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秦姝落听见这两个字都想笑, 她今时今日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吗?她此时此刻所面对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报应吗!
她忽然觉得萧洵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无非就是烂命一条,左不过是给宋钰陪葬罢了。
她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这是她欠宋钰的。
她如今回想, 只觉得从前委曲求全的想法是多么的面目可憎啊。
如果委曲求全的后果就是她的爱人死于非命,那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也省得一直因为她, 让大家都为难。
她甚至都不用猜想,就知道表姐这些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她既是自己的表姐, 更是宋钰的嫂嫂, 如今宋钰身亡,即便宋家再是宽宏大量, 她夹杂在中间,也必定受了不少委屈。
可她怀着孕戴着孝来了盛京城,她还是笑着送自己出嫁, 从未责怪过自己半分, 直至此刻还在这儿安慰自己。
而她呢?
她都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还在让表姐惶恐, 让父亲母亲担忧后怕。
是她,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连累了他们所有人。
她看着萧洵, “你还想怎么罚我?”
“嗯?”
她挺直脊背,不再后退,甚至一双早就哭红哭肿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萧洵, 质问道:“你还要让我如何?”
“家破人亡吗?还是以死谢罪?”秦姝落逼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 却让萧洵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往日的温良和善此刻都消失不见,秦姝落平静的面容中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疯狂感……
萧洵心神一紧, 他刚想开口, 又听她嗤笑道:“萧洵,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笑……是你先辱我弃我, 也是你回头逼我嫁给你,还是你恬不知耻地求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她看着众人,疯狂大笑。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竟是盼着我会爱上你……”
“哈哈哈哈哈哈——”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求我爱你……”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洵,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完全不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沈陵川一直守在屋外,此时此刻心弦也是一下就崩紧了。
秦姝落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觉得自己大抵也是疯了。把别人的真心拿出来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过这很正常,和萧洵这种疯子呆久了,不疯才怪。
而且萧洵这种人哪里会有真心,有也是笑话。
这就是报应!
哈哈哈哈哈哈!
报应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一次萧洵真的气急了眼。
他掐着秦姝落的脖子,眸中寒霜四起,动作粗暴得像匹饿狼,“把你的话收回去……”
“秦姝落!”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都在颤,秦姝落被掐得脸通红,凤冠掉在地上,几乎快要喘过不过气来了。
“殿下!使不得啊!”冯春颤着手可又不敢扒拉萧洵!只能劝道。
见劝阻无用,又转头看向秦姝落,“太子妃,你快求饶吧!快求饶啊!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范南汐也哀求道:“阿落,别逞强了!阿落!”
可她依旧在笑着,涨红了的脸已经快让她缺氧失去意识了,口中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憋出几个字,却是道:“萧洵……不会有人爱你的……至少我不会……”
“太子妃!”冯春几乎是当场就要被吓得晕厥过去!
“你少说两句吧!”
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犟啊!
“我……不……”秦姝落话还没说完,呼吸已经越发微弱……
还是沈陵川最终看不过眼,直接动手,卸下萧洵的力道才将人救下。
萧洵看着她、又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脊背都在发颤,他真的是气疯了,方才竟真的想掐死她……
“你为了他,激怒我,一心求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地颤抖。
萧洵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害怕,也会颤抖。
秦姝落好不容易能呼吸了,煞白着一张脸,笑得疯魔,“怎么不掐死我?不是要罚我吗?杀了我,这一切便都如你的意了……”
“秦姝落!”
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和后怕几乎是瞬间涌上萧洵的心头,他大抵是知道那个男人在秦姝落心中有些许分量的,可他竟不知居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杀了我啊!”
可秦姝落根本不再惧怕他,她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无所挂念就无所惧怕……今时今日的她,若是不能给宋钰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她就再也难有这样的勇气了。
萧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后怕,一把推开秦姝落,哑声道:“疯子……”
秦姝落被甩到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她低笑道:“是啊,我是疯子。被你给逼疯的……”
已经疯到这一步了,还能等着她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不过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秦姝落看着那灰白的墙,上面贴满了喜字。
今夜过后,秦家究竟是未来的国丈之家还是罪臣,已经不言而喻。
爹,娘……
女儿不孝……
只见她下一秒便推开身旁的婢女,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
鲜血红彤彤的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萧洵原是准备离开,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他一回头,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额角染血,然后从墙边滑落,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冻了一般。
“阿落……”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心脏停止跳动的模样。
秦姝落眼眸迷离,她颤声道:“萧洵,不用你来罚我,我自己会惩罚……我自己……”
她的呼吸都有些时断时续的,她看着众人,疼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依旧嘶哑着嗓子道:“我已嫁为萧家妇……所作所为,皆是我一人之过,与秦家没有半点干系。”
萧洵的手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掐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血,好多的血,就像是那年哥哥被野兽围困,撕碎咬烂,整个猎场到处都是鲜血一样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僵直地立在原地,却不敢动弹。
秦姝落看着他,眼底也只剩下了悔恨。
“早知今日,那日竹林,我就不该救你……”
她后悔了……
秦姝落的眸光透过萧洵看向远处。
她隐约想起那日竹林,她本是想去接表姐和宋钰的,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秦姝落额角的血和着泪,流了一脸。
她这一生从未如此后悔过当日的所作所为,要是那时的她不懦弱,要是那时她不害怕事后被牵连,是不是以父亲的能耐一样可以保住秦家,是不是就算进监牢蹲大狱,宋钰起码还会活着……
她握着手上的镯子……
她可以做一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可以做一个失约的负心汉,可她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宋钰于她不仅仅是一个爱人那么简单,当初他单枪匹马跑回盛京城求娶,给足了她希望和面子,那时候,他就已经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
他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恩人,他救赎过她,给过她希望。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再跟一个弑她恩人的人在一起。
此生,绝不原谅。
这也算是她对宋钰最后的承诺。
如今,她下去陪他,将这一切终结,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
耳边吵吵嚷嚷,混乱的一切,表姐的哭声,丫鬟们的尖叫,太医匆匆而来的步伐,在秦姝落的眼中都好似浮光片羽一般。
飘渺间,好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又来了。
他高高扬起马蹄,伸出手,笑道:“阿落,我来接你了。”
秦姝落唇角轻扬,无声地应道:“好。”
然后便闭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萧洵看着众人将她抬走医治,房间里忽然一下就空旷了起来。
他看着墙壁上的那滩血迹,几近失神地跪倒在地上,浑身发软。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没想过逼她至此的……
他只是……他只是说气话……
他明明从来都舍不得真的伤她一分一毫……
不爱也没关系……
倘若她能好好的……他可以等她忘记那个人……
可是……可是……
她说她后悔了……
她后悔救他了。
萧洵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不敢闭上眼,他害怕他一闭上眼,就是方才她那双后悔的眼睛。
她眼中的悔恨足以将他淹没,让他感到窒息,几乎要寻不到生路。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在携手拜天地,祈福佑万民。
“为什么……”
萧洵跪在地上,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明白。
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婚夫妇。
为什么啊……
第42章 新婚过后,原是该太子妃面见众人、接管府邸事宜的日子。
新婚过后, 原是该太子妃面见众人、接管府邸事宜的日子。
谁不想见见这位东宫未来的主人。
各家命妇、小姐都等着这一遭呢。
可如今这场景,秦姝落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 自然是见不了人。
萧洵以秦姝落体弱为由,取消了东宫面见之仪。同时还禁止所有人外传昨夜的事, 违令者斩,可这样大的事儿又怎么是轻易瞒得住的, 毕竟太子妃不出面可是事实。
有心者早就估摸出了内里的真相。
加之有人故意煽风点火, 不过一夜之间, 满盛京城里,太子妃新婚之夜自戕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平南王妃听见这事儿是最震惊的, 手中的佛珠直接断了线,落了一地。
她痴痴地叹道:“太像了……太像了……”
怎会有如此相同的命运,就好像是在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又走入这牢笼一般。
她跌坐在蒲团之上, 喃喃自语。
这盛京城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 让每一个厌恶这里的女子最后都只能选择香消玉殒的方式来反抗。
无一例外。
赵如春也躲在家中, 不敢出门。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是自己毁了好友的婚事, 她更害怕要是秦姝落真出了事,她便是罪责难逃。
秦家也有所耳闻,秦敬方原本是打算这几日就递交辞呈的, 可此风一出, 他便略有迟疑,阿落不喜太子, 他们是知道的, 但一旦这新婚之夜自戕的名声坐实,那可不是小事, 甚至要连累满门抄斩。
魏粱雨也拧着眉,一大早就听管家带来这样的消息,不免面色都难看了几分。
她冷声道:“此事尚不知真假,若有人向你们打听消息,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
“是。”管家连同其他的下人道。
等他们都散了,魏粱雨看着自己的丈夫,长叹一口气。
她说是说着不知真假,可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魏粱雨蹙着眉,手边的钗环胡乱扔做一堆。
她问秦敬方道:“这孩子……性子也倔,会闹到这种地步,势必是知道了些什么,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又不能真的跑去太子府看她,否则不就不打自招,坐实了这传言。
魏粱雨抚着额头,头疼得厉害。
秦敬方也抽着旱烟,狠狠地叭了两口,然后吐出,烟雾就在他脸上环绕,隐隐绰绰。
他静默良久,道:“此事发酵至今,除了取消命妇仪制,未曾听说太子有何动向……想必是不曾深究。”
只要太子不深究,阿落便性命无忧,想来宫中的太医也会尽心医治……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魏粱雨揉按着眉心,“三日之后就是归宁了,到时候定是瞒不过去……阿落这孩子,本就受了不少人的冷眼。”
秦敬方抖了抖烟槽,想了想,问道:“昨日,西南总督是不是也给咱们家送了贺礼?”
“好似是有这么回事。”魏粱雨想了想道。
“西南盐矿无数,可这些年所缴纳的盐税却不过往年的三分之一,太子一直想彻查此地,先后派了好几波人前去,都未有进展,也不过是几个月前,沈陵川仗着他父亲的势才勉强查出了些头目,这才叫他投鼠忌器,想要讨好太子一脉。”秦敬方一边抿着烟,一边分析道。
魏粱雨平素里虽不爱管他官场上的事儿却也不是个傻的,眼下丈夫同自己分析这么多,摆明了心中是有了打算。
“敬方……你这是想……”
秦敬方吸完最后一口烟,敲了敲烟槽,将里头的灰烬都抖落出来,淡声道:“西南多山石,土匪集聚,蛮夷未开,沈陵川能查出盐矿出产数目不对,已经是沾了他父亲的光,再想往下查,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可不够。”
巡按御史不够,那谁够?
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够不够?
魏粱雨心有猜测却不敢开口。
秦敬方续道:“陛下和太子也一直想寻合适的人选再查盐案。可李玉坤却以眼下大战方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朝廷也经不起折腾为由,多次推脱拒绝。”
“敬方……”魏粱雨难受地唤道。
他缓缓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叹道:“先前我一直不满太子的所作所为,也不愿意辅佐于他,这三年凡遇事也是能推则推,推脱不过便敷衍了事,只求明哲保身……可如今,阿落,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可我不想你搅和得那么深……”魏粱雨心底不忍道。
当初,秦敬方借着女儿受辱一事开始韬光养晦,她也是支持的,萧家和李家迟早要有一个结局,可他们这些外人却不想也跟着深陷泥潭,最后神仙打架,泥人遭殃。
秦敬方看着自己的妻子,眼底充满了柔软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烟斗,走到她身侧,然后从梳妆台上挑了一支红玉玫瑰簪子,缓缓替她簪上。
他看着镜中的面容,魏粱雨的脸上也逐渐染上了皱纹,可他依旧记得那年他初得探花郎,妻子同一众少女站在茶楼上,然后一箭射穿自己官帽的模样。
那时年少,性子骄矜又带些清高,分明对她一见钟情,可又听闻她出身武将世家,家世显赫而不敢上门求娶。
若不是后来,魏家父兄战死,家族败落,又岂会有他如今得偿所愿,妻女双全的好日子。
他把手放在妻子的肩上,轻声道:“这盛京城里,敬的无非是一个‘权’字,咱们比不过天家,难不成还真怕了别人?”
“权”之一字,魏粱雨比别人体会更深,她回握着秦敬方的手,分明知道自阿落与太子纠缠的那一刻起,他们便都没有了退路,却一直妄想着能独善其身,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秦敬方眸光坚定道:“粱雨,只要我还在这官场一日,阿落便会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一日。便是她犯了再大的错,便是太子要动她,也要闲掂量掂量我秦家的位置,就是苦了你……”
人到中年,还要跟着他担惊受怕。
秦敬方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妻子的愧疚。
“方哥……”魏粱雨心中五味杂陈。
她亲眼看着秦敬方点燃了那封辞呈,便知晓丈夫所做的决定,是谁也动弹不了了。
*
如意茶馆内。
一女子抿着清茶,看着窗外渐渐暖起来的天气,心情颇好。
林诗妍来的时候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摇摇头,缓身坐下,道:“你倒是胆子大得很,你就不怕太子查出是你从中作梗,对你不客气。”
李秀莲挑眉,“你以为他查不出?可查出来了又如何?我又不曾捏造谎言,不过是几个婆子刚巧喜欢碎嘴,又刚巧叫秦姝落听见了,往后的事儿可与我无关。”
太子妃新婚之夜自戕,就算是萧洵再想保她,朝臣们的奏折也够她喝一壶的。
届时,管她是生是死,多的是法子让她将这太子妃之位让出来。
李秀莲浅啜一口茶汤,面色红润,只觉今日天气都格外天朗气清。
林诗妍白了她一眼,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秦姝落虽如你所愿与太子生了隔阂,可你别忘了,她这婚事是太子亲自求娶,就算是她肯退位让贤,太子也未必愿意放手。而且,今早我父亲还得了消息,秦敬方自请去西南查盐税案。”
闻言,李秀莲看着林诗妍,面色一凝,“这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想插手西南盐案。”
林诗妍听她这么说,抿了抿唇。
李秀莲眉头紧皱,然后又细细打量着林诗妍,按说她俩关系算不得太好,尤其是她父亲身居首辅,而林秋山是次辅,分明只要她李家倒台,林家便能更进一步。
可这林诗妍却次次都帮着自己,她眼眸微眯,道:“你究竟为何这般好心帮我?”
林诗妍不欲多言,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你哥当初救过我,便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然后戴上帷帽便离开了。
徒留李秀莲琢磨不透。
*
外头传得再厉害。
太子府邸也依旧一片宁静。
撞坏的家具早就换了新的,染血的墙壁也被洗刷干净,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如果不是秦姝落至今还躺在床榻上未醒的话。
碧书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她守在床边,眼角湿润,却片刻也不敢离开。
明日就是归宁的日子了,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定会担心的。
太医早晨便来看过脉,说是姑娘一心求死,用力过猛,恐怕伤了颅内,这才迟迟不醒,药也喂不进去。
太子倒是来过几回,但每每只是夜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又离开了。
表姑娘倒是常来,挺着肚子也守在姑娘身边,可这几日经历得实在太过凶险,又劳累不堪,身体实在受不住,也病倒了。
碧书看着姑娘头上的白布,心底说不出的苦,倘若姑娘当初嫁给了宋小公子该有多好,现在也不至于天人永隔了。
更不至于,姑娘也这样自苦。
她一边给秦姝落擦擦手,暖暖身子,一边哽咽着,听桃息说,这些时日外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老爷还自请去西南为官……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姑娘要是再不醒,恐怕要赶不上送老爷出城的日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姝落躺在床上,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萧洵好不容易忙完朝事赶来,自前日大婚,闹出这等丑事,连父皇都惊动了,甚至有不少大臣上书要追究秦家教女无方之过。
有大臣言辞激烈道:“太子妃身为未来国母,身体发肤绝非一人之所有,而是天下万民之共有。如此女子,为天下做出这等不恭不敬之表率,岂非万民之祸。”
“听闻太子妃未出阁之前就有刻薄不详之名,如今看来倒真是应验了!”
“太子妃未出阁之前已然定亲,却又遭宋家退亲,想来宋家也是看出了这女子的不详之身!我大庸虽民风开放,不盲从迷信,却也容不得这等一而再再而三祸乱生事之人!还请太子殿下休妻另娶!”
“孙大人说的是!”
“臣等恳请殿下休妻另娶!”
朝臣请奏之声响彻整个御书房的上空。
萧洵都有些记不清他是如何从宫里回来的了。
他厉声道:“孤已经说过了,太子妃只是体弱,并无不敬不孝之行,也不曾伤己发肤,诸位大人可莫要听信坊间谣言。”
可他越是偏袒,底下便有人越是来劲。
“太子爱惜新婚妻子之心,臣可以理解,可太子绝不该包庇一个刻薄不详之人!如此空有妲己祸国之嫌!”
“是啊!太子切不可包庇这等祸国殃民之女子!”
萧洵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只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他忍不住用力握紧拳头,手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才意识到伤口又裂开了。
萧洵实在是失了耐性,再这样和御史台还有礼部的这些人纠缠下去,秦姝落的名声只会越发难听。
今日刻薄不详,明日妲己祸国,往后便真要成妖后了。
届时他便真要受这些人威胁,不废除秦姝落便无法善了。
他开口道:“御史台孙楚威、李宁德听信谗言,着令去其官服,杖三十,用力打!”
他的声音冷若寒霜,但凡是有些许眼色的人都知道萧洵已然动怒了。
永嘉帝旋着手上的扳指,并不曾阻止。他的儿子如果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将来怎么在李家的手下保住着江山。
可偏偏萧洵越是动怒要严惩这几个带头闹事的官员,请旨废除太子妃的声音却越演越烈。
“殿下已然被这秦家女狐媚惑主了!臣等恳请陛下做主!”
御书房内跪了一地的朝臣。团结一致,仿佛不逼到萧洵让步绝不罢休,若说背后没有人指使,真是天都不肯信。
萧洵狠狠地磨着后槽牙,这些人得了点李家的好处就敢逼他做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正要再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回陛下,刑部左侍郎秦敬方大人求见。”朱公公小声道。
顿时御书房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寂静了一瞬。
永嘉帝挑眉,“宣。”
只见秦敬方一身官袍,脊背微弯缓步前进,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诸位大人。”
“起来吧。”永嘉帝朗声道。
书房里不少大臣都看向秦敬方,尤其是李宁德,这档口他亲自前来,谁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可即便他是刑部左侍郎,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女儿不是王子!这责罚免不了!
有人便开口奚落道:“秦大人若是为太子妃求情,老臣劝你还是免开尊口,否则此事可大可小,秦大人你教女之过也在责难逃!”
闻言,秦敬方微微一笑,道:“微臣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如今冬月里,天寒地冻的,我女儿素来体弱,这两日大婚过于操劳,不过是小病几日,得太子体恤,老臣也深感欣慰,怎的在诸位大人口中竟成了教女无方这样的大罪!”
“秦敬方你少装蒜!若不是你急着像保你女儿,保你秦家!怎么会一大早就来御书房!还不是怕我们告御状!”
“郑大人又说笑了,你都能来御书房为陛下分忧,微臣自然也是有公务要谈。”秦敬方转头道,“回陛下,微臣今日前来,是寻好了可去西南彻查盐税一案的人选!”
“哦?”永嘉帝眼睛亮了亮,这可比什么太子妃究竟是体弱还是自戕更让他感兴趣。
“是谁啊?”永嘉帝问道。
秦敬方跪地,认真道:“微臣自请去西南查案!”
此言一出,御书房原本还纷纷扰扰的声音瞬间沉寂了。
好几位御史台的大人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还是没有说。
彻查西南盐案一事,朝廷已经搁置许久,只因西南一地,不仅是蛮荒之地这么简单,还有各部落的纷争,一旦处置不当便容易生出器械斗争,前些年更多的是在赴任路上就丧命的朝廷官员,是以此地一直是朝廷的心病。
如今正是国库空虚之际,若能彻查西南一带,收足盐税,不止朝廷,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萧洵回到府邸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若不是秦敬方主动请缨提及西南盐税一案,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过去,恐怕御史台在李家的撺掇下,他便真要保不住秦姝落了。
此时与李家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月色之下,萧洵眼底一片青黑,这几日他也是彻夜未眠。
他在秦姝落的床边轻轻放了一支红梅,还染着夜雪的气息。
萧洵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舌尖凄苦道:“你倒是轻松了,给他一个死人守孝,留我在这儿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握着她的手,声音里有些怨恨又莫名有些委屈。
“秦姝落,你才是真狠心。”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忍不住用手指描摹着她的轮廓,明明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值得吗?搭上你自己,再搭上你的父亲……”
“你就这么爱他吗?”他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丝哽咽。
“那我呢?那些日子,你就没有一刻也是爱上了我的吗?”
“你什么时候才会也为我这样做呢?”
也只有在这没人的时刻,他才敢问出这些话。
萧洵低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秦姝落的手中,就好似她在抚摸着自己一般。
明明他已经知错就改了,为什么结局还是不尽如人意……
“秦姝落……你醒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萧洵说话算话。”
“阿落,醒醒吧,你再不醒,我便让黑甲卫掘了那个人的坟,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姝落……”
第43章 秦姝落这一昏睡便是七天七夜。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她做了一
秦姝落这一昏睡便是七天七夜。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 她做了一个很朦胧的梦。
梦里有宋钰,有父亲母亲,还有表姐他们。
就在江城的地界上, 她一身红袍正和宋钰拜堂成亲。
她是那样的羞涩又欢喜,隔着喜帕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忍不住悄咪咪地去看宋钰,一时不察险些被门槛绊倒, 好在宋钰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她。
秦姝落被宋钰搂在怀中, 喜帕顺势跌落, 她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依旧是那个俊朗地少年郎。
他笑眼弯弯道:“小心点。”
秦姝落面色羞红, 刚要开口,可一眨眼眼前的人容貌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本是欢喜雀跃的亲朋好友也如傀儡一般。
就连满屋的喜字红绸也是一瞬间变成黑白灵堂的模样,阴森可怖。
秦姝落脸色骤变, “噌”地推开眼前人, 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道:“怎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吗?”
她吓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做梦都不放过她!
为什么!
“你就不怕我掘了他的坟吗?”
“为了一个男人搭上你秦家满门, 真的值得吗?”
“阿落……”
他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就像是来自地府的召唤。秦姝落便是想捂住耳朵不听也堵不住。
她想发疯想尖叫, 想让眼前这一切消失,通通都消失!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 无处发声, 她在恐怖的灵堂里走了许久许久,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才彻底晕厥过去。
当她真正醒来的时候, 秦敬方都已经启程去西南了。
甚至连归宁那天,都以体弱为由推迟了。
盛京城的正月里, 跨过太子大婚,又迎来了元宵节。
外头热闹繁华。
太子府邸却寂寂无声。
屋里的炭火倒是烧得正暖。
萧洵将公文搬到了房间里来,这几日好不容易借秦敬方稳住了御史台那群饿狼,这才得闲松了口气。
他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伸了伸懒腰,然后坐在床边,拿帕子给秦姝落擦了擦脸。
他做得那样仔细,那样认真,握着秦姝落的手,给她的每一根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他每日都是如此,一边给秦姝落擦身子,一边还会同她说话,有时说说朝政,有时讲讲外面的梅花开新芽了,也曾威逼利诱过,用尽无数狠话威胁。
大声斥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将你交出去,仅你自戕之罪就足以让你父母通通陪葬!”
“秦姝落,你再不醒过来,我便杀了所有与你有关之人,你别忘了,你表姐还在我手上,她还怀着孩子!”
“秦姝落!”
可任他再怎么威胁,甚至是破口大骂,眼前的人躺在床上,只要紧闭双眼,这世上的一切便都与她无关。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也有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也有权势无法抵达的地方。
任他寻来天底下最好的太医,用上最好的药,也不过是能保她身体不腐坏,根本无法让她醒来。
他也终于学会了退一步讲:“阿落,你可以睡,可你要看准时间哦,睡够了,就醒过来吧,外头,好热闹。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
那年端午,她在人群之中哈哈大笑,萧洵至今还记得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可她还是没有半点要苏醒的痕迹。
萧洵便静坐在床边,端详着她清瘦的面容。
已经是第六天了。
太医说,如果再不醒……她便真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无法自控地将头埋在秦姝落的肩颈处,感受着她身上微弱的呼吸,他不免觉得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刻薄。
凡是他想留住的,总是想办法从他身边夺去,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他闭着眼睛,嗓音嘶哑,“阿落……你何其残忍……”
自新婚长眠,让他在最快乐的时刻如坠冰渊,给他致命的一击。
“你说你究竟是在报复谁……”
他哽咽着,只觉得这几日的痛苦和绝望超越了他过往无数的时光。
“你再不醒,我……我……”
他迟疑了好几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威逼利诱对一个躺在床上一心求死的病人,是一点用都没有。
眼眶一阵湿润,萧洵无法自控地蹭着她的肌肤,泪水打湿在她的脸侧,他在哀求:“阿落,醒醒吧……算我……求你了……”
这个往日里只会以权势逼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竟是开口用出了“求”这个字。
门外,端着饭菜正准备进来的碧书也是愣在了原地,可转念一想,又只觉讽刺,他的哀求有什么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不是他。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又端着饭菜出去了。
任萧洵一人在屋里守着秦姝落。
他紧紧地将秦姝落拥在自己怀里,似乎是害怕这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道别。
“阿落……”
“秦姝落……”
他一遍遍地呼喊着,轻若呢喃。
“秦姝落……”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之说,此刻他该去何处找寻她的魂魄?
他躺在她的身侧失声痛哭,甚至哭声越来越大。
就像是幼时哥哥说要去给他猎来最好的猎物,可最后却葬身猛兽腹中一般。
就像母亲也说只是睡一会儿,最后却长睡不起一样。
就像姐姐说,只是离开一会儿,最后却远嫁西北再也不回来。
他们都是这样,说话不算数。
一个个都骗他,最后离他而去。
萧洵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要将人捏碎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才能让她永远不离开自己一样。
他哭红了眼,甚至开始想,也好,也好。
秦姝落,你就这样躺一辈子,你便永远只能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如此,也算是长相厮守。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要把人留下,要将人彻底禁锢。
哭声也不再压抑着,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嘤咛声。
“疼……”秦姝落无意识地吐出这个字。
萧洵惊得猛地抬起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可她还是紧闭双眼,仿佛方才的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一般。
萧洵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实很疼,不似是做梦。
“阿落,你醒了!”
秦姝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灵堂一般的场景忽然变得鲜红起来。
好似又回到了和宋钰的那场大婚。
眼前的男子眼角还挂着泪,猛地就扑上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声音哽咽得控制不住。
她隐约想起,好像就是这道声音将她的好梦吵醒了。
“疼……”
她再一次嘶哑着嗓子道。
萧洵立马松开手,指尖都在发颤,他脸上还挂着泪珠,才想起什么一般,便立即向外喊道:“宣太医!太子妃醒了!”
他擦了擦泪,然后将秦姝落扶起来坐着,躺了这些时日,她身上更是瘦得硌手。
外头的人听见了,也是立马去请太医,幸而这几日太医常驻太子府,冯春没多久就带着人赶了进来,碧书和范南汐也紧随其后。
萧洵在秦姝落身旁正襟危坐着。
见太医来了,才起身让出位置。
“见过太子殿下。”张太医道。
“不用这些虚礼了,赶紧给太子妃把脉。”萧洵冷声道。
“是。”只见太医小心翼翼地拿出脉枕,然后将秦姝落的手放在上面,盖上帕子,开始把脉。
张太医给秦姝落把过脉之后,也瞪大了那双本就不大,还因为苍老而更眯起来显小的小眼睛,“这可真真是奇迹啊。”他激动道。
“恭喜殿下,贺喜太子妃,太子妃脑内的淤血已消,今后只需好生调养,便可康复。”
萧洵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下来了。
他道:“你可看好了,若有别的差池,孤唯你是问!”
张太医忙起身行礼道,“殿下尽管放心,太子妃体内积血已消,微臣再去开几副养身化淤的药,给太子妃调理调理身体,定不会有误。”
“那便好。”萧洵浑身读松懈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你去吧。”
“是。”
张太医立马下去开药方抓药。
秦姝落靠坐在床边……眸光茫然如初生的雏鹰,清澈如水。
她哑声道:“我渴了。”
碧书赶忙端来了水,萧洵自觉接过,喂给秦姝落。
秦姝落喝过水后,嗓子也好受了许多。
她大病初醒,身子还有些弱,又许多日不曾进食,屋里围着这么多人也不大好,萧洵吩咐完事情,便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他自己也正准备离开,他自知秦姝落大病初醒,必然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他也不好一直赖在她眼前讨人嫌。
却不想才走出一步,手便被人拽住了。
他眼眸睁大,唇角不禁轻扬,还不曾转过身,便听她道:“你去哪儿?”
“我……”萧洵转身,眼角蕴着无数欢喜,刚要作答。
可下一瞬,那两个字就彻底把他震碎在原地。
“宋钰。”她轻声道。
萧洵愣怔在原地,半点不敢动弹,呆呆地望着秦姝落。
“你怎么了?”秦姝落甚至亲自牵起他的手,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像是一汪清泉一般干净澄澈。
那样的眸光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他真的舍不得甩开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我是谁?”
“宋钰啊!”秦姝落一脸看白痴表情看着他,“笨蛋,我们不是刚成亲吗?”
她是那样的直接坦白又笃定,眼神里甚至充斥着爱意。
“这……”
见状,还未走远的冯春也是惊得不敢说话,他小声提议道,“要不要奴才再请张太医回来给太子妃把一把脉?”
萧洵看着秦姝落,眸光晦暗不明,唇瓣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道:“你先出去吧。”
冯春看了看太子,微叹一声,最后点头道:“是。”
第44章 “对了,他们怎么一直叫你太子啊?” 秦姝落忽然小小声地
“对了, 他们怎么一直叫你太子啊?”
秦姝落忽然小小声地问他。
冯春还未走远,刚想开口这是大不敬之罪,想起太子方才的模样, 又连忙将嘴闭上。
萧洵看着她,喉结一滚, 道:“请人来搭戏台子,你不是好几日未醒, 他们说要请最厉害的神仙来给你做法才能好!”
“哦……”秦姝落半信半疑地回道, 然后又扁着嘴, “可你怎么请太子这尊大佛啊,还有刚刚那个人, 我见过他,真的是太子身边的人!可凶可凶了……”
“你很讨厌他吗?”萧洵僵硬着身子问道。
“那当然了!你忘了,要不是太子, 我岂能受如此大辱!”秦姝落一下就激动了!
萧洵的心一下就如坠冰窖。
她很不高兴道:“宋钰, 你是不是收了太子的贺礼就把我们之间的旧怨给忘记了!”
她情绪激动得恨不得掀开被子跳起来说话, “你明知道, 他还骂我刻薄鬼呢!把我从午门扔出来, 害得我好些日子不敢出门!爹爹和娘都被我连累了……”
可偏偏久卧无力,只能狠狠地拍了好几下被子出气。
她越说越委屈,萧洵却越听越觉得心如刀绞。
他隐约想起, 选秀当日他是说了刻薄二字……他从不知, 当日的随口一言,竟是伤她至此, 让她醒来之后忘了所有, 甚至说不认得宋钰,都忘不了当日的痛楚。
秦姝落情绪一激动, 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她一摸额头,碰到了伤口,“嘶——”
萧洵立马握着她的手,“伤还没好,别乱碰。”
秦姝落乖乖听话,收回手,然后皱着眉,“头上怎么有伤呢……”
萧洵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幸而秦姝落并未深究。
她瘪着嘴,还是不忘提醒道:“反正你以后不许再跟太子的人来往!”
萧洵哑声道:“好。”
秦姝落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很是新奇,时不时地忍不住碰一碰,萧洵是压着她的手都没用。
她嘟着嘴,眼眸微眯,猜测道:“咦,是不是你又偷偷带我出去玩闯祸了?我猜猜看,肯定是出去赏梅了吧?要不就是又爬了哪户人家的屋顶,然后我不小心掉下来了!都怪你,没保护好我!”
萧洵咽了口口水,哑声着嗯了一声。
“是我没保护好你。”他轻声道。
秦姝落瘪瘪嘴,“行吧,原谅你了。别告诉爹娘就好了。”
萧洵的眼眸一跳,原来在秦姝落这儿,只要是宋钰,“原谅”两个字就会来得如此轻松和容易。
他攥紧了手指,唇瓣紧紧抿着,心口仿佛有无数条虫蛇鼠蚁在撕咬。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这么轻易原谅……宋钰……了吗?”
秦姝落认真地点点头,甚至还捧着他的脖子,贴心道:“当然啊,因为我知道我受伤,宋钰肯定比任何人都难过!”
可她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得表情,又怕这么说是不是原谅得太轻易了一点。
便掐着他的耳朵,故作跋扈道:“不过你还是要好好补偿我哦,我现在可是病人!就罚你……嗯……”
碧书看见这一幕时,都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是真把太子殿下当做是宋小公子了啊,偏偏殿下还不否认!
秦姝落摸着自己的下巴俏皮地思考着。
她是那样的灵动又可爱,一颦一笑都好似是精灵一般活泼耀眼。
可偏偏她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宋钰的名字,她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给宋钰的,而不是他萧洵。
萧洵任她掐着自己的耳朵,指尖用力至泛白,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掌心传来钻心的痛楚,可这些比不上他心里的十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
“没想到。”秦姝落瘪瘪嘴,放弃思考了,转眼又道,“不过,我饿了,宋钰,你给我煮面吧!我最爱吃你煮的鸡蛋面了!”
他看着秦姝落,静默片刻,沉声道:“好。”
萧洵去煮面了,房里伺候的便只剩下碧书了。
碧书亲眼见着了秦姝落认错人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口,只是瞧见姑娘醒了,便又觉得无比庆幸,“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
秦姝落满眼震惊地看着她,“傻丫头,你怎么哭了呀……”
“小姐……小姐,你还记得我呀……”碧书一听更委屈了,抱着秦姝落地胳膊死不撒手,嗷嗷大哭,“我还以为你把我也给忘了……啊啊……小姐……你终于醒了……”
秦姝落摸着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她伸手摸摸碧书的头,碧书刚觉得欢喜,下一秒心都凉了。
“我的好桃息。”
“啊?”碧书这下哭得更大声了,“啊……”
小姐真的撞坏了脑袋,不止认错了太子殿下和宋小公子,还把她都认成桃息了。
秦姝落不知所以地抱着碧书,不明白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了。
但好在萧洵回来得还算快,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面还撒着葱花。
听见秦姝落唤碧书桃息之时,脚步微顿,缓了缓才重新抬步走进去。
秦姝落瞧见他,面色一喜,看见碗中的葱花,嘴角又一瘪,不满道:“你怎么忘记了,我不爱吃葱花。”
萧洵一怔,扯了扯嘴角,“许是方才失神,要不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可我都饿了……”
秦姝落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出两声。
“那我给你挑出来。”萧洵拿起筷子,正要给她挑葱花。
却被秦姝落一把接了过来,嘲笑道:“你好笨啊,怎么还是不会挑葱花。”
她直接拿过勺子,将几颗葱花拨到一块儿,然后扔到一旁的小碟子里……却又忽然不动了。
萧洵不免问道:“怎么了?”
秦姝落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一滴泪,她茫然地抬头,看着萧洵,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好痛啊……”
萧洵立时抓紧了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是怎么一个疼法……”
“就是揪得疼,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啊……还有,你抓疼我了……”
萧洵赶忙松开手。
倒是一旁的碧书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小声道:“从前宋……姑爷与姑娘分食一碗面时,最爱葱花。”
所以,姑娘每次都是把葱花扔到宋钰碗中。
这后半句话,碧书没说。
可萧洵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到这大抵和秦姝落与宋钰的记忆有关呢。
萧洵紧张的神色也是一顿,看着秦姝落半晌没说话,然后把那挑出来的一勺葱花放进自己嘴里,微笑道:“是了,我最爱吃葱花。”
秦姝落挂着泪珠看着他,萧洵抬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轻声道:“还疼吗?”
秦姝落呆呆地摇着头。
“那先吃点东西吧。”萧洵夹起面喂到她嘴边,“我待会儿再让太……大夫来给你瞧瞧。”
秦姝落点点头,乖乖地吃着面,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待两人吃完面,碧书收拾了碗筷,萧洵起身想给她倒杯茶,却被秦姝落一把拽住了手,她小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洵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才回身道:“没有,你怎么会如此以为?”
“可你以前都不会轻易不开心的,也不会这么久不和我说话。”秦姝落有些抱怨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自我醒来你都不大高兴,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萧洵心底忽然传来一股不可名状的酸楚,原来她对待情绪如此敏感,只需一丁点不高兴不开心都能察觉到,那从前她在他身旁任他如何讨好都是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也是真的不在意咯。
他咬着牙,尽可能地让自己笑得真实一点,“没有,阿落怎么会惹我不开心呢。只要你在,我便开心了。”
闻言,秦姝落脸上的犹疑才算消散,一双杏眸笑得如天上星一般璀璨,她道:“那就好。”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萧洵扶她躺下,道:“你先歇会儿吧,才醒过来,身子怕还有不适。”
“好吧。”秦姝落躺在床上,乖乖闭眼。
张太医是在她睡醒之后才来的,再次给秦姝落把完脉之后,沉吟许久道:“能苏醒,可见体内淤血已散,太子妃的身子确实已无大碍。”
“那……她有没有可能,出现认错人的现象呢?”萧洵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轻声道。
张太医垂眸,“嘶”了一声,“这……”
一旁的碧书也赶紧道:“方才姑……太子妃还把我认成了桃息!”
听她这么说,张太医摸了好几把自己的小胡子,迟疑了好几声,“这……嘶……”想了想又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太子妃头部受到重创,又昏睡多日,醒来之后神智偶有错乱,也是可能的。”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天知道,她可不想一直被小姐错认成桃息!
话落,萧洵抬眸扫了一眼碧书,眸光冷冽,碧书只觉后脖子一凉,瑟缩一瞬。
张太医又摸了摸发白的胡子,模棱两可道:“这说不好,可能明日,也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而且太子妃如今的状况,老臣以为实在不宜受到强烈的刺激,往后还是要好生将养才行。”
萧洵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让人送太医出去了。他唤来冯春,吩咐了好些事儿,才将屋里的人都遣散。
只留他自己守在秦姝落床边,他紧紧握着秦姝落的手,能有此刻的安宁,也算是上天待他不薄。
第45章 秦姝落在府中养了好几日,萧洵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她如今记
秦姝落在府中养了好几日, 萧洵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她如今记忆混乱得很,常常认错人,把碧书认成桃息, 把萧洵认成宋钰,前几日偶然撞上沈陵川, 还喊他嘉荣哥哥,害的他都不敢轻易再来太子府, 唯一不曾认错人的便是范南汐了。
偏那日, 范南汐原是想来辞行的, 可秦姝落却看着她的肚子,笑盈盈道:“表姐, 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嗯……要不叫念笙吧?”
范南汐抚摸着肚子的手一顿,“阿落……”
她想起当日,念笙那孩子的名字就是秦姝落取的, 那时阿落因为选秀被辱一事, 一直郁郁寡欢, 她怀着胎也要回到盛京城, 就怕这孩子做傻事, 谁知后来在宴会上受刺激还是割腕了,她也被吓得早产……
后来孩子出世,阿落也被救回来了, 惨白着一张脸, 跪在她的床前,也不敢说话。
可她又如何忍心苛责这孩子, 秦家素来子嗣不丰, 南昭年岁又小,只她和阿落从小一起长大, 什么疯事儿都干过,她是真心把阿落当自己的亲妹妹的,又如何忍心苛责她。
她只是握着秦姝落的手,吃力道:“阿落,给你的外甥女取个名字吧……她和你是这般有缘……”
那时的秦姝落自己也才被救回来没多久,面容无比憔悴,最后张了张嘴,哑声道:“那就叫念笙吧,念着往生。”
她也是在那一刻才放下心来,知道这孩子不会再寻死。
但今日……这孩子却是这不记得,那也糊涂事儿,看着好好的,实际上却疯癫了。
她忍不住眼角含泪,想不明白,为何阿落和宋钰这对苦命鸳鸯这般命运多舛,一个死,一个疯,谁都落不着好。
她泪眼模糊,秦姝落便心疼地给她擦着泪,问道:“怎么了,是这个名字不好吗?”
范南汐摇头,其实……其实……她这次回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当日南城倭寇流窜,宋钰被捕,其实江城也曾增兵救援,父亲身为江南总督,没有朝廷之令,擅自调兵,在她来盛京之前就已经被革职关押在府邸了。
她原是不想让舅父舅母担心的,想等阿落大婚之后,再名正言顺地求舅父舅母,甚至……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眼下却叫她怎么开口才好。
她望着秦姝落,眼眶通红,秦姝落担心道:“表姐,你怎么又哭了?”
范南汐抱着她,颇有种相依为命的苦楚,哭道:“阿落,要是你醒着该有多好……”
她的哭声里委屈至极,这些时日煎熬痛苦的不止秦姝落一个,她亦如是。
秦姝落听着她的哭声,抱着她,安慰道:“表姐,我醒着的呀……”
她还拍着自己的胸脯,认真道:“表姐,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范南汐看着她,一时间也是走投无路,更是无处发泄心中的苦闷了,便道:“舅父已经去了西南,你又是这副模样,父亲被囚……我该怎么办啊……阿落……”
闻言,秦姝落蹙起眉,“姑父怎么会被囚呢?”
范南汐看着她担忧的模样,这才想起,阿落是认不出人,神志不清了,不是全然痴傻,她赶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她擦了擦泪,“你瞧我,真是糊涂了。”
可秦姝落却穷追不舍道:“姑父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南城的事牵连到他了?”
范南汐一惊,她望着秦姝落,一时间哑然,然后问道:“阿落,你这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呀……”
南城倭寇一事,离如今可实在不久,倘若她记得……那是不是她也记得这几年中的许多事?还是说……
秦姝落挠挠头,什么记不记得的,她都记得呀!而且他们都好奇怪,总是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昨天去如意茶馆喝茶,还遇到个疯婆子,说什么秦姝落你居然还有心思喝得进茶?我倒是小瞧你了,你爹,可是去西南查盐案了。西南一带,那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蛮夷集聚、土匪横行,横死在路上了,也是死无对证,查无实据的事儿。
秦姝落不喜欢她,宋钰说了,父亲是任钦差大臣,要去给朝廷办实事!做大事!会有人保护他的,才不是去送死呢!
她不想跟这人吵架,便叫桃息一起离开。
却不想她却拦着自己不让走,要不是嘉荣哥哥来解围,她还不肯罢休呢。
可那疯婆子还总是死缠着不放,说她连人都不认得了,定是在装傻!
秦姝落皱着眉,分明是她疯了!毕竟总不可能他们这么多人都在陪着自己演戏吧!想到这里,秦姝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对,就是那个疯婆子疯了才是!她才没有装傻呢!
她看着表姐,无比郑重道:“表姐,我都记得呀!我没病!真的,你不信考考我!”
“那你可记得你是哪日成亲的?”
“十月十六!”秦姝落笃定道。
门口刚处理完公务回来的萧洵恰巧就听见这一句。
他顿住脚步,站在门口不动。
沈陵川紧跟其后,这些时日,冯春倒是在府中很少出现了,因为他也是少有的秦姝落能对上号的人,萧洵不想再刺激她。
“那你可还记得……太子殿下?”范南汐试探道。
秦姝落扁嘴,“表姐,你提他干嘛!他不是残废了吗?”
秦姝落忽然小声道。
“残废了?”范南汐惊道。
秦姝落点头,“是呀,不是说他被人刺杀,伤了身子站不起来了吗?哼哼,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秦姝落有些幸灾乐祸道。
门口,萧洵面无表情地听着。
倒是沈陵川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如今大抵是能摸出这位太子妃的记忆究竟混乱到何种地步了。
在她的记忆中,萧洵成了宋钰,是以宋钰还活着,而萧洵……她说后悔救他,所以他早在竹林之中就已经被人刺杀,成了残废。
碧书成了桃息,虽是混乱,但都好好活着。
沈陵川成了宋嘉荣,因为他如今常常出现在府中,就似好好地陪在范南汐身边一般。
而真正的宋嘉荣……还躺在病床上。
沈陵川也知道些许宋家如今的境况。
只因着宋钰死在南城,宋家免不得对太子心生怨恨。
当日黑甲卫到江城之时,宋家人甚至和黑甲卫打起来。听郑克说,若不是宋成轩出面,此事恐怕还难以善了。
只是最后宋嘉荣受伤卧床,范南汐也被带回了盛京城,名义上虽是贺表妹新婚,可实际上太子未免没有留着她做人质,压着范宋两家不敢起异心的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沈陵川自他来到盛京城那一日就跟在他身边,算起来也快有二十多年了,他自问还是那摸清楚他的一些心思。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
就像如今的太子妃一般,把人逼得太狠了,最后便是一场空。
他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笑得狡黠欢喜的姑娘,不免想起那日端午,她肆意妄为的模样。
她用自己的方式,给所有人都撰写了一个自己盼望的结局。
唯独她自己,忘记了一切。
又或者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场梦吧。
只要她不愿意醒来,旁人也愿意陪着她演下去。
萧洵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秦姝落等人便立马回头,她笑意洋洋道:“宋钰,你回来了!嘉荣哥哥!”
范南汐面色一僵,若阿落叫的是真的,那便真是一副幸福和睦的景象了,可偏偏是假的。
她在一旁面色微微垂首,也不敢给萧洵行礼,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们来了。”
萧洵倒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坦然自若,他唤道:“表姐,阿落。”
秦姝落拉着萧洵的手,道:“你怎么才回来?方才表姐还说什么姑父被囚了呢。”
话音一落,范南汐沈清直接僵住,萧洵也是扫了范南汐一眼,眸光阴冷,然后顺着话道:“是么,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咱们能不能帮上忙。”
秦姝落自然而然道:“你肯定是帮不上忙了,父亲也去西南了,怎么办呢,还有谁能帮忙呢?”
她揪着头发,苦思冥想着来回踱步。
萧洵看不过眼,把人拉到身边坐下,劝道:“说不定明日就放出来了,你何必为这事伤神,中午用过膳了吗?”
秦姝落点点头,“说的也是。朝堂里的事儿,我总是猜不透……不过……我怎么记得以前姑父也被困过呢?”
她皱着眉,喃喃道:“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救出来的。脑袋好疼啊,想不起来了。”
萧洵垂眸,替她揉按着脑袋,温柔劝慰道:“想不起来了就不要想了。你伤还没好,思虑过多,肯定会难受的。大夫给你开的药都吃了吗?”
秦姝落乖巧点头,“我都喝完了,不过好苦啊……宋钰,你给我带糖葫芦了吗?”
萧洵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就知道吃这些。”
秦姝落摸着额头,“疼~人家伤还没好呢。”她偏了偏身子,坐到一旁去,故作委屈道,“果然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表姐,你看,成亲了连根糖葫芦都吃不上了。”
范南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唇瓣中都透着苦涩,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阿落真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嫁给了宋钰,那眼前的一切便都是最真实的幸福……
她忍不住眼角微红……只可惜,没有如果。
萧洵从身后掏出一根糖葫芦,宠溺道:“吃完不许撒娇不吃饭!”
秦姝落接过糖葫芦,回眸笑眼眯眯道:“遵命!”
她乐呵呵地啃着糖葫芦,还想分范南汐一半,像小时候一般,你一口我一口的,倒是范南汐吓得根本不敢张嘴。
萧洵也淡声道:“表姐,若没别的事儿便先回去吧。”
范南汐只觉如临大赦,刚要离开,就听秦姝落开口道:“宋钰,你怎么这么不礼貌,你从前都是唤嫂嫂的。”
“这不是成亲了,随你叫么。”萧洵随口解释道。
秦姝落皱着眉,边啃糖葫芦边数落道:“那也不行,你不许这么跟表姐说话!”
萧洵抿唇不言。
范南汐迫不得已出来打圆场,道:“阿落,没事的,他不过是……”
“表姐,你不许惯着他。”秦姝落严肃道,“他这是赶你呢。”
范南汐:“……”
沈陵川也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秦姝落蹙眉问道。
沈陵川并未解释,他只是觉得这场面格外滑稽。
分明他们彼此阶级分明,身份尊贵自生而有之,也并不熟络,可此刻只是因为秦姝落而不得不带上面具演绎着各自的戏码。
就连府中的陈设,太子也让冯春尽可能地按着秦家布置和摆放。
这场戏码,不止秦姝落一个傻子,还有另外一个疯子,和一群看客。
可秦姝落才不在意他怎么想呢,她只是很生气道:“嘉荣哥哥,原来你平日里都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表姐!宋钰这般对她,你都不护着她,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连糖葫芦都直接甩沈陵川身上了。
沈陵川:“……”
他看了一眼萧洵,然后轻轻点头,沈陵川会意,捡起糖葫芦,诚恳道:“我错了。阿落妹妹,你别生气。”
萧洵也趁机道:“阿落,我也错了,方才是我说话不对。”
秦姝落见他二人都认错了,脸色这才好些,“下不为例。”
萧洵刚松了口气,又听她道:“不过有错就要认罚,就罚你这几日都不许来我屋!”
萧洵愣了一瞬,只见秦姝落挽着范南汐的胳膊,傲娇道,“表姐,这几天,我跟你睡!”
第46章 这安排在场的人里就只有秦姝落一个人是高兴的,范南汐惶恐无比,却又不
这安排在场的人里就只有秦姝落一个人是高兴的, 范南汐惶恐无比,却又不敢拒绝,萧洵微叹了口气, 也只好默认,沈陵川最像是局外人, 可他也拿捏不准这一切。
他看着屋中的陈设,府中多了好些符纸和铜镜, 门口还挂着桃木剑, 听说是因为太子妃病好之后一直无缘无故的喊着头疼, 太医来查了好几趟也查不出病因,太子这才出此下策。
听说过几日等道场建设好, 还要请朝云观的无为子大师前来做法驱邪。
他微微敛眸,转头不小心还瞥见西窗边的小桌上摆了好一排木雕,各个都奇形怪状的, 也看不出来模样, 瞧着应该太子妃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秦姝落才不管他们呢, 她还有好多话想和表姐说, “快走快走啊!”她催促着赶人。
萧洵无奈, 叮嘱道:“那你别忘了喝药。”
秦姝落不满地把人推出去,“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我今天要和表姐玩。”
话落, 门“嘭”的一声关上。
萧洵摸了摸鼻子, 同沈陵川对视一眼,轻咳一声, “真是宠得她无法无天了。”
沈陵川扯了扯嘴角, “太子妃比从前活泼了许多。”
萧洵唇角微扬,嘴上嫌弃道:“就是有些活泼过头了, 如今都不怕我了。”可眼中的得意却丝毫不掩饰。
他又看了一眼沈陵川,笃定道:“你来找孤是为了西南一事吧?”
沈陵川轻嗯一声,压低声音道:“西南瘴毒横行,咱们派去跟着秦大人的人已经跟丢了。”
萧洵蹙了蹙眉,“去书房说。”
“是。”
沈陵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房内,秦姝落正拉着范南汐看自己的木雕,两人坐在小桌边,她兴致勃勃道:“表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匹马?”
范南汐瞧着,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的。
只不过秦姝落如今也就是小孩心性,便哄道:“像,我记得你以前宋……”范南汐一顿,阿落心中的宋钰已经不是宋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垂眸,想说些别的转移话题,却听阿落道:“表姐,要不我们回江城吧?”
她眨着一双澄澈的眼眸,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
范南汐一愣,“阿落,你想回江城……为什么?”
“许是……盛京与我相克吧……想换个地方生活了。”秦姝落瘪着嘴胡言乱语道。
她把玩着手中的木雕,木雕刻得很粗糙,像是一个人,但又有好些都没刻出来形态,只隐约模糊地能瞧出是一个人牵着一匹马。
语气有些低沉道:“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晚上总是睡不着觉,头也疼得厉害,梦里好像总有一个人在跟我说,你快来啊,你快来啊的,好生奇怪……他还穿着一身婚服,看着甚是可怕。”
闻言,范南汐浑身一震,后背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依稀间,她记得,好似阿落并不知晓宋钰是带着婚服回盛京一事……是有谁告知了阿落,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心有灵犀,宋钰那孩子真的給阿落托梦了……
她睁大一双杏眼看着秦姝落,满是不可置信。
又听她续道:“我都跟宋钰说了,可他说不过是梦魇罢了。还说是我想太多了。”
秦姝落忽的抬眸,看着范南汐,表情无比严肃和认真道:“表姐,你说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
范南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样,她该怎么说呢,说不是的,说宋钰那孩子真的是带着一身婚服回来的,以他的性子,必定是想要以最好的模样迎你回家,可……
可他已经死了。
遗体是他们这些家眷亲自去领的……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具尸体早就看不出人样了,不止是无数的伤口,更是还有被野狗啃食的痕迹……
如果不是他的里衣上还有她替他缝补过的痕迹,她是怎么也不敢认那个几近残破的躯体居然是她的小叔子……
她更不敢信,那个说着要娶自己最爱的女子回家,要和这皇权、要和太子斗一斗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最后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秦姝落看着她没等到答案,倒也不气馁,只是将手上的木雕摆放在小桌边,她雕刻了好多,可大多都只雕刻了一半便放下了。
萧洵曾问过她,“为什么不雕刻完呢?”
那时秦姝落是怎么回答的?
她摸着下巴,虔诚道:“因为梦里也只有模糊的迹象,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范南汐看着秦姝落,眼含热泪。这些时日,是她此生落泪最多的时刻,父亲被监禁在府,丈夫还卧病在床,而她想回去也不得。
她摸了摸秦姝落的脸,此时此刻,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阿落了。
只有阿落了。
秦姝落看她又哭了,忙心疼地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她安慰道:“表姐,你别哭啊,你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轻声地呵护着,眸光深邃而幽远地越过范南汐的肩头看向那一排排木雕,就好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宋钰说,他还替我请了无为子大师来给我做法事,驱邪祈福呢。到时候,我就不会头疼,更不会胡思乱想了。”
“做……法事?”范南汐呢喃道,“驱邪祈福?”
呵……驱邪……
究竟誰是邪啊……
范南汐抱着秦姝落泣不成声。
秦姝落听着她的哭声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由自主地落泪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一样。
她透过那些木雕,仿佛有人在和她说话,有人在冲着她招手,有人在亲切地呼喊着她:“阿落,你快来啊~”
“阿落,你快过来啊!”
“你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那好像是一个容貌很是俊朗的男子,他笑着,秦姝落明明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他就是在笑着的。
就好像他周身的氛围就是不一样。
可是秦姝落久不回应他,他也会难过。
他看了看周围的符篆和桃木剑,轻声问:“阿落,你是不是害怕了?”
“阿落……我知道我这样是不对的……可我忍不住……”
他语气变得轻微,情绪也低沉了下来,就好像已经预见了结局,然后掩藏好自己所有的伤心和难过,又微笑道:“不过没关系,那我就一个人走吧。”
他冲秦姝落摇摇手,像是告别一样,“阿落,你要好好的哦。”
这是秦姝落第一回睁着眼的时候看见他,可他却要走了,她心一急,伸出手想要去抓他,却不想直接把那一排的木雕都扫倒了。
“不要!”
秦姝落猛地站起身大叫。
范南汐也被吓了一跳。
“阿落,你怎么了?”
可下一秒,秦姝落便眼前一黑,倒在了范南汐的怀里。
“阿落!”
“阿落!”
第47章 晌午时分,太子府中,西院里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大群人在院
晌午时分, 太子府中,西院里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大群人在院外候着,院内还站满了守卫。
屋内, 以秦姝落为中心围满了人,张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 收起脉枕,朝萧洵拱手道:“回殿下, 太子妃只是起身太急, 气血不足, 这才晕厥,并无大碍。”
“那她怎么还没醒?”萧洵拧着眉问道。
张太医答:“许是近来久病初愈, 又常常夜不能寐,导致气脉虚浮,如今便多昏睡了片刻, 不妨事的。”
萧洵握着秦姝落的手, 摆了摆手, “你先退下吧。”
“是。”张太医先行离开。
冯春原是要送太医出去的, 可瞧着太子脸色不大好, 便将屋里的人都带出去了,他谨慎小心的把门关好,然后不许人靠近。
屋内, 窗外的太阳透过小西窗照在木雕上, 方才被砸乱的木雕此刻还维持着混乱的原状。
范南汐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沈陵川冷眼看着,沉默以对, 方才他正和太子商议西南一事, 就听说太子妃又晕倒了,这些时日来, 太子妃屡次晕厥,已经快成太子的心病了。
阳光透过窗棂,有一缕轻轻地打在萧洵的手上,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秦姝落额角的伤疤。
秦姝落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就连额角的伤口,也早就结痂了,伤好后,太医还给她用了不少祛疤的药膏,如今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若不细瞧,也是看不见的。
可偏偏这身上的伤是好了,这心底的伤似乎漫无边际。
他给秦姝落盖好被子,回眸扫了一眼范南汐,范南汐只觉脊背发凉,立时便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洵看着她,眼底淡漠如霜。
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道:“你都跟阿落说什么了?”
范南汐捂着肚子,低着头,颤声道:“妾身只是……同阿落看了会儿木雕,并未说及其他。”
“是么?”萧洵冷道,然后看着她,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听说你最近想回江城?自请离去?”
“殿下明察,如今阿落已经出嫁,妾身腹中胎儿也六月有余,已近产期,想着家中亲眷都在江城,还是回乡待产较为适宜,等月份大了再启程,恐怕路途颠簸,不宜动身。”范南汐垂首勉强答道。
“何苦劳你一个有身子的人奔波,倒不如孤让晏初把你丈夫和范大人都请来盛京如何?”萧洵漫不经心道。
“殿下,不可!”范南汐急道。
“哦,有何不可?”萧洵望着她,眸光冷淡。
范南汐敛眸,她这些时日待在太子府中,犹如人质一般,几次提出想出府,都被拦下。更别提想要离京归乡了,若是父亲和嘉荣也来了,只怕更是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也不过是太子用来安抚阿落,威胁宋范两家的棋子。现下离京不得,哪里还能再搭上旁人。
萧洵看着她躲闪的眸光,嗤笑一声,“你不是喜欢在阿落面前提你父亲的事吗?你所求不就是想让孤出手解他的禁?孤如你所愿,你还有何不满?”
范南汐心神一颤……太子果然是对今早的事心怀怨言……
她忙道:“妾身不敢!今晨也不过是久不归乡,实在是思念家中亲眷,这才失言,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妾身这一回。”
“你也生在盛京,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萧洵冷道。
“妾身知罪!”范南汐挺着大肚子,却依旧狠狠地弯腰磕头,沈陵川见了都忍不住皱眉。
萧洵这才收起冷笑,淡声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多谢殿下海涵。”
范南汐扶着地面想要起身,沈陵川在一旁想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她躲开了手,然后见她自己攀着一旁的凳子站起来了。
他抿唇,这姐妹俩,倒都是一样倔强的性子。
萧洵坐在西窗前,拿起桌上的木雕,淡淡道:“表姐……你是阿落的表姐,便也是孤的表姐。孤敬你三分,可也警告你,不要在阿落身上动心思,否则……”
他瞥了一眼范南汐的肚子,范南汐就莫名地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孤从来不是什么心软之人。”萧洵沉声道。
“是……”范南汐忍痛道。
“无为子道长法事之后,孤准你回乡。”
“多谢太子殿下!”范南汐惊喜道。
萧洵扫了一眼沈陵川,沈陵川便立马识相将人带离了。
如此,屋里便只剩下把玩木雕的萧洵和昏睡不醒的秦姝落。
萧洵看着手中的木雕,他犹记得阿落曾在床头也放过两个木雕,那时候还说什么是祈福的……可不知为何,他如今看着这些雕像是越看越不顺眼。
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和那个男人有关。凡与他相关的东西,都和自己相克。
他握着木雕的手越发用力……
*
秦姝落醒来时,仿佛被恶鬼啃食了灵魂。
头痛欲裂。
她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总有一个人在同她说,阿落,我想你了。
阿落,今年冬天的初雪你看了吗?
阿落,我没有食言。我等你了,可你没来……
阿落……
阿落……
他不停地呼唤着自己,让她在迷雾中忍不住一步又一步地靠前走近。
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见着。
仿佛那些都是凭空产生的一般。
秦姝落还想再往里走,却忽然被一股说不出的力气被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萧洵。
秦姝落看着他愣怔了几秒钟之后,才恍惚回神,然后抱住他,轻声道:“宋钰,是你吗?”
萧洵回抱着她的手一僵……待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才将她稳稳地抱住,回道:“阿落,是我。我在这里。”
秦姝落恍惚间才惊觉好像松了口气一般,呢喃道:“那个人好像又来找我了……”
萧洵揽着她,眸光幽暗,语气关切道:“不怕,我在这儿呢。”
秦姝落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秦姝落也缓过来劲儿了。
她想了想,问道:“我们一起看过初雪吗?”
萧洵愣了愣,忽的想起那日在宫门口看见秦姝落看雪时的模样,道:“当然。”
那天他是特意赶去的,听闻她进了宫,想与她见一见,可手上事务繁忙,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要出宫了。
但好在天公作美,瞧见她时,她已是雪中一景。
他说:“那日,我牵着你的手在雪中漫步,雪落了我一身,你还笑我呢。”
他描述着那日的场景,听上去好像很温馨的模样。
秦姝落听着,略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语道:“哦,那应该就是你吧……”
第48章 秦姝落的记忆时断时续,混混乱乱,也不是什么秘事了。 萧洵
秦姝落的记忆时断时续, 混混乱乱,也不是什么秘事了。
萧洵对外只说太子妃被污秽之物冲撞了身子,这才导致体弱多病, 神智错乱。是以特意邀请了朝云观的无为子道长前来开坛做法,以驱阴邪。
京中人人都夸赞太子情深义重。新婚妻子至今不曾露面, 未行规仪,也没有半点怠慢, 更是以身作则, 疼爱妻子, 如此才是天下丈夫的典范,世人皆以此为榜样才好啊。
星月阁里。
萧洵正在桌边作画, 沈陵川在一旁作陪,他看着神情专注的太子殿下,唇瓣抿了又抿。
萧洵抬笔看着桌上的画, 一幅睡美人的模样便跃然纸上。
他扫了一眼沈陵川, 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吞吞吐吐, 不是你的性子。”
沈陵川一噎, 这才开口道:“明日法事上,殿下真的要让太子妃见人?”
“怎么?她见不得人吗?”萧洵反问道。
“殿下知道,属下担心的不是这个。”沈陵川严肃道, “而是……太子妃如今依旧神志不清, 便连您也认作了……旁人。明日的法事上,来的必定不止朝云观的道长, 还有各家命妇, 若是传出去,恐怕……”
萧洵瞧他担忧的模样, 笑道:“你都说了,她神志不清,既然神志不清,那疯子的话又会有谁信呢?”
他说得轻松又随意,沈陵川都怔了一瞬,无意识地唤道:“殿下……”
那太子妃呢……往后顶着一个疯子的名声,她当如何?
这句话他没问出来。
沈陵川看着萧洵将桌上的画拿起来,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眸光看向画中人,眼底都是宠溺和爱意。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觉得殿下有些可怖。
*
勤政殿内。
永嘉帝一边翻阅奏折,一边随口问道:“你是说,那两个多嘴多舌的妇人都是李家的手笔?”
朱喜垂首回道:“是。黑甲卫在京郊查到她们之时,她们正携带银两准备潜逃,不想半道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这才被咱们的人救下。”
永嘉帝听了,“啧”了一声,吐槽道:“这李玉坤近年来做事是越发不小心了,不过是两个妇孺,居然还叫跑了。”
他将手上的奏折合上放置在一旁,然后不满地摇了摇头。
朱喜顺势答道:“依奴才看,这恐怕不是首辅大人的手笔,倒像是……李家三小姐的做派……”
永嘉帝撇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用你说,如此粗糙的手法,叫人一查就查出来了是他李家做的事,还留活口给人留把柄,他做事若真是这般心慈手软,这首辅的位置也轮不到他高坐多年,必然是在替他那个愚蠢的女儿善后。”
“陛下说的是。”朱喜恭维道,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陛下准备拿这二人怎么做?太子的人无功而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善罢甘休,他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永嘉帝端起茶杯,一尝是冷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砰”的一声又狠狠放下,斥道:“难道就因为这件事问责李家?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两个碎嘴婆子说的,哪一件不是真事儿?哪一件不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过是想要一个女人,竟是把自己折腾得这般狼狈不堪,你瞧瞧那些朝臣们是怎么说他的!”
他拿起桌上的奏折就是一扔,朱喜一瞟就瞟到了上面的“太子强娶秦家女,拆散秦宋姻亲,有失德之行……”
朱喜忙跪地捡起奏折,高高举过头顶,宽慰道:“这刘大人与宋家交好,自然是有失偏颇,奴才近日还听闻外头都传太子新婚,夫妻二人恩爱和睦,乃是天下夫妻楷模呢。”
永嘉帝拿回折子,随手放在桌上,然后揉按着眉心……半晌才苦道:“先前派去宋家慰问的人怎么说?”
“黑甲卫将范姑娘带回京中之后,奴才已经潜人前去慰问了,范总督也已经官复原职,只是宋家还是不愿接受朝廷的封赏,说是……宋钰无功,不能受此厚恩。”朱喜回道。
永嘉帝揉按眉心的手一顿,长叹一口气道:“帝师还是不能原谅洵儿。”
朱喜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永嘉帝闭了闭眼,道:“命人暗中看着宋家,如有异动,杀。”
“是。”
“还有,他那个什么法事上,看着别让人作乱。”
“是。”
“对了,这李家三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吧?谁家还有适龄的好儿郎,你让李玉坤自己识相点儿,别总把女儿留在家里,到时候留来留去留成仇。”
“是!”
朱喜得令之后匆匆离开,永嘉帝倚靠着椅背,面色不虞,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当爹的总不能不护着儿子。
偌大的殿宇之中,叹息之声久久萦绕不断。
*
举办法事那天,太子府中,百官云集。
分明只是一场祈福的法事,可来的人却不止朝云观的道长,甚至是百官乃至各家命妇、小姐都来了,就连平南王妃和赵如春都在其中。
一来秦姝落婚后,一直称病,至今未面见各府家眷。
二来无为子道长在盛京久负盛名,大家也想前来见识见识。
三是……以太子妃体弱多病的名头,之后想要再见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若是不抓紧机会结交,怕是错失良机。是以不少人都带上了家眷。
秦姝落坐在里屋,好奇地看着外头,说来也奇怪,宋钰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居然能请来这么多官员……而且这无为子大师,她在朝云观小住的时候也只见过一回呢,不过要是看爹爹的面来也不是不可能。
秦姝落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儿不对。
但瞧见秦母进府的时候,她还是把所有的疑惑都抛诸脑后了。
“娘!”秦姝落老远就想冲上去抱自己娘亲,却被表姐给拦了下来。
“阿落,这是在外头呢。”范南汐小声道。
秦姝落瘪瘪嘴,悄悄和母亲打招呼,秦母看见她,不由得眼眶一酸,自她出嫁,归宁之仪都没有,她也是今日才得机会见自己女儿一面。
“阿落……”
秦母不由得伤心地唤她。
秦姝落刚想和母亲叙叙旧呢,就听桃息跑出来喊道:“主子,法事快开始了!”
秦姝落不得不先回跟桃息离开。
道坛设在太子府邸的后院。
空地颇大,还特意搭建了一个三米高的祭坛。
无为子道长已然高站在祭坛之上,秦姝落站在台下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巨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打下一个巨大的阴影落在坛下。
秦姝落逆着光,根本看不清他人。只是见他先是做法驱动经幡,然后念着她听不大懂的咒语,桃木剑淬火而过,就要将桌台上的经文焚烧殆尽。
他剑指秦姝落,唤道:“姑娘,你上来。”
秦姝落看着被驱动的经幡一直在祭台上摇晃旋转,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她看了一眼萧洵,萧洵冲她点点头,秦姝落拾级而上,在祭台中间站定。
道长绕着她走了三圈,手中铜铃莫名发出无尽声响,震得人耳膜疼。
他道:“姑娘,此邪祟与你渊源颇深,不惜魂飞魄散也要纠缠于你。我与他舌战,可他却说只希望你回答他三个问题,便自愿归于黄泉,你可愿意。”
秦姝落忍着不适,道:“请问。”
“姑娘,我的经幡铜铃可通地府,懂人性,你可要如实作答,不然哭的可是你自己。”无为子严肃道。
台下的萧洵眉头紧锁,他请无为子前来,不过是想让阿落心安而已,又能堵住世人多悠悠之口,总不可能是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鬼神之说,能治病救人吧。
秦姝落点点头,“道长请问。”
无为子开口道:“你如今过得好吗?”
不知为何,他开口的那一瞬间,秦姝落好似是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身形俊朗,笑容灿烂的少年郎。
秦姝落眸光痴痴一瞬,答道:“好。”
无为子又道:“我还没见你穿过喜服的模样,阿落,你能再穿一回吗?”
秦姝落刚要作答,萧洵不知何时上了祭台,一把把人推开,无为子从通灵之中惊醒,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若不是他身后的小道童扶着他,怕是要摔下台去。
在场所有人哗然。
冯春惊道:“殿……殿……”
道长也是惊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萧洵冷声道:“你该说你在做什么!”
无为子到底是多年德高望重的老道宗师,面对萧洵亦是不怕,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镇定自若道:“若不是殿下打断法事,秦姑娘身上的邪祟早已驱除,如今这恶鬼只怕是此生难消!”
萧洵冷斥:“你以为我会信你?世上本无鬼神,不过是你们这些坑蒙拐骗之人弄出来的巫术邪说!”
“是么……”无为子淡笑道。
他看向秦姝落问道:“秦姑娘,我还有最后一问,这一问你可作答?”
秦姝落点头,“当然!”
无为子:“你心中最是深爱之人是谁?”
她站在众人的目光中,斩钉截铁地答道:“自是我夫君。”
“你夫君姓甚名谁?”
“阿落……”萧洵刚要阻止,就听她大声道:“宋钰!”
“宋钰?那不是……宋成轩的幼子吗?”
秦母也是满脸震惊。
“我没听错吧?太子妃的意思是她夫君是宋钰吗?”
“那好像是太子妃从前的未婚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众人脸上都充斥着好奇又新鲜的表情,仿佛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们可只听说了太子妃多病,神智偶有失常,可没听说太子妃竟还将太子错认成……那位。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啊。”李秀莲在一旁看好戏道。
平南王妃和赵如春也瞪大了眼睛……这情形她们也第一回见。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想要等来一个解释。
第49章 秦姝落也觉得在场的氛围好生诡异。 她看了看众人,又看向萧
秦姝落也觉得在场的氛围好生诡异。
她看了看众人, 又看向萧洵,然后环顾一圈,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一个小小的宋钰岂能请来这么多官员家眷为你祈福做法?”
台下的李秀莲冷嗤道。
“秦姝落, 你不仅神志不清还脑子都变蠢了?”
李夫人拉了拉自己女儿的衣袖,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闻言, 秦姝落站在台上,低头看下去, 场下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既熟悉又陌生, 她站在高台, 俯瞰众人,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嘟一览无余, 各有异彩,似讥讽,有好奇, 还有皱眉和麻木。
阳光打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脸上, 让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就好像面具一样在秦姝落眼前旋转。
她缓缓回头, 看着萧洵, 声音嘶哑, 问道:“如果……你不是宋钰,那你是谁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就像是山泉里的一滴水从在深山里滑落, 本该无人知晓和在意的, 可偏偏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容不得大家不在意。
萧洵下颌线紧绷,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
这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未发生之前他就预想到了今日的一切。
他想的是, 以她的身份迟早会有和众人见面的一天。那么还不如让他来亲手操控这一切。
从今往后,不论她是真失忆也好, 装疯卖傻也罢,她在众人眼中都只会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她无人可依,便只能依赖自己了。
他如此敏感多疑,就算是有太医的诊断也不会全信,这是他能光明正大地留下她,禁锢她最好的办法。
可他忘记了,万一呢,万一她是真的失忆了,万一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宋钰呢?
萧洵喉间酸涩,他伸出手去,想牵秦姝落的手,可那双玉手下一瞬就背到了身后去。
明明昨夜他们还是相拥而眠,手牵着手在他怀中入睡。
秦姝落胃里说不出的酸疼翻涌,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宋钰,那他是谁?
她看向表姐,可范南汐红着眼根本不敢出声。
她看向赵如春,看向母亲,她们每一个人的面容都逐渐模糊虚无起来,秦姝落面色煞白,萧洵心急,她的身子素来不太好,自入府起已经晕厥病过好几次了。
他伸手想要强行将人揽入怀中,可是下一瞬,秦姝落“呕——”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那恶心的呕吐物还溅到了萧洵手上。
冯春立马惊道:“殿下!”
秦姝落早上吃得并不太多,只是一些清粥,可是吐在地上,溅到手上也足以让人恶心透顶。
她勉强抬头,眼眶被生理性地反胃刺激得通红,呢喃道:“殿下……”
“阿落,你听我说。”
萧洵见她状态不对,上前一步。
“别碰我!”秦姝落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整个人树立起了尖锐的利刺。她颤抖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人。
“殿下……”
这大庸朝能有几个被称呼为殿下的人?
各家王爷年岁不对。
大皇子早夭,六皇子尚未及冠,七皇子今年才十二岁……
还有谁?
还有谁啊?
秦姝落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疼痛难忍。往日那些她记得的,不记得的回忆,就像是镜片一样纷至沓来。
她后退一步,险些从祭坛上跌落下去,幸亏碧书机敏将人拦住。
秦姝落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魔怔一般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呢……”
那年选秀时的太阳,也似今日这般明亮,可是身子怎么照都照不暖。
“好冷好冷啊……救救我,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她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
底下时不时便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这太子妃莫不是疯了吧……”
“这模样,可不似正常人啊……”
“啧啧,这秦家也是个没福气的,才风光了几天,人就不争气了。”
……
“呕——”
秦姝落不自觉地就想吐出来,可她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早就吐无可吐了,只能一个劲儿得干呕。
秦夫人这下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忧道:“孩子,你怎么了?”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呆滞得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良久才抱着魏粱雨的胳膊,哀求道:“我好冷啊……沐浴,我要沐浴……我好难受……好难受……”
魏粱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瞧了一眼萧洵,咬紧了唇瓣,最后眸光逐渐坚定起来,喊道:“碧书,桃息,带姑娘回家。”
“可是……”桃息犹豫一瞬,看着周围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把太子妃带回家恐怕不妥吧……
魏粱雨开口道:“臣女素有旧疾,离家久居,症状越发严重,太子今日也见到了,臣妇想接她回家养病,待身子养好再回太子府,太子不会不允吧?”
这话说得,哪有出嫁女才嫁人没几天就要回娘家的?更别提是太子妃还当众犯病,有失体面了。
刚有人想要驳斥魏粱雨,就听她续道:“殿下若是觉得不喜,大可休妻另娶。我秦家绝无二话。”
这……原是想出言教训魏粱雨的人此刻倒是闭上了嘴巴。
虽说朝中是有人提过让太子休妻另娶一事,可如今秦敬方正在西南查案,若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会怎么想?
朝中大臣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那往后谁还敢替朝廷卖命?
果然啊,有时候但凡有更出格,更离经叛道的事情,人们往往反而不敢置喙。
平南王妃垂眸浅笑一瞬,也适时开口道:“说什么傻话,回娘家住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休妻是不可能休妻的,且不说秦敬方查案一事,便是太子也不可能放手,真要是闹急了,谁都捞不着好处。
许连夏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今日秦姝落的处境,她从中转圜道,“太子,你说是吧?”
她将休妻另娶一事浅浅化作一句回娘家小住,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也缓和了许多,如此大家面子上便都过得去了。
太子唇瓣紧抿,可又看了看秦姝落的模样,沉默良久,然后缓缓背过了身。
算是默许。
魏粱雨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把人带走了。
许连夏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有无尽羡慕。
秦姝落一走,整个祭坛更是一团乱麻,人人都想看萧洵的笑话,可也不敢看他的笑话。
他高站在祭坛上,犹如恶煞一般,声音森冷道:“太子妃被邪祟附体,神志不清,还未痊愈。今日朝云观道长驱邪不力,无为子学艺不精,此后禁行法事!”
“这可使不得啊!朝云观乃是我大庸朝国教,无为子道长又是蓝神仙亲传的第十三代弟子!望殿下三思啊!”
台下一位大胡子官员忙出声求情道。他隶属礼部,这些年一直掌管宫中祭祀,深知朝云观是我朝多少百姓和官员甚至是皇室宗亲的信仰,岂能如此对待观主!
萧洵冷眼看向那位大人,那官员便瞬间觉得寒冰侵体,若是眼神能幻化成刀,恐怕他此刻早已化为尸骨。
那官员低下头颅,瑟瑟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今日之事,谁敢外传,亦或者是添油加醋,别怪孤不留情面。”
他冷声道。
“是!”
府中侍卫奴仆皆是应声而立,气势慑人。
沈陵川站在萧洵身后,太子所预料的一切都如意了,秦姝落如他所愿,在众人眼中真的成了疯子……可他自己的名声也被毁了,从此世人皆知太子妃心有所属。
而且谁都没料到,秦夫人居然真会为了女儿的健康豁出去一切。
第50章 法事之后,整个盛京城都乌云密布,人人都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婚事不合,可
法事之后, 整个盛京城都乌云密布,人人都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婚事不合,可茶楼酒肆敢议论天家之事的人却再也不如从前那般大胆, 纷纷将自己的嘴巴闭紧。
赵如春守在王妃的小佛堂前面,叹气连连。
叹得许连夏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木鱼, 问道:“难不成是天真要塌了,叫你这般操心叹气不已。”
赵如春回神, 想打起精神可又觉得还是没劲, 便问道:“母亲, 你说阿落会好起来吗?她和太子闹成这般模样,我担心……”
许连夏嗤笑一声, 见佛前摆放的香火快要烧尽了,缓缓起身点燃三支香,然后虔诚地拜了拜菩萨, 笑道:“如春, 你知道这皇城里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什么?”赵如春一愣, 呆呆地反问道。
“眼泪, 女人的眼泪。”许连夏看着菩萨低眉的慈悲模样, 眸光怜悯道,“所以你的担心没有用。她的结局从来都不由她说了算,是太子, 是萧家, 是这皇家什么时候愿意放过她,那时候你才要真正的担心她了, 担心……她还能不能活着。”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悯, 就好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一样,让赵如春无法接话。
“母妃……”她轻声呢喃道。
许连夏轻笑一声, 然后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回眸看着这孩子,叹道:“你今年也十八了,若是有相中的人家,便尽早定下来吧。”京中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打探她的婚事了。“趁着……我还能说得上话。”
“我还不想嫁人。”赵如春忙道。
许连夏摸了摸她的脑袋,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叫门口的人打断了。
平南王一进小佛堂听见的便是这话,蹙着眉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姑娘家不想嫁人的道理。”
赵如春想反驳两句,她身边就没有几个女子婚嫁是开心的,母妃如此,阿落如此,她便是不嫁人做了姑子又如何?可转头一瞧是平南王,便只好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旋即恭敬地请安行礼道:“见过父王。”
萧慎轻嗯了一声。
许连夏见他还穿着朝服,看来是一下朝就直奔此处了,淡道:“如春,你先回房吧。”
“是。”赵如春应声,刚想退下,就听平南王道:“慢着,我有话要问她。”
“问我也是一样,何必为难孩子。”许连夏眸光冷淡道。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萧慎拧眉。
“如春,回房。”许连夏冷声道。
“是。”赵如春再次应声,这次萧慎没有阻止,赵如春边走边回头,眸光透露着关切和担忧,却见王妃一脸冷漠,最后抿唇还是快步离开了。
小佛堂里人本就不多,如春一走,几乎就陷入了寂静之中,屋里只能听见香火偶尔炸出火星的声音。
萧慎率先开口,“无为子一事,你插手了。”
他开口就是极其笃定的语气,想来是已经知道内情了。
许连夏抬眸看着他,冷嗤一声,“你来兴师问罪?”
朝服未褪,可见来得匆忙。
“夏夏,我……”萧慎想解释,却见许连夏像是看小丑一般看着他,她总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就如同当初……顿时心口一股无名之火就汹涌而起,他忍不住质问道,“你缘何对这个秦家女之事屡次三番地插手?真是因为秦夫人当日的恩情还是因为你把她当做……”
“住口,你要是敢提她的名字,我就死在这儿。”许连夏双目圆睁,眼底里都是滔天的怒意和气愤。
“我……”萧慎似乎也是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唇瓣微微颤抖一瞬,“夏夏……”
躲在门口并未走远的赵如春听见他二人争执地这般凶狠,大抵也猜到了一二,其实小时候她也曾听王妃身边的人说起过,王妃也曾有过身孕。可惜,那孩子没保住。所以后来才留下了她。
这些年王妃待所有人都不算是热络,可倒也不曾亏待过谁,尤其是她,今次她因着阿落的事情也闯了不少祸,但母妃还是全帮她揽了下来。
就比如阿落新婚之后一直未曾露面,她前去探望,可阿落却让她给无为子道长带了一封信。
她本是不敢的,可阿落却说:“让许姨看看吧,也许她会愿意帮我。”
那时她还不知道,阿落究竟是疯还是没疯,只是瞧着她说话又似正常人一般。再后来便是法事上,秦家女当着众人的面将太子认作前未婚夫,还当众让太子下不来台……
赵如春也是心惊胆战的,早知如此,她也不敢随意掺和其中了,可……可当初是她毁了阿落的婚事,若不是她失言说漏了嘴,阿落和太子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她于阿落又心中有愧。
赵如春心底乱如团麻,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一边是好友,另一边……是太子。
但母妃似乎从来不惧。
屋里争吵之声还在继续,许连夏像是竖起来利刺的刺猬一般,恨道:“你没有资格提我孩子的名字,那是我的孩子,你没有资格。”
她眼眶通红,眼底蓄满了泪水。
萧慎就是再有话想说也不敢在此刻出言,他和许连夏之间永远隔着两条人命,便是这一生,也无法跨越了。
他握紧拳头,手臂青筋暴起,他心口堵着无数的话却不敢泄出一言,他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即便他们离得是这样的近,可他们的心却是那样的远,他困住了她的人,永远都困不着她的心了。
明明最初,也是她先和他打招呼,是她先开口搭话:“喂,我救了你你不说声谢谢吗?”
“我不会再阻止你插手,可夏夏,你行事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声。洵儿绝非你看见的那般温和良善。”萧慎低声哀求道。
“温和?良善?你们萧家有这样的种吗?”这话许连夏听了都觉得可笑。
她还想再讥讽两声,却不想外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
侍从惊呼道:“王爷!王爷!”
“不好了!”
萧慎本就心情不悦,怒斥道:“不是说过不准来小佛堂闹事吗!如此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传信的小厮喘着粗气,立马噤声。
他名叫萧翀,跟了萧慎好些年,性子一直有些急切不稳重,但这么多年了也经了些风雨,不再如少年时那般毛躁,可今日……
萧慎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拧眉道:“说,什么事!”
萧翀眼眸一亮,立马续道:“回王爷!太子妃出逃!太子调兵出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