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浚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容拾,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她动手。
她明明是他亲手磨砺的最忠诚最听话最沉默的一把利剑,理?应对他百依百顺, 而不是像刚才那般顶撞他、指责他。
容拾脸上无?波也无?澜,就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若不是她脸上的五个红指印,嘴角还淌着一丝丝鲜血, 他甚至会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她还是那个忠诚听话的阿拾,没有说那些激烈的言辞,而他也没有打她那一巴掌。
她看他的目光亦是平静无比, 不再像是看?自己的主人, 带着尊敬和?仰慕,而是像看?陌生人一般。
容浚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那双深邃墨瞳愈发阴郁。
失控的利剑,必须重新磨砺。
而他的奴,必须对自己绝对服从, 心?里眼里脑海里都是他。
“来人啊, 容拾抗旨不遵、私闯天牢、藏匿重犯、对孤不敬, 重责一百鞭。”
话音刚落, 就有几名侍卫冒着大雨走了进来。
容拾把手中的金牌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末将今日犯下重罪, 理?应被责罚, 哪怕陛下要?末将这条命也心?甘情愿。只不过君无?戏言, 还请陛下能够兑现承诺, 让杨玉和?在?以后的日子里平安喜乐。”
至于她这条命, 本来就是他给的,若是他想要?, 她现在?还给他便是。
君无?戏言?
容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他今日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
“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其中一名侍卫扯下了腰间的长鞭,重重地打在?了容拾的背上。
她眉头微皱,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下又一下,那侍卫不敢停手也不敢心?软,不过才三十?几鞭,容拾背上的衣衫早就染满了鲜血。
而她额头上满是冷汗,想来是疼极,可她举着金牌的手,丝毫也没有放下来。
容浚冷冷地看?着她,使劲儿?地按着手上的玉指环,只觉得那些打在?她身上的鞭子,似乎也打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气闷,让他烦躁,甚至……有些让他心?疼。
初见之时,他就是看?中了她身上超于常人的忍耐力和?韧劲儿?,所以才决定带她回十?三堂培养。
她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给了他丰厚的回报。
可现在?,他厌恶透了这种忍耐力和?韧劲儿?。
哪怕她能说对自己说一句软话,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
“陛下!”郭仪匆匆跑了过来,因为太急,他的步伐甚至都有些不稳。他跪在?了容浚面前,恳求道,“容侯今日固然有错,但还请看?在?她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次。”上一次在?华阳殿,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刑却?什么?也没做。这一次,他不能再让自己后悔。
容浚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立刻挥手示意施刑的侍卫停下,随后蹲下,与容拾平视。
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目光依然平静,让他的心?忍不住一滞。
“阿拾,你有什么?话要?对孤说么??”
只要?她说一句软话,他可以不计较她今日所有的罪行,甚至连她出言不逊顶撞自己一事都可以勾销。
容拾目光坚定,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君无?戏言,还请陛下兑现承诺,让杨玉和?在?以后的日子里平安喜乐。”
“很好。”容浚扯过她手中的金牌,“孤成全你。可是阿拾,不听主人话的奴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容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末将谢过陛下。”她没有护住杨玉和?的腿,至少护住了他的性命。
容浚猛地捏碎了手上的玉指环,就连手指被碎玉刺破也浑然不觉。
“容拾犯下重罪还不知悔改,再罚两百鞭。除此之外,夺其爵位,撤其兵权,禁足思过,以后没有孤的旨意,不许踏出将军府半步。”
言罢,他转身欲走,郭仪却?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阿拾她只是血肉之躯,若是三百鞭下去必死无?疑。陛下,她追随你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才斗胆求你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容浚没有说话,只是一脚踹开了郭仪。
不听话的奴,本就该重责。
更何况她现在?一心?只为了替杨玉和?搏命,根本就不稀罕他的饶恕。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放过她?
她若真被打死了,倒也干净。
“陛下……”
郭仪还欲求情,一旁的侍卫却?拦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浚离开。
他立刻转过头看?向容拾,“陛下已?经?答应保杨玉和?平安喜乐,你也算再无?后顾之忧。阿拾,现在?只需要?对陛下低头,你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头。人这一辈子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很多的事要?做,何必吃眼前亏?你听明白?了吗?”
“郭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和?陛下之间,必须要?有个了断。”
十?四年前,若不是他给了她狐裘,又把她送进了十?三堂,她应该早就已?死在?了那个高冷的冬日。
她今日若是死在?这三百鞭下,那就当是彻底还了他昔日的救命之恩。可她若是能挺过去,那他们从此以后便两不相欠。
以后她不再是容拾,只会?是顾清,要?去哪里做什么?,再与他无?关。
她看?向行刑的侍卫,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
那侍卫愣了愣,旋即回过神来,长鞭又重重地甩在?了她的背上。
郭仪猛地扑过去,把她护在?了身下,“你了断的方式就是寻死么??”
容拾笑了笑,“或许是新生也不一定。”
郭仪还欲说话,一旁的侍卫上前把他架到?了一旁,“郭公公,陛下的旨意,小的们不得不执行,得罪了。”
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鞭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容拾的背上,直到?她的背逐渐血肉模糊。
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鞭,容拾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倒地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母亲站在?大片明艳的海棠花海里朝自己招手,脸上笑容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