眼,真是懒得理这种无赖。
果然,就像窦平宴算的那般,马车行?驶到?郊外时?,已经入夜了。
窦平宴拉她下车,在河边找了处平整的石块,将纸灯放上。
她看?弟弟光铺纸灯,也没拿笔墨。正想?打笑他是不?是忘带了,转头窦平宴鼓掌,小年就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窦姀打着灯笼,远远看?见,小年手里?拿的,好像还真是笔墨与砚台。
窦平宴捧了点河水放入砚中,开始磨墨。磨好后笔尖一蘸,递给窦姀:“写吧。”
“写什?么?”
窦平宴恨恨捏她的脸,“当然是写我们昔年所?写的!”
他不?再多说,干脆握起她的手,在那彩纸上一笔又一笔,写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游遍九衢灯火夜,归来月挂海棠前”
窦姀惊奇地发现?,这些诗都是他们从前写过的。他竟还记得,又原般原样抓她写了一回。
最后写完,他收好笔墨,一手提着这些纸灯,拉她走到?河边。
两人把纸灯一盏接一盏的放入河中。
任其漂泊。
月色下,窦姀瞧着河中斑驳的流光,潺潺到?天际。
忆起不?知何年何月他说的,我和阿姐执手写的,灯漂去天际,咱们必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呢。
初夏又快到?了,晚风轻醉拂面。
窦平宴盯看?两人的灯会漂到?何处,衣袖下,将她的手牵得很紧。
就像回到?了当初,他们只有?彼此。
如两只蜉蝣,只在世间的某一隅。
或许是不?见天日的小屋,或许是假山昏暗的洞里?,也或许是烧火的灶台边、灌木丛生的湖鱼池,都是偌大窦府的某一隅。
而小时?候的他们,就在这一隅中相依为?命,相望相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