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深夜。
研究室氧气舱旁, 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互依偎，等待着氧气舱内进行完伤口复合后，外表毫发无损, 安静睡着的小孩醒过来。
另一张圆桌上, 摆着精密的仪器, 三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正围着最中间的仪器指指点点，进行分析。
“师父，按照我们的推算，小阳差不多该醒了吧？”林实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已经临近。
“嗯。”唐礼围忙于检查旧芯片，只是随口应了林实一声。
“云暖怎么还没回来？”方如西皱着眉道, 拿出手机给久久未归的唐云暖发信息, “不是只是去借几样工具而已。”
“可能已经快到了吧？”
囡囡听到方如西的话，才察觉妈咪的缺席, 有些紧张地问, “妈妈, 你能不能看到妈咪在哪里？”
柳知湘闭眼尝试寻找,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轻拍她的后背, 宽慰道, “妈咪去山林借一些工具, 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小阳快醒了，妈咪不在，就没办法让小阳第一眼看到所有的家人……”囡囡低声道。
“那妈妈给妈咪打个电话，问她到哪里了, 让她快点回来，好不好？”柳知湘小声问道。
“好！”
电话拨出的下一秒就接通了, 很速度，不过在柳知湘预料之中，在囡囡灼热的目光中直奔主题，“暖暖，你在哪里了？”
“……那个，柳学姐……”
季苋的声音自电话那头响起，带着小心翼翼，“唐学姐的手机落下了。”
“落下了？”柳知湘眉头瞬间紧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唐云暖谨慎，怎么可能会把手机落下，眼神一凛，语气严肃下来，“发生什么了？季苋，麻烦你如实告诉我。”
“真的没发生什么。”季苋解释道，“壹号带唐学姐去拿了所需用品，唐学姐就驱车离开了，壹号偶然在她停车的草丛里找到手机的。”
“可能……是在搬研究器材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把手机甩出去了？”
季苋声音满是不确定，毕竟她没有亲眼所见事情的经过发生，哪里知道手机怎么遗落下来的。
“……如果她等会有返回去找手机，麻烦转达她，让她马上回个电话。”
“好的……那，柳学姐，先挂了？”
“嗯，再见，拜托了。”
“没事没事，柳学姐再见。”
电话挂断，柳知湘的轻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担忧。
她总觉得，唐云暖不会轻易丢了手机的，搬东西不小心把手机甩掉——这个说法无法将她说服。
“妈妈，妈咪出事了？”囡囡不安地抓住妈妈的衣袖。
“没有，宝宝，妈咪没出事。”柳知湘瞬间回神，连忙藏起忧虑，握住囡囡的小手，“妈咪粗心大意，把手机搞丢了，不过她已经在回来路上了，等妈咪回来，我们好好教训她好不好？”
“好！”囡囡腮帮子鼓起，“绝对要好好教训妈咪！怎么可以把联络工具弄丢呢！”
“就是！”柳知湘附和，“囡囡可得给妈咪上一课。”
安抚住囡囡，柳知湘暗地里开始操纵怪树的枝条，以基地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散去，想看到行驶的越野车。
近的几条道路都看不到，打算向更远一点的地方探去，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囡囡的惊呼，“小阳！你终于醒了！”
柳知湘立马睁开眼睛，看向氧气舱里一脸茫然的小孩，还没有仔细分析她的状态，氧气舱打开是‘刺啦’的一声响动，让小阳瑟缩了一下。
“别怕小阳，有我在呢。”囡囡正打算倾身抱住被吓到的小阳，可当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陌生，伸出的手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只是握住她的手。
小阳抿唇不语，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被握住的那只手明显僵住了。
“妈妈……”小阳低喃，鼓起所有的勇气，抬头望向小孩旁边陌生的大人，小心翼翼问道：“阿姨，我妈妈在哪里？还有爸爸，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胆怯到带着颤抖的声音，含着泪水害怕祈求的目光。
小阳……只保留了和郑逵、安冉的记忆。
所有侥幸幻灭，柳知湘一颗心沉进水底，心里再动摇，脸上还是扬起柔和的笑容，郑重道：“郑沐阳小朋友你好，我叫柳知湘，是你妈妈爸爸的朋友。你爸爸妈妈有事情出远门了，把你托付给我照顾，你可以叫我……柳阿姨。”
妈妈变成柳阿姨，柳知湘说出这三个字时，心都在滴血。
笑起来软软萌萌的女儿，总爱和她们撒娇的女儿，古灵精怪老爱调侃她们的女儿，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女儿……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最后粉碎在小阳此刻疏离，抗拒的眼神里。
心像是躺进冰河底，寒意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在心上刻下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上扬的嘴角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柳知湘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干咳了一声，将差点跑出来的负面情绪压制回去，在小阳防备的凝视下，再次扬起嘴角。
“这位呢，是我的女儿。”柳知湘牵起囡囡的手，看了囡囡一眼。
囡囡得到示意，知道妈妈是在提醒她该接过去自我介绍了，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在喉咙处打转，可一对上小阳的视线，看到那双眼睛里的亲近被浓重的不安惶恐替代，那些话怎么也讲不出来。
柳知湘看出囡囡的为难，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可真的发生了，真的面对了，身处其中了，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毫不动摇，贯彻最明智正确的行为呢。
她都是逼着自己才做到的，何况囡囡只是一个孩子。
这般想着，柳知湘打算帮囡囡介绍：“这位呢……”
“妈妈。”
囡囡打断，柳知湘即刻停住，让她自己来。
“郑沐阳小朋友你好。”囡囡把收回的手伸出，停在半空，笑道：“我叫柳思糖，柳树的柳，思念的思，糖果的糖。我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
小阳眨了眨眼睛，在炙热的目光注视下，绞着手思考很久。
久到囡囡的手都举酸了，久到囡囡心灰意冷了，小阳突然回握，暖意传递过来，囡囡有点后悔没有把手搓搓热。
欣喜蔓上心房，却被小阳说的话抹消。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爸爸妈妈。”小阳红着眼睛，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无所依靠的小阳不安达到了巅峰，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带着哭腔道：“能不能让爸爸妈妈回来，我想他们了，我要他们！呜哇——”
看出她们的为难，知道见到爸爸妈妈的希望渺茫，再也勇敢坚强不下去的小阳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要妈妈——呜、呜呜……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没有，小阳，妈妈没有不要你……”柳知湘眼眶炽热，忍着落泪的冲动，颤着声音安慰小阳，“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这么听话这么可爱，哪个狠心的妈妈会不要这么可爱的宝宝，你说对不对？”
没有不要你，怎么会不要你呢，小阳，妈妈就在这里，妹妹也在这里……
无比想说出口的话，却只能在心里诉说。
小阳状态本来就混乱，要是告诉她，她是亲生妈妈，囡囡是亲生妹妹，不知道会不会误以为她们在欺骗她，要把她从爸爸妈妈的身边带走。
“小阳，不哭好不好，我给你糖！”囡囡忙把衣服口袋里、裤子口袋里的草莓棒棒糖拿出来，这是她特地准备的，如果小阳失忆，她就用棒棒糖哄她，如果小阳还记得，就当是奖励她的勇敢，庆祝她的康复。
准备的时候，她多希望这些棒棒糖的意义是纯粹的奖励和庆祝。
可惜……
事与愿违。
数十根棒棒糖一下子扒拉出来，直接堆成一座小山，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哭声小了不少，可却还是不停的抽噎着，悲伤没有少半分。
囡囡拆了颗糖，塞进小阳的嘴巴里。
嘴里咸咸的味道瞬间消失，变得甜滋滋的。
小阳眼睛亮了亮，抽噎声也没有了，因为哭得太伤心，停下来了身体也不可控制地一抽一抽的。
柳知湘拿了一张湿纸巾，轻柔地把小花猫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擦拭干净，擦到红肿的眼睛时，满眼都是心疼，动作放得更轻更柔。
“宝宝，你和小阳说说话，妈妈出去一下。”记挂着到现在还没回来的唐云暖，见小阳情绪稍稍稳定，柳知湘打算出去找一下。
“好。”囡囡知道妈妈要去做什么，在妈妈走之前叮嘱一句，“妈妈，开车小心。”
“好。”柳知湘答。
目送妈妈离开，囡囡扭头，凝视着小阳，好一会终于找到合适的话题：“小阳，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是不是？”
小阳哭得有点缺氧，脑袋懵懵的，暂时转动不起来，听到给她棒棒糖的好朋友这么说，把棒棒糖抽出来，缓慢说道：“我叫郑沐阳。郑……郑是关字加个……右耳旁，沐是三点水加个木头的木，然后、然后阳光的阳。”
磕磕绊绊的，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想一想。
好似回到了最开始相处的时候。
囡囡暗暗攥紧拳头，稳住自己的心态，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小阳有礼貌地回应，“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糖糖。”
糖糖……
不曾有过的昵称，囡囡心口酸涩，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第102章
【102】
白雪皑皑的基地, 寂静无声的山林，趴伏着腐败绿萝的道路，断壁残痕的庇护所, 盘踞变异芦荟的超市, 连唐教授的世外桃源, 柳知湘也去寻了。
天亮到天黑，天黑到天蒙蒙亮，天蒙蒙亮到太阳高照，又日落西山……
整整两天过去。
依旧没有唐云暖的身影。
“小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消失，是不是有人把她带走了，或者被什么事绊住回不来？”林实压低声音和方如西探讨。
方如西担忧地注视着失神坐在台阶上, 一动不动, 宛如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柳知湘，想到研究室里尚且不知道妈咪失踪的囡囡, 失忆的小阳, 不由叹了口气。
“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 怎么就……”
“她们这一家命也太苦了……”
林实叹道, 实在不忍心看柳知湘形单影只，独自消磨内心的不安, 走近想要安慰她, 然而走近了她才发现, 柳知湘双目正闭着，显然是在操控自己的异能搜索唐云暖。
只是，这异能的范围不知道扩张到多大。
脸色煞白，大冬天的, 外面还在飘雪，她的额头却沁出点点细汗, 绝对是在勉强自己。
“小柳！”林实担心她继续下去会力竭昏倒，即刻出声制止，“你不能再继续用异能了，你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柳知湘不停，身体被猛烈摇晃，依旧紧闭双眼，周边五座城市她已经覆盖了异能，范围已经这么大，依旧没有唐云暖的身影，布满裂痕的心摇摇欲坠，精神力濒临绝境，脑袋像是被针扎一样席卷来阵阵刺痛，呼吸都变得困难。
只要停止输出异能，她就会舒服很多，身体就不会遭受到折磨。
只要她放弃……
可是、如果她放弃了……显祝傅
暖暖，是不是就永远回不来了……？
永远回不来了……
短短几个字化作利箭刺穿柳知湘的心，痛苦无边叫嚣，永夜企图笼罩世界，柳知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咬紧牙关，继续扩大探索圈。
“小柳！”林实看她的状态越来越差，无用地喊了一声，大步走到另一边的工作台，拿出针管和注射液，掰瓶子，抽取药水，做注射准备，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沁出一滴液体的冰凉针管扎进柳知湘的静脉，小剂量的注射液迅速推进她的身体里。
异能消耗得就剩一点底，拥有自主意识的怪树没有多余的能力去为她拦截伤害，专注于链接细枝末梢视角的柳知湘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察觉来自身边人的‘毒手’。
直到刺痛感从胳膊传来，柳知湘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下手的林实，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阻碍自己，想怒斥她诡计多端，想求她不要打断她的寻找。
可惜药效已经上来，嘴巴张开，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她就失去意识，身体也不受控制向前倾倒。
林实眼疾手快把瘫软的柳知湘接住，冲旁边目瞪口呆的方如西喊道：“搭把手啊，把她扶进去房间里休息。”
方如西身体是照做，可还是觉得有点不好，犹豫半天，失去意识的柳知湘都送到床上了，她才道：“……林前辈，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林实没好气地把棉被摊开，丢在脸色惨白的柳知湘身上，“她再不休息，我怕她先成仙走了！到时候她用神力去找小唐，还更快呢！”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你在这里看着她睡，一定要让她自然醒，精神力充足她才不会那么虚弱，如果她醒来还是脸色苍白，你再扎一针。”林实把空的针管塞进方如西的手心里，上一秒塞进去，下一秒就骨碌一声掉在地板上。
方如西一脸慌张，也不说话，连连摇头。
林实：……
“我会哄小孩，我去研究室稳定那俩孩子。”林实继续说，方如西看了眼柳知湘，看了眼床头柜上显赫的照片——柳知湘和唐云暖十指紧扣，笑容里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咬唇，纠结问：“……那，云暖呢……？”
柳知湘异能耗尽，师父的异能只有益于自己，囡囡的冰雪异能没有追踪作用，她和林实……没有特殊能力，起不到任何作用。
没人能去寻找唐云暖。
难道……不找吗……
不行！那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要找，谁去找？谁能去找？
“云暖那边有师父，师父去山林求助壹号，他们会进行地毯式搜寻。”林实说道，有条有理，安排得妥妥当当，突发的意外面前丝毫不慌，流露出和少女外表不相匹配，和年纪阅历符合的成熟。
经林实这么一说，方如西才知道师父已经离开基地。
“记住，”林实直直地望着方如西，“不要乱。我们要当她们的依靠。”
眼底的坚定让方如西乱如麻的一颗心寻找到落处，握紧注射针管，“嗯！”
＊
“林阿姨？”
囡囡等来等去，敲门声终于响起，满目期待望过去，来的人却不是妈妈和妈咪，而是前不久给她们送了饭的林阿姨，表情还有点奇怪。
期待落了空，囡囡虽然失望，却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妈妈和妈咪，而是先礼貌问：“林阿姨，你吃饭没？”
“吃过了。”林实扬起轻松的笑容，揉揉囡囡的脸颊，望向氧气舱内抓被子蒙在脸上，满目警惕的小阳，捏着嗓子问，“小朋友~阿姨做的菜好不好吃呀？”
小阳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求助的眼神不自觉落在相处一下午，建立了基础感情的囡囡身上，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脆弱的样子一下子勾起囡囡的保护欲，挺身挡在小阳身前，板着一张小脸，“林阿姨，你吓到小阳了。”
林实配合地往后退，给足囡囡面子，“好嘛好嘛，我不靠近就是了，你们也不用这么防备，我也不吃人呐。”
囡囡：……
“我什么也没说吧林阿姨。”
她说一句，能被解读歪曲好几句。
林阿姨还是那个林阿姨。
她觉得的怪异……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对了林阿姨，我妈妈还没回来吗？妈咪怎么去山林那么久，还在那里过夜，她去那里到底有什么事啊？”
没有直截了当询问自己想知道的，而是先关心聊几句——这是囡囡在妈妈妈咪和别人相处中学习到的。
走完关心这一套，她也该知道知道妈妈和妈咪的消息了。
“你妈咪在山林里帮助壹号和季苋处理一点事情，你妈妈收集到需要的研究样本之后，也上山林了，去帮你妈咪的忙。”林实脸不红心不跳，将谎话说得无比真实。
“妈妈……今天也不回来了？”囡囡小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妈妈挂心妈咪，但是妈妈也不至于几天不回来看她们……
如果有放怪树分身在旁边，她就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样即便妈妈走再远，也能看到她们的情况，但是妈妈的怪树在昨晚就消失了。
电话打过去询问，妈妈只说基地是安全的，她已经拥有冰雪异能，有自保和保护人的能力，她在学会放手……
平时突然这样，或许是真的纯粹的考验，可眼下，小阳失忆，状况百出，不再是磨合好的一家人，重新又进入了熟悉的阶段。
这种前提下，妈妈真的会为了给她更好的磨炼，贸然放手吗？
不会的，妈妈的话是不会的，妈咪更是。
凝于眼前的疑云破开，忐忑不安蔓上心头，囡囡紧紧抓住林实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林阿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林实嗐了一声，“你这孩子就是过于敏感了，她们俩就是在山林帮忙，帮忙而已。”
“你呀就别瞎想了，好好照顾小阳，照顾你自己，等你妈妈和妈咪回来，好好给她们看看，让她们知道，我们囡囡多棒！”
兴致高昂的话语，得到的只有囡囡复杂的眼神，目光愈发尖锐，几乎要把林实看穿，语气笃定，“林阿姨，你不对劲。”
林实想到这孩子难骗，但是没想到这么难骗，眼神不自觉闪烁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瞬之间，囡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绝对出事了。”囡囡一秒红了眼眶，攥住林实袖口的手用力到发白，“告诉我吧林阿姨，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想知道，我也应该知道。”
林实心疼极了，否定和隐瞒的话语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囡囡那么聪明一个孩子，再说那些假话，又有什么用呢，局面已经挽回不了，坦白成了必定的结局。
林实咬了咬唇，一脸纠结。
囡囡晃了晃林实的手臂，眼里的哀求愈发浓重，“林阿姨……”
“……你、”林实叹了口气，讲了句没什么所谓的话，“你想先知道你妈妈的情况，还是你妈咪的情况？”
“都想知道！”
“……先说你妈咪吧……”林实决定从源头开始讲，语速放得极缓，好让囡囡慢慢接受，“你妈咪她失踪了，你妈妈找了她两天时间，异能耗尽还打算透支下去，我怕她出事，打了一针镇定剂给她，她昏迷了，在房间里休息。”
……
第103章
【103】
距离唐云暖失踪, 已经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他们想尽办法寻找唐云暖，出去找了一遍又一遍, 监控看了一次又一次, 却始终没有结果, 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柳知湘不甘心，一次次使用异能，几次因为异能耗尽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在数次昏迷醒来后，看到囡囡害怕到偷偷哭, 她才振作起来。
主心骨不见了, 她必须成为家里新的主心骨，稳住这个家。
这样……日后唐云暖回来, 家才能还是那个温暖熟悉的家。
使用异能寻找的频率降低, 外出的频率也降低, 在女儿们身边的时间愈来愈多, 联络季苋和壹号，还有唐教授的次数也直线上升。
一开始是每天五六次, 后面恨不得一个小时去一个电话, 不为别的, 只为询问她们的搜寻结果。
方如西和林实没有异能，开车技术也不好，出去寻找唐云暖，可能到时候还得分出一部分人力和时间去救她们, 所以她们是留在基地里，改良记忆芯片, 尽量让小阳恢复记忆。
“还是不成功吗？”柳知湘走进沉寂的研究室，走到林实和方如西身旁，看着她们一脸凝重的模样，声音毫无波澜地问了一句。
之前来问时还有抱着一丝期待，可是次次都是令人失望的回答，到后面她都不抱希望了。
只是今天有点奇怪。
柳知湘望着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空荡荡的箱子，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不解，“这箱子装什么的？”
“装缓释剂的，原本应当还有两支的，都不见了。极有可能，是云暖拿走的。”方如西语气严肃，直视着柳知湘，“我怀疑，云暖体内的丧尸病毒不受缓释剂抑制，加深侵蚀程度了。”
“小阳做手术的时候，云暖的状况有点奇怪，当时我以为是我多想了，现在想来，可能那时候云暖就察觉到自身的异样，为此惶恐不已，尝试用缓释剂后，依旧还是无法解决问题，为了不拖累你们，所以……选择离开。”
自己主动离开，而不是被袭击。
这是最合理的。
毕竟唐云暖的能力不是盖的，真的有生物强行带走她，她不可能会乖乖就范，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唯有她主动离开，悄咪咪地离开，离开的时候把所有的痕迹仔细抹去，才会让她们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柳知湘如遭重击，脸白得像一张白纸一样，浑身一下子失了气力，站立不稳，清瘦的身躯摇曳两下，跌坐在地板上，耳边回响着唐云暖曾经逼她答应的话——
‘如果你失控，我会亲手杀了你。’
一度想要忘却的话清晰在耳畔回荡，如雷贯耳。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妖冶的红爬上眼眶，这天终究还是来了……可是，她们不是商量好，到了失控这天，由她来亲手解决吗……
为什么逼她答应的唐云暖不见了……
是知道她难以下手，所以，主动消失，不让她为难么……
这个傻子！
忽而想到一个地方，混沌的眼睛里逐渐清明，无形的屏障打消，外界的声音终于能传进她的耳畔，急切的关心贯入，柳知湘却没有回应的心思，抓住林实的手臂，恳求望着她，声音嘶哑，“我知道她在哪里了，我想去找她，林前辈，孩子们能不能拜托您照顾？”
*
说要找，却还是在基地里呆了一周时间才离开。
饿了吃副驾驶放着的面包，渴了喝矿泉水，困了就用风油精让自己精神起来，一路上没有给自己留休息时间，畅通无阻开回熟悉的小区——
她和暖暖重遇的地方。
更是她们的家。
家门口和她离开时别无两样，靠在门口窃听里面的动静，静悄悄的，不似有人在里面待着的样子，难道她想错了，暖暖没有来这里吗……
柳知湘心里开始打鼓。
拿出保存好的家门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扭动，咔嗒一声，门开了，与其同时，静悄悄的家里也传出轻微的动静，从阳台传来，似是开窗户推拉门的声音。
柳知湘神色一凛，立刻冲进阳台里。
阳台的空无一人，唯有窗户大开着。
柳知湘从窗户探出头，在水管上看到一抹向下蠕动的一坨黑色身影，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容，露出的眼睛也是向下垂着，不曾暴露在光芒中，但是柳知湘还是一眼就确定，她是唐云暖。
像是鱼儿找到了水，悬在半空的心找到了落处。
“暖暖！”柳知湘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给我上来！”
黑色身影依旧向下挪动，连停顿都不带有。
“唐云暖！”柳知湘直接喊她的大名，黑色身影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然后挪动得更快了。
阵阵寒风吹过，黑色身影身上薄薄的衣裳随风而动。
柳知湘叹了口气，转身进卧室里找了一件长款羽绒服，然后重新回到阳台，拉过一旁的椅子放到窗户前，站上去，踏上窗户框。
十层楼，不算很高，也不算很矮。
怪树已经在楼下做好准备，一定能完好接住她。
柳知湘清楚。
但是对于连坐海盗船、空中飞椅都不敢的柳知湘而言，十楼是个很有挑战的高度，要自己主动往下跳，更是难上加难。
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柳知湘重重看了眼黑色身影，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用袋子装好的羽绒服，双眼一闭，纵身一跃。
降落的速度很快，风在耳边呼啸，发白的嘴唇早已咬出血，鼓起勇气把眼睛睁开，想能够近距离看到唐云暖，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可惜她掌握错了睁眼时间，睁开眼时的高度是唐云暖尚且未到达的。
心中正遗憾，突然听见低哑的声音怒吼：“柳知湘！你傻了吗！？”
她才没傻！犯蠢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不这样做，她肯定要逃，肯定不会面对她啊！
柳知湘很想回应，但是她还在往下降，哪里长得开嘴巴，说得出话来。
眼看怪树即将把她接住，忽然腰肢被两只手揽住，一个用力，天旋地转后，她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掉进藤蔓织出的网中。
有人形肉垫在身下，柳知湘根本没什么感觉。
落地后第一反应是从人形肉垫上面离开，下一秒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死死抱住身下人的手臂，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逃脱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被压在底下的唐云暖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该起来了吧……”
“起来？”柳知湘冷呵一声，直接操纵藤蔓将自己和唐云暖的手腕绑在一起，“我起开，方便你逃跑是吗？”
“你逃啊，要逃你继续逃，有本事你就把我的手剁掉。”
柳知湘咬牙切齿，脸颊被宽大的帽檐遮住，看不清神色的唐云暖只是沉默，“你真是厉害了，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
“什么时候我们不能好好商量着来，非要搞失踪！”
“你是嫌我命太长，帮我缩短一下吗！？”
到后面，柳知湘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然而她说得再多，唐云暖还是不言不语。
直到唐云暖感受到滚烫的液体掉落在脸颊上，心下一颤，忙伸手轻触她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别哭……”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暖暖，我想看看你……”柳知湘盯着她戴着的黑色口罩，没有贸然上手去摘，而是颤着声音询问她的意见。
卑微的，哀求的，听得唐云暖心口发疼。
“……好。”唐云暖低声回应。
白皙的手拉起口罩的带子，轻轻一扯，质量不太好的一次性口罩被揭开，帽檐也拉下，露出那张柳知湘刻骨铭心的脸庞。
暖暖没有变，眼睛都戴着黑色的美瞳，只是瘦了很多，很多很多。
双颊都凹下去了，容貌没有变化，可眼神里却刻着悲伤和沧桑。
离开她们，她肯定也不好受，独自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吃很多苦，是不是每天都很难过，每天都在思念她们，每天都想着回家，但是又不能回……
隐忍克制着自己回去的欲望，待在在她们曾经的家里，彷徨着，害怕着……
“你瘦了……”柳知湘忍着哭腔，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唐云暖握住手腕阻止。
“你先起来，好不好？”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唐云暖一脸隐忍，柳知湘仿佛能透过她黑色的美瞳，看到翻涌的血色。
尖锐的虎牙在她张口之际若隐若现。
柳知湘直到她不可能会对自己下口，但是也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忍耐欲望的模样，立刻从她身上移开，听她的话，拉开一米距离。
身上的重量消失，唐云暖咬紧牙关，撑着手要站起来，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太过于虚弱，整个过程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柳知湘很想冲去帮忙，又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唐云暖更加难受。
“暖暖，你别怕，我有办法的，我已经把改良的缓释剂研究出来了。”柳知湘把早就已经准备好注射的缓释剂从口袋里取出，神色认真，在唐云暖准备逃跑的前一秒说道。
唐云暖脚步顿住，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手中的针剂，逃离躲避的心不可避免动摇了。
“……真的？”唐云暖攥着手问。
“真的。”
第104章
【104】
月冷风寒, 白雪飘扬。
唐云暖倚靠在桌子上，望着相隔不远捧着研究报告的爱人，窥见报告上大大的‘缓释剂改良研究进展’, 沉默良久, 方才开口：
“知知, 顺利吗……？”
轻轻的一声问话，倾注了唐云暖所有的勇气，问出口后拳头不由攥起，心中无比忐忑，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听见答案。
柳知湘翻动着手中的数份报告, 终于找到了关于仿生人的那部分内容, 听见唐云暖的话，沉吟片刻后答道：“需要一定的时间吧, 短时间内是很难完成改良的。”
时间……
可她等不了了啊……
她没有时间了……
最后的希望破碎, 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 双手垂落在大腿两侧, 光明的世界，美好的未来, 涂抹上无尽的悲凉, 唐云暖垂下眼睑, 声音微不可查的颤抖，“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吗……”
“不可能的。”柳知湘翻动着报告的页数，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注意力集中在研究报告上, 柳知湘并没有发现唐云暖的不对劲。
更不知道，两个人的对话差得十万八千里, 聊的根本不是同件事。
“父亲缺的工具，季苋那里有不少，我去山林找季苋拿吧。”唐云暖低声道。
“好。”柳知湘把已经列好需要工具的单子交给唐云暖，嘱咐道：“有多的话，可以拿一份备用的，没有的话就不用了。”
“……好。”唐云暖接过，转身要走，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身，深深看着埋进知识书里的柳知湘，干涩道：“……那我走了，你好好看着小阳和囡囡。”
“我知道的。”柳知湘笑道，走到唐云暖身前，牵她的手，柔声道：“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嗯。”唐云暖倾身抱了一下柳知湘，只是一下下，贴了一下，靠近了一下，马上就分开了。
她很想多抱一会，想多感受她的温暖，但是……不可以。
她怕自己失控，怕已经快和普通丧尸一样的自己嗜血想吃人肉，受欲望控制，张开血盆大口，撕咬柳知湘脆弱的脖颈。
为了不让事情发展都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必须离开。
唯有离开。
之前逼柳知湘答应一旦她失控，会亲手杀死她，但是……这种让她为难，令她痛苦的事情，她怎么舍得做……
将永别套上告别的面具，清除离开的痕迹，悄无声息地，离开家，离开爱人和孩子们。
是她唯一的选择。
*
“你不是在骗我吧。”唐云暖警惕凝视着柳知湘的眼睛，和她对视，“你说过的，短时间内不可能研发成功的。”
“这是假的吧。”
只是柳知湘看出她要逃，所以想到的挽留她的办法罢了……
柳知湘蹙眉，不解她为何会这么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改良的缓释剂短时间内不可能研发成功了？”
这话她根本没有说过，她只对唐云暖说过小阳的记忆芯片改良研究不可能短时间完成……
难道！
柳知湘恍然，慎重问唐云暖，“你那天晚上，是在问过关于缓释剂的研究？”
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不明确指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唐云暖拧眉，反问：“不然呢？”觉出不对，“你以为我在问什么？”
“我以为你是在问小阳记忆芯片的研究……”柳知湘答道，有点哭笑不得，“改良版缓释剂当时已经到了试验阶段了，我是担心实验结果不理想，所以没有告诉你，打算完成好之后再和你说。”
所以……
是她误会了……
唐云暖堆起的心防逐渐坍塌，视线不自觉落在她手中的针管上，想靠近，却怕自己受她身上馨香的蛊惑失去理智。
踌躇之间，柳知湘看穿她的为难，把针管放到一个小盒子里，放到地上推到她的脚边。
唐云暖立刻蹲下去把针管拿出来，动作生涩地把针管套摘掉，正打算询问望哪里注射，便听见柳知湘适时的提醒：“扎在手臂上。”
唐云暖没吭声，动作利索，把长长的针管直接扎进去，很快速地把针管里的液体推进去。
“你应该慢一点的。”柳知湘眼含心疼，这么快，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你忘记了，我是丧尸，快了也不会疼的。”唐云暖说道，复杂地看着手臂上的针孔，“药水要多久才能起效？”
“五分钟。”柳知湘笃定道。
唐云暖盘腿坐到地板上，“那我们再保持五分钟的距离吧。”
等充斥在鼻尖，美味可口的香味散去，她们再靠近。
潜在的危险没有彻底根除之前，她不敢随便靠近，不敢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不敢低估这具已经和丧尸没什么两样的身躯能做出来的事情。
“先把衣服穿上。”柳知湘把保护得非常好，没有沾染一点尘埃，崭新的羽绒服丢过去，幽幽盯着她，“大冬天的，只穿薄薄的衣服，你很厉害啊。”
明明是轻柔的话语，唐云暖却听出里面蕴含的危机，身体一秒绷紧，急忙把羽绒服套到身上，“我穿就是了。”
“呵。”柳知湘冷笑一声，晲着她，“不是很厉害，离家出走都会了，现在怎么怂了？”
字字句句都带着刺，柳知湘周身像是燃烧着烈焰，灼得唐云暖眼睛生疼，心虚地耷拉着脑袋，默默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口，就差没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改良版缓释剂已经做出来的话……对体内失控的丧尸病毒有很强抑制作用的话……她悄无声息离家出走，痛苦那么多天……岂不是自找罪受……
老老实实和柳知湘商量，或许现在她已经恢复之前的状态，在基地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柳知湘没好气地瞪了眼让她们担心牵挂这么多天，半点消息不留给她们的乌龟，瞪着瞪着，目光不由柔和下来。
这短短的五分钟，对于身心煎熬的唐云暖来说很漫长。
不受她控制，忍不住的吞咽动作、饥饿感、进食的欲望逐渐消失，鼻子里浓郁的香味也渐渐散去，这是改良版的缓释剂起效了。
无形的沉甸甸沙袋从背上卸下，唐云暖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被命运压弯的背直直挺立，唐云暖站起来，像蜗牛一样，极缓慢地靠近柳知湘。
柳知湘知道她还有顾虑，顺从她的心意，端正地坐在原地，等着她的靠近。
只要她能安心，不要再想着逃开，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小半步、半步、一步、又一步……
慎重的蜗牛迈出的每一小步都迟疑好久，短短的距离，花了漫长的时间才抵达。
终于站在爱人的身侧，心里吃了秤砣彻底安定下来的唐云暖再也无法克制绵长的思念，张开双手想要和久违的柳知湘紧紧拥抱，倾诉自己的想念，为自己擅自的离开道歉。
“知知……”
话音落，近在咫尺的人儿忽而后退一步，收拢的双手抱了个空。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唐云暖茫然地望着婉拒她的柳知湘，重新张开手，弱弱地问：“知知……不能抱抱吗……？”
柳知湘抱手，冰冷吐出两个字：“不能。”
唐云暖咬唇。
柳知湘嗤笑一声，故技重施：“唐云暖，你都能抛下我躲到这里，这么厉害，哪里还需要我的拥抱。”
唐云暖：“……”
她听出来了，知知这是在阴阳她。
也是她该。
“我们不是说好么，遇到任何事情都告诉彼此。”柳知湘强调，微笑着道，“这不是我们约定好的么，唐、云、暖。”
“你是怎么做的？”
唐云暖哑然，不自觉绞手，她是怎么做的……她没有和柳知湘商量，告知都没有坐到，选择自己认为对她们最好的办法，就那么做了。
完全，没有将她们的约定放在心上……
“别咬唇。”柳知湘看不下去她伤害自己，哪怕只是小小的破皮，她也不想看到。
“嗯。”唐云暖乖巧地答道，马上把嘴唇给松开，小心翼翼地瞅了柳知湘一眼，看她的神情有所缓和，小声道歉：“对不起……知知，我做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荒谬。”
唐云暖一字一句说，柳知湘就抱着手听她说，在她停下来后，才开口：“还有呢？”
唐云暖往前挪步，缩短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讨好地抓她的衣袖，轻轻晃着，软着声道：“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好不好？”
这动作，肯定是和两个孩子学的。
柳知湘干咳一声，才让自己冷漠的神情绷住，不至于垮掉，拍开她的手，啧了一声，“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别动手动脚的。”
离家出走这种事有了开头，就很大可能会有下一次。
她必须要好好惩罚唐云暖，让她知道离家出走的代价有多沉重，让她长教训，才能杜绝日后重蹈覆辙。
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太痛苦了。
唐云暖消失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心被剜掉一大块，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冷风灌进来，流窜在她的身体里，侵蚀她的肉身，磨灭她生的意志。
柳知湘摇摆不定的心沉下来，人形空调重新回归，唐云暖看她重新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尖都在颤。
忽而，柳知湘转身走开，唐云暖急忙追上，“知知，你去哪里？”
“回家。”柳知湘硬邦邦说了两个字。
“那我也回家。”唐云暖赔着笑。
走到家门，有钥匙的柳知湘率先打开家门，走了进去，唐云暖作势要跟上，却被柳知湘凉凉的一眼钉在原地，无措地眨巴着眼睛，低声喃喃：“知知，这也是我的家，装修都是我一手操办的……”
柳知湘皮笑肉不笑，“我们离婚了，这是判给我的房产，所以这里曾经是你的家，现在、不是。”
唐云暖呐呐张口，话语还没组织好，面前只开了一个人能进入的缝隙的门，‘啪’地一声，重重合上。
和猫眼三目相对的唐云暖：“……”
苦恼抱头：这可咋整啊！
第105章
【105】
唐云暖失踪后, 柳知湘每天担惊受怕，根本无法安心睡觉，现在确定唐云暖完好无损, 一颗心安定下来的同时, 积攒已久的倦意和困意也涌了上来。
联络过囡囡, 把找到唐云暖的消息传递后，手机从手心滑落，坠在棉被上，没有半点声音，沉重的眼皮不自觉闭上。
一夜无梦，格外安稳。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柳知湘甚至不是自然醒, 而是被天边高挂的骄阳那刺目的光明照醒的。
醒来茫然坐了两秒，望着四周熟悉的环境, 断线的记忆串联起来。
她昨天……好像是把唐云暖拒之门外了。
本来打算把她关在门外一两个小时就好, 但是……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仔细算下来, 唐云暖在门外待的时间就算没一天, 也有半天多了。
柳知湘猛地坐起来，马上下床, 小跑着到家门口, 拉开门, “唐……”
云暖二字哽在喉咙处出不去。
因为她没在家门口看到暖暖。
理应待在门口外面的人，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对自己制作的缓释剂效果有绝对的自信，柳知湘都要怀疑是不是缓释剂没用, 失控还在持续，所以那人逃了。
又逃了。
柳知湘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脆弱的光在眼底微微摇荡，不断地说服自己：或许是去找吃的，或者去附近找东西了呢……
墨绿的枝条攀到她的手臂上，缠住她的手腕，摇曳摆动着，似乎在提醒柳知湘什么。
柳知湘这才想起她在门口设下的怪树分身，闭上眼，记录画面传输到她的脑海中，在眼前拉开序幕。
昨晚到一个小时前，唐云暖入定一般，坐在地板上倚靠着冰凉的墙面，视线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小时前，像是苦恼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唐云暖蹭地一下站起，冲她的怪树分身比划了好几个动作，主要就是会尽快回来的意思。
然后利索转身，脚步飞快离开。
去哪里她是不知道，她有多着急，视频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睁开眼，正巧唐云暖也赶回来了，两只手都捂在羽绒服右边的口袋里，很宝贝的样子，柳知湘眼睫微颤，不可避免被勾起好奇心。
“你去做什么了？”柳知湘端着态度，沉着声问她，什么事情着急到不能等她一起办？
唐云暖没在意她故作的疏离，笑嘻嘻靠近她，讨好地笑着，“知知，我去搞了个很重要的东西。”
柳知湘睨着她的右边口袋，眨眼，“什么？”
自责心虚还未从心中驱散，唐云暖哪里敢和她故弄玄虚，让她猜来猜去，连忙把崭新的红色小本子拿出来，递过去。
“结婚证。”
不用唐云暖说，赫赫三个大字，早已闯进柳知湘的眼里，起先有些不敢相信，愣了一秒缓过神，才伸出手拿过。
打开小本子，图片是她们以前照的那张，上面的字迹是唐云暖的，结婚日期是今天，印章是新的，还没彻底干透。
唐云暖拿出另一本，眸光满溢幸福璀璨，语气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知知，我们是合法夫妻了。”
柳知湘一瞬间回想起昨晚自己说的——“我们离婚了。”
因为她那样说，所以特地去民政局搞来新的证件么……
柳知湘轻抚结婚证上面的照片，缱绻般配的她们，故作的冷漠高墙分崩离析，生硬的语气明显软化下来，“你怎么还有这个照片？”
“我回家那几天，在家里找到的。”唐云暖见她有兴致，忙答道。
“家里怎么会有？”柳知湘疑惑，她不记得她们有结婚照片的备份。
“是，是我偷偷备份，珍藏起来的……”唐云暖指尖摩挲着结婚证，微抿嘴，睫毛遮掩住眼睛，颇有羞涩的意味。
“还有吗？”
“啊，有的。”
“给我一张。”
“好。”
柳知湘要，唐云暖立刻掏出口袋里的黑色密封盒子，轻轻从里面取出一张塑封过，保存如新的相片，放到柳知湘的手心里。
满满回忆的相片在手，阔别已久的爱人在前，柳知湘要疏远她，好好惩治她的想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回去吧。”相顾无言良久，柳知湘道，说完，伸出小拇指勾暖暖的小拇指，习惯性轻微晃晃。
“囡囡在等我们回家，小阳也需要我们悉心照料，林前辈和如西很可靠，但是也不好总麻烦她们，没看到你人，没人会安心的。”
唐云暖怎么不知道，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懊悔从心口蔓向四肢，脑袋耷拉下去，“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受怕的……”
讲来之后很好解决的一件事，走向如今的发展，归根结底都是她的错，如果她遵守约定，和柳知湘坦白说开，何至于此。
叮铃铃，柳知湘的手机打进来一个视频通话。
信号塔经季苋的调整升级后，板砖一样的手机使用功能已经能够高度还原以前智能手机。
柳知湘接通，黑色的手机屏幕上顿时显出囡囡皱着小眉头的小大人模样，心里软软的，关心到：“囡囡，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妈妈。”囡囡简短回复，没有明说，但是柳知湘看懂了她的意思，把手机摄像头转了个角度方向，让它对着唐云暖。
唐云暖下意识站直，眼神漂浮，不敢和囡囡充斥怒火的眼睛对视，摸了摸鼻尖，干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很没有营养的话，“囡囡，你吃饭吃的什么啊？”
囡囡：“……”
“吃饭。”囡囡简言意骇，透过摄像头观察妈咪身上的变化，注意到她双颊往下凹了些，眉头颤动，忍着哭的冲动，“妈咪，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她很聪明，妈妈们也没有想过瞒她。
她是知道的，妈咪是特殊的丧尸。
妈咪不用进食，精力充沛，不吃东西也不会瘦，吃东西也没有什么影响，一直都是这样的，怎么现在、会忽然瘦这么多……
囡囡心疼得眼泪都溢出眼眶，唐云暖拿老婆孩子的眼泪最没办法，正无措怎么安慰，一只比囡囡胖一点，手背贴着小红花贴纸的小手替囡囡拭去泪水。
囡囡感动地看向镜头外的小阳，小阳还是怯生生地避开她的视线，但是却手上拭泪的动作却没停。
明明不认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阳就是看不得她掉眼泪，看到她掉眼泪，心里就会很难受很难受。
“小阳，看。”囡囡不错过良机，把屏幕放到小阳面前，介绍还没有和失去记忆的小阳打过招呼，见过面的唐云暖。
“这是我妈咪，叫唐云暖，唐诗的唐，云朵的云，温暖的暖。”也是……你的妈咪。
小阳瞥了两眼屏幕里的陌生女人，没说话，擦干囡囡的眼泪，抱起布娃娃，哒哒哒离开卧室，出去客厅玩。
一时间手机这头和那头的三人都没有说话，陷入短暂的寂静里。
“妈咪、”囡囡是打破宁静的那个，抓着手机，扬着笑，“小阳不喜欢看手机，你回来之后和她打招呼，小阳肯定不会这样的。”
突兀的解释，是笨拙的安慰。
太懂事了。
唐云暖在心中又一次感慨，手指轻触屏幕上囡囡脑袋的位置，来回摩挲两下，就好似真的在摸她了。
“妈咪知道。”唐云暖眼中饱含心疼，“辛苦你了，囡囡，对不起，妈妈没能陪伴在你身边，还让你担心了，我……”
“妈咪。”囡囡打断她的道歉和自我反省，诚实说，“我的确很生气，我觉得妈咪你这种行为很过分，特别过分。”
唐云暖缩了缩脖子，默默不吭声。
“但是妈咪，我们是一家人，哪怕生气，我还是在意妈咪的，我想听的，妈妈想听的，都不是对不起，而是……”
“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囡囡字字都很轻，却带给唐云暖深刻的震撼，哑然好一会，郑重点头，“囡囡，妈咪记住了。”
顿了顿，继续道，“囡囡，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囡囡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欢迎回来，妈咪。”
唐云暖扭头，看向身旁的柳知湘，语气严肃认真，“知知，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柳知湘触摸她的眉，拂过她的眼，轻点她的鼻尖，眼神缱绻，柔声蜜语，“欢迎回来，暖暖。”
她的手像是有魔力，抚在她的面上，扫的却是她的心弦，理智抛却脑后，还在和女儿视频都忘了，忍不住凑近那抹淡红的唇，贴了一两秒。
不满足只是轻敲窗户门，唇瓣分开缝隙，舌尖探出，舔舐可口的布丁，没能享用多久，一双手推开了她。陷住复
“……”被推开的唐云暖意犹未尽，眉眼耷拉下去，有点委屈的样子，“……知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柳知湘捂住羞红的脸，把手机放到她的眼前，给她看女儿一脸姨母笑的模样。
唐云暖僵住。
囡囡依依不舍，“好嘛好嘛，我挂了，不妨碍你们亲热。”
挂断前，还感慨一句，“哎呀，不知道我能不能有个妹妹。”
唐云暖：……
柳知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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