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阿萍就又感觉到牛圣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自己身在这少年妖怪的怀中,真如雪狮子般要被他捂在胸口处化了个干净。
紧紧的相拥片刻还好,久了,阿萍就真受不住了。
他真的像块烫铁,要将她和他融化成一体,从此好不再分离。
越推他抱得越紧,阿萍无奈只好伸手去拽牛圣婴脑后的长发:“别抱了,太热。”
牛圣婴手上的力道放松了少许,他眼中像是蕴含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像是潮湿的江南阴雨天,他说:
“我要是松手,你就跑了呢?”
他依旧像是从前那般嘴硬,阿萍却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真的少了很多。
不着寸缕的少年的妖怪,微微躬身埋首与女人的颈间,挺拔的鼻梁陷于柔软的凹陷处。他的背脊拱起像是绵长的雪山山脉,带着隐隐的力量显示,将少女的身形遮掩。
若是有生灵从他的背后望去,完全就看不见妖怪怀中女人的身形,出来一双扣在妖怪背后的雪白手掌。但就是这能被外界望见的少许光景,女人手背上也被少年妖怪的长发缠绕。
就这般被他又抱了一会儿,阿萍觉得自己身上都被牛圣婴身上干燥的岩石气息浸染,他们一人一妖的气息混在一团,再不分彼此。
正想着他总该腻歪够了吧,阿萍耳边听见牛圣婴闷闷地说:
“阿萍你突发奇想来看我,不会是想看我死了没有吧?”
明明说的是疑问句,阿萍却听出了这话中笃定的意味,随即笑道:“没那么残酷,我只是想来看你有没有被烤成牛肉干?”
说完,阿萍想起两人方才初照面时的情景,又说:“不过就刚才看到的画面,你是块被烤过头了的牛肉干。”
刚才他那样子真的可以常驻恐怖片了,阿萍想想自己做出如临大敌的防备样子,心下就更好笑了,忍不住就又拽了拽他的长发。不成想拽头发的动作间,手指在他光滑富有弹性的背肌上游了几下。
这触感让阿萍一愣,随即蜷缩起手指,对牛圣婴,说:“先别抱了,讲真的,你穿件衣服吧。”
牛圣婴倒是不觉得阿萍摸他这两下有什么?他侧过脸,让自己的额头贴着阿萍的雪颈,去感受着她肌理下血脉流动的勃勃生机。
难得又能和她腻在一处,牛圣婴当然是想能抱多久就抱多久。
他语气懒撒地说:“我没衣服?”
阿萍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当即蜷缩的手指张开,五指成掌啪地一声打在他的后背上:“别闹,你会没衣服?”
牛圣婴越修行是越皮糙肉厚,阿萍打他这打出脆响的一巴掌,痛是没感受到,痒倒是让他品出来了。
语气上禁不住就带出几许撩拨:“真的没有衣裳穿,我最初几年修行,这破地方全把我衣裳烧没了。后面越往里去,血肉都被点着了,还留着衣服这累赘干什么?”
阿萍奇道:“你家里就没来看你,给你带些吃穿嚼用?”
“我父王有来几次,但看我死不了,来得次数就少了。再说我光着,我母亲那性子自然是回避着不见我。至于家里送来的吃喝,我忙着修行哪有心思玩乐,全便宜鬼灵精这小东西了。
牛圣婴说话间丝毫不以赤裸为耻的样子,是让阿萍很没办法的作态。
这样野性自然的模样,是阿萍这个凡俗之人领略不到的境界。
又觉着他不动,身上无起伏的样子,倒是不会让她言行局促。阿萍低头轻轻吻了他的前额一下,哄他:“你松开,我脱下外衫给你围在腰间可好?不然我总是羞着不好仔细瞧瞧你。”
少年妖怪就吃女人这套,不然也不会在她少女时期就被她哄得晕乎乎飞飘飘。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先点头了。
答应下来的事情,牛圣婴便不好说话不算话。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看阿萍脱下自己蓝紫色的外裳,递给他。
牛圣婴接过衣服,眼神却止不住地往面前的女人身上瞟。就她脱衣的动作,瞧了她的玲珑起伏,雪丘柳臂。思维控制不住地发散到以前自己看过的风景,身体的热度便又升了些。
自己这过高的体温,自己也感受到了,当即不敢再缠着人,生怕在她白皙柔软的肉上落下痕迹。
身量还未长成,体内涌动的情热找不到出口,只能烧得他心里愈加燥热。
牛圣婴面上不动声色,接过阿萍的外裳围在腰间,勉勉强强遮了羞。
再发现他这样做了后,女人果然正眼瞧自己后,心里那莫名燃起的渴望就被她温柔的目光消融。
想起先前的拥抱,阿萍她没有拒绝,最是懂得乘胜追击的少年妖怪,下一瞬毫不客气地就牵起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才勉强让他感到满足。
心里有太多的话想与她说,也心疼她额头上又冒出的汗珠,看见她还赤脚站在地上,牛圣婴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弯腰在她小声的惊呼中,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坐在臂弯里,抱着她向火焰山外围走去:“先带你出去喝水休息。”
被少年妖怪用抱小孩的姿势抱住,阿萍手撑在他的前胸,这一下算是看出了他们拉大了的体型差。
他瞧着虽是少年,但……
阿萍找不出形容牛圣婴体态的形容词,他看着外表的确是少年的体型,却变得格外高大壮硕。
但这高大壮硕里,却瞧不出有一丝成年男性的雄浑。
反而、反而……
她又卡壳了,几息后才找到一个词形容少年妖怪身上的变化。
他变得像是一尊神庙里的少年武神像。
体型虽是少年,却等比例放大了身体,矫健宽阔,却仍能在肌骨上瞧出独属于少年青涩纤细的线条感。
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变化,但阿萍看着现在的他,是喜欢的。
因为他再长大,她都能在她身上瞧见熟悉的影子。
他抱着她一路向外走去,这路上阿萍进来前遇到的毒虫们却避少年妖怪如邪魔。那些小的烦人的东西,再早早察觉到牛圣婴的气息,便退避三舍,这场景不由让阿萍发散思维,猜想这少年妖怪在修炼无聊的间隙,到底是如何骚扰的它们,让它们这般害怕。
火焰山进来时,困难重重,出去时却让阿萍感受了一番与‘猛兽’的安逸。
牛圣婴的行进速度很快,最让阿萍感受到他是又有一点长大的观感,就是在他带着她一路疾行时,居然学会了为她挡风。
要知道哪怕在少女时期自己将他哄得高兴的年月,他也不会顾及这些会让她感受到不适的体验。
现在却……
十数年有余,大概还零了几个月,在阿萍心里已经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了。
在这段分开的时间里,喜欢自己的妖,却变得更喜欢她,这样的发现曾能让阿萍不敢动。
这样的偏爱,让她不用多做什么,只是望着他,他就会爱她,更爱她。
心中生出隐秘的欢喜与快乐,不止一点。
火焰山往外走了几十里,阿萍没有数,只见牛圣婴带她去向一处深山里的地下洞穴。
这处洞穴从外瞧着便不像是天然造化生成了。
牛圣婴抱着她向里走去,越往地下走温度越是降低,伴随着地下石笋的水滴声,阿萍感到周身清凉舒爽,身上燥热感消失了,她便有了说话的心。
阿萍伸手撩开牛圣婴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轻声说:“知道把洞府设在地下,你还懂得享受。”
趁着她触碰自己的脸颊,牛圣婴故意扭头含住了她的手指,在她小巧的指尖故意轻抿。
他语气含糊地说:“我都在这火焰山修行了,自然是要修得不惧烈火。这处洞府是鬼灵精挖的,他一身厚密的皮毛受不住热。”
阿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的同时从他的唇间抽出自己的手指,改为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他乌黑顺滑的长发。
洞府深处好眠的鬼灵精,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妖气,他立刻高兴起来,急忙起身奔向外面,去迎接自家的大王。
要知道自从大王深入火焰山苦修后,鬼灵精时常是一年到头看不到他。
奔向外的鬼灵精不多时就看到两道身影从石阶上走下来。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被相互依偎的一双爱侣吸引去。带着仙灵清正气息的女子,远望便觉得清圣洁白,气息温柔。等近看了,便又觉得她素净可爱颇有天然去雕饰之感,容色清丽玉质天成,有着特别的让观者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致韵。
搂着这样美人的男妖,他气宇轩昂英俊华美,俨然一副守护者与独占者融合的气场,他有着完全不弱于身侧绝代佳人的存在感。
美人与英雄的配置,是经久不衰的绝配,若是美人与英雄旗鼓相当,那便是天作之合的一段假话。
鬼灵精瞧着眼前这一人一妖,不由看得痴了几分。
他想自己的福气以后怕是大大的有,随即眉开眼笑地迎上去:“恭迎大王奶奶回府,小的这就给您们上好酒好菜。”
得到牛圣婴的点头和阿萍的眼神示意后,鬼灵精动作麻利地去备了酒菜点心茶水果品,招呼着洞府里几个小妖一道给大王奶奶们上了。
做好这一切后,鬼灵精又识趣地把洞里的小妖们聚拢,蹲在厨房地打牌作耍,杜绝一切打扰牛圣婴与阿萍相处的因素。
他想分离这么久都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说不得说说笑笑间又要吃嘴巴揉胸口什么的。他们这些小的会看眼色,自己闪到一边才是正理!
鬼灵精自动带小妖们回避了,宴席上就坐着阿萍和牛圣婴。
撇开吃食,阿萍连饮了三盏茶,才觉着自己补充了身体里的水分。
身体还记得之前的干热,阿萍便没有去动石桌上摆的肉食,只吃些点心果子,多的便是给身边坐着的少年妖怪夹菜。
撕下肉块蘸上混了胡椒的细盐,便能投喂给身边坐着的少年妖怪。
一桌子宴席鸡鸭牛羊,都是整烧整煮,全被身边坐着的妖怪风卷残云吃了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阿萍看牛圣婴面上还有些意犹未尽,开阖着面上泛着油光的嘴唇。
“好久没吃东西了!”牛圣婴叹息道。
随手拿了桌上的巾帕擦完嘴,他看向阿萍,说话的运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火焰山里面带不进吃的,我又不可能因为嘴馋中断修炼,这辟谷的日子了,嘴巴淡得要死。”
想想他这么早去火焰山修行的原因有着自己一部分责任,阿萍哄道:“那你还真是辛苦,现在修行得怎么样?”
说到修行,牛圣婴脸上便出现得色,他颇有些眉飞色舞的飞扬之气,对阿萍夸耀自己:“还算有成!”
接着,他倾身靠近阿萍,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对她,说:“你瞧!”
阿萍细看,只见他黑得纯粹的瞳仁中间出现了一个亮色小红点,接着这小红点抖动旋转起来,少年妖怪眼中便在刹那间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儿在眼中。
这瞳中花蕊瞧着像是娇小的杜鹃花,细长花蕊扁细的花瓣,让纯黑的瞳孔变得妖丽惑人。
阿萍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禁不住就捧着他的脸颊细看起来:“你这是?”
脸颊被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舒服得牛圣婴想要眯起双眼,眼中血色红花便因为他情绪的变化,在他眼中旋转扭曲。
牛圣婴因为自己的卖弄被阿萍接收了,语气便更加飘忽上扬:“我成功把火焰山里的天上神火引入体内了,接下来只要钻研驯服它的方法就好!”
这还真是提前走上了老路,阿萍回忆起那个书上的红孩儿每次催动三昧真火,都要锤脸捏鼻,忍不住心里就觉好心。
她看向他,说:“那你记得琢磨出什么招数时,起手动作要潇洒些。”
可别以大人的样子,再做小儿态啊,圣婴。
“这是当然。”牛圣婴态度自然地又说:“我现在可是有身家的将就妖了,怎么能像哪些林中野妖一样不将就。”
阿萍听他这话,觉得他地图炮开广了,这骂的妖物范围太广了。
牛圣婴说完了自己的事,又问阿萍:“你怎么想着要来看我?火焰山距离禾城可不近,你这一来一回的可不耽误事?”
阿萍摇头:“不要紧,禾城近几年我瞧着不会出大事,我就带着养女出门历练了。我带着蓁蓁暂住在西梁女国,我想着那处好找,那火焰山也应该如此,找商队打听打听,我就找过来了。”
养女啊……
牛圣婴对禾蓁没有影响,毕竟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他倒是有些紧张阿萍在西梁女国的近况,因为那处是个独阴而绝阳之地,不符合万物定律天常道理的怪地。
男的,只要是男的到了那里不是做了种人,就是被杀了割掉身上的肉做香袋。
牛圣婴担心询问:“阿萍,你没误饮下来那处的子母河水吧?”
阿萍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喝了,顺便还喝了落胎泉打胎。”
“这?!”
牛圣婴惊得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抓起阿萍的手去探她脉搏,接着又伸手去摸她腹部。
阿萍感觉到他手的力道很重,问:“这有什么不对?”
牛圣婴说:“那子母河水喝了,腹痛不一定有孕,而那落胎泉作用比子母河水更怪,要是喝它喝多了,五脏六腑都能被它给消尽。”
阿萍闻言面露惊异,要是落胎泉作用这么大,那她前面拿自己实验时还真是幸运。
见牛圣婴关心的神色,阿萍伸手盖住他的手掌,说:“别担心,我运气好,这泉水没饮多,只化了胎气。我来找你之前让大夫把脉过了。”
牛圣婴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然后他皱眉看向阿萍,说道:“那有落胎泉的山上,不久前搬来的道人如意真仙与我我父交好,我称他一声叔叔。阿萍你要是先来找我,凭借两家的关系,你便不用这么冒险。”
阿萍受了牛圣婴的关怀,却不打算提自己下次做决定还敢冒险。她对着牛圣婴笑了笑,道了一声知道。
饭毕,各自交谈了些自身的近况,牛圣婴便动了去西梁女国,陪伴阿萍小住几日的打算。
他试探着对阿萍提出了自己这个想法,没想到就被她直接同意了。
看样子她是真没打算让自己避着外人与她相会,这一被他反复确定的结果,让牛圣婴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在地下洞府歇息了一日,第二日天明,牛圣婴便收拾好自己,带上些金银细软,迫不及待地蹭上了阿萍架起的白云之上。
撇开自己的红云不要,少年妖怪悄悄站在阿萍身后,搂着她的腰肢,迎着清晨舒爽的清风,眼里满是对未来休息几日里的期待。
不同于他的期待,等到了地方,阿萍在院前敲门,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的禾蓁,她是当场就被眼前的场景整得傻眼了!
那个牵着我娘的手的男人是谁啊?!———
第102章
禾蓁呆愣地望着门外站着的一对男女,心中涌现的疑问太多,反而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身边还有关系亲密的男人?!
静静地,她心中关于母亲不近男色的滤镜啪地一声碎掉了。
禾蓁带着些好奇和挑剔地去打量眼前那个长相艳丽形容英气的男子。
左看又看,她也无法从陌生男子外貌上找到足以让她展开攻击的点。
无奈,小姑娘皱着自己粉嫩的小脸从门口让路,让母亲和她带着的人种进门。
是的,人种。
因为心中下意识排斥有人做上父亲这个位置,禾城就把女儿国内对男人的蔑称敷在了被母亲牵回家的人身上。
养女和小男友初次见面的气氛有些尴尬,带得阿萍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小的年纪小不懂得这些,大的那个又不通人情,两方会面,就这么过去。
阿萍带着牛圣婴进了院子,转身关门隔开门外女人们探寻的目光。
她先瞧了院里的干净程度,接着又去墙根处看看自己种下的调味小菜们还活着么。
然后阿萍发现它们还活着,就是长老了,这点就足以看出禾蓁在家里是连一个菜也未炒。
罢了,阿萍想不做饭也没什么,只转头与牛圣婴,说:“你先在大堂坐着,我去烧点水泡茶?”
“行、吧。”牛圣婴左右瞧着阿萍的小家,嘴上可有可无地回答。
这处小院子,他瞧着平平无奇,不过是因为院中住着他的心上人,他才分心关注。
不过几眼,牛圣婴就瞧得无聊了,他也不理站在不远处瞪着眼瞧她的小姑娘。
总归她不是自己的崽子,也不是阿萍生的崽,牛圣婴对她兴趣不大。
小姑娘那屁大点敌意,就这么被少年妖怪轻飘飘忽视过去。
牛圣婴对着阿萍想了想,松开她手掌时勾了勾她的尾指,转身就去大堂坐下。
这干净利落转身后一系列的动作,把禾蓁又看得傻了。
小姑娘正准备好好对付这人种呢,却哪里知道这被她在心里称为人种的少年妖怪,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没有言语交锋,禾蓁却愤怒地气红了脸,故意大声走路,也进去了大堂坐下。
小姑娘坐得离牛圣婴远远地,轻轻打量着他,活像是林中水源边炸毛打量猛兽的野兔。
就像猛兽不会理会兔子的目光一样,牛圣婴也不理禾蓁,只单手撑脸,放空思想等着阿萍回来。
瞧着他是在发呆,心中却仍旧打着‘坏主意’,思考着今晚该如何顺理成章赖在阿萍房里。
他想她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应该能允许他同眠,可又怕看不穿她的笑脸伪装,自己又做了让她不喜的事情,被她挥剑推开。
唉,情爱啊……
少年妖怪的心里滋味酸甜交替,一时被少年心事作弄不消。
与牛圣婴同坐在大堂里的禾蓁,她年纪小忍功差,憋不住了先向陌生人搭话:“哎,你要在我家待多久?”
想着小姑娘到底是阿萍的养女,牛圣婴自以为礼貌地接茬:“也许是两三天,也可能是两三月,总归与你无关。”
禾蓁深吸一口气,憋住火,说:“你这人种要有人种的样子,不然凭借你这傲慢的态度也能爬上妈妈的床?”
“人种?我?”牛圣婴听到这个称呼,嗤笑出声,故意着对禾蓁挑衅道:“小姑娘,我可不做人种的活计!你要是能孝顺老子,老子也不是不能让你喊我声爹,以后护着你点!~”
禾蓁气到拍桌:“你!你!”
牛圣婴不在意,道:“我?我很好。”
禾蓁被这人态度弄得气愤,她刚想和男人好好分说,却没想到却从自家墙头听见了无数女子的嬉笑声。
禾蓁听到这声音浑身一激灵,便也顾不上与大堂里的男人争个高低,当下就提起腰间的香囊冲到院中。
她在学堂时听同学们说过自家的趣事,其中有有一件就是左邻右舍觊觎她家种人,闹出的许多烦心事。禾蓁她再看不顺眼男人,却也不想让别人动母亲的东西。
小姑娘怒气冲冲走到院中,对攀上自家院墙的女人们骂道:“看什么看?你们再看那男人也不是你们的!”
攀在墙头的女子瞧着院中的小姑娘,笑她:“这还没来月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护食了啊,可了不得哟~”
她这话引得攀墙的女人们一阵哄笑。
有了人开头,其余人也开始逗弄禾蓁:
“那样好的人种,你家独占,怕是吃不消,姐姐们帮忙才能化了他的骨头!”
“说的是,说的是,俊俏的小将军一样的人物,怕是闹腾起来,你娘一个人吃不消!”
“哈哈哈哈哈!”
“一龙配群鸾,这才热闹嘿嘿嘿~”
眼见女人们话越说越过分,牛圣婴起身有心想出去管管,却不等他动作,就听见远处传来阿萍熟悉的脚步声。
阿萍端着茶具从厨房出来,锅中本就温着水拉着风箱没一会儿,水温就到达可以泡茶的热度。
她很快就从厨房里出来,弯腰示意女儿接过托盘,等到禾蓁接过了托盘。阿萍拿起一个空碗在里面注入茶水,端着茶水,她抬眼看向攀在墙头的女人们,说:
“欺负小孩算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环视了墙上挂着女人们,她捻指从碗中沾取茶水,随手一挥就将指腹上悬着的水滴,朝她们甩去。
透明如绿豆大的水滴,飞速打在先前说荤话挑衅的禾蓁的女人们面上,将她们打得面上红肿,呼痛连连。
见她们吃了痛,阿萍扫视众女又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人种是什么意思。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那屋子里的男人是我的,连衣角我都不会与他人共享。你们要是再有越界之举,下次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阿萍话刚说完,一阵清脆的少年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眉目如画,乌发红唇的少年妖怪倚门正笑得花枝乱颤。他一面调试着自己的兽头护腕,一面朝着阿萍抛去逗引的眼波:
“阿萍我自然是你的,你要是想往我身上割肉吃我也愿意。”
勾完自己的心上人后,牛圣婴又眼含恶意地往攀墙的女人们冷笑:“你们这些丑八怪,也配?”
可以说他是很懂得气人了,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得五脏翻腾作痛。
牛圣婴得了阿萍先前那番话,心里正是如鼓般躁动,恨不得此刻就撇开所有人,将她拐进房内亲热。
当下就化出手中火尖枪,长枪一横,枪风一扫,留下人命只把众女扫罗墙头。
做完这一切后,他邀功般继续用眼波勾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现在是知道夫妻爱侣之间的情事要如何做了。
火焰山里大型野物没有,毒虫却多。荒凉的地界无物做耍,牛圣婴时常抓着虫做以斗虫取乐,偶尔恰巧抓到一公一母的虫子,到了季节它们的交合之举被他看了多次。
少年妖怪再是单纯如白纸,也看明白那事不再是叠着,还需自己那物去蹭身下之人的腿间。
虫子之间的事无趣,现在看着阿萍,想到她香肌雪肤,要被自己小解的那处作弄,少年妖怪就红了耳朵。
他想这次会了的自己,总不会再在她面前闹笑话了吧?
阿萍不晓得面前的小牛精在想什么,只瞧他面红耳赤眼波春水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头女人还在心里笑少年妖怪纯情,却不知道那头的妖早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引她行‘好事’。
赶走了狂蜂浪蝶们,阿萍从禾蓁手上拿起托盘,将自己左手上的碗放回托盘上,招呼女儿和小牛精回大堂。
没了外人在场,她也好让女儿与他认识一番,彼此认个脸熟也是好的。
女人却不知,她打算虽好,那一大一小却没交好这心思,彼此正都觉得彼此碍事呢!
好在,禾蓁在西梁女国学堂与同龄小姑娘们玩耍了几日。这处没人远着她敬着她,都拿禾蓁当做普通玩伴。交了好朋友,小姑娘们之间的谈话可不缺少劲爆内容,再加上此地民风奔放,禾蓁算是涨了不少‘见识’。
小姑娘从同窗那知道了种人的作用,现在虽然看牛圣婴不顺眼,可她到底是想要个小妹妹。
要个好看的小妹妹做她的跟屁虫,能姐姐姐姐地叫着听她话的漂亮妹妹。
禾蓁看牛圣婴皮相俊美,觉得他一定能和母亲生出美人妹妹。这会儿,她又看男人脸红眼抽筋,一下回忆起同窗说的种人要往娘肚子里塞小娃娃时的表现,她就立刻醒悟了。
像那同窗好姐妹说的,她们未来天葵时见不得种人送子,禾蓁便不想耽误母亲给她生妹妹。
她才随着阿萍与牛圣婴在大堂坐下,才喝两口热茶,禾蓁就借口和好朋友约好出去玩的时间到了,匆匆从家里离开。
小姑娘奇怪的态度、匆忙的脚步,引得两个大人皱眉。不同于阿萍的困惑,牛圣婴倒是在心里夸了一句这小姑娘蠢归蠢点可还懂些脸色。
眼下碍事的人都不见了,牛圣婴便起身去拉阿萍的手:“今晚,我和你在一处休息?”
阿萍看着他心下好笑,又是还不能却又有心?
阿萍轻轻挣开他的手,说:“谁答应你夜间要与我睡?”
牛圣婴委屈道:“我不能吗?我们都是那样的关系了。”
他声音从未这样轻柔过,阿萍抬手揉揉自己的略烫耳垂,深觉小牛精这次说话绝对夹了!
那个女人能拒绝不是矫揉造作的男夹子呢?
阿萍望着牛圣婴好看得锋锐的眉毛,又想他现在是物理的不行,送了口,说:“行吧,一起睡。”
一起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睡!
牛圣婴从阿萍口中得了应允,眉间攀出的喜色如春花般绽放,又哄她,说:“先带我去瞧瞧我们的卧房。”
“这有什么好看的?”阿萍被牛圣婴从背后推着往外走。耳边是他哼哼唧唧的短音撒娇,阿萍受不得这个,只好半推半就带他去了卧房。
阿萍觉得现在这个时代还不到她能享受生活的时候,所以她在西梁女国的卧房与在禾城的卧房一样,布置得很是朴素。
房内除了花瓶里经常更换的鲜艳野花,一间卧房里再看不出其他哪里有着女性特色的布置。
离家几日,阿萍却发现自己房内的鲜花没有任何枯萎的痕迹,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绝对是蓁蓁有在细想照顾花朵。
想着小女孩怀着思念的情绪照顾母亲卧房内的鲜花,阿萍望着花瓶中花儿的眼神就软得不行。
她正感动着,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少年轻笑,随即就听见门栓被扣紧的动静。
觉得身后的男妖又要玩把戏,阿萍转身朝他看去。
她看见他一脸坏笑,背对着门用脚跟轻挑地敲击了两下门板。再抬眸,容色绝艳的少年妖怪就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发笑:
“阿萍。”
他这样笑着压低身体朝她靠近,危险又美丽的姿态像是一只欲要将人缠绕的蛇。
阿萍抬手去推牛圣婴的胸口:“别闹!”
“没闹!我是想与你亲近。”牛圣婴手往胸前一抚,就散了衣襟,他拉过阿萍的手,示意她动作,唇边轻笑:
“昨天就见你盯着我这处移不开眼,这会儿你……眼福手福都饱饱。”
阿萍被他撩拨得红了脸,有些意动又有些好笑。她想轮廓漂亮的胸肌,六块起伏紧绷的腹肌,全都摆在眼前,谁能移开眼?
眼前风景是男色撩人,阿萍却总忍不住想起牛圣婴因为年龄限制的不行,随即憋不住笑出了声:“噗哈哈!”
这一笑可了不得,直把小牛精给笑恼了。
他抿紧嘴唇抬手去抱阿萍,阿萍遂顺了他的意思,攀上他的肩膀,给了牛圣婴这点甜头。
旋即阿萍脸上露出一个诱惑的笑,像是含蓄内敛的花蕾,终于愿意对护花郎君抛出一缕香气,轻轻地勾动了一下少年容易幻想的心。
瞬间,安静的房内响起了男妖咽口水的声音。
阿萍听了这动静,更想笑了,但她险险地憋住了心里的笑。
她想自己和小牛精的关系,发展到现在也算情投意合了,给该给这小朋友见识一下大人的招数了。
好让他知道,别总是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招她!
趁小牛精这会儿晕乎了几息,阿萍攀着他肩膀的手下滑,握住他的腰,扶住他的背,一下用力将其抱起放在了床上。
忽地落在床上的少年妖怪瞪大了眼睛,目光有些闪躲。
阿萍笑着依过去,解了他的发冠,抽出发带。她将他的发冠随手放在枕边,将宽度正好的发带系在小牛精的脸上,遮掉他的视线。
做好这一切后,阿萍贴在牛圣婴的胸前,将他压在了床上,对他发出一阵阵轻柔得让妖筋骨酥麻的笑声。
“可得感谢你让我饱了眼福,过了手瘾,这次换我来奖励你。”
“怎么奖励?”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带着沙哑的渴望话语,被她从少年妖怪的喉中勾出。
他情绪一激动,身上的温度就往上升,几息就烫得身上人出了层薄汗。
那发带是覆在他眼皮上的,让牛圣婴看不见阿萍此刻的表情,这点烦躁感,让他皱起了眉。
下一瞬,牛圣婴就感觉到眉间隆起的小丘被女子柔软的指腹按下。
这点可爱的柔软滑过他的眉峰,游过他挺拔的鼻梁落下话过他的脸颊,停在他的唇珠上,轻巧敲打。
如雨后露珠儿打在林叶上,少年妖怪这会儿就体验到了叶子的滋味,躯体被这节奏激得颤抖不停。
因为此刻目不能视,他只能幻想着她这会儿的姿态该是怎么鲜活,嘴上便不由自主开始喘息。
他好想……
好想……
却想不出去要什么,只能难熬得绷紧腰腹。
正难耐得想要暴起,撤掉蒙眼发带的少年妖怪,却在弓腰的前一刻,听见身前女子带着娇笑的低语:
“可不许动了呀,待会儿亲不准了,我可不会亲第二次了哟~”
亲哪?
这吗?
少年妖怪又呆了,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自己猜测的位置。
阿萍瞧着底下牛圣婴的举动,差一点就憋不住了笑。
只见他全身颤抖,像是暴雨中瑟瑟发抖发抖的花叶一般。可鲜红湿润的唇却往上嘟起,都快嘟成了樱桃嘴。
阿萍心里已是笑翻了天,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是谁?!
到底是谁告诉小牛精接吻要噘嘴的?
老天啊,这嘟嘟唇要笑死了她了!
阿萍强忍住了笑声,却忍不住笑出的眼泪。
眼泪划下她的脸颊,她挪开手,俯下身,打算尝尝面前这青涩红樱桃的滋味。
第103章
轻轻地、柔柔地,带着她的气息。
宛如花瓣柔软地擦了樱桃圆润轻薄的表皮般,引发妖骨子里的痒。
于是他又喘起来了,声音里仿佛带着哽咽般的停顿与深吸气。
这是一个含蓄带着怜惜意味的吻,舒缓得仿佛是一个梦中才会出现的温柔,让妖的感知迷茫。
牛圣婴面上又皱起了眉,他想自己应该满足了,这是她又一次主动与自己亲昵。
可是…
可是他骨子里攀附而上的感觉,又是什么?
在察觉到这个吻离开,鼻尖属于女子的馥郁香气远去,他难堪地侧过脸,不想被阿萍瞧见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
因为少年妖怪猜到了,他这会儿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说不定还透露着妖性的狰狞。
……感觉是她不喜欢的表情。
他以为他回避得很好,两方距离拉得极近的她又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或许是因为紧张过头,少年妖怪竟然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突兀的举动。
他的举动,足以让人看破他此刻的慌张。
阿萍处在上位,也是男女之间,位置的掌控方。她坐在被少年妖怪霸占了大半的床铺处,空余的位置。
他的腿就擦过她的腰间,踹向了床尾的床柱,带着帷幔猛地晃动了一下。
阿萍顺着牛圣婴的动作望去,正好瞧见了他蹬完床柱后,不安地在床单上磨蹭的腿。
蹬乱了修着蝶戏花的床单,划出道道代表着男妖心绪不宁的蜿蜒。
这会儿,瞧着他倒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她心声这么说着,脸上表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绯红的脸上,含露眼尤带泪痕,眼里却流转着戏谑的光芒。
她想是他不知道吃教训,三番两次地来招她。
那些话本内容写得隐晦,不是什么花就是什么船入巷。阿萍凭借对牛圣婴性子的了解,她大抵知道这妖怪看书时,大抵就把这些那些的文字描写,当成作者关于风景的描写,通通略过。
她的脑中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少年妖怪坐在书桌前,求知若渴地翻动着手中厚薄均匀的闲书。他必定是看得很认真,很细致,却每每翻了几页后便会皱起眉,嘴中肯定会骂:
“这些得都是甚么鬼东西?!怎么又回转到些景了?”
“啪!”
以他激进的性子,绝是随手把手中书抛在地上,之后他说不定还会因为书落地的声音吵到他的耳朵而皱眉。
带着他独有的特色的霸道。
想想,阿萍也是觉得他可怜,纯真得蛮横的妖,想必西游就这一个了。
但就算这样在心内‘怜惜’他了,她也不准备放过他。
阿萍觉着自己此刻与方才那些爬墙头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有情有欲,她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阿萍做直了身体,手向后摸去,从膝上到紧绷的小腿肉,回眼望去,这次她发现了他穿的鞋竟然是包住小腿大半的收紧皂色长靴。
呀,真好看!
阿萍眼睛一亮,有种拆礼物时被包装惊艳到的喜悦。
皂色的长靴,勾勒出少年妖怪修长有力的小腿曲线。充满力量的皮肉筋骨被人握住,由手掌的虎口发力摩挲着把玩。
自踝而上,滑动,无规律地,合着牛圣婴紧张得无序的心跳声。
她为什么要这样?
少年妖怪感觉她抬起了自己的一条腿,握着,就这样把玩。
她不喜欢自己上身的肌肉了?他不解,不解她为何玩着自己黑色的长靴。
更让牛圣婴觉得腰眼发麻的是,他感觉到了她对他的入侵感!
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
女子柔软的玉指擦过皂靴边缘,在腿侧的肌肤与入口处滑动,轻点敲击。
被玩了那么一会儿,那让少年妖怪感觉像是溪间不识数小鱼的手指,它滑入了他的靴子了,隔着布料游动,时不时用那拟作鱼吻的指腹,隔着布料在他的皮肉上游走,轻啄。
猛地一下,宛如背后被蜂尾针蛰了,牛圣婴弓起腰,半挺着僵在半空颤抖,摇晃出一波波青涩的弧度。
引回了她的目光,少年妖怪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体上巡逻。
内心的被侵入感又强烈了些许。
他哑着嗓子,问:“你!”
她嬉笑道:“怎样?你最初是想这样对我的吧?”
被调戏了的妖,涨红着脸无言以对,抬起脸望着人。
隔着蒙眼的布,阿萍却能感觉到如有实质般的眼神锁定,她倾身过去抬起手捧住他的脸,故意逗他:“瞧瞧你现在春情四溢的模样,害羞啦,小牛?”
“这会儿,可是白日,外面天色大亮你知不知道?偏这样的时候,你还要招我,现在难受了是你自己找的。”
阿萍原以为这样逗了他几句,他又会干什么她出乎所料的事情。
谁知他只是红着脸,镇定地说:“凡人君子的禁欲说法与我个深山野妖有什么干系。”
嚯!还真是长大了呀!
阿萍松开手,心里决定到此为止不再逗他了。
反正出不来,一直半吊着的,他也难耐。
“行了,不逗你了,我们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好吗,小牛?”
虽是问句,但她好像不需要他的回答,离开的意思很明确。
怎么还能这样?!
少年妖怪有些恼了,觉得身体里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的火,燃得更烈了。
他不允许!
“阿萍,你不会真认为我会如此的软弱无力吧?”
女子口中被爱称为小牛的妖怪,在应答的话中暴起。凭借着绝对的腰腹力量,扭转自身地位,将欲要离开的女子困住。
帷幔被拉扯入一人一妖之间,薄纱上修着几只蝴蝶,淡得遮掩不住任何风景,只能给景色罩上一层朦胧,惹人遐想。
或许这道口子就不应该开。
比起克己守礼难得一次恶趣味的人,自由肆意纵欲狂欢的妖,因为珍惜给自己栓上链子的妖,他在面对珍惜之物流露出蜜样的甜香,他便会发了狂。
他的克制,是被她解开的。
牛圣婴想自己可没解开蒙眼的发带,是它自己从他脸上滑落松动的,所以让他看看此刻的她,看看她此刻的美丽。
阿萍挥落盖在自己面上的幔帐,心里深深觉得自己今天这床是别想睡人了!
先是被小牛精带着靴子在床上乱蹬,接着再是床柱被踹得松动,现在更是连幔帐都被扯落。
越想越觉得这张床变成了个暗藏危险的、需要回收返厂的家具。
挥落遮住视线的幔帐,阿萍抬眸望去,一息间竟然被对面妖怪的容色镇住。
玉样的肌骨容色,唇的艳红,发的墨浓,被淡色的布带沾染,缝隙间流出妖丽的眸中红光,瑰丽得摄人心魄。
他眼中的红色杜鹃花在绽放在旋转。
少年妖怪之眼,在此刻仿若变成了黑红二色变换的万花筒,由鲜艳的杜鹃花变幻出各种奇妙的光影,迷得人晕眩。
阿萍伸手想去触碰,她说:“圣婴,你眸中之花在绽放。”
半途手却被压下,在脸侧十指相扣地纠缠在一处。
牛圣婴带着狠意的目光定定地瞧着阿萍,他想她还是不知道的,这会儿他根本听不进去什么东西!
那些温言软语的交谈等之后再说!
凡人的礼?
他想起凡间四处的混乱景色,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礼?什么破玩意,凡人可悲易碎的遮羞布,他守个什么东西?!
再说、再说,少年妖怪望向面前白玉染红霞的美景,喉结急促的滑动,他想她是应允了的!
人还是不懂妖,妖的放纵享乐总是直接了当的。
什么留到以后,什么细水长流,妖物只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欢愉今夜享。
屋外还是天光大亮,左邻右舍之人进行着自己日常的生活。隔壁家的大婶在洗衣,衣裳在木板上发出刷刷噗叽噗叽的挤压声,隔墙的女人在教训自己的女儿,边恼火得觉得她眼皮子浅,边心疼地为她额头上的红肿搓上药油。再远一些,道路上的行人走走停停,发出细碎交谈声,正是一番岁月静好佳风景。
昏暗破碎的幔帐间,阿萍却被眼前的妖欺出了泪来。
活人化作兽口下血肉是什么滋味,她今日体验了大半。
虽然未成事,但阿萍瞧着自己身上已是没几处好的了。先前狂乱的吻,到是能归于异性对情事的本能,但之后落在身上胡乱的啃咬又是什么?
阿萍披着外裳坐在床上,脑子里这会儿还有点懵。
先前的混乱,她还真觉得小牛精会从她身上撕咬咀嚼。
也是了温存这词放在小牛精身上也不合适,猎食这个词作喻倒是适合。
阿萍面上带着些悔色地伸手按在自己的颈侧。这儿落下的几个大牙印方才有几个瞬间,的确让她有些惊慌。
还有就是……
她抿紧红肿的唇,往床沿地下望去,那不同式样的衣服混在在一处,碎得不成样子,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眼下她穿着的外裳,穿着的红肚兜儿还是从那混账小牛那里扒来的。
阿萍真不知道男性在亲近时说的荤话是无师自通吗?
…怎么他欺着她时,还能说个不停。
阿萍想要不是身前的红肿一直晃动着疼得让人心烦,她也不会先扯了他的贴身衣服穿在身上。
她放下手,却又瞟见虎口、指尖、掌心处被他牙齿剐出的口子,身体微僵住。
以后还是不招他了,阿萍羞恼地单身捂脸,她想她一个要脸的与他一个没皮没脸的争个什么高低?
现在好了吧,自己被小牛精拉入他熟悉的赛道大玩特玩,这方面输了个彻底!
“好阿萍~”
身后的妖怪又贴了上来,灼热的胸膛紧贴着她。
牛圣婴觉着自己虽是没吃饱,但却有几分解渴,被阿萍丢在一旁静了一会儿,他便又痴缠了过来。
他想着她,脑内自动循环着自己望见的一切。
磨到了今日,总算看见了她的全部,也是初次知道除了香丘软玉,她身上竟然还藏了另一处好地方。
可惜,牛圣婴心里又起了不满足,妄念又深了一些,他想央着阿萍再与他闹一次。
他想只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一定能突破她的阻拦,好好地碰一碰那儿。
眼见妖怪又贴上了,阿萍立刻打了一下他目的明确想要覆在自己前胸的手:“你可收收你的骚气吧?快冲天了都!”
“诶~~~”牛圣婴拖长音调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把头靠在人的圆润的肩头磨蹭。
蹭了几息,他眼珠一转想到自己未达成的目的,于是便在女子的惊呼中带着她倒了下去。
又是翻身一压,惹得阿萍闷住了气息,直觉自己像是那磨盘下的豆子,将欲扁平。
她不舒服得蹬腿,揣着牛圣婴的膝上,警告。
他的身上像吸满了火焰山内天火的热度,挨着,就让人难耐,热汗淋漓,像是正洗着一个热水澡。
出乎意料,少年妖怪没做什么只是望着阿萍,认真的望着。
一人一妖隔绝外界,在此处建立了个独属于他们的小天地。妖的目光执着专注,让人分不清他此刻是单纯的凝望,还是又要化作欲壑难填不知满足的蛮兽的前奏?
明明无有出路,却偏要纠缠,去碾碎花瓣,又要不讲道理的霸道痴缠。
鼠蹊处的磨蹭,伏兔之位的相贴,府舍处的紧缩,四目相对见,她让他直视他的欲望。
阿萍瞪大眼睛,震惊却慌忙地感受到了让她羞耻得流下泪的感受。
“你这混账!”
哽咽地骂出声,阿萍羞耻得蜷缩着身体,回避少年妖怪带着安慰又带着讨好的吻。
她羞得呜呜哭,心里的荒谬绝伦漫布。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在她身上,那代表着孕育新生命的位置……了,多脏啊!!!
什么是妖物?不能以凡人常理推之,不能以礼想之,是脱离人幻想常识的野性,披着人皮的异类,有着突破人之常理的规则。
野间兽类的占有标记用什么?前世阿萍在电视上见过太多。却完全没想到竟有一日……会溲到她自己身上!
现今一妖一人依旧没有成事,她却还是被妖逼得哭了出来。
亏她以为他再怎么不要脸,终究也是有个界限的,哪里想得到他根本就没下限!!!
阿萍气急了,眼泪便流得更凶了,她不清楚明明是小情侣之间的玩闹,为什么最后的走向却带了强制的意味?!
人与妖怎么最后都会发展成这般……
那边还在继续个没完,阿萍却感受到他落于自己耳间颈处的讨好,她抖着声音,哽咽骂道:“你这没下一回了!不要脸!流氓!恶心!”
牛圣婴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骂是他应受的,他也清楚。
随了她的骂,总之她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他在心里轻笑。
他愿意为了她改好,学着不再去做些饿事,但这也并不能证明他牛圣婴是个好东西。
他本质上就不是个好了。
在火焰山的时候他捏起过虫子,也分尸过那些小东西敲过,明确知道有些东西他暂时给不了阿萍。
但他怕啊……
他的阿萍可太好了,一日活得比一日耀眼,他怕她把他这山野妖精当做年少荒唐。
要知道凡人最经受不起诱惑,他怕在自己闭关修行时又杀出了什么胆大包天的蠢物,勾了她去又怎么办?
所以啊………
无法抑制地,从少年妖怪的喉中冒出阵阵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成调子的轻笑。
他这个坏东西,只能抢先一步弄脏她了。
让她面对暧昧示好时,回忆起他给予她的‘难堪’。
可怜啊,少年妖怪半阖眼帘掩去自己眼中完成算计的灰暗,他想他的好阿萍是个面皮极薄,且又是有着对自己亲近之物极其容忍的心软。
从今往后,只要他不走邪道,不再行差踏错,她就被他缠住了。
想到目前还因为觉得自己小,而让着他的阿萍,牛圣婴心里黏软糊做一团,反复又耐心地哄她:
“好,我再不敢了,就原谅我这会吧,好阿萍。”
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阿萍。
第104章
哄是没把人哄好,反而被赶了出来。
牛圣婴蹲在门外,听着屋内人隐隐约约传来的啜泣,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
人的羞耻心,他搞不懂。
脏吗?
他不觉得,她却受不住。
叹了口气,抓抓头上凌乱的头发,牛圣婴抬手轻扣房门:“阿萍,我去烧桶热水给你洗澡,别哭了,我真的错了,没下次了,没下次了。”
妖怪的好言好语没换来好话,只听屋里传出的骂声:
“放屁!你心里根本就觉得自己没错,你、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笑!”
唉…
太清楚对方底细就这点不好,牛圣婴垂下肩膀,有些臊眉耷眼。
明白自己性格被看清楚的妖怪,他能怎么办?他不能怎么办!只好又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气我,但我们先收拾收拾吧。要不等会儿小丫头回来看见了,那就…。”
到底是妖怪狡猾,不通人性,却又会揪起弱点。
混世魔王托生的小牛精,敏锐地揪住女人的弱点。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像是提醒,而不是威胁。
果然屋内人上钩了。
牛圣婴依旧没听见屋内人回答,耳朵一动却听见里面布料摩擦的声音,料想她应该是起床穿衣收拾了。
看样子,是没气到拿剑砍他,这就还有余地。
认为自己安全了的牛圣婴,他眼睛刷地一亮,像是拘了天上星光在眸中,煌煌耀人。
他强忍住喉中欲出的轻笑,说:“我先去烧热水给你洗澡,你收拾收拾,待会儿把东西丢出来,我洗干净。”
妖怪话说得越好听,屋里女人的心里越是憋闷。
阿萍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更远处的厨房响起淅沥沥的水声,她才低声骂道:“这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牛!”
先前那事还不至于让阿萍羞得不敢出门见人,她心里只是有种被强行突破界限后被震撼的呆滞。
那什么脏污的玩法,对于前世今生,做了百年大半辈子乖乖女的她来说,有所耳闻。
……但奇事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很让人难受。
莫名有种自己将要被破窗效应袭击的恶寒?
起身换衣,随意在地上捡了些能穿的衣裳穿上,再收拾了周围的乱糟糟,阿萍便坐在地上开始发呆。
最主要是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坐哪哪就脏。
她没发多久的呆,就又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阿萍,我给你带来热水了!”
听着这妖的说话声,阿萍脸忽地又烫了一下:“你进来吧。”
坐在地上侧侧身,回避着进门后妖的视线。
兴许是她的错觉,阿萍总觉得牛圣婴的视线火辣辣地。就像是远处的烧热碳火,未靠近未触碰,就能让人感觉到幻觉般的热。
耳边听到液体在器具里的晃动声响,阿萍想他应该是直接把洗澡水,放在浴桶里带过来的。
等听到装满热水的浴桶落地后,阿萍才抬眼去偷看牛圣婴。
她想也知道从这妖脸上看不出点人的羞耻心,可要说她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阿萍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冲着心里这股想要看的欲望,去偷瞧。
牛圣婴应该是在厨房换了身衣裳,衣裳颜色是温柔的水红色,像是一抹流动的晚霞缠在了他的身上。
很利落的武生打扮,上套红色短的上衣,下着黑色的长裤,裤脚被皂色长靴包着。长发未扎,随意地散在后背,像是一流黑瀑从高处落下,垂在丹霞地貌的山脉上。
好看得不得了,他这一身穿着精神得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宽阔的脊背,劲瘦的腰身,英气勃发。
阿萍看见牛圣婴被她盯了几眼后,故意地往上挺了挺自己的腰身,像是无声地在说,快看快看,随便看,都是你的。
这小动作乐得阿萍弯唇想笑,却又强自忍住。
她低头用手心搓了搓脸颊,直把脸搓红了才抬头说:“谢谢,你出去吧,我洗澡。”
牛圣婴转身去看阿萍,看她粉面含春,水眸潋滟。忍不住地就朝她的方向快走两步,拉她的手,问:“东西呢?”
阿萍不好意思地侧脸,下巴尖往外一点:“那儿呢。”
牛圣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瞧:“哦。”
他握得很紧,阿萍用了些力气才挣开。阿萍走到牛圣婴的背后推他:“你把那些拿出去洗吧,我要沐浴了。”
看她态度软化,牛圣婴更是得寸进尺,扭过去倾身往阿萍脸颊上用力一亲,发出了道短促响亮的吧唧声:
“好,我洗。”
这缠歪得让人受不住,猛烈直接的火样热情。阿萍脸色变得更红了,随即不再和他说什么,直把其推出了门。
见好就收,以后才能拿得更多。
牛圣婴顺着背后人的力度转身抱着那团布料衣物转身离开。
又去厨房水缸里打了水,找出浣洗的家伙什,牛圣婴挽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搓洗衣服。
他从未洗过衣服,但也曾见过村妇在溪水边浣衣。
大木棍在家里找不到,他找到一块单面带齿状的木板和几块皂角。
牛圣婴自信地想把衣服弄湿,碾碎皂角丢上去,然后搓洗,这衣服就应该洗得差不多了吧?
他自信地弯腰开始搓洗,谁知道只第一下,就出了差错。
“刺啦!”
一道裂帛声,让牛圣婴身体僵硬,他举起双手,看见了衣服上裂得牵丝挂网的大裂口。
“这么脆弱的吗?”牛圣婴喃喃自语。
将衣服又抛进了木盆里,湿透的衣服落在水盆里发出沉闷黏腻的啪嗒声。
牛圣婴再度弯腰,决定放轻力道再次搓洗衣物,这时他听见院门外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的很小很轻快的脚步声,不用猜他就晓得是那小丫头回来了。
唉,这小孩怎么那么缠人?也不知道玩到吃晚饭时再回来。牛圣婴心里叹气,却是打算以后他与阿萍真好了,能多晚要孩子就多晚了。
不然他们两个之间多了个小的,缠着不离身的小东西,忒烦!
牛圣婴坐在板凳上抬起头,顺着开门声音的方向望去,对跑回家的小丫头,说:“回来了,是肚子饿吗?”
禾蓁扒在大门边上,往里瞧见院里洗衣服的男人,语气惊讶:“你给我家洗衣服?!”
牛圣婴看着小孩,笑:“怎么?不能洗?”
禾蓁皱着脸上两条小眉毛,说:“你又不是我家雇来的人,你洗什么?看看你还把衣服洗烂了!”
牛圣婴干咳一声,有些尴尬:“这是意外。”
禾蓁看牛圣婴是越看越奇怪,她在外面玩了一会儿,还是担心家里的陌生男人。玩也没玩尽兴,就挥手告别玩伴,跑回了家。
她不清楚种人要干什么,才会让母亲有孩子,但家里有个高大的陌生人,总是让她心里觉得害怕。
回家的路上,禾蓁小跑着。她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些很可怕的事情,是想多了心也跟着慌乱。
谁知进了家门,脑中那些恐怖的想象被家常景色挥散。
禾蓁大着胆子关上门,站在门边离牛圣婴远远地,问他:“我妈呢?”
牛圣婴朝着卧房方向努嘴:“她在洗澡,你不放心就喊她两声。”
禾蓁点点头,对着卧房方向大喊:“娘!娘你在家里吗?”
“哎,我在呢,蓁蓁回家了是饿了吗?”
阿萍一个人在房间沐浴也洗不痛快。挽起长发,猛搓了几下那里,也没心放松,只想早些洗干净。听见外面回家的女儿叫她,阿萍就快速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往外走。
她出门出得急,湿漉漉的几缕头发还黏在脸侧脖颈缠绵,雪腮被水汽烘得如剥壳鸡蛋般滑嫩。
眼睫湿润,眼尾带红,殷红的唇色像是被揉烂碾碎、堆积的花瓣浓艳,说不尽的活色生香。
这样的阿萍,看呆了院中对她极其熟悉的一人一妖。
“出水芙蓉?阿萍你这会儿真美!”
牛圣婴顺嘴就对心上人夸赞,眼不住地盯着她瞧。
阿萍不自在地抬手挠了一下鬓发,瞪他了一眼,示意他收敛些,才走去牵住女儿。
她问禾蓁:“蓁蓁?”
被母亲喊回神的禾蓁,用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挠脸,她也盯着阿萍,问:“娘,你平时怎么不打扮呢?你刚才只是随意地挽起头发就好看得不得了!”
是的,在禾蓁有记忆来,她的萍萍妈妈就从未精心打扮过自己,唯有几次看她锦衣华裳琳琅珠玉,只是在人前。
平时她瞧妈妈不是穿着脚夫力士们方便干活穿的短打,就是一身利落的骑射用的胡服。
禾蓁瞧着西梁女国内百姓的穿着打扮,她觉得就是百姓的穿着都比她母亲好看!
要知道她母亲可是城主呢!
对于禾蓁的问话,阿萍愣了一下才想好该怎么回答她。
阿萍从不忽视孩子们的问话,孩子的提问才真正能代表生命初次探索世界的真意。
她认真地与禾蓁,说:“因为我有比打扮更重要的事情。”
说完,阿萍又笑道:“再说妈妈今天也没打扮。刚洗完澡的时候,谁都会觉得自己干净几分。”
禾蓁顺着母亲的话想了想,觉得还真就是这样。随即她小眼睛往牛圣婴的方向故意一瞟后,又看向身边的母亲,低声问:“妈妈,那谁要在我们家住多久?”
小女孩自以为的悄悄话,却瞒不过在场妖与人的耳朵。
阿萍抬眼瞧着牛圣婴脸上表情变化,他抬起一边的眉毛,斜眼去瞧她,带着些求个身份的理所当然。
干咳两声,阿萍不好意思地看向禾蓁,思考着该如何向她介绍家里这妖怪。
情人?物种不对。
丈夫?还差得远呢。
脑中各种称呼在脑内悠了一圈,最终一个词语从词海中脱颖而出,被阿萍含在舌尖,吐出:
“他是我的情缘,以后会怎么样,妈妈也不知道。蓁蓁你管他叫牛叔吧,尊敬些。”
禾蓁脸皱出了包子褶:“牛?牛叔???”
牛圣婴也被这称呼哽得不轻,他心里既为了情缘这个词感到心甜,又对牛叔这个称呼抱着极大意见。
他提高声音道:“什么牛叔,让她叫我爹不行吗?就早晚的事,提前点怎么了?!”
没心思再洗衣服,牛圣婴横了阿萍一眼。
妖怪这态度过于理直气壮,一时震住了院中的母女二人。
禾蓁先反应过来,小手指着牛圣婴,怒道:“你不知羞!”
阿萍看看女儿又瞧瞧自己这小情缘,面红耳赤地单手捂脸:“……”
“嘿!~”牛圣婴笑说:“这小丫头还真是阿萍你养大的,说话风格挺像你的!”
这话真没有那什么的意思吗?
阿萍无奈,放下手看向他,说:“你自己告诉蓁蓁你要在这住多久吧!”
牛圣婴无所谓:“我说就我说!”
他想自己那些打算居然在第一天全部实行了,心满意足得通体舒畅,现在回返火焰山修行,必定事半功倍。
可,他舍不得!
瞧瞧阿萍,又瞧瞧她脚边站着的小姑娘,摸了摸自己下巴思考了几息,说:“我在家里住一年?”
又来了,又来了,阿萍瞧着牛圣婴小心打量她的嘴脸,在心里吐槽到他们都是从狐狸精那处偷师了的成功者,谁还不知道谁。
面上可怜兮兮算什么,他话里可是很会模糊,话说得这就变成他们共同的家。
心里清楚他耍什么把戏,阿萍却知道自己被这牛妖吃得死死的。
他就没对她不好过,虽然三观总是有差,但阿萍知道牛圣婴已经很努力破除旧时代男人的本性,向她靠近。
这样一只妖,她很难对他完全硬起心肠。
阿萍牵着禾蓁,走到他身边,说:“回家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回答完也不看他,吩咐禾蓁自己回房看书,蹲下身说:“快把这些洗干净晾晒,和我出去走走,家里还没有你洗漱的用具。”
牛圣婴知道自己得寸进尺获得成功,喜道:“好,快洗干净了,我们逛街去!”
禾蓁站一人一妖之间,她隐隐约约在心里预感这什么牛叔怕是以后真要成她爹了。
家里多个陌生人的感觉,让她不满地撅起嘴。
牛圣婴晃眼看见了这一幕,直接抬手朝小姑娘的脑袋挼去:“丫头,快叫我一声爹听听!”
禾蓁先觉得头上湿漉漉一凉,随即便是狂风暴雨样挼弄,自己的小脑袋仿佛变成了大掌中的面团。
要讲吗?
她有些犹豫,蠕动着嘴唇,做着最后的挣扎:“牛叔好。”
声音弱得跟蚊子叫一样,牛圣婴现在心情正好,不与她计较:“以后叫爹也成,你自己玩吧。”
禾蓁听了他的话,扭头去看母亲,看见阿萍对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后,才走回了房间。
她年纪小归年纪小,人却机灵,回房拿了本书,就坐在大堂的门槛上看书,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盯着阿萍牛圣婴他们瞧。
小小的女孩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中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阿萍因为禾蓁的视线,总是洗两下衣服就朝她笑笑,当做是逗小孩了。
而牛圣婴,他本是最反感被谁一直盯着看了,但他对上禾蓁的眼神,又莫名觉得让她多看看自己与阿萍也是好的。
就当做提前练习吧。
想想他是想极限推迟孩儿到来的时间,但总不能他来了,自己却没经验养。现在拿眼前的小丫头,练练手也是好的。
做事不能没经验,不然会吃亏。这个道理是牛圣婴从阿萍身上充分吸取到的教训。
凡事,他还是多积累经验为上策。
这一走神,小牛精的思绪就开始飘远。
他想也不知道他与阿萍生下来的孩儿会是什么样子?
生下来是人的话,他肯定像阿萍。可若是牛的话,是什么牛啊?
牛圣婴想他自己是头黑牛,父亲却是头白牛,再往上还不知道。哎,只希望运气好,他与阿萍的孩儿不是个花色的牛就行,纯色的牛儿才好看。
这走神想远了,手下用力,又让手上床单破了几条口子。
他尴尬地对身旁的阿萍笑笑:“等会儿,我给你买新的。”
阿萍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其实把盆里这堆东西洗干净了,她也不打算用,毕竟它们身上附加了不少羞耻的记忆。
本来就是要换的,小牛精搓烂了才好。
盆里的织物洗好晾在院子里,阿萍回屋照了照镜子,在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牙印还没有消除,便找了一条纯色的汗巾,叠了几下当做丝巾系在了脖子上遮掩。
出了房门,她小牛精没见着,就先看见了门口站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
小孩儿的打算好猜极了,她弯腰捏捏女儿的脸,笑说:“好,带上蓁蓁,我们一起出门。”
阿萍牵上禾蓁的小手,母女俩出现在了院中等待的牛圣婴面前。
牛圣婴面色不好地低头瞧一脸嘚瑟的禾蓁,问:“这是?”
阿萍主动挽上他的手臂,说:“小孩子,带上她一个。前些日子我去找你,蓁蓁一个小人儿在家里寂寞坏了。”
牛圣婴哼了一声,有些皮笑肉不笑:“哦,怕是找我的时间花销不到一半,结果却全归在我身上。”
看他这样子,阿萍怕是觉得自己又要哄他一哄。谁知道这小牛精只是嘴上横了几句,行动上却老实走到她身边:
“走吧,再晚点,我晚上休息怕是连个洗脚的盆都没有!”
神色飞扬的少年妖怪,行动间烈烈生风,小小年纪一家之主的派头却摆得十足,俨然一副娇妻幼女在怀,自满自得的快意。
阿萍的手原本搭在他的臂弯,松松的靠着,出门时却被他夹得很紧,似乎生怕自己抽手。
走在神采奕奕的小牛精身边,手上拉着可爱的女儿,阿萍恍惚间觉出了此刻的美满。
等……以后事了,她想要的退休生活大抵也就是这样。
她低头紧紧禾蓁的手,心内叹息,蓁蓁啊,抱歉以后会有副重担压在你身上你要撑住。
对上禾蓁看过来的笑脸,阿萍对她笑了笑,轻声说:“今天破例,甜食可以多吃一点。”
禾蓁高兴地点头:“嗯!!!”
她仰头望着两个大人,瞧着他们好看的面容高大的身影,心里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
一个有爹爹妈妈的小家。
禾蓁心内因为这个猜测窃喜,她小心地望了牛圣婴一眼,被抓个正着,在收到个笑脸回应,她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真实。
她想家里多个人,似乎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一家三口’拐出了巷口,走到了大街上。
西梁女国本就少男子,牛圣婴一个粉面朱唇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在街上一露面,就引来了女人们的追逐。
可惜,对于心有所属的妖来说,群芳殷勤只是麻烦,被跟了没一会儿,他就露出了凶相。
少年英俊,骨相挺立锋锐,皮相十足艳色。墨眉飞扬入鬓,眼尾胭红氤氲,姿容绝世,像是一团跳跃着直冲人面扑来的灼灼烈火。
满目望去尽是炽烈与危险纠缠,在刺激人神经的弦上灼烧。
美极艳极又恶极,有些妖身上总是带着股说不出的气势。无需言语呵斥,行动推让,举手投足间的平常的举动,就能让生灵产生回避的直觉。
有些妖平时选择收敛自身的危险气势,有些妖却放任自流,带着示威的意思,用气势开道。
牛圣婴几息前是前者,几息后是后者,利剑出鞘与藏锋两者变化,端看他愿不愿意。
这初次体验带妻儿逛街的体验,看着就要被打扰,让妖心生不悦。
众女眼中本该是掷果盈车的美丽少年郎,只在刹那间就变换成了修罗恶鬼般的人物。
他所经过的地方不再有娇娥丽质的惊呼调笑声。一向最喜年轻俊俏男子的西梁女子们被他气势慑得宛若失语般,不敢再谈笑。
一个个缩头缩脑,企图躲过少年极具压迫的眼神,屏住呼吸,只差匍匐在地躲开这兽性血腥之眸的注视。
这样的气势,就连国内的将军都比不上,比起美色,她们更惜命。
之前街上的喧闹场景仿若幻象,安静得人都能听见人衣袖摩擦的声响。
未满百岁,牛圣婴便先有了大妖的气势。
他瞧着周遭人不高兴了,他便高兴了。
牛圣婴低头在阿萍耳边亲密地说:“瞧瞧这群胆小的,只吓一吓她们就不敢动了。”
阿萍:“你这气势见涨啊。我们快些走吧。”
换洗衣物,他应该是不缺的,其余看着买些巾帕、牙刷、牙粉什么的小东西就差不多了。
随手将买来的东西收入袖中,倒是不耽误逛街。
在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买买买中,阿萍觉着与性别为男的生物逛街,感受都差不多。
你问他东西好不好,他只会说好或者还行,你比较物品优劣,他也只会嗯嗯啊啊说些都好可以之类的话。
件件收集齐了小牛精的洗漱用品,接下来就是晚饭的安排,今日看看时间是不得闲出去打猎了,阿萍便想着去菜场买些肉应付完今天。
卖菜的地方气味不太好闻,熏得禾蓁皱起鼻子舔手上拿着的糖葫芦。
阿萍看禾蓁这反应,没打算做什么,她可不惯孩子。牛圣婴反倒瞧见了禾蓁脸上的怪相,他拉着禾蓁的袖子往自己身边一扯。
等禾蓁离自己近了些,牛圣婴对阿萍,说:“阿萍,你瞧小丫头看起来不适应这里的气味,我带她去外面转两圈等你?”
阿萍:“你带孩子?”
牛圣婴反问:“不放心?不会把她弄丢的,你放心。”
阿萍看向禾蓁,寻求她的意见,见禾蓁眼馋着指向街道另一头的小摊子,说:“阿萍妈妈,我在那儿吃糕等你可以吗?我不乱跑的!”
牛圣婴看了禾蓁两眼:“你不跟着我,就不怕人贩子?”
禾蓁往自己的腰间一拍,露出阿萍给她专门定制的小铁剑:“我有这个!”
他这下才发现禾蓁腰间的一对小铁剑。
心中琢磨了几息,牛圣婴问阿萍:“阿萍,你介意小丫头多练一门枪法吗?”
阿萍惊讶:“你要教?”
牛圣婴:“不教,我提这个干什么?瞧着以后就是自家的小孩了,出去闯荡时,厉害点才不丢我们的脸面。”
阿萍闻言心想多掌握一门武艺,对孩子来说也是好事。她问禾蓁,问她想不想学。
禾蓁把糖葫芦从自己嘴中拔出,对着牛圣婴做了个鬼脸:“我要先看看枪法厉不厉害,不厉害的我不学!”
“行吧,我找时间让你看看。”牛圣婴不在意禾蓁的调皮,只把关注放在阿萍身上。
他在想,他该从她这里收些什么‘学费’。
好一番激烈的搜肠刮肚下来,牛圣婴没想到新招数,又觉得自己若是再来一次…怕是绝对会被砍死,他得学些新东西。
眼神在四下暗中扫视一圈,瞧见了远处店铺的招子,眼前一亮。
牛圣婴伸手搓了搓禾蓁的脑袋,笑道:“等会儿你自去吃你的零嘴,我去书斋找些书看。”
阿萍稀奇地瞧他:“你竟然想要看书?别又是那些闲书。”
牛圣婴摇头,轻声说:“你不是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吗?我不懂就去找几本书瞧瞧,学学礼仪。”
不知他话里真假,阿萍抿唇瞧他眸中星光点点,轻声说:“希望,你看得是正经书。”
他轻笑:“当然是正经书,我也学着做个礼仪人也。”
阿萍到底不是个纯粹的旧时代人,听不懂牛圣婴话中的暗语。她单纯以为这小牛精打算给自己披上一层人皮,点点头就放他去了。
等妖的身影咻地一下从面前消失,禾蓁立刻贴上了阿萍的腰间,说:“他看书去了,妈妈我们继续逛!”
阿萍问她:“你不吃点心了?”
禾蓁:“比起吃东西,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好好好,我们两个一起。”阿萍揽住禾的肩膀和她往卖肉的肉铺去了。
要说禾蓁的小心思,没被牛圣婴发现吗?这没可能,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他眼下忙着学礼呢。
站在书斋的牌匾前,牛圣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恶趣味的笑。
学礼,他当然要学周公之礼啊!
第105章
西梁女国内的书斋内,徘徊的人群多是女子,但其中也并不是没有男子的存在。
只是在人群中,男子的数目稀少得像是冬日里树枝上零星落着的几只小家雀。
书斋的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一身的书卷气。
牛圣婴抬脚走进书斋时,她正倚在柜上看书,随意的翻两页就要抬头瞧瞧店内的伙计有没有偷懒,客人们有没有损坏书籍。
火焰一样绚丽夺目的少年郎进了店,掌柜哪能看不见?
正百无聊赖的她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随即迈步走向了这衣衫颜色艳丽着武生打扮模样的年轻男子:“客人,这是想看点什么?我们这诗经论语,史记笔谈,闲情话本都有!”
这样俊俏的年轻男人,哪怕心里知道他扎手碰不得,能与他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牛圣婴站在书斋里抬头四下打量,他现在其实看着书就觉得头大。
无他,只因为以前自己因为话本的问题在心上人那里闹了太多笑话。
今次他虽然搬回了一成,但心里总觉得还是不够安全。
瞥了前来热情招呼的凡人,牛圣婴心里思考那类书在叫什么来着?
他不是真傻,心里清楚如果他在书店里真的叫嚷出要什么教周公之礼的书,那场面一定很丢脸。
少年妖怪静立在原地,几息脸上浮现出一层蔷薇粉般的薄红,他低声询问掌柜:
“你这有没有秘戏图?”
原来他是来买这个的,掌柜脸上露出了成人秘一般的微笑。想着少年人大都脸皮薄,她也压低声音,手朝着屋内角落处放着的几个书架一指:
“都在那里的书架放着,客人自己去挑选吧。”
牛圣婴对他点点头,道了一声谢,抬腿大步就朝着掌柜指的书架那处走去。
他毫不避讳地直冲目标,走过去就往架子上挑书看。
牛圣婴挑选书籍很有技巧,他只往架子上挑两类。一是被人盘出油光毛刺的册子,二是放在中间偏上层崭新雪白的册子。
前者必定是被很多人翻阅过的旧书,书里面内容不说好不好,就牛圣婴估计以他这个经验,先去瞧瞧被多数人喜爱的样式,总是不出错的。
后者嘛,既然是放在那样方便人拿取位置的书,又没被人大量翻阅。他想店家开门做生意总不是个傻的,放在这样地方的新书又装订得不错,那么这一定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热门’书籍。
比起其他男子看书时的遮遮掩掩,牛圣婴脊背挺直,先前薄红的面色也恢复了白玉无瑕的雪色,像是一棵昂扬的青松伫立着。手上翻阅书籍发出的哗啦哗啦纸页翻动的声响,像是深夜树枝上抖落的冰粒子,带着沉静的音调。
他看得很认真,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多是图画样的书籍,让他认识了很多新知识。
旧书里的内容普普通通,翻多了其实就那样,最初的一两本牛圣婴还能看得入迷,等过了这初始的劲儿,他也就看得更快了。
差不多发觉了这旧书里重复相似的内容过多,牛圣婴很快从这里面捡出两本夹在臂间,就去拿看起来更贵的新书,翻阅起来。
别说,贵的就是好太多。
供多人翻阅的旧书,用的是便宜的黄色劣质纸张,上面所绘图案用色也只是黑墨,其中还因为墨色不匀,而导致线条颜色深深浅浅。
而现在他拿在手上的这本书,书内纸张不仅是白色的宣,落笔颜色也丰富了起来。
除了墨色,朱砂红、桃花粉、鹅黄浅、褐色沉,都浮于纸上。
甚至、甚至因为画工的精湛,使得纸上人物逼真得牛圣婴觉得自己脸红心跳起来。
忍不住地脑内就产生遐想,将自己和心上人带入了进去。
若是换成他与阿萍……
耳根处的热度猛升,心跳也加快起来,口干舌燥下,牛圣婴悟了什么叫浮想联翩,什么是无色乱心。
胸膛内血脉偾张,手上翻阅书籍的动作却更加缓慢,他想贵一点的东西果然是更好一些的。
正兴致勃勃地赏阅着书上内容,直到下一刻牛圣婴手上拿到了一本内容惊世骇俗的书。
这书里的内容多是服务于少数爱好或是猎奇刺激,普通人只看一眼就觉这书烫手,但到了少年妖怪这里却……
牛圣婴前半本书的内容看得还好,只是觉得内容有些莫名其妙。他觉着哪有真家伙不用,去用什么绳子、水囊、羊眼皮、角先生?直到他翻到书的后面才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
身体一僵,眼睛瞪大,只把眼尾狭长上扬艳丽的线条撑变了形了!
牛圣婴觉得自己好像要刷新一下妖怪对凡人的印象了……
什么受礼自持!
什么腼腆羞涩!
他这个纯种的妖怪都比不得他们大胆放浪!
瞧瞧这书上画的都是些什么!
犬、鱼、蛇、虎、龙,他们是真的敢想!
也不知道自己吃不吃得下…
牛圣婴这次是真的红了脸,翻书的指尖也颤抖了。
脸红心跳的往下看,怀着一些隐秘的期待。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
他就不明白了,马和羊的画都有,怎么就没有牛的?!
牛又不像猪一样丑陋不堪!凭什么不画牛!
牛圣婴心里不服气,暗自和画上其他非人之物的图画比较了一圈,觉得自身条件也不差。
抿紧嘴唇,唇线绷直,带着些不服气又看了几本,在发现内容还是没牛以后的牛圣婴,心里气闷地捡了几本新书和上先前夹着臂间的两本旧书,准备结账。
气闷的妖刚想离开,却被身边的人叫住:
“哎!哎!小兄弟等等。”
牛圣婴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面容清俊的书生在叫他。
等他看过去后,那书生笑着和他,说:“别这么快走,我们交流交流!”
牛圣婴挑眉:“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好说的。”
“都是靠女人生活,我看你年纪轻应该不晓事,你给我点好处,我教教你怎样讨人欢心,如何?”
牛圣婴神色古怪地盯着这书生看:“我看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这么不守礼呢?”
书生轻笑两声,说:“读正经书再多又如何,落到这西梁女国后出不去,此国女王又不录用男子为官。我也只能精进些技巧过好日子。”
说完自己的境遇,借机卖卖惨也好让年轻人看明白他的现在就是他的以后。书生又道:“乘着未年老色衰多赞些银钱,也好过老了被女人割肉做了香袋子。小兄弟,你要学会未雨绸缪啊。”
牛圣婴没吃书生语重心长这一套。
他心里压根就不认为自己与眼前这书生是一路人!
牛圣婴脸上的笑带着些嘲弄:“年老色衰?你顾好你自己吧,我可是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他哪怕年轻,在妖怪里算是见识少的那波,牛圣婴也从未听说过有妖因为年老色衰而和情人闹翻!
妖与人闹翻的原因,多是子嗣艰难或是凡人喜新厌旧。
牛圣婴不认为自己会以老朽之躯存活于世,这样,他怕什么在阿萍面前年老色衰!
他要怕的要防备的自始至终都是陌生的狂蜂浪蝶们!
阿萍从小就讨人喜欢,要不是他性子霸道看她看得严,怕是早十几年前,他再想起来找她玩时,她娃娃都生了几窝了!
光是想象出这个画面,牛圣婴就暗暗咬牙。
好在自己没开窍时也知道缠人,不然等个百年过去,哪里还会有鲜活的心上人,怕是寻得个土馒头怅然,都是他们俩有缘分!
牛圣婴做了那强扭瓜的人,他自然得要把瓜吞吃干净为先,管他甜不甜,先下手吃进了肚子里,就是他的东西了!
眼前这个找他交流的书生,牛圣婴听他讲了那么多废话,心里的不愉逐渐增加,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怒色。
交流?
交流个屁!
他不懂是不懂,却有过一些见识。自从与阿萍纠缠时间长了,以前觉得无趣的对话,再回忆起来也品出了不同。
阿萍又不是什么爱妾舞姬之流,他与她之间的亲密,是不能拿出去炫耀或者是笑谈。
牛圣婴说了一句无聊,随后撇下向他搭话的书生,走去门口柜上付账买单。
他出手阔绰,一锭银子随手就拿了出来,还不用掌柜找钱,拿了书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书斋掌柜做了这单大买卖心里自是高兴,收钱入柜时,心里还在打算自己可以从中昧下多少利润。
谁承想她这里还没算好自己是拿几吊钱时,她又看见付完账的艳色少年郎转身回来了。
书斋掌柜瞪大眼睛,心里直犯嘀咕,心道不会是想起来找钱了吧?
还以为养这种人的人家是个富庶的,瞧这男子身上穿的也是绸缎呀。
心里不舍,她手上却开始在找着要退还给客人的银钱。
没等书斋掌柜找完钱,就听见耳边飘来一句少年人别别扭扭的问话:
“这书上面怎么没人画牛?人和其他的都可以,牛为什么不可以?”
书斋掌柜:“啊?”
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问的是什么意思。
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年纪轻轻就喜欢走野路子吗?
书斋掌柜捂住嘴笑了笑,逗他,道:“这没画牛,当然是没人和牛有…牛可是贵重的牲口,每一头都在官府有记录,谁敢伤害它们。”
这话可哄不了牛圣婴,他眉毛一拧,说:“你别拿话哄我,牛被官府重视难不成马不是?”
看他摆出这副追根究底的样子,书斋掌柜无奈道:“我想大概是牛太重了,怕压死人。马虽然也是大型牲口,但身姿轻巧,扬起前蹄能搭在栏上。”
这……
暂时被这理由说服了的牛圣婴,终是神色郁郁地离开了书斋,于街道上破开人群,寻找阿萍母女二人所在的方向。
一路上,他回忆了自己的原型。
好像牛的确没马的曲线好看。父王年纪大了,原型挺个大肚子正常,但他年轻小,原型肚子照样圆滚滚。
十几年前,他原型的牛肚子,有被阿萍摸着说过什么可爱、奶膘。但那样长大了还甩不掉的奶膘!
……难道他真不能用原型与阿萍…
唉,他不知道牛比起其他的非人之物差哪里了?
凡人色胆都包天了,怎么就不敢再放大点想象?
他这一脸的郁闷,等走到了阿萍身边,还得了她两句询问。
不过,这事也不能在大街上说,牛圣婴只对着她叹气:“回家了,晚间我与你说。”
“还卖起关子了?”阿萍轻笑。
先前她还没在意,只是单纯的问两句,这会儿看这头小牛精卖起关子了,她心里倒是真的好奇起来。
毕竟总是牛气冲天得哞哞叫的牛犊子,突然e哞起来,这感觉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一妖二人结伴回了家,在院子里吃了一顿烧烤,带着禾蓁玩到了深夜。等送小孩子回房睡觉了,院中残局也收拾干净了,阿萍与牛圣婴一人一妖坐到了卧房床上洗脚,凑在一起了,阿萍才看向他,问:“现在你总可以说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牛圣婴蹙着眉往床上一躺,脚下在木盆里激荡出水花,溅在了阿萍的小腿上,在她伸脚踹他时,才慢吞吞掏出一本书,给她瞧:
“你看完这本书先。”
他倒是狡猾,存着试探心上人的心思,又有些怕她没收自己的学习资料,只拿了一本书给她看。
这本书还尽是画的的些非人之物的图画。
又是一番试探她底线的操作,不过牛圣婴心里也是真的郁闷外加想不通。
阿萍疑惑地接过书翻看起来,才是第一页她就看得笑了出声,脸上没有一丝别扭,全是新奇。
连着翻看了几页后,她横了身边满脸沮丧的妖一眼:“就知道你不老实!”
牛圣婴没在阿萍脸上看见害羞或是恼怒的情绪,有些惊讶道:“阿萍,你不觉得这书里的内容有些惊世骇俗吗?”
“唔,有点吧,但我都和你在一起了,这纸上的内容就还好?”阿萍搪塞着身边的妖怪。
其实吧比起震撼,阿萍看这书心里更多的是有点考古?不对,换个词瞻仰?
也不对,就那什么吧。
就是说除了聊斋,她又发现了老祖宗们人外控的痕迹?
阿萍连着看了牛圣婴好几眼,觉得自己真身上阵玩人妖恋,搞不好也是传承,dne里的人外控因子启动?
牛在非人之物里还算普通的吧?
阿萍加快了翻阅书籍的动作,心里哦哟哦哟叫个不停,不过等她看完书了也搞不懂身边这头牛为什么不开心。
她直接问:“圣婴,我没看出里面有什么内容让你不开心啊。”
牛圣婴翻身抱住阿萍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柔弱小腹上,闷声闷气地说:“里面没有牛!”
阿萍:“……”
这个不高兴的理由倒是新奇。
阿萍张张嘴想要安慰他,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拿来安慰他管用。说到底还不是她心里有着一丝庆幸。
幸好这书里没画牛,要不然让这胆大包天的牛犊子瞧去了那还了得。这牛精绝对有种敢去实践的莽劲儿。
小男友年轻有使不完的牛劲很好,但牛劲乱使,她也是实打实的遭不住。
阿萍伸出没拿书的空手,去挼牛圣婴的牛脑袋,嘴上安慰道:“没事,他们不画牛,是他们不懂欣赏,人坏,牛好!”
牛圣婴:“真的?”
阿萍:“那当然是真的,你就是我眼里最好的牛。火焰山的火都烤不熟的牛,多厉害啊!天上天下就只有圣婴你这么厉害!”
牛圣婴蹭蹭阿萍,继续道:“可是他们有心仔细观察蛇啊老虎啊,都没去观察牛。阿萍,你们凡人不是最重视牛的吗?”
这就比较起来了,在一些方面他是有些天真的傻的。阿萍禁不住丢下书搂住怀中的小牛精挼了几下。
直把他顺滑如缎的发挠乱了,她才笑着对他说:“凡人哪里来的胆子真刀真枪和非人之物原型相好,这书上画的这些都是假的。蛇有两个,或者说形态奇异,老虎带刺,怎么会生成人的模样。”
“哦~~~”
怀中的妖怪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阿萍听这声音就感觉不妙。
下一瞬,她腰间一紧感觉被牛圣婴用力勒住了,他沉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蛇有两个,虎有倒刺的?你背着我看过?!”
阿萍沉默了,她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网上资料看过吧,还去动物园捏过虎的毛蛋蛋吧。
前世的现代记忆是阿萍最大的秘密和底牌,她暂时无法对心性不定的小牛精说出,怕他好心办坏事。
阿萍沉默地用脚在水盆里踢了踢水花,默认了牛圣婴口中背着他看过了的选项。
就让这头牛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好了……
牛圣婴因为阿萍这默认的态度有些炸毛。
不是,她真看过啊?!
问题她都看过其他的了,白天她为什么不敢正视他的那里?!
不行,他得让她看看!
这是让阿萍没想到的,她默认的意思没有让牛圣婴认为她是个变态,反而激起了雄性莫名其妙的攀比欲,让牛圣婴在之后的入睡中对她进行了一次极其好笑的‘逼迫’。
第106章
啊…
……最后还是看到了。
清晨,阿萍站在厨房里熬粥,手拿着木勺时不时在锅里搅拌,避免小米糊锅后,煮出一锅带着糊味的粥。
手上木勺搅拌的动作不停,拿着木勺的人却持续在走神。
不得不说,昨晚上的经历又成了一次让阿萍难忘的经历。
牛的那啥,她见多了,但牛妖的那啥属实还是第一次见。
要评价的话,只能说粉粉嫩嫩的还挺可爱?
阿萍脑内时不时就会闪现出的不可描述的画面,让她待在一个人的厨房经常会捂脸发出郁猝的呻吟。
谁家好人大晚上,会被妖强按着看其钩子,看完还要被拉着一起读秘戏图学习?
又不是考试,却还要熬夜学习这痛苦的夜晚……
想想就让人觉得脸上烧得慌!
昨晚熬夜学习的主力,小牛精早早就起床架云出城打猎去了。去往深山老林里发泄他那暂时找不到出口宣泄的精力。
家里禾蓁还在睡觉,阿萍是睡不着爬起来煮粥了。
一锅粥,几个杂粮馒头,一碟切好用香油拌匀的咸菜,就是阿萍母女俩最为普通的一顿早饭。
不过今早上的早饭,或许还能更丰富一些?
毕竟某头活力四射的小牛出去浪完总是会惦记家里人的。
粥熬好以后,让灶里的火变小些,阿萍就打算去禾蓁的房间叫她起床,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解下围裙,放下袖子,穿过院子阿萍先去开门。
门一开,她看见了一位带着两个女侍卫,身着官袍的女子。
阿萍:“请问,诸位上门这是?”
身着官袍的女性官员:“听说姑娘家又新添一人,烦请你带人去馆驿注名上簿。”
“这样啊,请问大人是今日就要去驿馆吗?”阿萍问完话又补充道:“我家那位是个久居山野的自在妖精,今早闲不住外出打猎去了。现在就要去驿馆留名,怕是还要等一会儿。”
阿萍脑内想通了,再加上自己又有了傍身的技艺,她便不再做掩耳盗铃的举动,来遮掩牛圣婴的身份与自己和他的关系。
她的话说得直白,一时倒是让上门试探的女官茫然起来。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门内这个叫阿萍的女人。
见她貌若天仙,举止言谈大方得体,不像是普通人。最让女官在心中称赞的是她身上没有让人见了就觉不爽的卑微感。
西梁女国建国时间悠久,国内子民全是女子。时间久了,什么男人、男妖都见多了,阿萍和男妖相好这件事在西梁女国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真正让女官稀奇欣赏的是她嘴上谈起妖怪后毫不畏惧的自然感。
与身份、地位悬殊的男伴相处,很难有女子身上能带着一股松弛感。
这样不卑微,不带着让人瞧了就蹙眉的讨好意味的同性总是让人欣赏的人才。
女官是上门打探,不是上门得罪人,在知晓男妖怪不在家后,她没有多为难阿萍。告诉她三天之内带妖去驿馆就好,其余多的也只是提点了一下阿萍。
告诉她,明年后国内或开科取士的消息。
单作为西梁女国的子民来说,女官也是希望国里参与报团的女性强者越多越好。
她言语中隐藏的招揽之意被阿萍领悟到了。
笑着把女官一行人送走后,阿萍合上大门站在院中细细思考了一会儿。
她想这次出门带蓁蓁历练,说不定她也能找到适合自己历练的机会。
就比如说是这次!
阿萍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弘扬红星学说的道理,是避不开建国这个关卡的。
眼下的社会环境照搬现代体系是不可以的,太超前了。按照当下时间点的官僚体系又未免会变成换汤不换药的老味道。
西梁女国这个西游大环境下的异端国家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弱势群体报团。她想她要是入仕做几年官,学习学习她们体制内的关系,倒也不错。
全心全意奶孩子的生活到底不适合自己,阿萍越想越觉得自己在西梁女国底层做几年小吏的想法,倒也不错。
心下打算做好,那她也要忙起来了。
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小吏应该好考吧?
阿萍脑内闪现出无数自己前世在网上刷到过的关于古代官僚体系底层的相关知识。
她相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然今天吃完早饭就出门买书好了。
阿萍走去禾蓁房间把小姑娘叫起床,监督她去厨房洗漱后,端着早饭去大堂摆饭时,经过院中恰好抬头看见远处一朵红云朝着远中飘来。
一个穿着绯袍的年轻男子身姿轻灵地跃下云头,他正正好停步在距离阿萍一步远的空地上。
阿萍瞧他脸色白里透红唇红如脂,就知道他在外面玩得很愉快,于是笑着招呼:“你回来得时间刚刚好,去厨房洗洗后,就来吃早饭吧。当是溜溜肚子也好。”
牛圣婴点头:“我这就去,等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去城外踏青如何?正好我清楚在山里打了两只嫩羊羔,中午在外面吃烤全羊?”
他这提议,阿萍还没答应,禾蓁就听得两眼亮晶晶。小孩子爱玩是天性,更别说身边还‘父’母都在。
阿萍感觉到袖口被一只小手悄悄拉住拽着摇晃撒娇,心里忽地一软,也起了兴致。
但未免被小孩子吃死撒娇万能的做法,她心里答应了,嘴上却说道:“等吃完饭以后再说,我还想在街上逛逛买些书。”
禾蓁以为这书是给她买的,立刻泄气道:“学堂里师父教的书,我都还没读完呢,又买。”
牛圣婴耳朵听见书这个词,立刻意动得双目盈盈:“是那书吗?”
瞧他一副少年人情窦初开,眉眼轻挑的意味,阿萍摇头::“不是,是正经书。”
牛圣婴倾身靠近阿萍,在她耳边笑:“怎么?昨天夜里我们看的书不正经?没有周公之礼,哪来的你我。”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像是含在舌尖舍不得吐出,玩弄许久才不舍地顶出。
惹得阿萍用手按在他胸前推开:“好了,大白天你别闹了,去吃点东西吧。”
牛圣婴:“行。”
他瞧身前的姑娘的雪颈漫上红色,如同去了刺的蔷薇花枝,嫩红柔软,忍不住喉头一紧。
似乎从开禁后,她允许他再碰她时,他就忍不住地这样看她。
牛圣婴知道自己的目光放纵,但是他却控制不住。明明是从小相处的情谊,他却在她允许……后,觉得她是陌生又神秘的,惹他万般渴求地对她探索。
或许妖性就是这样不堪吧?
牛圣婴顺手从阿萍手上接过端着早饭的托盘,用空着的左手搓搓阿萍腿边那个偷看他们说话的小东西的脑袋:
“吃完,我们去城外走走,外面风景正好。你看书,小丫头看看我的枪法,我今天出去找到一个好地方。”
他又找到一个好地方?
阿萍想也是他这样好动的性子,才能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到一些乐趣。不像她,像是习惯筑巢的动物,落在一个地方后就不愿意多动。
他们俩这天差地别的性格,如果不是缘分又哪里能凑到一处。
今天的天气很好,从清晨开始就阳光灿烂,洒金般的柔光照在少年妖怪身上,亮得人心颤。
两人一妖坐进大堂吃早饭,主要是人吃妖看。
牛圣婴端着粥有一口每一口地喝,喝一口就细细地瞧阿萍一样,像是在拿阿萍下饭一样。
在这样的视线下,阿萍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因为还在白天又是在宽敞的地方,对着牛圣婴这样‘吃人’般的视线,她除了耳根发热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静静地气氛中暧昧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将一男一女缠绕,其中隐秘的心跳节奏,只有彼此知晓。
好在他们不是单独相处,有禾蓁这个小姑娘在中间东瞧西瞧,像是一位初次体会到家里有两个大人在的幼童。
因为知道后续要出去玩,禾蓁早饭吃得很快,也催着阿萍快些,所以二人一妖很快收拾好自己,出了门上街。
一出门,牛圣婴的脸就冷了下来,眉间戾色外露,将非人之感在人群中外露,如哄散兽群的捕猎者,只要露面就能让周围生灵退散。
阿萍和他牵着禾蓁走在路上,也算是瞧了很多洋相。
该说不说世人都是欺软怕硬和爱着偏心的。
对比着取经师徒的经历,西梁女国的众人和外界的众人也没什么区别。至于她自己,也是凡俗人一个,内心窃喜于牛圣婴的偏爱。
快步找到最近的书斋,阿萍刚说出自己的需求,就将书买了个齐全。
阿萍想也是明年就要科考了,她现在买书太晚了,但也时机正巧买了个齐全。
一摞书被她收入袖中,再和牛圣婴走到偏僻无人的角落,架云离开城中。
因为目的地只有牛圣婴一个妖知道,阿萍牵着禾蓁便上了他的红云。
八成是因为他修炼功法的缘故,阿萍闻到他们脚下红云所散发出的干燥尘气,带着些岩石被烘烤成齑粉的气味,逼得人皱眉。
好在这气味只有弯腰时能闻见,抱起蓁蓁在怀里后,小姑娘倒是没有再打喷嚏,只好奇地左右瞧着天上的景色。
禾蓁没看多久便觉得烦了,她靠在阿萍耳边小声说:“阿萍妈妈,牛叔变的云味道臭臭。”
阿萍刚点头表示赞同,就听见站在她们母女身前挡风的牛圣婴,轻笑一声:“阿萍,你将她养得太娇气了!”
“这石头的气味哪里难闻了,你在她这个年纪都陪着我挑翻几个洞主妖王了,你最后可别养出个娇小姐来。”
禾蓁是个机灵的,她没理会妖怪对她的嫌弃,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往阿萍脸上与牛圣婴身上打转,直问:
“你和娘从小认识啊,那为什么你没住在禾城?牛叔是不喜欢吗?”
小朋友一句话干沉默云上一人一妖。
阿萍:“……”
牛圣婴:“…我忙着修炼,你娘忙着建城,我们各自有正事。”
随便搪塞了小丫头两句话,牛圣婴脸色就臭了起来。他想他总能说那个时候因为心意不相通,阿萍又怕他,然后他们差点闹掰了所以不能住在一处?
这实话说出来,多在孩子面前丢脸,要知道牛圣婴是个极好面子的妖怪。
阿萍瞧他背都绷紧了,连忙空出一只手去拉他。
指尖刚碰着他的手背就被他猛地抓住,动作迅疾地就像破手而出捕猎的鼍。
阿萍哄他:“童言无忌,你别和小孩子计较,出来玩开心些?”
牛圣婴哼了声:“我就长大了?我也小呢,你也宠我些。”
阿萍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还不够宠你,再宠你要在我这上天了。”
牛圣婴喜欢她放低声音哄他,柔软地像是花瓣落在身上的声音,舒服得他抖耳朵。
微微侧过身,眼角余光瞟去阿萍怀里的小崽子身上,心想这个年纪小的不争宠也是争。
她没做什么,这小家伙的吃喝拉撒就被阿萍在意着。
若不是………
他也不想教她。
牛圣婴回忆着凡人出窝的年纪,觉着大概十五六?七八?应该能自己搬出去住吧?
他知道阿萍是个爱操心,心里能装下太多事物的好人。他之前已经试过强行清空她心里多余事物的结果了,这是她不能容忍。所以他只能侧面地用些明着来的招数,把人挤走。
教会了小崽子谋生的技能,她就不被担心不能自己独自活下去,家里就又剩下他和阿萍两个了。
牛圣婴握着阿萍的手,渐渐攥紧,面上如她所愿地恢复过来。
坐着红云飘到了郊外,在湖边的天空上停住。
牛圣婴手上用力将身后的人拉到身边,让她和自己并肩站立:“你瞧,那湖面像不像是星空,亮闪闪地。”
上午的阳光很好,风也轻柔,撩动着湖面涟漪泛波,白得发亮星子一样的碎光,散得满湖都是,像是一湖面的碎星。
是比夜晚遥远星星还亮的光,又像是满湖的碎钻随波流动。
阿萍看着这湖笑了起来:“很好看,湖面比星空离我们近,也更亮。”
见她喜欢,牛圣婴面上也露了一个微笑:“你喜欢就好,等会儿你就坐在岸上看书,我带着小姑娘在湖里练枪。”
他边说话边降下云头落地,手指着湖岸的石头。
小牛精口中形容的画面很美好,让阿萍心里的愉悦噗噜噗噜泡泡般往外飞。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问:“湖里?!”
牛圣婴态度自然地点头:“不然呢?淹不死她的你放心。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
他这话说出口,让脚落地后还没站稳的禾蓁有些害怕地抱着阿萍的腰,小脸上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
她表露出的害怕没有引来阿萍的怜爱,反而让阿萍心里更加动摇。
她知道小牛精话里再拿自己的少女时期与禾蓁现在比较。
阿萍反应过来,第一个想法就是她那个时候和蓁蓁现在怎么能比?
这个想法出现在自己脑海的瞬间,阿萍就清晰地明白过来,她被牛圣婴说准了。
她将禾蓁养得太过娇气了,哪怕说是出来历练,自己几乎也没让禾蓁吃皮肉之苦。
阿萍拉开禾蓁抱住自己腰的手,看向牛圣婴,语气坚定地说:“你说得对,你试试吧。”
母亲对于妖怪提议的允许,让禾蓁紧张:“妈?”
听着养女声线的颤抖,阿萍摸了下她的额头,安慰:“没事,我在旁边盯着。”
牛圣婴看着面前母女的互动,酸道:“你还真疼爱她。”
瞧见妖怪又开始酸人了,阿萍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我第一次养女儿,难免在各方面太过小心了。”
见阿萍有道歉的意思,牛圣婴心里又不乐意了。
他放开拉着阿萍的手,右手掌心燃出一团火焰跳跃着,随手一甩火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又渐渐在空气中褪色,一杆长枪出现在牛圣婴手中。
一丈八的火尖枪出现在牛圣婴手中,他表情闲适地随意甩了个枪花,垂眸望着面上好奇的禾蓁小姑娘,说:“过来,我教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禾蓁瞧着被她喊做为牛叔的妖怪,手中闪着红光的兵器,眼里有些渴望。
他手上的武器看起来也不比母亲手中双剑差。
小孩子骨子里慕强爱美的天性,促使禾蓁离开阿萍身边,好奇地伸手去碰牛圣婴拿着的长枪。
可惜没等她碰到枪杆,牛圣婴就移开了火尖枪不让她碰。
禾蓁有些委屈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养母阿萍,她不知道为什么牛叔不让自己碰他的兵器。
明明母亲都随意让她碰双剑的,而且禾城其他叔叔阿姨也不会阻止她去摸他们的玉佩和武器的。
怎么就他特殊!
看见禾蓁眼眶红了,阿萍右手颤抖想要扶额。
她真的是把孩子养娇了!
哪是牛圣婴特殊,明明是禾蓁自己特殊,阿萍心里有些无奈觉得自己犯了很多家长的错,自以为是。
觉得身边都是靠谱的人,就忙着工作把孩子放养了,没想到却成了另外一种惯孩子。
阿萍想自己哪怕从未让孩子锦衣玉食,只是吃饱穿暖,蓁蓁还是因为是自己女儿的身份,将自己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当做了寻常。
小孩的心事能瞒过谁,再加上禾蓁不是天才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孩子。
阿萍算是看清禾蓁与牛圣婴之间的矛盾是怎么回事了。
她怕不是确定牛圣婴不会让着她惯着她,她心里才不舒服。
若家里是个普通家庭,阿萍想蓁蓁娇气些就娇气吧,但阿萍不可能认怂向这世间的旧规定低头,禾蓁的娇就不能存在。
阿萍听到自己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地的响声。
阿萍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冷下来,她看着禾蓁,说:“他为什么要允许你摸他的兵器呢?这么私密的东西,禾蓁你越界了。”
听了阿萍的话,禾蓁的眼睛更红了,眼睛里的眼泪欲落未落:“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说不出来什么,只低下头抠手,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
小姑娘磨蹭了半天,既没有等来母亲的安慰,反而还得到了妖怪的嘲笑声。
阿萍听着禾蓁的抽噎声,克制住自己不然自己面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她想自己是错了。
除非以后把禾蓁踢出禾城管理层,不然她这性格迟早会惹麻烦。
阿萍拿出手绢,擦干净禾蓁的眼泪,给她擤鼻涕后,说:“蓁蓁你要知道你所受到的特殊待遇,都是来自我。你什么都没做只是蹭着我的好处。”
“旁人凭什么让你宠你?蓁蓁你看看你自己,你的能力配得上自己的享受吗?上次鞋子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被外婆说了后改正了,没想到你只是嘴上说说。”
阿萍有些失望,不是对禾蓁,而是对自己的。
比起枭奴他们,禾蓁的日子太好了。或许是因为出生没有背负罪恶,她被所有人宠爱着,结果在相同的年纪,她与枭奴他们几个完全不能比。
阿萍语气里的负面感情被禾蓁敏感地抓到。
她幼小的心里有些害怕,隐隐地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感觉,促使她收起泪水,抓住阿萍的手:
“萍萍妈妈,你别不要我、嗝、我会改的,这次真的会改,嗝!”
她是知道自己的特殊的,同样是养子的身份,但是比起几个哥哥,禾蓁是唯一一个受到禾城所有人喜爱的小孩。
她一直被哥哥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不想落到和他们一样,变成羡慕地着看着他人的人。
禾蓁扭头望了望牛圣婴,她突然不想要妹妹了。
抬头又盯着阿萍看了一眼,她走过去搂住阿萍的腰,语气求饶:“我会改的,妈妈别不要我。”
听见了一声唉的叹气,感觉自己没有被推开,禾蓁便觉得自己抓住了将要失去的东西。
用手背抹掉眼泪,禾蓁再不做小女儿态,红着脸表情倔强地看向牛圣婴,向他道歉:“牛叔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碰你的东西。”
牛圣婴随意地嗯了一声,心里根本没在意禾蓁的闹脾气。
他心里想到底不是阿萍的骨肉,和阿萍以前根本不能比。
牛圣婴禁不住发散思维想到过去,他想要是曾经的阿萍是禾蓁这样的脾性,怕是自己刚救下她就会无趣地转身离开。
脑中对比完,他又轻轻摇头想世上也只有一个阿萍,其他人根本不能和她比。
禾蓁不是不好,她只是庸人一个。牛圣婴心里下了定论。
他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心想,庸人就庸人了,因为和阿萍扯上关系,哪怕是个庸人,他也要帮阿萍一把,把她教成才。
但是呢在这前,他先要把自己不高兴的阿萍哄开心。
面上原谅了禾蓁,牛圣婴将面前的一大一小安置在湖岸。
牛圣婴走向湖边的浅水区,湖水没过他的靴面,他望着岸上心上人的双眼,笑道:“你还没见过我使枪呢,今天好好瞧瞧。”
心里想着之前遇到书生话里的意思,说他们都是以色侍人的。
可若是他的颜色好到能让阿萍觉得喜悦,那牛圣婴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们妖怪没有人那么多破规矩,能以容色吸引住配偶,对他们说也是一种能耐。
手握紧枪杆,火尖枪被牛圣婴单手轮出枪花,尖锐的枪尖滑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挑起一层轻薄的水幕,再被它划破。
透明的水面哗地破碎,阿萍眼前重新出现一张艳丽的乌发雪肤的少年面孔。
引得她倾身去细看。
第107章
湖面水波在山风的作用下,朝着岸边拍去,沾湿了牛圣婴的长靴。
他修长有力的腿在水面一扫,扬出一片片白色的浪花。浪花落入湖中的水声却被其挥舞长枪的破空声掩盖。
枪身横扫、竖劈、点刺种种招式变换多端,似白练锁空上下腾挪威风,又入玉龙长吟,作足了霓光变化。瞧得人眼花缭乱,既觉得美,又觉得心悸。
又因其化用了火焰山天火的缘故,每每似有红光在火尖枪上流转。枪尖挑破水花时,露出的点点红光,恍惚间让人瞧见破出水幕的不是一死物,而是一腕粗的银蟒正冲着人面吐信!
阿萍看他出招间的凶性毕露,水幕破碎,露出殊丽的熟悉面容下的真性情。
一只有着美丽人皮的本应游走于山间的矫捷猛兽。
人一望见他,就难以控制地从心中生出掠夺欲。
耳边连绵不绝的破空声如同响鞭击于石壁,声音既脆又烈,合着妖怪舞枪的动作,带给旁观者视觉听觉双重的震撼。
他与火与红色是极其相配的,阿萍欣赏着牛圣婴的枪法。
展示中的克制与卖弄被她捕捉,她想他想让自己高兴的心思,她知晓了。
阿萍如他所愿地心情逐渐变好,与此同时她心里也生出了活动身手之心。
她嘱咐禾蓁在岸边做好后,起身亮出了双剑,剑身寒光闪现流过不周二字。
阿萍笑着跃进湖水中,在牛圣婴身前,说:“可与我过几招?”
牛圣婴朝着不周双剑睇了一眼,似乎还能感受到剑身的冰凉,他墨眉高挑,笑道:“来!”
语毕,一人一妖就在湖中交手起来。
火尖枪尖锐的锋利朝阿萍胸口捅去,来不及多想,她手持双剑架住。
枪尖剑锋摩擦出火星,很快被挑起的水幕熄灭,阿萍闪身拉开距离,足尖踢水再度撩起水花遮掩行踪。
谁料几乎是瞬间,炽烈火光便将水幕化为渺渺白烟,烟雾后赫然出现一双猩红的眼睛。
阿萍当机立断侧身躲过火焰,右手横剑朝他脖子砍去,左手剑同时刺向其腰腹。
面对这双重袭击,牛圣婴先横枪用枪尾挡住劈砍,柔韧劲瘦的腰却如蟒身般柔韧向后猛缩。
短短一次交锋,阿萍就看出了他的进步。
蛮牛虽还是蛮牛,却也能韧性弯缩了。
又交手,看他还未掌握吐火驱烟之能,却可以使天火缠绕火尖枪,驱使自如便足见他天分之强,苦修之苛。
眼见火焰要从银枪与剑锋交接处窜来,阿萍立刻徹剑极速挥剑,促使宝剑摆脱火灼。
下一瞬,她狠狠朝他腿弯软肉踢去,这招不在于逼退,而在于停顿,皱眉的一息时间便让阿萍从红中脱身。
牛圣婴皱眉看向她:“怎么感觉你修为未长多少,却更加难缠?”
阿萍手上剑招不停,面上笑着解释:“我的功法特殊,走了见效慢的路子,修为升不升端看以后结果。”
杀生道,是杀一人强?还是斩万业强?谁也不知道。
但比起见效快的路子,她选择了回报高分险高的斩业。
成则功德无量,败则身死道消。极端的利也可能是极端的失,只试一次,也好过在这尘世案板上做被钝刀割的鱼肉。
闪过枪头,剑锋再起,另一方也枪尖直刺,武势张狂,双双招招紧逼,不留余地。
牛圣婴和阿萍倒是打得痛快了,旁边围观的禾蓁却瞧得傻眼。
她小心地起身,弓腰蹑足走到湖水边伸手往湖水里试探。
“嘶!”
飞速缩手也是白费,禾蓁瞧着自己通红的手指头上飞速冒起的水泡,欲哭无泪。
泪汪汪抬眼看湖中还在打的一人一妖,禾蓁低头竟然与水中悉数翻肚从水面飘起的水族们共情起来。
…他们在这两个骇然巨物面前,都太过渺小无力。
禾蓁楞楞地擦干眼泪,连手上起泡处也忘了吹,她想不通之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人物会一直宠爱她。
明明他们如果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一个抬头,就能看不见她的存在。
在今天这刻,禾蓁才悟了自己根本没有恃宠而骄的底气,随即也明白了为什么禾城百姓对于母亲多是敬畏而不是敬爱。
她,这样的人物,原本就不像是人。
湖水无声地滚沸,蒸腾出无数白烟,化作一锅溶骨化肉的炼狱。湖面之上切磋的人与妖却如履平地。
湖内水族烂得皮肉脱骨,湖上强者却依旧肌骨丰盈,劲腰长腿的模样,对比强烈下,弱得低垂如泥,强的恍若神明。
禾蓁在这极弱与极强二者之间,她悄然丢下了自己轻浮的性情。
缠斗了十几个回合后,在又一次利剑长枪的摩擦后,阿萍与牛圣婴默契停手。
这一次活动筋骨的交手里,他们各自对于对方目前的实力有了个底。阿萍知道小牛精以后实力,只会比纸上那个单薄的人物更加强劲,心里也放下了些记挂。
她想着几年后回禾城也该把遗书备下,以后万一她失败了,也好提醒牛圣婴避开以后结局。
她知道以他现在的骄傲,绝不可能日后在佛前俯首自愿受其驱使的。
原著的那个他更像是五百年都没有长大的小孩,被人哄骗下,强行教训收服。
孩子再聪明乖戾,对上老奸巨猾玩弄权术的老贼,照旧是无法抵挡的弱者。
“今天就到这吧,你抓到的羊呢?”阿萍收剑,踮起脚尖往岸上赶去。
这湖水滚烫得,她觉得自己脚都被烫红了。
再者这湖里被他们闹了一番,死鱼烂虾飘起无数,水腥味把衣裳浸透了个彻底。
上岸了,先找个山泉洗澡换洗才好。
牛圣婴慢了阿萍一步收枪,他瞧着阿萍这怕烫的样子看了几息。随即他笑嘻嘻地踏着湖水大步向前,长臂一搂,拦住阿萍的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岸上:
“你怕烫就喊我抱你走呗,何苦走一步吸一口气。”
阿萍被他抱在怀里,被他升高的体温一烫,这下是彻底觉得自己身上和腥臭的湖水化为一个味儿了。
都怪自己贪心想试探这头小牛精的实力,白坏了此处的好风景。
一人一妖上了岸,阿萍瞧见禾蓁起了大水泡的三个手指头,无奈:“调皮,怎么想着碰了湖水,接下来一个月你别想练剑练枪了。”
对于母亲的话,禾蓁面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却不打算和阿萍讲她碰水的理由。
不过是,她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但事实告诉禾蓁,她和母亲不一样。
哪怕挂着养女的名号,她们之间天差地别。
禾蓁仰头看母亲桃粉般颜色的肌肤,又低头悄悄自己通红手指上黄土色的水泡,心里有一瞬间的泄气。
她想先前自己瞧不起枭奴那几个哥哥干什么,真是脑子有病。
她比起他们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点的凡人而已。比她不如的兄长们都知道为了博取母亲的垂青而努力,而她在干什么。
简直蠢得要死,禾蓁想着在禾城横着走的自己。
她想这次再不能只动嘴皮子功夫了,自己得奋起变强,变得更符合禾城城主女儿的形象。
禾蓁的心智悄悄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增长了许多。在她几次尝试失败后,确认养母不会无底线娇惯自己的当下。
禾蓁今天的变化无人注意,或者说只有在场的妖怪牛圣婴看见了她心态的转变。
牛圣婴其妖性如顽劣孩童,他虽然因为阿萍的介入而努力蜕变成长,但他内心深处藏着的本我,仍然带着些许孩童的本色。
可话又说回来,他看见禾蓁默然的改变又如何?总归不是他在乎的人,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和阿萍说这事。
他最是清楚自己的心上人内心有多柔软,她去心疼关注别人了,放在她身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他可不乐意这样的结果。
想要阿萍的关注,有本事就自己挣,没本事就被自己挤下去,后者才是牛圣婴乐意看见的事。
他已经尽力学着改邪归正了,某些小细节的地方却已经藏着他性情里的残酷无情。
先前用来打斗与煮沸湖水的火焰,现在被牛圣婴拿来烤羊羔。在火焰山修行的枯燥日子,他对火的掌控玩得不说炉火纯青,也是格外娴熟。
离湖边远些,‘一家三口’吃了这一顿烤全羊后,就快速架云回家,洗澡休憩。
那鱼腥味的衣裳,是妖怪能忍,人类忍不了。
下午,趁着孩子午休,阿萍领着牛圣婴去了西梁女国内的驿馆登记信息,晚间才有闲心在家里读书。
一夜边抵抗牛圣婴的‘骚扰’边翻着满篇之乎者也的书籍瞧,磨磨蹭蹭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困了,被塞到小牛精滚烫的怀抱里呼呼大睡。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阿萍起床做完早饭后,瞧见禾蓁不用自己催促,居然自发早早起床读书时,她才依稀窥见了养女的改变。
从这天起,禾蓁她竟然自发地好学起来,日常读书不用催促,眼下伤了右手便自觉用左手练起剑法基础的练习。
要知道不周是双剑,常人左手的灵活度很难比上阿萍。以前阿萍教导禾蓁练剑时,看她经常忽略自己左手上还拿着另一把剑时,动过让她改练单手剑的心思。
现下看女儿的勤奋刻苦,阿萍想她大概不用费心去为禾蓁寻找单手剑的剑谱了。
…如果蓁蓁能一直坚持下去的话。
日升月落,一年的时间走到夏末秋初的季节,禾蓁的勤奋也维持到了这个时候。
眼见禾蓁养成了这个习惯,阿萍心里感到既欣慰又心疼,眼下自己读书备考的行为也更加认真。
难得能带着禾蓁长时间在身边,她就要更以身作则的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这样一场母女互卷的行为波及到的利益损失者,唯有牛圣婴一个。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苦受数年难得见了一丝荤腥,还未玩够品尽其中真味,就把人把美味扣上严丝合缝的盖子,让他回归闻味的寡淡生活。
可他能怎么办呢?也只能臭着一张脸在家里打坐修炼。
阿萍讨厌不务正业的男性,这点臭脸小牛精还是心知肚明的。
禾城‘一家三口’的互卷行为,停滞在年末雪花落下的时刻。
年,一个温暖的字眼,仿佛人念出它,就能唤醒酥软骨头的惰性,只想窝在温暖的家中闲散度日。
年末了禾蓁赶去上学堂里最后一节课,白日里阿萍和牛圣婴便能躲着孩子亲亲蜜蜜黏在一处。
卧房内的躺椅上,阿萍依旧头疼地读着那些之乎者也的文字。遇到解释不通的地方,顺嘴问问被自己靠着的小牛精,这是什么意思?
文化程度不高的某牛犊,会的就回答,不会的内容就凑过来,与阿萍脑袋挨着脑袋两个臭皮匠互猜。
有了牛圣婴这头傻小子火力旺的妖怪在家,只要禾蓁去上学了,家里的炭盆就只留下一个,用来烤馒头烤坚果。
阿萍只要往这妖的怀里一挤,那暖和的滋味是现代电热毯怎么也比不上的恒温舒适。
要说这会儿她离他那么近,就不怕又被牛妖撩拨了?
只能说任何生灵都不能忽视来自学习的性缩力……
在苦学一段时间后阿萍和牛圣婴都进入了某种意义上的贤者时间。
这个时间里不说不行,行还是能行的,但非要行又有点不行的诡异滋味,算是被这一人一妖品着味儿了。
阿萍不知道牛圣婴喜不喜欢现在的感觉,但她很喜欢。
他们两个就像冬日过冬的仓鼠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在悠闲的时光里彼此依偎着昏昏欲睡。
这简直就是咸鱼梦中的情侣生活。
不过可惜的是这种生活,反而是在她忙起来预备掀翻这狗屎一样的世界后才到来的。
想想又有点命运的恶趣味,想要的生活总在不恰当的时机到来。
阿萍脑袋靠在牛圣婴放松下来,柔软有弹性的胸口前叹息,腰上能感受到这牛精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
考虑到学堂马上放假了,自己也带着禾蓁出来快一年了,阿萍问身后的小牛犊:“圣婴,晚些我想回禾城过年,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起回禾城么,可以啊。”牛圣婴下巴蹭蹭阿萍的发顶回道。
阿萍看他答得随意,问:“你不回家?”
牛圣婴:“回家也和平常一样,凡人的节日我们很少过。”
阿萍理解的点头,又说:“那你今年就被我牵回家,正好我也和阿妈说说我们俩的事。”
现在都坦诚相见了,就差真刀真枪了,阿萍就觉得自己得给长辈一个准话。
这些年来纠缠来纠缠去,是泪有血有却还是他,那就在长辈那里正个名。
“嗯,嗯?!”
牛圣婴险些错过了阿萍这话,闻言原本慵懒靠坐在躺椅上的身体一下坐正。
阿萍母亲在阿萍心里是不一样的,也是被他划上重点确认这个人是他绝对不可能从阿萍心里挤出去的人。能在她面前获得肯定,牛圣婴基本就确定阿萍这个人是落进自己锅里了。
难得啊,终于啊,想想自己辛苦追寻阿萍这些年的苦头,牛圣婴居然觉得有些鼻酸。
吸吸鼻子,他把脑袋埋进了阿萍的后颈弯:“嗯。”
一人一妖离得很近,牛圣婴这吸鼻子的小动作瞒不过阿萍。
她想要扭头去看身后妖的动作,却被好面子的牛犊按得死紧,身体动弹不得:“你哭了?”
牛圣婴:“……”
他不说话,让阿萍恍惚:“牛圣婴,你不会吧?”
低头轻笑了一声,阿萍不再想要回头看他,只合着炭盆处坚果的爆裂声,嘴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等好面子的小牛精自己缓过来。
可惜,没等阿萍品味着牛圣婴这难得的纯情多久,他眨眨眼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脆弱。
罕见地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野性难驯的妖也期待上了凡人的过年回家。
等到禾蓁带着老师布置下的假期功课归家时,阿萍和牛圣婴已经各自分开坐好,屋里也多点起了两个炭盆。
禾蓁今年的变化很大,长高长壮实了不算,心性上的变化也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不少。
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大人的她,在听到可以回家过年的决定后,情不自禁地便欢呼起来,拉着家里的人与妖商量着过几天带些什么特产回去。
一连几天的特色美食、绣品准备后,锁好门窗,两人一妖便架云回了禾城。
回到家,差不多一年没见的人们聚在一起,在城主府大堂里有着说不完的话。
阿萍还好,她毕竟有个城主身份,哪怕年纪小些,众人也不会围着她问七问八。而禾蓁这个小辈子,这会儿是几乎是被所有人围着嘘寒问暖,关心个不停。
靠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的阿萍,她主要是听着众人向她汇报禾城近一年的工作。
正事说得多了,阿萍便觉得其实最期待过年和享受过年的时间,其实只有赶路回家那一会儿?
心里吐着槽,面上她依旧披着靠谱城主的外皮处理政务。
没来得及给阿妈古兰说自己与牛圣婴的事情,休息一晚上后阿萍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大体上她走之前布置的任务,大家伙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诸多事物上唯一的新鲜事,便是淑娘所说的禾城新来的种地能人名为黍的无姓老者。
家乡不明,经历不明,却偏偏和天上神秘的小狗狗熟悉,这样的身份很容易让阿萍联想到神仙这个身份。
想到人家用了化名下凡,阿萍想人家既然不戳穿,那就继续陪人演呗!
瞧着黍先生自己在凡间种地种得备开心,为禾城今年的田地实现了增产增值,阿萍瞧着这个也愿意和他把戏唱下去。
根据淑娘与顾婉多方搜集的信息,阿萍总结后得知这位黍神仙,是个挺有底线素质的神仙,哪怕再对城主府内的实验室好奇,他也没干不问自取不请自入的事。
老人家正老老实实地为禾城种田刷业绩,希望凭借能力进入禾城管理的班底。
这听起来就有意思了。
阿萍想着遇上这样一位讲规矩的能干活的神仙,那么就可以再拿实验室钓他一会儿。
心里做下了试探底线与物尽其用的准备,阿萍在处理正事的第二天就把淑娘与顾婉招到身边,向她们传授了几套话术。
顺便将自己打算在禾城留到春天的消息,说了下去。
当然阿萍做下这个决定只是她自己做了自己的主。问过了牛圣婴,得到的答案是和她一起,问了女儿,得到蓁蓁想法是想要赶回西梁女国读书,她当然也会在过完年把养女送去西梁女国安顿好。
身为禾城第一闲妖的牛圣婴,心里再着急,想要阿萍在长辈那里为自己挣个身份,遇上了正事,他也只能自己跑回火焰山去修炼(发脾气),短暂地练几天回来后又是一番旁敲侧击。
而牛圣婴在亲眼目睹阿萍带着手下凡人,盘算着忽悠天上神仙时,小牛精对着心上人全方位对神仙制定的‘诈骗’计划后,忽地觉得之前阿萍对他是真挺好。
不然按照她的盘算,是真的可以把自己骗到死的。
这个死指的是凡人时期她以百年为单位的死。
就这样一个充满着‘阴谋算计’的年就这样过完了。等到阿萍把女儿送回西梁女国读书后,禾城部分的凡人,对着禾城内暂住的名为黍的老者,摩拳擦掌。
而毫不知情的黍老人家,他正期待着过完年后的开春,等着混熟的后生们把他介绍给城主小姑娘认识呢!
谁知道过完年了,到春天了,黍是被禾城领导层容纳了。但他却没有见到阿萍,反而被授予了一个职位后,投入了积极的生产工作中。
黍在禾城住了一年多了,在城主回城那天,获得了个外聘专家指导员的称号。
听着怪的长串称呼,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事,但他在入职的第一天就被人热情的招呼,弄迷糊了。
淑小姑娘,老熟人了,婉小姑娘,这个黍和她最熟,毕竟都是经常在地里碰头的人,她还严肃阻止自己靠近禾城试验田呢。
不过怎么一个冬天过去,这两个小姑娘的工作内容就变化了呢?还拉着他一个老人家忙活。
不去地里,黍却被两个小姑娘拉到了学堂里。他瞧着地下坐着的学生们也不是年轻人,瞧着都是庄稼汉与农妇。
黍疑惑地看向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两个小姑娘:“这是要让老人家我干什么?”
等的就是他这个问题!
淑娘引着黍上了讲台,她态度端正地对黍行了个礼,语气真诚地向他,说:“禾城农业基层全员百姓热烈欢迎黍先生就职后指导专家一职,引领百姓们升级种植技术,过上饱腹生活,解决人民口粮不足问题呢!”
顾婉等淑娘说完话后,立刻接茬说:“先前黍老伯你身上没有官职,我们不好让您上台讲话。现在好了您有了官职,我们就等着盼着您好好教导我们农田增产技术和肥地技术呢!”
她说完这话,就主动站在台下,带领着百姓们为台上的黍献上热烈掌声。
黍站在讲台处,瞧着底下农人一张张朴实的脸孔,热忱期盼的眼神,到底是被他们打动了。
他清清嗓子上了台,开始了自己讲课与实践并行的专家指导员生涯。
作为一位古神,神农氏是看出小姑娘们心里装着些小九九,可是这也不算什么。
黍只要和台下农人们单纯的双眼对上,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第108章
在任何神话传说中与人族口口相传的睡前故事里,神农这位神仙,他总是善良的,且怜悯众生的神明。
可神农真正下了凡,重新走入人群中时,他才头大的发现什么叫做时代变了……
最开始的动心,还可以说是因为两个小丫头的话而顺水推舟帮忙,那接下来附加在黍身上的劳动量就大大超乎了他的所料!
好不容易纠正完了整个教室里农人种植时的不良习惯,万事没过两天的时间,黍又被人拉到了工部。
长胡子的老人家刚站定,就被一个年轻大小伙子,热情地握住了手,大力摇晃着:“欢迎黍老伯的到来,我们全体官员与匠人都在等您前来指导新农具开发计划呢!全部百姓都等着盼着您参与进来,争取让百姓们家家户户都能拥有称手的家伙什,今年多开几亩地,明年家里人就能多吃几口饭!”
黍:“……”
他悄悄挣了挣,发现自己不用神力,一时半刻还甩不掉眼前小伙子的手后,黍便开始觉得事情的发展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可作为一个大佬,自然得有大佬的品格,抬起头对上百姓的眼睛,黍决定有什么问题之后找城主府里的人解决就好了。
发明与改良农具嘛,这是神农氏的老手艺之一,他完全不带怕的。
黍:“年轻人,你放手,握得太大力,我又不会跑。你先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新农具开发计划吧。”
握住黍手的年轻男子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面上露出了个憨厚朴实的微笑:“哎!您老跟着我这边走!”
未进工作室看,见所谓禾城新农具的图纸和木质零件时,黍还以为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农具的变化已经走到尽头。
谁知道刚看了几张图纸,他就看入了迷。
“哎呀,真是奇妙,龙骨水车这个想法,依我看是能实现的……”
“这全自动翻地机和插秧自动化发展又是什么?”
“无人机?还是无人鸡,这个飞天撒农药的构想,人真的做到?物理又是什么?”
神农氏竟然能凭借教会人们刀耕火种的功德成就神位,他必然是对于这方面的知识烂熟于心。
对于阿萍临场发挥留下的创造构想,他是看得下去也看得懂的。
作为这方面的专业人士,黍一下就代领着工科的人群们开始研究。
原本以为走到尽头的领域,还能又向远方延伸出新的路径,黍心中怎能不欣喜?
愉悦的心情下,他便忽略了事态的不对劲,自顾自带着周遭的人族小家伙们,开始废寝忘食的研究!
堵上他成神的尊严和行业敏锐度,黍今年就要禾城的新农具面试!
热火朝天的研究开始,等到黍带着工科官员、工匠们摸清楚龙骨水车的大概原理时,冷不丁又一项新的任务又砸到了黍的头上。
迷茫的老人家捋着自己的长须,眼神狐疑地看向身边为他带路的顾婉。
黍望向眼前围着他的一群小姑娘,听着领头的那个嗓门特大的小丫头说:“我们盼望了许久,终于盼到了黍老您的大驾了!前面的同志们都在您的代领下,任务进度领先了我们陶瓷厂太多,可急死我们这群人了!就怕再慢下去,无法让百姓们及时用上物美价廉的陶器瓷器。”
“陶瓷厂全体女工热烈欢迎专家黍老莅临指导,代领我们陶瓷厂实现技术升级,让百姓们快一步使用上美观便宜的好碗好盆好缸!”
这话听着太耳熟了,黍吹了吹自己手上的木屑,用小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他看向身边站着的小姑娘顾婉:“你们这当官的讲话都一个样?”
顾婉抿紧嘴唇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摇摇头说:“不是的,大家、大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太想要学会点真东西了。禾城的历史,您也是知道的……”
话未说完,年轻的女子缓缓低下头,欲言又止,神情颇有几分善感。
有时话不说全了的效果反而好些。
顾婉低下头装模作样,眼前却似乎还存在着刚才黑发乌髯的老人,面上迷茫困惑的样子。
她想城主没有给他们说明眼前这位老人家的身份,但也有在言语间透露了些东西。原本以为这个人怕是个难缠的‘高人’,谁知道却是听几句话后就耳根软的好心老者。
顾婉隐隐约约看出了点黍的性格,她便早于城中所有人,尝试着在这个老人面前卖惨求怜悯。
她从不认为为了好处和向上爬,卖惨是什么不能让人接受的事情。
为了能让禾城加快发展越变越好,愈加靠近城主眼中期待见到的世界,为此顾婉愿意付出一切!
如她所想,她的欲言又止让黍心软了。
这位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跟着眼前的一群小姑娘们,走去了陶瓷厂的工作间。
黍不瞧还好,一瞧觉得自己脑子都抽疼起来了!
“怎么能带着沙子石子的泥都拿来用了?!”
“这窑谁搭的,一看就知道里面温度不够!”
“唉,算了算了,全都推了重来。我先教教你们怎么找泥和搭建烧瓷的窑……”
好心的神农老头再度又忙了起来,三方的任务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忙得这小老头一天到晚转得跟个陀螺似的。
要不是黍是神农捏的化身,对于饮食睡眠的需求极低,怕是眼下短短一个月的工作量,就能忙到他猝死!
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可以上街溜达顺便去城主府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城主小丫头时,黍又在路上碰见了一对都是医者的祖孙。
黍在禾城居住了有一段时日了,这城里所有大夫的老师韩大夫,他当然是见过的。
头发胡子全白了,还能精神抖擞的老人,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再加上他还愿意把自己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都传给自己的孙女,黍对于这对祖孙的印象就更好了。
他隐约还知晓这两人当初还是怕禾城起了瘟疫,专程赶来禾城行医的医者?
有这样好的印象留存于脑海中,大街上遇见了,黍自然回去多看这两人几眼。
可他出门前自己也没想到,只这几眼的功夫,就让黍听到了这对祖孙预想要实施的‘大计划’!
先说明,黍可没偷听,神仙耳聪目明,五感敏锐不是正常吗?
作为神农氏路过听见人要编写草木大全,停下向人搭话的行为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因为聊起了兴趣,顺道和人去家里看看先行草稿,打消去了城主府的念头,更加合理!
隐藏在暗处的禾城之主阿萍,她就这样一个钩子接一个钩子地丢下去,遛着黍这条闯入她地盘的神仙大鱼,为她卖力工作。
在一次次抛钩子的过程中,阿萍也逐渐确定了一些事实,猜测这位名为黍的来历,或许是神农!
大众对于神农的认识,基本停留在尝百草这个故事的阶段。再深入一些就是神农发现茶能解毒到吃了断肠草而死的深度,更深入些理解神农这个神明的专业技能的人少之又少。
而阿萍恰恰是因为活跃在农业大学这个环境里,她对神农这位神明极其熟悉。
神农,除了尝百草,他还发明创造了农具、改良了狩猎的武器、制造了陶器等用具,是一位多功能的神明。
不过,唯一让阿萍不敢实锤黍神农身份的疑点就是他的名字。
五谷,稻、黍、菽、稷、麦是由神农氏发现驯化,既然是经神农氏之手驯化的物种,神农氏会以它为名吗?
还是……
更深地往下想却是一片黑暗。
阿萍索性不想,只等着看这次禾城诈骗神仙大事件的结果。
第一个月,阿萍留下的粗糙的理论与图纸,被黍带领着工科的人们研究下,做出了龙骨水车的基本骨架。
这让阿萍心里惊讶又生出了一种石头落地的确定感。
她想哪怕黍不是神农,他的身份依旧和这方面的神有关。
一个月后的时间,第二个月内,禾城的农人耕种的错误习惯已经纠正被养成了好习惯。龙骨水车开始拼接实践,陶瓷厂的基础设施稳健地搭设中。最后的草木大全的编造,这个拖住黍的借口,也因为他的加入稳步编写中。
有着这样的前奏,后面阿萍也大起胆子拉更多人入内,她是真的馋技术工种的专业大佬。
在这个没有导师、没有大学存在的冰冷世界,也就只有压榨黍能给阿萍带来一些温暖。
“唉。”
拿着城中眼线传来的信息,阿萍靠在软榻上揉捏着眉心。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没穿到动漫世界,不然要是学会影分身,那办起事来就不怕分身乏术了。
她可以一个去西梁女国职场实习,从基层学习如何搭建一个国家,再一个留在禾城与城中大佬神仙黍‘打太极’。
但想法是很好,可她焊死在西游了。
小小的叹气声,在卧房里回荡,引来闯入者的好奇。
窗户吱呀一声被外力推开,外面翻进来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衫扎着马尾的少年郎,他嘴上叼着一枝花。粉红色黄蕊的花儿东一朵西一朵的开在翠色的树枝上,带着些清新的野趣。
这少年正是牛圣婴,他为什么叼着花呢,因为他手上提着东西,左手提着两个竹筒,右手勾着两个油纸包。
他翻进了屋内,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后,用手将嘴里衔着的花枝递给阿萍,问:“怎么叹气呢?”
阿萍没回答,她接过牛圣婴带给她的花,这花有些眼熟,她猜测这是一种熟悉野果的花。
低头嗅了嗅气味一般的花香,阿萍说:“就是觉得事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低着头,神色有些低落,瞧着既可怜又可爱,雪润的香腮,扑闪扑闪的黑色长睫,让牛圣婴爱个不停。
他上了软榻,抬起放着东西的小几,挤着阿萍坐,宽慰道:“事情再多,你一件件来总是能做完了。你快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阿萍抬头看他,先伸手去碰了纸包,又收到了他的摇头,才伸手握住小几上足有小臂长的竹筒。
竹筒外壁上带着微微热度,收手把指尖放在鼻尖轻嗅,阿萍闻到了一股奇妙的草木香:“这是?”
牛圣婴瞧阿萍拿了东西,就把手中拿着的小几放在了身后的空处,更加靠近心上人。
等几乎快把人挤下榻后,收到她气恼地推搡后,牛圣婴在阿萍的脸颊上偷亲几下了,才说:
“这是竹沥啊!我亲手用火烧出来的,这段时间瞧着你事多,怕是要忙出燥火来,就做了这个给你喝了解渴!”
阿萍:“竹沥啊?我还没喝过这东西呢。”
她明显对这个新奇的饮品感兴趣。拔开木塞,低头往口子处嗅闻,闻到了一股奇妙的草香,有竹子的气味没错,却很奇怪,带着些潮湿感。
“你等等,我去拿个碗来!”
阿萍说这话时,牛圣婴正趁着她专心看竹沥时,偷偷凑近想舔舔她的脖颈呢。
没想到心上人会突然起身,还吐着舌头楞在原地的小牛精,看上去傻乎乎地。
“啧!”
带着可惜地咋舌一下,牛圣婴靠在了软榻上歪着。
他还以为自己挑着个好空子,她忙完正事,能有时间想干点别的呢。
牛圣婴心里有一点点郁闷,他想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不可能阿萍对于那次还留有阴影?
目前为止生活被苦修占去大半的牛圣婴,他似乎把男女之间的那事,当成了自己新发现的乐趣,巴不得和玩耍一样,寻摸尽兴。
身体快速发育时的心理变化总是好奇的,作为引领自己进入情欲之门的领路人,他总是痴迷她,觉得她是无比神秘的。
美丽的皮囊,奇异的思想,两相结合后形成了吸引妖的独特魅力。
但妖的渴望真的被人忽略了吗?
没有,只是人选择了回避而已。
因为阿萍觉得非人之物的欲望实在过于淫秽了。
明明还……却能热烈如火,跳跃着让其靠近的另一方也被揉弄成一团火。
带着成人的欲,孩童的执着,与野兽的狂性。
柜子前蹲下拿起两个陶碗,阿萍悄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她想刚才太近了。
她都能感受到了他潮湿的吐息,带着些隐秘粘稠之物。不知道怎么了,阿萍突然响起牛圣婴的武器,和自己之前看他舞枪的感受,一只吐出猩红信子的蟒。
又欲又毒。
忍不住,她也咋了咋舌:“啧,小屁孩。”
她想幸好自己是执着做人的,不然按照修道者普遍断情绝欲的行事风格,他这求爱求欲的直白后果比直接邀请人双修还要恶劣。
因为道经有云: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阿萍拿着碗站起身后,心里已经恢复一片平静。
她认为欲望是促使人类永恒进步进步的阶梯,什么佛道看看就好了,要知道人求神拜佛何尝不是在拥抱自己的欲望。
她的留情与她的偏向,给了牛圣婴,牛圣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她的欲望,人性里的欲。
重新坐上软榻,被少年妖怪揽进怀里,阿萍避开他的亲近却歪进他的怀里。
把装在竹筒里的竹沥倒在陶碗里,淡黄色还泛着青色的液体在陶碗里荡漾,瞧着有点像是南方街头的茶水。
抬手,阿萍喝了一口竹沥,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反倒有些朴实无华的淡。
口味消去了竹沥这个词的神秘感,阿萍挑眉一笑看向牛圣婴:“这玩意,你肯定不喜欢喝!”
牛圣婴倒是真没喝过这个,他的手盖住阿萍的手,从她手中的碗里啜饮一口,面上的长眉立刻拧起来。
“这怪味,煮熟的草臭?”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郁闷。
阿萍看他这样子,奇道:“你真没喝过?没喝过,就带给我?”
牛圣婴摸摸鼻子,带着些不好意思说:“我看其他修道者餐风饮露,但总不能抓风盛露给你,你爱吃肉吃糖不爱我是知道。这样我就想竹沥或许你会试试。”
阿萍点点头,随即推了推,让牛圣婴别挡着她,手从他身侧穿过拉过小几,解开纸包,看见一包是放着些内脏杂煮,一包是炸鹌鹑。
阿萍用油纸包里顺带的竹签,取了一支扎了块炸鹌鹑,塞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近,脸已经快搭进了自己的颈窝的牛圣婴嘴里。
侧脸瞧他乖乖地嚼着肉,被自己顺手推回原位后,阿萍突发奇想,想寻求牛圣婴的答案。
她想问问这个狡猾的妖,他面对自己这个为难的环境下,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牛圣婴耐心听完了阿萍的烦恼,他先啊了一声,才说:“怎么对我有利,我就怎么做。”
说完,他笑了笑,少年秾丽又不失英气的脸上露出个邪笑,带着些调侃地又说:“你不是遛那不知名的神仙,遛得挺好,那再多遛下去呗!”
“还有啊…”
说话间,他的手搭上阿萍的腰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黏腻与恶意:“你不是最会行骗吗?我的好阿萍~”
这话说得,阿萍横了他一眼,抬手从后脑勺把牛圣婴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前胸,啧道:“别把我说得像是个女骗子!!!”
““可收收你的骚气了吧,都看了那书,也该知道你不、行。”
女人话里最后两个字说得极慢,像是雨滴落在鼓面发出震颤,打在了少年妖怪的心里,让他故作羞涩的挣扎停止。
鼻尖擦过雪峰,他这一次很有骨气没有流鼻血,只是红了脸颊:“我、知、道、了。”
说完这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后,他又不服气地抬头瞪了阿萍一眼,小声说:“我不信就找不到让你我爽利的摆放。”
阿萍:“…你再说?”
牛圣婴瘪瘪嘴,认输一般说:“好不说了。我们换一个话题?”
眼睛不停往心上人的前胸飞,眼神水润,眼睛飞着桃花粉,一张让人瞧了就知道在思春的脸嘴。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正经:“接下来你准备待在哪儿?禾城?西梁女国?女国那里可还有我们女儿在呢。”
又转回了这个选项,阿萍嘟囔着说:“那个神仙是冲我实验室来的,可我不可能这么快把实验室的底透给他。”
“哦,这样啊。”牛圣婴眼珠转转,提议说:“你还能拿出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要能短时间琢磨透的。又不像你实验室里的东西有具体的、具体的数据?”
他学着她有时顺口说出来的新奇词语。
阿萍思考着,没去管小牛精又把她抱入怀里的动作,随他挤着自己,似乎妄想着把自己挤扁在他胸口,从胸膛处按入身体里的妄念。
神秘,就意味着短时间没法让人琢磨透的东西。
犹豫不决就去翻书,阿萍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折磨得人夜不能眠的东西!
那颗该死的又伟大的豌豆!
孟、孟德斯鸠!不是,是孟德尔的豌豆!
高茎、矮茎,AABB、AaBb等持续折磨人的题目。阿萍悟了,她想天道轮回的时刻到了,她是不是可以用豌豆来折磨神农。
让玄幻的农业大佬见识一下科学体系农业大佬的力量。
豌豆种植出来,琢磨的显性性状与隐性性状,一代、二代、三代,应该能让黍琢磨很久吧?
这样想下来,阿萍表情露出隐隐的兴奋,莫名让牛圣婴觉得自己后背鸡皮疙瘩狂冒。
他问:“你想到办法了?”
阿萍笑说:“大概吧?”
牛圣婴看见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又问:“是确定回西梁女国了?”
阿萍点头:“我留下点东西布置布置,就离开。”
心里有了大概的底,阿萍开始和牛圣婴边吃东西边聊起她以后的打算。
对于阿萍想在西梁女国做官的想法,牛圣婴无所谓,在他眼里只觉得西梁女国方便自己去找她,她在那就挺好。
面上听着心上人的安排,牛圣婴心里却想着以后找时间去找找那位定居在西梁女国的叔伯打个招呼?
他总有闭关修行的时候,那期间他不在家万一阿萍遇到事情了呢?
不是牛圣婴瞧不起阿萍的实力,而是作为爱慕者,在他心里阿萍一直都是柔弱可怜的。
而在过几天后,在他们离开禾城后,面对城主布置下的豌豆任务的众人来说。
一场穿越时空的关于豌豆的噩梦,席卷了在禾城搞研究的每个农科人:)
第109章
话说在阿萍祭出豌豆大法后,她又获得一段自己预估得到期限的‘自由’时间。
众所周知孟德尔的豌豆耗时不短,她差不多能磨出了十年左右的空闲时间。
在离开禾城前,阿萍几乎让所有空闲的人们参与了这项实验,并让他们各自记录。阿萍企图在自己的城民里发现野生的农学天才。
当然,这项发现天才的事情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这八年的时间,她可以去西梁女国当一位小吏,亲身实地地去体验传统的国家体系。而禾城也可以在这八年的时间内囤粮囤马囤铁。
禾城是一座小城,最开始还是被马匪洗劫过的破城,初始人口就是老弱病残为主,新生人口产生概率小。哪怕后面陆陆续续吸收了不少零散人口与后来的顾家村,人口增长也不够。
阿萍记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她最起码手底下要有万数为打底的人口,不计算老幼的青年人口为好,他们可以作为官员也可以作为士兵。
她想要人家为她卖命,就得拿得出好处。这世上能有为理想拼搏者,多数人还是为了名利。
阿萍不知道现代官方体系的晋升条件,她能做的就是从西梁女国的官僚体系做参考。
也是恰巧,在离开禾城前往西梁女国的第一年,禾蓁依旧在努力读书练武,而阿萍她把牛圣婴赶回火焰山修行后,她闭门苦读了许久,最终趁得上顺利地获得了作为小吏的资格。
小吏这个职位或许称不上正规的官位。其中一些位置被某类人‘世袭’,一些位置可以通过打点让人顺利承当,阿萍谋划的就是这样的位置,方便进去也方便脱身。
考前努力过一段时间,在禾蓁送阿萍进入考场后,她成功在榜上挂了尾。
倒数的几名加上一些银钱走动,阿萍在城里的县衙里成为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小吏。
说是小吏,真正上任后阿萍甚至觉得她现在职位的职能和师爷差不多。
不参与差役们的巡逻,每日只需要帮助县令给公文撰稿,再记账翻账,偶尔修修县志。
可以说是每天事情不少,却是在瞎忙活。
每日在家里和女儿吃完早饭,再各自上值的上值,求学的求学。上午在县衙里边办公边和同事聊天打屁,中午和同事吃饭的同时继续聊天打屁。
混过了一天大半的时间,到了下午的时间,阿萍便可以自由活动。
只要县令不找,她就可以去翻阅县衙里的书籍。小小一个县衙里的书籍,也是历年来累积的老书。
修县志可以算是县令们躲不开的任务,不同任期的官员们都在忙活这件事,这一代代人的接力现在方便了阿萍。
宛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阿萍每日上值的下午,她都在书房里快活得乐不思蜀。
她在从县衙的书里旁观西梁女国的部分历史,从人文,从律法,开始。
阿萍这个举动,让县衙内的所有人把她当成了一个书呆子,一个漂亮的书呆子。
县衙仓库里属于书库的那个位置,哪怕有人勤打扫,也避免不了灰尘的堆积。空气里除了灰尘的味道,还掺着一些淡淡的防虫香料气味,并难闻也不算好闻。
室内无窗,靠着敞开门的位置放着一张小板凳,一位乌发如云肤如凝脂的佳人正垂首读书。路过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此人对书籍的痴迷,她翻阅书籍的动作极慢,脸上神情也十分认真,让旁人瞧着不忍心打扰。
当然,这是普通情况,时间走到了傍晚,到了下值的时间,看守库房的差役带着钥匙走来。
她瞧见了门口坐着的女人,笑着说:“萍姑娘,到下值的时候了。小的要锁门了,你每天再来看书。”
“好,今天也麻烦陈姐姐了。”阿萍并不磨蹭,她干脆地起身收拾,面上没有一丝不乐意。
回库房内放好东西后,阿萍走出门时在袖子里一摸,拿出一个油纸包顺手塞给被她称为陈姐姐的差役:“今天上值时顺手从家里拿的,陈姐拿着回去甜甜嘴。”
“哟,这多不好意思,又白着你的好东西了。”陈姐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阿萍递给她的油纸包。
她闻见了油纸包散发的甜香,用手捏了捏,就大概猜出了油纸包里装着的是饴糖:“这又是糖,怕是很贵吧?”
阿萍摇头:“这是在家里自己做着吃的,要不了多少钱。”
这是实话,以小麦作为原料的麦芽糖的确花不了她多少钱,只是废时间罢了。
短暂和陈姐说了一些话,阿萍才去班房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结束今天一天的工作。
阿萍走出了县衙,顺便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些饭菜当做回家的晚饭。
回到家里,母女二人吃完了晚饭,辅导完禾蓁的功课又盯着禾蓁练完枪剑,剩下的时间才属于阿萍自己。
禾蓁睡觉后,阿萍回到自己的卧房里点起油灯。在昏黄的光线下,阿萍伏在桌子上,默写着自己白天看到的内容。
瞧着桌子另一边堆放的纸张,便可以看出她深夜默写的活动,已经坚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毛笔在纸张上游走的声音很小,新鲜的墨香气在空气里晕开化在肺腑里。也不知道抄写了多久,直至月上中天,阿萍才放下毛笔揉捏着右手。
低头瞧着纸张上文字,阿萍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以前在读书时,都想不到在未来有一天自己能写出一手不错的毛笔字。
揉开了手上的红痕,等纸上的墨迹干涸了再检查一遍自己抄写的内容无误,阿萍才能休息。
小吏这个职位在官僚体系里根本不入流,唯一的好处就是灵活性大,比上层所有的官员都自由。比起县令每天满满的行程,下值后还要去和其他官员吃喝闲聊,阿萍基本可以任意安排自己每天的时间。
白天背书,晚上抄书,阿萍仿佛又回到了上课的时期,频频埋首书案。
今夜也是如此,收好自己抄录的东西,老样子,留下一份在桌子上装样,另一份用袖里乾坤收好,阿萍便带着块蒲团出去在院中打坐。
深夜练剑,兵器的嗡鸣声太过扰民,阿萍选择对月打坐,吞吐月华修炼。
这样修炼的手段,虽然不算她修炼的主道,但也聊胜于无。
想着没听过修道者猝死,阿萍便将自己每日的睡眠时间压缩至一个时辰。
按时吃饭,每天留下睡眠的时间,这样的举动会让阿萍觉得自己还活得有人气,不至于让自己感觉自己和普通人的距离太远。
月下盘膝而坐的女人,她的长发依旧如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浓密顺滑,月光流转在她白皙莹润的皮肤上,比白玉还细腻,时光似乎在她身上下不了狠手去雕琢什么。
人们渴望着一直索求的长生不老延年益寿,在西游这个世界竟然能够追寻到的奇迹。
他人入道求得长生后,不是去追寻仙道,就是神州潇洒。而阿萍不行,她没有这个退路,因为她入道时许下了大愿。
如果她背弃了自己的道,道心破碎道途尽毁的后果比死了还要折磨人。
阿萍在忙碌的间隙,偶尔会想修炼这事有点像是在向天道借贷修行,稍稍还不上,代价就会利滚利的翻倍。
夜里吞吐月华修炼完毕后,有一段时间她就会发呆着七想八想,消化着自己的迷茫与恐慌,顺便思考未来的走向。
这样平凡的生活一天又一天过去,极其磨砺人。
细碎的无聊的文书工作,很能让人意志消磨,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气太过被消耗,在假期的时候,阿萍总会带着禾蓁出城历练。
她带孩子历练的方式很朴素,就是去降妖除魔。
西游里有四大洲,东胜神洲、赡部洲,北俱芦洲,另加海外小岛无数,妖怪这物种遍地都是。
安逸度日的,阿萍不扰,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阿萍一个都不放过,可以说是眼睛都杀红了。
阿萍与禾蓁两人,母女俩搭配着干活。
因为架云方便赶路,压缩了大半的时间,阿萍带着禾蓁到了一处,就拉着女儿先去到处打听哪里在闹吃人的妖怪。
在探到了伤人害命无所不忌的什么妖王、洞主的所在后,接下来就是做些干粮备些伤药水酒,遁去深山林中。
不急着除妖,阿萍会带着禾蓁去抓些开了灵智的小妖,追问他们一些消息。
如果从凡人、妖怪的两方面同时确定她们将要下手的妖,真的是罪大恶极后,阿萍才会带着禾蓁去除妖杀魔。
这是阿萍的言传身教,她在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教会禾蓁做事不要偏听偏信。
这一日,又是阿萍休假,正是端午,这样的日子里正适合对毒虫毒蛇这类扎手的恶妖下手。
端午阳盛之日,毒物之属至阴之属,在这样的日子里多是蛰伏退避,正好便宜了阿萍母女行事。
深山中林叶抖动,发出扑嗦嗦的响动,草地上除了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利器斩断灌木的声响,伴随着木棍在地上扫荡敲击的声音。
深山的老林子里,死去的动物、枯朽倒下的草木,因为树冠遮蔽天日,在阴晦的地方腐烂发酵,动植物尸体诞生出的恶臭毒气被称为瘴气。
不同于阿萍上次带领人穿越的山脉,这次她带着女儿禾蓁深入的深山,要更封闭。
阿萍作为修道者有一定的能力抵御瘴气的毒害,但禾蓁不行,她是凡人。
这就导致在深山里绕路难行,而这样的艰难正适合锻炼人。
阿萍没有作为长者甩手旁观年少者历练的轻松,她与禾蓁有苦同吃。
这一次,她们母女俩的目标,就是一条藏于深山的吃人巨蟒。
据说这条吃人的毒舌自号赛龙王,身体足有几十丈长,遮天蔽日,在山林中游走起来飞沙走石,扫树平瀑,十足十的猛恶大妖。
对于这位号称赛龙王的蟒妖,阿萍是把它当成自己猎物的,它座下的妖兵们才是禾蓁历练的目标。
在深山中行进了两个时辰,母女俩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暂做休息。
砍去了背靠着足有十人环抱的古树树冠,又在树干上用剑削出一些带着空洞的木棍。
做好这一切后,阿萍就招呼禾蓁拿出油布绳索,搭出一个单侧垂下的棚顶,作为她们母女二人休息的场所。
树桩的底部,这时候就让阿萍刨出一个凹陷的坑。在里面铺上干枯的树枝树叶用火折子引燃,这时阿萍才从袖子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大块干柴往里加。
林子里哪怕是枯木里的水分也太多,不适合燃烧,有些就算能点燃,烟雾也过大呛人得很。
深山的夜黑得快,阿萍燃起的一堆火就成了黑暗里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点火归点火,但是却不能烤点食物吃因为气味大,容易吸引些不该来的麻烦。
阿萍等禾蓁搭好棚顶,才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等到女儿靠到自己手臂这边来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招呼禾蓁:“来吃点东西,吃完你睡一会儿,我们再去蟒蛇洞。”
禾蓁点头说了声好,才打开布包裹。
包裹里整齐放着些造像难看的条形干馍。
这是阿萍发明的西游版能量棒,若不是为了做这个阿萍才不耐烦做麦芽糖。
没有发酵的面团做出的馒头,也就是干馍,质感死硬死硬,嚼一口能把人嚼得牙酸腮麻。
这样的干馍在外面裹上一层麦芽糖,再往碾碎的芝麻、花生、核桃等坚果堆里蘸裹,然后放在阴暗处晾干。
这样的干馍吃了两个就能让禾蓁顶饱,暂时能坐着应急粮食。
用了一段时间,阿萍已经想以后这馍馍棒,说不定能作为军粮配给的一部分。
禾蓁从解开的布包里取出一根馍馍棒递给了阿萍:“妈妈,你先吃。”
“嗯。”阿萍应了一声接过这馍馍棒,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她边吃边警戒着周围。
等着禾蓁填饱肚子后,阿萍又把装着馍馍棒的包裹收回袖中,才并拢双腿,让禾蓁睡在她的腿上。
出来这两年,小姑娘肉眼可见地长大了很多。阿萍看她睡觉时,手都警惕地握着剑柄,指腹掌心都养起了一层泛黄的茧子,瞧着不像一双小姑娘的手,而像是武夫的手掌,有力又结实。
她想禾蓁的脚也是这样的,脚底现在也养出了厚茧。
山林中中行走,软履修鞋不实用,谢公履这样的带齿木鞋也不适合她们赶路,草鞋就成了最实用的东西。
磨脚是磨脚了些,但养出了茧子就好穿了。
阿萍亲眼看着禾蓁从初次穿鞋的龇牙咧嘴,变成了现在的平平无奇。
坐在火堆旁,手边放着不周,阿萍有时温柔地注视腿上安睡的女儿,有时面无表情地和林木暗处发着光的兽瞳对视警告。
端午总共有两日假,一天赶路加刺探情报,另一天留着斩妖除魔用,最后连夜赶回西梁女国。
平静地在林子里渡过了个平安夜,第二天天色还黑着,阿萍就唤起禾蓁。
烧旺火堆,在火上烧了些热水洗漱,剩下的热水留着配着馍馍棒吃了,两人便又继续赶路。
“等会儿,你找地方躲好,等我杀了那赛龙王,你再出来杀小妖。”
“嗯,我会藏好的。”
“蓁蓁记得别露头,千万别露头,躲着能看多少就看多少。防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面粉、火折子、飞镖、吹筒箭…都有。”
阿萍在这一问一答中连连点头,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把禾蓁养得太精细,也太忽视她了。
这孩子锻炼锻炼不长得挺快的嘛。
看来以后能试着让她撑起禾城,在其他人的辅佐下。
淑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年纪是个问题,慕容伏罗、慕容涂兄弟俩能力不差但思维跳不出旧秩序也不行。
剩下的新生力量中,顾婉过于激进,顾虎妮则是没有政治思维,节奏过快。
以上是阿萍能数得出的人才,很有用缺陷也明显,阿萍用不起来,也能遇见上面两派谁上位,平衡起势力很麻烦。
禾蓁的存在就让阿萍多了一个选择,还是更好的选择。
她天生亲近于阿萍,可以说身上焊死了她的印记,心细柔软,比起枭奴这样骨子里带狠的人,更适合守城。
禾蓁守城,枭奴开疆扩土,阿萍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适。
等这几年攒够了粮食与装备,阿萍便能放心带人攻城,阿萍心想她得把禾城所在靠江的这边占据了,才能名正言顺的建国。
禾蓁跟在阿萍身边紧绷着脸,完全不知道此刻走在她身边的阿萍妈妈在想些什么,自然也猜不出自己会在这几年中正在经历什么考验。
母女俩说完话继续赶路,穿过山林爬过高山,行进到一处碎石滩,地上怪石嶙峋,地上除了些碎石,还立着些造型奇怪的石头。
这些石头和地上的碎石堆里,挂着飘着些细碎透明的布料。
阿萍瞧着它们像是塑料一样的质感,但她明确知道西游世界里不可能出现塑料。
和着空气里隐隐的腥臭气息,阿萍估计着她们快到蛇窝附近。
这里大概是蛇类的蜕皮地。
阿萍转头刚想与禾蓁说些什么,只看见这小姑娘憋气憋得脸色涨红,瞧着快把自己憋得厥过去了。
笑了笑,阿萍拿出一块大蒜,掐烂了把蒜瓣往禾蓁人中处一抹,才说:“先忍忍,等以后我们找到了个鼻烟壶,那东西醒神好用。”
禾蓁:“唔。”
勉强应了母亲一声,禾蓁又飞速闭上了嘴。
鼻尖闻到的大蒜辛辣的气味,禾蓁觉得自己昏沉沉的脑袋好了许多。
她从来没想到,蛇的气味会有这么臭。
见着女儿恢复呼吸,阿萍又用手中之剑挑起地上的疑似蛇蜕的事物打量。
确定这东西是没有用处的废物后,阿萍上手捏着这蛇蜕搓了几下。
确定它真的质量后,阿萍再瞧着这处碎石滩遍布的半透明黄的白的蛇蜕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前面的蛇窝到底有多少蛇啊……
瞧着这处蛇蜕的量,怕是应有成千上万…
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阿萍转身对禾蓁,说:“蓁蓁,你不要再前进了,退回远处最近的山顶,你再哪里躲着。”
禾蓁不解地问:“为什么?我都跟到这里了。”
阿萍:“前方蛇多而且有多有少,待会儿我怕防不住,你还是躲远一些。万一蛇群里有毒蛇,我被咬了能撑得住,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禾蓁听了这些解释,连声说好,自己也是惜命的人,提醒了阿萍几句让她注意安全,就握着剑转身。
阿萍看她朝着来路最近的山上走去,禾蓁才手握双剑,朝着前方的蛇洞赶去。
越往前走,属于蛇类的腥臭味道越是加重,等走到了写着山主涯无洞的洞府门口,阿萍脸上已经系上一张布,围住口鼻挡味。
不再犹豫,阿萍也不会叫门,她右手抬起一剑朝着石门抽砍一记:“赛龙王出来!”
石门被她这一剑去了半扇,轰隆隆的碎石哗啦啦落了一地,不多时烟尘里窜出一道锦衣人形。
来人面相阴柔,凤眼一眯一副精明模样的美人相,虽是男相,却看着阴柔。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我洞府门前叫嚣?!”
喝骂了一句,赛龙王才正眼去看来人。
这一瞧,他怒意全消,再看又面露喜色,还以为是挑山门的歹徒,哪知是佳人上门惹风流。
赛龙王虽然心性残酷弑杀,却是个喜爱美色的。光是洞府里就收拢了数十的美妾。
平日里吃饱喝足了,就化作半蛇半人的姿态,于洞府里和妻妾们纠缠成蛇团,采阴补阳。
难得见了气息圣洁的处女子,赛龙王自是喜不自胜,忙问:“美人某恼,是什么冤孽惹得你上门打我,快快说来,再别动刀动枪了。”
阿萍问:“你可是这方圆百里杀人害命的恶妖?我与你无话可说,快快亮出兵器来,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赛龙王盯着阿萍正色的表情,奇道:“你是个替天行道的?”
“你十恶不赦,正好除了你命,来补我修行。”
听了这回话,赛龙王表情有些无奈,觉得修道之人不亏是死脑筋。
凡人吃他们可行,他们开了灵智吃回去就是十恶不赦?
唉唉唉,赛龙王心中练练叹气,亮出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说:“请吧,俏道姑。”
嘴上调戏阿萍根本不管,架起不周就朝赛龙王绞杀而去,似两道白虹轻灵飘忽。
鞕响如雷,剑闪如电,双方从天上抖到了地上,杀得有来有往。
前十回合,妖人还斗得旗鼓相当,再三十回合,只见人越战越勇,血溅美人面愈发狂性,竟是瞧着比妖还要凶猛。
赛龙王瞧她身上绿衣染血变黑衣,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染就,心里是惊奇又生骇,觉得这美人身上的刺真是扎手。
明明瞧着是个普通至极的修道凡人,谁知会如此勇猛?
先前还能不分胜负,后愈战蟒妖愈见疲态,不由便心生退意。
又是十数回合,赛龙王朝着洞府里退去,嘴中叫嚷:“明日再战!明日再战!”
喊完就退进洞府中,黑风一卷,洞门合上,那先前被阿萍劈烂的石门又恢复一新。
入了洞府,解了兵器,赛龙王长舒一口气,往里快步走去,直到进了卧室,往姬妾堆里一倒,借着双修恢复精力。
怀中美妾轻喘,身边其余妾室亲吻安抚揉捏讨好,赛龙王却面色不改,他被洞外杀上门的美人扎到手,心里正是不快,哪有闲心哄妾室,只想着快速恢复,好应付明日的战斗。
正揉捏着怀里的温香软玉,黑色蟒躯在欲海里翻腾,欲极又冷极。
无论身下多么狂放,赛龙王面上总是冷的,还有闲心让手下喽啰去为他取来血食。
这赛龙王极爱吃人,美人不分男女,通通留下做姬妾玩乐采补,其余青壮男女全做了填饱肚子的粮食。
可算是无恶不作鱼肉四方的饿妖,他甚至学着皇家做派,要求城镇乡村定时给他献上壮男美女。
稍稍遇见磨蹭不情愿的城镇村落,赛龙王不是发兵号令小妖屠城屠村,就是化作原型去村里翻滚嬉戏一番。
几十丈的蟒身闹了一番,人的村落、人的城镇里哪里还有活人在。
这样的恶妖按道理应有天兵讨伐,可谁知在凡人眼中赛龙王这滔天的罪恶,竟是在天兵天将的讨伐名单里排不上号。
要等他成了讨伐对象时,怕也是万骨枯血漂橹。
他今天这一躲了,还以为自己能缓过劲,谁知道阿萍是个不讲武德的!
按照西游套路,妖怪回了洞府便是鸣金收兵,下次再战,可阿萍惯是个不守规矩的。
洞外阿萍站着急急喘粗气,直到她喘匀气了,才执剑又劈砍洞府门去。
无多余的叫阵和喝骂,阿萍劈开洞门就往里直去。
遇见身上臭不可闻血孽产生的妖,阿萍也不多言,持剑就砍,一击毙命。
什么讨饶什么后悔,阿萍俱是不理会。
死的不是她,被吃的也不是她,她才不替别人原谅,她只看一个结果,你吃人害命了,那就去死吧。
若不是条件有限,阿萍真想给这些吃人妖怪安排上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她这狼入羊群的肆意,很快就把赛龙王逼了出来。
难得身边没孩子,阿萍杀起来那叫一个痛苦,尽显杀生道的血腥无情,宛如一个见血就狂的疯子。
她杀得痛快,可遍地的血腥却逼得赶出来的赛龙王呲目欲裂。
赛龙王:“你!你!你!”
一字比一字音量高,蟒妖骂人咬牙切齿。
这血泼洞府遍地红毯,气得赛龙王肺腑翻涌,这会儿再看眼前的碧眸乌发美人,心里再生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只想把眼前血糊的女人嚼了磨牙吮血。
“吃人是要偿命的,蛇妖。”阿萍回话的声音粗哑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快要破胸而出。
阿萍盯着眼前身上蛇鳞忽隐忽现,形体在人蛇间不停闪现的赛龙王,狞笑道:“来啊!”
在热血的浇灌下,修为的长进,让阿萍觉得通体舒畅。
赛龙王气沉丹田,张嘴冲着前方的女人吐了一口黑气。
阿萍不知这雾是否有毒,只好屏息闭气,瞪着眼睛警戒,耳朵一动听见黑雾中出现铁甲摩擦的铿锵之声。她猜这蛇妖怕是化了原型,手握着不周越发收紧用力。
忽地感受面门有一阵腥臭的劲风吹来,阿萍连忙跃开侧身躲避。
避开了这次冲撞,她定睛一看发现刚才撞她的蟒头足有磨盘大,当即心头狂跳。
看撞碎了石壁的蛇头抖动碎石,又要发力,阿萍连忙用剑狠狠地插入蟒身。
“嘶!!!”
一声痛苦的嘶鸣声,赛龙王蛇躯再动,眼看打上门的修道者不讲规矩,他也狂性大发!
再不管洞府里妖兵爱妾的性命,只一个人发狂,在崎岖弯折的洞府里穿梭,妄想把身上的女人甩下去。
身体撞碎无数石笋,痛得阿萍蹙眉咬牙,但是她却毫不放松,仗着自己有不周双剑,轮换着左右手竟然在这种飞速前进的危险境界里,活剖着身下过山车般飞速在山洞中的巨蛇。
如此恶狠,竟是毫不留情!
双方都因血腥而癫狂,一者垂死挣扎,一者却是越战越勇,时间拖得越久,离阿萍的胜利越是近。
“哐!!!——”
“哗啦啦啦!!!”
赛龙王剧痛下,竟然是穿山破顶而出,如梭般从山顶泄出,再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
轰隆隆隆巨响下,阿萍随着蟒躯落地。
浑身血腥又黏上碎石散灰,阿萍此时看着像是个石头成精化为的石人。
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阿萍抖着腿从地上爬起。
抱着把妖斩尽杀绝的心理,她右手剑斩下舌头钉死,左手剑开始剥皮碎尸。
等碎完了除蛇头的蛇尸后,阿萍才走向被她双剑之一钉死的蛇头处。
这恶妖狡猾,去了身体,竟然还能活,巨大的蛇眼中竟然流下了眼泪,向阿萍告饶讨命。
阿萍抬袖擦脸,盯着这赛龙王的头颅沉默许久。
半晌,她才开口:“你要是想求饶那就算了,或者你要说些人人妖妖的歪理也尽可免了。”
“吃人、杀人要偿命,你要觉得我偏心就偏心好了,我毕竟是人。”
“你…说得简单…你身上缠着的妖气的主人…那妖就没伤人害命?假仁假义!”
赛龙王含泪的眼中出现怨恨,朝着阿萍愤怒的低嘶。
阿萍听了他这话才顿了顿,说:“他的罪孽自有我和他承担,若是有冤家苦主找上门,赔什么我能给就给。”
“他已经改了。”
阿萍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和蛇妖会说这么多。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双标吗?
赛龙王吐了吐蛇信,说:“你真的想象妖能悔改?”
阿萍:“我约束着他,他要想吃就吃我,如果单是需要我一个人付出代价,我就给。我会供养他,我会和他一起赎罪。”
“那他命倒是真好,你要杀我就杀我吧!”
生命的最后,赛龙王摆出了以往被阿萍除掉恶妖的硬气。
这就是妖的野性,多数不能驯服的妖多愿意赴死,求个不受辱。
阿萍听完了他这最后的遗言,当即动着手上的单剑碎了赛龙王的脑壳。
在一整蛋壳碎西瓜裂的动静里,阿萍居然在这蛇妖的脑壳中发现了一枚鹌鹑蛋大的珠子。
等她取了这珠子,就看见蛇妖的头竟然化为了飞灰。
默默收好了另有用处的蛇皮,阿萍下山找回蛇妖洞府的正门进去寻觅。
照旧遇见血孽缠身腥臭难闻的妖全杀了,寻进了地牢,放出被俘虏的青壮,让他们在洞府外等待。最后,阿萍才寻觅进蛇妖的卧房,去瞧这赛龙王掳来的姬妾。
进门前,她想得挺好,想着这些可怜人,若是能回家就回家,要是惧于流言蜚语,那她就把他们领回禾城生活。
没成想,阿萍一进门,就被恶心得想要捂住口鼻。
只见石屋里男男女女缠做一团,像是一摊瘫软的肉团,左右晃动着糊烂。
阿萍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两人爬着来到面前想解下她的腰带。
“住手!醒醒!我已经斩杀了蛇妖,来救你们出去!”挥开想要解开自己衣服的人,阿萍僵着脸对眼前的人们大喊。
她说出的话没人理会,只瞧见屋中男男女女面上依旧摆着一副痴态,脸色酡红着醉酒般依旧在玩乐。
阿萍再是忍不住了,收起右手的不周,捂住嘴便吐出了声:“呕!”
他们这还是人吗?只会**的玩意连畜生都不如!
忍不下去,也要忍!
阿萍干呕了几声,才走过去挨个从肉团里扯出人来问话。
可惜数十的男女堆里,还有理智的男女也不过十指之数。
面对蛇妖临死哀求没有丝毫怜悯的阿萍,她面对着眼前这群空有人形却无理智廉耻的人群落下了眼泪。
这要杀吗?
…这要杀。
不然他们能怎么活下去呢,没有理智只会张腿的他们,活着就是地狱。
持剑的手抖着,又是一室的血光。阿萍转身离开蛇妖卧房时,身后只跟着五六个衣衫褴褛面色惊惶的男女。
他们依旧面色酡红带着欲色,眼中却依旧有着属于人的情绪,艰难地随着前面带路的女子走出了这个噩梦般的妖怪洞府。
最后这处洞府的下场是被阿萍一把火烧尽了。
去禾蓁躲藏的山头领回了她,母女两人把从蛇妖洞府救回的人们,挨个送回了家,母女两个才在夜色下,架云赶回西梁女国。
禾蓁这一路上正奇怪于母亲阿萍诡异的沉默,她心里觉得母亲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正苦于无法开解母亲的禾蓁,直到她们母女两个到家梳洗,她在门外听见了厨房内的巨响,破门而入后又看见倒在地上额头滚烫的阿萍,禾蓁这才知道母亲怕是遇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第110章
阿萍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来得迅急,连日的高烧惹得禾蓁心急如焚。
还好最近两年时间,她长进不少,家里又留下了备用的银钱。
阿萍病发的当夜,初开始的惊慌过去后,年轻的姑娘立即回过了神。先将母亲从地上拖起扶到床上裹了衣服,才拿着银钱抹着泪连夜去医馆敲门。
年纪虽小,却也能支撑起了门庭。
大夫看诊开药后,禾蓁给母亲喂下,又连夜拿着银钱去酒楼敲门打了两壶烈酒。
她幼时也是生过病的,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酒水里兑了水,往阿萍的手心、脚心、腋下擦拭着,如此熬了三天三夜,熬得禾蓁心力憔悴。
等到了阿萍病的第五日,禾蓁都快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她终于等来了床上母亲的睁眼。
“娘!——”
瞧见床上的人睁眼,禾蓁哭喊着朝她扑过去,双手紧握着阿萍带着酒气的手掌。
阿萍自睁眼便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眼前也时明时暗晕得不行,竟是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欲要坐起的想法被禾蓁察觉,她拿出软枕,将母亲扶着做好,到了些白水喂给她喝下去。
渴久了以后,喝水会让喉咙又痛又痒,阿萍喝了几口就示意禾蓁不用再喂自己了。
她望着憔悴不少的女儿,勉强对她笑笑,说:“实在是累着蓁蓁了,辛苦你照顾我了。”
禾蓁拿着手绢擦着阿萍嘴角的水渍,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庆幸,说:“阿萍妈妈醒了,蓁蓁再累也值得。”
收起手绢,她又握了握阿萍的手,说:“妈妈你昏睡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好吗?”
阿萍没胃口但也不忍拒绝女儿的好心,说了声好。
等到禾蓁端着装着白粥的碗,出现在她眼前阿萍才脸色大变,忙不矢地推开女儿送到面前的粥碗,弯腰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她又哪里吐得出什么东西,左不过是干呕得狠了,吐出些酸水清液,吐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回举动又是吓得禾蓁手抖得差点拿不住碗。
连忙把碗放远了,禾蓁赶紧倒了水给母亲漱口。
阿萍倒在床上,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冒着冷汗,脑子里回忆的画面全是蛇妖洞府里那群被自己斩于剑下空有人形而无人形的东西。
忍不住地她又流下泪来。
原以为这世界已经够糟糕了,谁能想到自己看到的糟糕世界才只是隐晦丑恶的边角。
怎么能这样啊?
人怎么能被扭曲成这样?!
阿萍睁大了眼睛泪如雨下,无声地哭泣,直到禾蓁为她擦拭着眼泪,阿萍才回过神。
她动动嘴唇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要说,那天幸好你没去?
还是我没事?
阿萍说不出,她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挖出拌了酸汁又塞回去,在肚腹里搅和着抽痛。
睁眼闭眼都是那恶心的画面,逼得她酸痛落泪。
阿萍努力在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对禾蓁笑道:“蓁蓁回去休息吧,妈妈我想再睡会儿。”
禾蓁:“可是……”
阿萍:“没事,现在我醒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我再叫你。”
看出母亲的虚弱,禾蓁不好在于她拉扯,凭白耽误时间,消耗多余的精力,只好点头端着粥碗先行离开。
“哐!”
门扉合上的轻响,让阿萍捂着胸口侧躺在床上,她扭动着钻进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闷在被子里,这样温暖幽闭的环境让她觉得安全。
隐约察觉自己的状态不对,阿萍却无法控制地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环境里。
每每对上禾蓁担忧的眼神和小心翼翼地问话,阿萍又说不出自己不舒服,她总回答我没事我很好。
身体不好,久病不愈,时间长了阿萍就无法担任小吏的官职,辞了官在家里养病。
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没力气,每天睡在床上,望着窗棱里透过的光束,瞧着光里飞舞的灰尘,便能过了一天。到了夜晚后,就望着烛火或是灯芯,安静的环境里既麻木又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不觉这病就养到了年末的冬日。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那如烈火般的妖回归。
西梁女国下雪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米粒般的小雪,从空中撒下。阿萍开了窗户,坐在椅子上靠在窗边发呆,伸出一只手接着雪花。
大抵是因为她的手心冰冷,雪花落在了手上竟然不会融化,雪粒子在手中堆积成堆。
她就这样望着手心的雪发呆。
这个时候,禾蓁去学堂老师那里拜年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阿萍觉得自己就快与这飘雪覆盖的天地中消融时,她的手被人拢住了。
来人的手很烫,自己的手被它盖住,掌心的水瞬间就融化了,顺着指缝往外流。
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这才一段时间没见,阿萍你怎么瞧着呆了很多?”
朝气蓬勃的清朗男声入耳换回阿萍的神智,她抬头瞧着面前艳丽英气的少年面孔,心中一片空白。
似乎,她看见他的到来,心里也不会快活了。
“嗯。”不知道回答什么,就这么应了一声。
牛圣婴没被阿萍冷淡的态度伤到,他望着阿萍消瘦的面颊与细瘦的手腕,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能分出多余的心思瞎想。
他收回手,瞧着窗户里阿萍身边的空地,轻声说:“你让让,我进来!”
阿萍缩回手,没反应他说的什么意思。稍后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妖怪,只觉得像是一支桃李红枝,越过隆冬伸进了她房间的窗户。
穿着艳色衣衫的妖,散着头发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眼神流动晶亮如星,身上带着风雪轻巧如燕般从院中翻进了屋里。
牛圣婴弯腰按在阿萍的肩膀上,更加明确地感受到她的消瘦,心里直到不应该。
他想入道了的修道者,身形不应该会出现这样大的变化,又不是身受重伤,也不是法道崩溃。
禁不住放轻说话的音调,他问:“你怎么了?”
阿萍下意识笑着快速回答:“没事,我很好。”
牛圣婴捏起她的手腕,手指与大拇指一合,说:“没事你会瘦成这样?”
阿萍:“……”
她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遇见的这个事情,该怎么和他说。再者她也说不出口。蛇类淫乱是习性,她也在前世的纪录片里看过蛇的**,但她没想到这兽类本性放到人身上,会这般恶心。
虽说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受不了……
不由地又回忆起了那个画面,阿萍低下头又沉默起来。
牛圣婴从未被这样的态度应付过,当即脸上出现些无措。他低头靠近阿萍的脸,促使她看着自己:“阿萍,你……”
话未说完,他的脸就被推开,耳边还听见了女子干呕的声音。
牛圣婴:“!”
“你怎么会吐?或者是看我就觉得想吐?!”
阿萍睁开牛圣婴的手,略去大半事情,说:“我前些时日除了一只蛇妖,那蛇妖洞中有些场景,让我恶心得不行。不是看你吐的,我可能短时间内对男的都…恶心。”
最后两字说得极轻,若不是牛圣婴五感敏锐,他还真听不清阿萍说的词是恶心。
恶心…恶心啊……
牛圣婴觉得自己才返回火焰山修行没有两年啊,怎么看阿萍这样子,他像是修行了二十年才回家来。
牛圣婴别开脸,握着阿萍的手却不愿意松,直说:“没事没事,恶心到你的是其他妖,又不是我。你暂时不想看见我就拉着我的手吧。”
“嗯。”
女声应了这么一声,活泼且精力无穷的小牛精就这样陪着心上人赏了好一会儿的雪。
晚间,等到禾蓁回家后,牛圣婴对着小姑娘使了一个眼色,一人一妖等到晚间才凑到院中僻静角落聊了起来。
牛圣婴从禾蓁这里没收到什么重点的信息,只觉阿萍再怎么严苛,带着孩子总是爱护崽。这行为也不是不好,就是让他现在从小姑娘嘴里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这样啊,大概情况我知道了,明天我出去找妖问问。”
男妖的声音在这一刻听着格外沉稳,令禾蓁安心,她垂着眼做着乖巧状,点点头就自己回房间休息了。
牛圣婴找禾蓁问话的借口,是洗漱,这时也抬脚去厨房冲洗干净身体后,返回卧房。
他坐在床边,没动,只瞧着阿萍的睡姿,看见她蜷缩着像个剥壳虾仁,瑟缩的意味太过明显,让妖瞧着不忍心。
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眼熬到天亮,牛圣婴便借口出门打猎离开了家门,他架云直往附近的山林冲去。落下云头从袖子里取出些许果品酒水,混进什么妖王洞主的宴席里,吃吃喝喝间套取了不少消息。
阿萍用双剑,又生着一双绿眸,特点很明显,寻寻问问就知道了不少消息。
混了几顿酒席,不吃席上血食,单喝酒闲聊,很快牛圣婴便找准了目标。
一只被阿萍碎石的食人蟒妖,号作赛龙王。
牛圣婴听了这号就觉得好笑,还赛龙王?
要真比得过龙族,还赛个什么劲儿。这听着响亮实则掉份的名号,也亏这妖说得出口。
牛圣婴想换做他自立门户,以后就拿本名作号,他自以为自己不需要和什么比,争得和什么配。
打听清楚蟒蛇妖的洞府位置后,牛圣婴即刻动身去了那处。
蛇妖的洞府已经被焚化,牛圣婴大咧咧从正门走进去,四处巡视,还找到了蛇妖储存金银宝物的仓库,扬扬手收了这财务,他才寻找着蛇身在洞府游走的痕迹,找到了蛇妖几乎被野物分食殆尽的尸首。
他瞧着仅剩蛇身上的剑痕,估摸着阿萍没吃亏,想不通下他便去四处抓妖,询问着蛇妖领地内其余妖族,对那蛇的印象。
不问还好,这一问下,牛圣婴也被恶心的不清,直觉荤素不忌的蛇妖行事太过不讲究。
作为妖,牛圣婴基本没有什么同情心,毕竟弱肉强食才是妖的行事作风。
他理解不了阿萍的共情,他只觉得阿萍是被恶心得下意识回避男性。
想想家里阿萍对着自己的呕吐,牛圣婴脸色就不好。心想这蛇妖死就死了,怎么还害到他了,要知道他可是连口肉都没吃到的主,就喝了几口汤。
哪里知道修炼一段时间回来后,他竟然连汤也喝不了了!
心里大骂蛇妖晦气,回返,西梁女国时,牛圣婴却未把坏心情显露在脸上,还顺手从山里采了把野梅花,回来送给阿萍。
在接下来的生活中,阿萍还在担心自己影响牛圣婴的心情,毕竟她可是知道这头牛犊馋她馋得不行。却没想到她影响是影响到了牛圣婴,却把他影响成了君子,不用阿萍出声,这小牛精自发学会了与阿萍保持距离。
虽然眼神总是藏不住,但他是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肢体动作,不再整天想着贴贴。
每日阿萍必然会收到他送的花,而牛圣婴则会强行拉着禾蓁,让家里会说话的人们都聚在一起吃饭。入了夜后的休息,牛圣婴也依旧赖在阿萍床上,只是为了避免阿萍碰他呕吐,他还分了被子,一人一妖各自拥着一床被子睡。
这是他的体贴也是他的让步,而被子外一人一妖睡着也不会分开,交握的手是他的坚持。
无声的,牛圣婴做到了他之前许诺的一切,并身体力行地执行着一切。
翻年时间到了三月,阿萍渐渐可以出房间在院子里走走,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可以出院子去外面街上走走时,她动了回禾城的心。
“该回去看看大家豌豆种得怎么样了。”
“那就回吧。”
普通的踏青活动,牛圣婴和阿萍并肩站在城外,瞧着禾蓁笑着放风筝时说出了以上对话。
回家后问过了禾蓁的意见,在知道她想自己独立生活一段时日,阿萍便续了院子的租金,又给她留了二十两的银子,五串铜钱,阿萍便和牛圣婴一道架云回了禾城。
被牛圣婴强行贴贴的日子里,阿萍被养回了些肉。虽然眼睛看着她依旧瘦,却没有之前挂不住衣服的惨状。
除了眼神的变化之外,旁人只是会觉得她看起来更沉静了。
之前在蛇妖洞府的举措,阿萍不再去扣心自问正不正确,她现在只看自己后不后悔。
她想她是不会后悔的,哪怕她这个做法被人宣扬出去引来无数讨论,她也是不后悔的。
她现在的领地里支持不起供养残疾老弱的福利,光是压住城里不准人开设青楼、赌坊,就用尽了全力。
一百年之内,她是无法在禾城看见故乡旧景色。
她现在只是地基……
回到了禾城这个阿萍熟悉的环境,她收到了更多的关心。在古兰这位母亲面前,作为女儿的阿萍藏不住问题。就算她隐藏了什么,这也只是意味着古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较真地去揪。
回到禾城的当夜,牛圣婴便自觉地爬上了屋顶,将屋子里的床被让给古兰,供她们母女夜话。
“小花骨朵,我多久没喊你这个昵称了,阿萍你能告诉阿妈,你为什么难过吗?”
古兰翻身侧躺,望着女儿的眼睛,她漂亮的孩子啊,她的眼睛像星星,像带着露珠的嫩叶,像明亮的宝石,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晦暗。
她嘴上说着都好,眼睛却散发着忧郁的光。她碧色的眼睛静得像是一汪湖泊,幽深深的吸人心魄。
对于牛圣婴这样男性和妖怪两重词汇加身的男妖,阿萍无法说出自己的经历,但对着母亲古兰,她却能颤抖着声线倾吐。
“…就这样我杀了他们,可是我好难过,我救不了他们。我不能、我不能一生不错眼地关注他们,那样被糟蹋得丧失理智的人,万一他们在我没注意的时候被欺负,怀孕、然后生下孩子,被妖欺负后又被人欺负。”
阿萍说着说着,眼中又落下泪:“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糟糕的事情,或许每天都在发生,而我不知道。”
救不出来,因为救出来后没办法对人负责到底,貌美的傻子,只会对人张开腿的傻子。有人遇到他们,能压下心里一次恶意,那二三四五次呢?
禾城的教育跟不上的,现在的人只会觉得娶他们回家是拯救,可这样连孩子都不如的人,万一被欺负后,人就会……
人的善和恶总是搅得人魂灵不安。
阿萍因为无法拯救人而觉得痛苦,甚至于她举起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与其让你们被救出去后,像牲畜关笼子饲养,不如让他们这就死去。
想想,她穿过白花花纠缠在一起的人群,拖出每一个人询问问题。
有的人抱着她傻笑着舔她的修鞋,有的人痴笑着含着她的剑把玩,对着她张开腿,肮脏地东西不停黏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不小心碰到他们的头,发觉她们的头分量很轻,强忍着恶心掰开他们脑后的头发,发现头顶结的疤。
他们的脑子居然是残缺的……
阿萍觉得自己从那日走进蛇妖的卧房里,就踏入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比起吃人,妖怪这样玩弄人心摧毁人心智的做法,让她崩溃,奔溃到她觉得牛圣婴也面目可憎起来。
语序错乱的,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阿萍颠倒着到底是把那天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阿妈。
古兰不知道阿萍竟然遇见这样的惨事,她听得心里发凉的同时,敞开怀抱,把阿萍搂进了怀里:
“女儿,我可怜的女儿,竟然让你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
她无法安慰女儿,说着什么没事了。
古兰她无法撼动这个绝望的世道,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女儿,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以前保护不了阿萍,现在也不能给阿萍做决定。
古兰用力抱紧着自己的女儿,一个矮小的老太太似乎用尽了身体里的力量,安慰着阿萍:
“别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只做到能做的事情。等以后我们有钱了,那些人就不用杀了救回来养着。现在攒钱要打仗呢,还要搞教育,等以后就好了!”
是啊,等以后啊……
多遥远一个词,距离她太远了。阿萍用力闭了闭眼,心里唾弃着自己的无能,如果她再早些清醒过来,这世界上受苦的人,会不会就少一些。
还是、还是自己太弱了。
“阿妈,等明天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我就会振作起来。那些死去的人我会永远记得他们,后人会找寻我身上的缺点唾弃,唾弃完他们就会记得见死不救是罪。”
罪这个词说得太重了,重得让心跟着下坠。
不提古兰的心里百般滋味翻腾,屋顶上卧瓦休息的牛圣婴却差点吐出一个脏字叫骂。
她有什么罪?!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牛圣婴无法理解,他此刻的迷茫不解,就像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光明中走出来的人望着黑暗就会落泪。
就像他理解的吃人会让阿萍痛苦,而不知道‘吃人’才是阿萍痛苦的根源。
阿萍留给了自己一个夜晚,软弱的时间。在母亲怀里哭泣完后,第二天起床时她就能继续精神饱满地再出发,去面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邃的黑暗。
等天亮后,她再度起床依旧喝着粥,依旧摆出一副我能走到最后的自信给下属们分派任务。
她招来武将和商队,对着枭奴、诚郎,说:
“禾城需要工匠,需要炼丹师,你们去帮我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