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并不是言布布人生当中看的第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是一名护士, 日常就是帮病人打点滴、换药、拔管、打针……她看到的都是病人最私密无助的一面,每次工作, 想的也都是要尽心尽力多照顾病人一点。
也因此,在这些时候,就算男病人在她面前脱光了,她也不会有其他反应和想法。
就像帮女病人看诊开刀时的惠熠一样,他们是医护人员,天职永远不会带上任何多余色彩。
但现在, 是她的私人时间。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为之心动的人。
当他只是在她面前褪了半身衣物, 她的大脑便已经紧张得一片空白。
更何况,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别人身上有这么大面积的纹身。
还是在惠熠的身上。
那个在所有人眼里正经稳重,看上去好像完全不会喜好这类的惠医生。
脱下白衣的他, 在她的面前,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海边一直坚持穿着防晒泳衣,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见她在后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背对着她, 低声开了口, “担心你看着会害怕。”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纹身, 震惊之余, 又忍不住想要凑近看得更仔细一点儿。
于是, 身随心动, 她往前了一步, 一伸手,指尖就触到了他后背上的皮肤。
惠熠感觉到了,略有丝怔愣, 嗓音更低哑了些:“……真不怕?”
言布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发烫的,但好像哪一处都烫不过触碰他皮肤的手指。
因为在她的指尖下,是他线条漂亮的背部上那无边云图。
云图的最上方,是一座灯塔。
灯塔上有袅袅烟雾,雾气从塔顶向上蔓延,边缘略微过了界,所以她才会从正面隐约看到。
在灯塔的下方,是一片海。
海的波浪,被纹得栩栩如生,浪花弯曲的边缘上,甚至还有一只展翅的海鸥。
言布布的手指,随着她的目光所及,一路往下。
慢慢点过灯塔、雾、海浪,再到那只海鸥。
最后,落在了那个她一眼就认出来的人像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这是波塞冬吧。”
背对着她的惠熠喉结轻滚,“嗯”了一声。
海神波塞冬。
长发长鬓,手持三叉戟,面容严肃,身材精壮雄伟,带着强有威慑力的气场。
她上学那会儿念文科,尤其爱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什么中国古代野史、北欧神话、古希腊神话……都是她所涉猎之一。
当时在看古希腊神话时,她就对海神波塞冬印象颇深,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刚刚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背后纹的人像是谁。
传言波塞冬是宙斯和哈迪斯的兄弟,他拥有着浩瀚无穷的力量,挥动三叉戟时能轻易引发滔天巨浪,将万物打得粉碎;可只要他有心控制,汹涌的海面又会瞬间变得无比平静,所以他深受海员和渔民的爱戴。
波塞冬是海的主宰。
“这是我从五年前开始纹的。”
他感受到她盯着波塞冬看的目光,这时低声开口道,“当时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往这儿跑了,有天晚上心血来潮,就去找朋友做了这个。”
言布布低垂着眼眸,看得格外仔细,也不做声,难得不像平日里那样上蹿下跳地聒噪,似乎是完全被他身后的云图所唬住了。
惠熠也不催促她,任由着她在后面细细地看、缓慢地……摸。
又过了片刻,她干着嗓子问:“纹你这片纹身,需要花多长时间?”
他想了想:“一次好几个小时吧,趴得人都麻了。”
她听了这话,忍俊不禁,人也变得没方才那么紧张了:“啊?你还不止纹了一次?”
“嗯,第一次只纹了半个波塞冬。”他说,“你知道的,我随时可能会被叫去做手术或者开紧急会诊,纹身用的都是碎片时间。”
“海浪、灯塔之类的,都是之后再慢慢加上去的。到了今年年初,才形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这片纹身,不得不说是极其精致的,几乎和他的每块肌肉线条都映衬得相得益彰,一看就纹得极其用心。
五年累积下来,也是真的投入了不少功夫和精力。
言布布看着这片浩瀚的惠式云图,冷不丁说:“你前面说,纹身师是你朋友?”
他很诚实:“对,是个女孩子。”
她听到这话,忽然有一种奇怪的专属于女孩子的第六感:“前女友吗?”
惠熠眼眸一闪,勾起了嘴角:“不是。”
“她是我朋友推荐的纹身师,后来也成了我朋友。她的确向我表露过好感,不过我拒绝了。”
他将一切都说得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隐瞒。
言布布也是个直肠子,嘴巴永远比脑子动得快:“为什么拒绝?”
他笑意更浓:“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女孩子。”
说完,他顿了顿,低声而诱人地补上了两个字:“以前。”
这句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异样的安静。
她的手指依然落在他的背后,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她觉得他的皮肤仿佛能够因此而灼烧到她的指尖。
滚烫又热烈。
就像是,他内心的所有情感,都通过四肢百骸流动到他的皮肤上,最后再统统传递给了她。
她也完整地接收到了。
我以前,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女孩子。
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你。
身上的湿衣服这么黏糊着,人应该是感到越来越冷和不舒服的,但言布布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这些了。
她看着面前男人宽厚的背脊,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
有时候,人的冲动,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即便事后想起来,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把自己拍到墙里去。
但那一瞬间,已经改变了原有一切既定的轨迹。
“言……”
惠熠刚想叫她进去洗澡,下一秒,他眼睛一眯,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黯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此刻竟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柔软、湿润、温热。
是她的唇瓣。
言布布微低下头,吻上了他背后的波塞冬-
四合院,东厢房。
孟恬一看到江挽川微妙的脸色,立刻把嘴里原本想形容俞也的那句“黄金比例脸”吞了回去:“跟你比那当然还是差点儿。”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俯低身子,慢慢地朝她压了过去:“差多少?”
孟恬喉头一紧,往床头缩了缩:“差……”
“我本来是想着,你人舒服点了,这会儿带你一起去找下你们房东,和她商量窗户的赔偿费用和之后你住在这里的一些事项。”
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企图挣扎两下:“走,我现在就可以去。”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江挽川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她的发尾:“既然你现在都有力气夸别的男人了,那是不是也能有力气陪我做点别的事儿?”
他虽然表面看上去因为孟恬夸俞也长得好,而有些吃味,似乎是想对她动些别样的小心思。
但他到底还是惦念着她的身体情况,最后只是注意分寸地抱着她,去逗弄她最敏感的脖颈和耳垂,并在她耳边说些热烈的、她羞于去听的低语以示惩罚。
但孟恬向来极其怕痒,他只要这么轻一逗弄,她就已经招架不住,节节败退,最后湿着眼睛朝他连连撒娇,说尽了好话,才引得他提前收手。
“好看么?”
江挽川匀了因为逗弄她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的气,伏起身,浅笑嫣嫣地看着她。
“……不好看!”她红着脸,难得声音都大了点儿,“谁都没你长得好看。”
他满意地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亲,嗓音低哑又性感:“乖。”
孟恬在心里流宽条泪。
自己的大明星男朋友是个表面看上去正经严肃,实际上却藏着层出不穷的坏心思的大魔王这件事,她是真的有苦难言。
痛并快乐着的极致体验可谓就是如此了。
俩人一起去浴室冲了把澡,她换了身衣服,由江挽川寸步不离地陪着,一起去找葛星宜。
却没想到,俩人进了屋,迎面就看到俞也正坐在葛星宜家的沙发上。
孟恬一看到俞也,瞬间头皮发麻,想到了自己刚才就因为这么随口夸了他一句、便在家里被江挽川压着各种逗弄的情景。
而江挽川对上俞也,神色也同样起了变化。他还轻轻地蹙起眉,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至于在他们俩身后的葛星宜,脸色已经微妙得无法言表。
毕竟,她刚才可是亲耳听俞也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男朋友”这句话的。
老天爷,这还叫她怎么冷静得下来?
一时之间,一室四人面面相觑。
葛星宜原本指着孟恬他们俩过来,可以稍许抢救一下她和俞也之间那一言难尽的气氛。却没想到他俩来了之后,屋里的氛围竟然变得更古怪了。
她也一时给整不会了。
最后,谁能想到,竟然还是在沙发上的俞也率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放下了手里的可乐,冲着江挽川一抬下巴,语气又冷又欠:“我和你有仇?”
而江挽川看着他,居然没有立刻否认这句问话。
旁边的孟恬脸都绿了,刚想说些什么来挽救,就听到江挽川淡声说:“没有。”
孟恬刚松了半口气,却听到他又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但也算结了半根梁子。”
……
孟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俞也眯了下眼,语气更冷了,还带着丝发自天灵盖的疑惑:“……我认识你?”
这个院里的人都见过江挽川,也知道他是谁,所以他出孟恬屋子的时候坦坦荡荡,口罩帽子之类的遮掩物一样都没戴。
早上在孟恬的屋里,俞也虽然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但也和他打过照面。
按理来说,就算不是生活中那种认识,单凭他这张在大街小巷的广告牌上随处可见的脸也该知道他是谁。
站在后面的葛星宜这时忍不住了,走过来横插在他们之间,意有所指地给俞也递话:“你没看现在在热播的悬疑电视剧《双面犯罪者》吗?”
俞也摇了摇头。
“《逐风》呢?”
葛星宜又报了个由江挽川主演的,几乎全国上下家喻户晓的电影名。
“没。”
“……”
到最后,葛星宜放弃了,直接没好气地给他捅破窗户纸:“这是江挽川,时下最火的超一线男明星。”
傻子!什么出名的电视剧电影都不看,这么个大明星你都不认识!你是山顶洞人吗!
哪料,俞也这破直脑袋听完后,愣是对着江挽川来了一句:“所以呢?我就该认识男明星?”
“……”
葛星宜当场去世。
请问,这人是怎么能一路顺利地活到现在,没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死一万次的?
俞也话音刚落下,旁边的孟恬倒抽了一口凉气,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了江挽川的手。
见到江挽川的人,反应大都和她的心理医生杨医生那般,崇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贴在江挽川身边,和他来个百十张合影。
像俞也这样,非但没给好脸,还句句冲着脑门来、不打弯儿的,她真是头一次碰见。
关键是,看着也不大像是故意的。
似乎是真没看过任何大热的电视剧和电影,也真不认识江挽川这个人。
那他平时待在家整天在干什么呢?怎么跟个与世隔绝的世外高人一样?
江挽川盯着俞也看了几秒,似乎是都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这时拉着孟恬在他旁边的那张沙发上落了座。
末了,江挽川和和气气地说:“你好,我叫江挽川。”
“你不需要认识我,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俞也听了这话,沉默了下来。
葛星宜低头一看他那张冻人的脸色,就感觉他下一秒好像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于是,她也没多想,这时直接紧贴着他坐下,在旁边悄咪咪地给他来了一肘子,示意他赶紧把原本想说的话吞下去。
俞也接收到暴力讯号,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秒后,他抱着手臂往沙发靠背上轻轻一靠,还真闭了嘴。
孟恬将这俩人之间的互动看进眼里,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葛星宜好像驯兽师。
至于这兽是谁,懂的人懂。
葛星宜这时也已经因为刚刚这两个男人之间破朔迷离的对话,暂时忘却了方才自己和俞也之间的修罗场,转而关心起孟恬来:“甜甜,你身体舒服点儿了么?”
“舒服多了。”孟恬笑了笑,“睡饱了,事情解决也安心了。宜宜,谢谢你和布布还有惠医生他们这么关心我。”
江挽川望着她,也语气温和地开了口:“葛小姐,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甜甜的照顾。”
“分内事。”她摆了摆手,“我已经把大家都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更暖了些:“现在院子里多了你们在,我觉得很热闹,也很开心。”
俞也原本没什么表情地靠在旁边,听到这话,他目光动了动,继而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葛星宜的侧脸上。
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隐隐会有酒窝浮现,很是可爱。
她虽然平时看着脾性和气温柔,对人总是在笑。但当她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她在忧虑走神。
就像是在内心深处,她并不是过得如表面上那么开心。
江挽川带着孟恬过来找她的目的很明确,主要就是谈东厢房窗户的赔偿费用,以及因为孟恬的心理身体情况,之后他会采取的一些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四合院的保护手段。
比方说,日后整个四合院周围,都会有安保人员二十四小时地守着,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又比如,之后四合院的门禁机制可能得暂时取消。因为江挽川拍戏的时间不定,有时候有夜戏,可能赶到院子的时候都要深夜了,但他当晚又必须要亲自陪在孟恬身边,所以他得进院子来和助理交接班。
比起让葛星宜交给他四合院大门的钥匙,那更合理的,应该就是让他的安保人员日夜守着不上锁的大门,保证院里的孟恬和所有人的安全。
葛星宜对他提出的这些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甚至还觉得他动用了他的力量替她守了整个院子:“这么想来,我们大家都沾上甜甜的光了。”
“哪有。”孟恬连连摆手,叹了口气,“宜宜,我真的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葛星宜在说话间,也在微信里问了言布布和惠熠的意见,但他们俩都没回消息:“晚点等他们回来我和他们俩解释一下,他们应该也都会同意的。”
江挽川这时说:“葛小姐,因为我的缘故,的确为你和其他租客带来了不少不便,请允许我和甜甜在房租上稍作表示。”
“不要。”葛星宜几乎是即答,“这个免谈。”
“你们真的没给我添麻烦,大家通过租房相识,今后就是朋友了。我只希望甜甜在这个院子住着的三个月,留下的都是开心的回忆。”
孟恬听得鼻尖有些发酸。
到了此时此刻,她心中真的非常庆幸自己当时拒绝了所有小叶为她推荐的酒店和酒店式公寓,一眼相中了这个四合院。
她认床又怕生,从不出远门,来陆京就是为了能方便和在这儿拍戏的江挽川见面,只待三个月。等江挽川拍完戏,他们就会一起回长川。
即便在有江挽川这样身份的男朋友的前提下,她坚持要住在这个不算隐蔽、还要和其他人一起租住的地方确实是她任性了,但她却一点儿都不后悔。
很奇怪,她就是没由来地喜欢这个院子。
她这人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上学那会儿可能有几个,但到后来一毕业,因为她不擅长和人联络感情,又因为和江挽川的那些传闻,最后和这些当时的朋友也都走散了。
等她入了画画这一行,整天宅在家对着电脑赶稿,和人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了。
如果不是因为短租在这个院子里,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认识葛星宜他们这些可爱又有趣的人。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的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她打心眼儿里,非常珍惜和葛星宜他们的这场相遇。
谈完正事,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气氛格外其乐融融。
连一直在做背景板的俞也,也时不时地会在旁边扔上两句话。
葛星宜望着目光始终都落在孟恬身上、几乎是无微不至地在关心着她的江挽川,心里不免也有些感慨。
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原本一直只能在屏幕和电影院里看到的人,此刻竟然会来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还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聊天。
起先当她看到躺在江挽川怀里近乎没有任何生气的孟恬,私以为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私底下终究是没能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照顾好。
但当越来越深入了解,却发现感情这回事,外人终究不应该通过表面轻易研判。
单单只看江挽川甘愿花费那么大力气布局,还自己每天来回折腾,只为了让孟恬住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这一点,她便感受到了他对孟恬的极致用心。
甜言蜜语和鲜花烂漫其实最是容易。
往往最难得的,是通过生活的所有细枝末节,去传递出自己真正的在意和保护。
那需要极大的耐心。
也需要极深的爱意-
等孟恬和江挽川离开她家的时候,外面的暴雨也停了下来。
雨后的陆京,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咸涩和潮湿,但气味并不难闻。
夜色中,葛星宜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进了东厢房,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回身。
然后就看到姓俞名也的大佛依然牢牢驻扎在沙发上,娴熟自然得仿佛已经和她家的沙发融为了一体,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葛星宜揉了下太阳穴,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她关上门,回到沙发边,想要往俞也斜对面的那张沙发上坐,却看到他朝她投来了一个眼神,又往自己身边的空位上低了下下巴。
这意思,似乎是想让她坐到他边上去。
她犹豫了片刻,就听到他薄唇轻启吐了一个字:“冷。”
葛星宜看了一眼离他十万八千里、还特意因为他调了26度的空调:“还觉得冷?要关空调吗?”
他没应声。
她低头看了他几秒,突然悟了。
所以吸血鬼同学的意思是——因为他怕冷,所以想要她紧挨着他坐。
敢情她是个暖炉,能给他取取暖么?
见她一直站着不动,俞也刚才因为和他们聊天起了点血色的脸,又冷得像要去送葬一样。
葛星宜到底脾气好、反射弧长,迟疑过后,还是顺了他的意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一坐下,某人的脸色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暖了。
要有人在旁边看着,就知道,连川剧变脸都没那么精彩的。
“俞也。”
坐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耐心地同他讲道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们先把还债这事儿说清楚。”
他原本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靠背,这会儿稍稍坐直了些,两条长腿轻轻交叠着。
葛星宜:“你替我还的钱,我肯定得一分不少地还你,无论你是我的谁,这点没有沟通商量的余地了。”
听完这话,他眼眸微抬,眸色里看不出深浅。
沉默了半晌,他又靠回沙发上,低低“嗯”了一声。
她松了口气儿:“关于还你钱的方式,我也考虑过了。”
“你当时签的租房合同是一年,这一年你的房租将全免,作为我偿还你债务的一部分,我等会儿就把你先前付的押金退给你。”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如果你要提前退租,我就把剩余的房租……”
“我不会提前退租的。”俞也淡声打断了她,“如果可以,我甚至会一直住下去。”
她被他那果断的语气给弄怔了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不是“续租”,而是“住”。
过了片刻,她才说:“那行,反正你要是有特殊情况想提前退租,我也会折现给你。”
“去掉房租的钱后,我每个月给你还这个数。”
葛星宜在手机计算器上快速地打了个数字,把手机递到他眼前,“这样的话,半年之内就能结清了,你看可以吗?”
俞也两手抱胸靠着沙发靠背,虽然他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但又似乎根本没在认真听她说话。
她见他没吭声,又收回手机,重新打了个数字,冲他抬起屏幕:“如果你觉得这一年的房租作为债务的一部分不合理,我就每个月还你这个数,一年之内也可以结清。”
他还是没说话。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时放下手机,抬起手在他的眼前轻轻摆了摆:“你有在听么?”
俞也单手支着额角,过了老半天,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葛星宜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那我刚刚说什么了?”
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什么?”
“……”
她都给他气笑了,本想揪着他再给他讲一遍,却不料他这时直接将她原本捏在手里的手机抽走了,轻轻地给她搁在了茶几上。
“哪个方案都无所谓。”他做完这个动作,静静地直视着她,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我依然不想你还给我。”
年轻男人的眸子本就生得极挑眼,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更显得黑亮明媚。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他又开了口。
“但我接受,因为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
葛星宜听完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心一下子跳得很快。
她好像以前,从来、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像是整颗心脏,都拼命地要从胸膛里往外蹦出来。
口干舌燥。
又像是耳旁有狂风呼啸而过,刮得她耳膜生疼。
让人心悸。
也让人上瘾。
说完这句话后,俞也抬头看了眼她家客厅的时钟。
快十点了。
前面他们刚吃完晚饭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早,但后来因为各种状况频出,一眨眼就到这个点了。
他收回视线,从沙发上起了身,伸出纤长的手指取了搁在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
“不用再讨论采用哪个方案,按你喜欢和方便的来就好。”
说完这句,他穿上外套,低垂眼眸,声音听起来竟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葛星宜还因为刚才心里突如其来的感觉有点儿发愣,直到俞也在她边上足足站了近半分钟,她才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干巴巴地道:“……行,好。”
俩人走到玄关,她看着他弯腰穿鞋,咬了下牙,忽然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俞也。”
“嗯?”
她嗓子绷着,手指因为紧张、始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掌心。
“你以后……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就是一拍脑袋说出口了。
“我反正每天早饭晚饭都会自己做,谈不上有多好吃,但应该还算过得去。”
“总之……肯定比你从早到晚都吃速食要好。”
她这些话,说得很快,也很轻。
说完后,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竟然有些莫名发烫起来。
屋子的门敞开着,院子里清凉的雨后夏风温柔地席卷进来。
俞也背靠着门而站,她看到,他外套的边沿此刻被风勾起了一个上翘的涟漪。
就像点在她心头一般。
他一时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漂亮的眸子轻敛下来,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得格外仔细。
安静片刻,他才开了口:“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么?”
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摇了摇头:“反正都要做,多做一个人的份也没什么……不过,你的饭点是凌晨三四点,晚上九十点,白天看心情对么?”
俞也:“嗯。”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我可以改变我做饭的时间,把早饭时间提早,晚饭时间往后退,那样的话……”
“用不着迁就我。”他忽然低声说,“你就在你正常的饭点做饭,做好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顿了顿,他干脆地道:“我跟着你来。”
俞也的声音很好听。
虽然调子冷,但好在很干净清透,有时候声音低了,还会让人感觉很有磁性。
于是,他最后那句话说完,葛星宜觉得自己的脸不知为何更烫了。
俩人谈妥了以后每天一起吃早饭和晚饭的事,他转过身就要回自己的屋里去。
葛星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他走出门几步之后,又郑重地在他身后追着补了一句:“谢谢你。”
即便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她直到现在也依然不清楚他要这么帮助她的原因和溯源。
但她真的很感谢他。
因为他,她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面对那些她招架不了的人,也不用每天都在心里隐隐为这笔债务发愁和焦虑。
比起是她的新债主,他更像是一个主动包容了她所有不堪的倾听者和恩人。
他将她从那片淤泥沼泽里轻轻松松地拉了出来,甚至还连个名都不想留。
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奇怪的人。
她直到现在,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但他却总是在她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坚定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种被人悉心保护着的感觉,她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未曾体会过了。
听到她的道谢,俞也走路的步子停顿了一拍。
然后,他在夜色中,回过头看向她:“我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多少听得有些半真不切:“什么?”
他却没有再多言,朝她点了下头,便径直拐过了弯-
酒店房间。
言布布在吻上惠熠背后的波塞冬纹身时,其实整个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她这一辈子都没干过那么大胆的事。
在此之前,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无论在哪儿,她都是不出挑、默默隐在人群中,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超出正常预期的事。
但是她今天做了。
从跟着惠熠来到这片海滩的这一刻起,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开始失控了。
惠熠的背很光滑,肌肤上依然还残留着先前长时间浸泡在海水里的淡淡咸涩味以及雨水的湿气,她吻过去,嘴角上便自然地沾上了几颗小小的水珠。
水珠让言布布觉得痒,她便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嘴角。
而这一舔,被她亲吻着的那个人,自然也被迫连坐到了。
也因此,背对着她的惠熠,眸色已然深不见底。
这个吻因为她回过神来的慌张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她的嘴唇刚从他背后微颤着撤离,他便迅速地转过了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一半,外头依然下着暴雨,整个漆黑一片的天幕映着窗户,与屋内的暖亮灯光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她平日里的活跃话痨早已不知所踪,此时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别说开口说话了,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像是在为自己惊世骇俗的举动,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审判结果。
“言布布。”
不知过了多久,惠熠终于嗓音暗哑地开了口。
听到他叫她,她居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顺势往前逼近了些,直将她半堵在了浴室的门边。
“……啊。”
她无处可退了,背紧紧地抵着浴室门,浑身冒冷汗,出了声后,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打飘。
惠熠被她那仿佛夜半女高音一样的“啊”给差点儿逗崩了,强忍了下嘴角的笑,才不徐不缓地说:“问你个问题。”
她看着他,喉头吞咽了下。
现在要是谁来给她测量个心跳,应该足足能有一百八。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眉梢上似乎都带着光,整个人看上去比往常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言布布反手抓着门边,手指头都差点儿把门给抠烂。
……草。
她真快不行了。
平时她对着魏然骚话连篇,能直说一个小时都不带停的。但这会儿,她踏马却觉得自己连半个字都回不上来。
甚至连个“啊”都发不出来了。
她就这么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把惠熠看着,像是被人毒哑了一般。
惠熠可能也没指望过她这个时而胆大包天、时而怂如发癫的人这会儿能给出什么人能听得懂的回应来。
最终,他还是没舍得等她回答,弯着眼眸笑了笑,然后伸手捧起了她滚烫的脸颊。
“我希望,你是喜欢我的。”
他一字一句,靠在离她唇边极近的地方,说得低而诱人,“因为我很喜欢你。”
第16章 柒彩雨 暴雨天的初吻。
“……”
言布布在这一刻, 忽然想起了自己平时没事总爱看的言情小说里写的句子——女主角的脑海中仿佛有千万簇烟花在同时绽放。
她今儿个算是真体会到了。
但在她这儿不是烟花,是千万响炮仗。
此时此刻, 她被自己脑海里那些炮仗,吵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
这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但奇特的是,我们言布布同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练就了一手出色的人魂分离——脑中在翻江倒海,脸上看起来却还是像个面瘫的痴儿。
也因此,惹得惠熠只能微微低了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 最终哭笑不得地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这声叹息,竟然将言傻子的魂勾回来了一半:“……怎, 怎么了?”
“没什么。”
他用手指的指腹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逗她,“没有听到你的回应, 在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诶,没!”
她猛摇着头,这时还用力扒拉着门,企图能让自己站得更直一点儿, 甚至费劲地挺直了胸, “没有!你才没有自作多情!”
但说完这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瞬间又像嘴上被人缠了胶带一样, 紧紧地闭上了嘴。
还不忘把人又缩回到门上, 恨不得和门融为一体。
惠熠是真被她这绝世戏精给逗乐了。
他看着她, 连着笑了好几声,低低的笑音从他的喉间滚出来,回荡在浴室里。
显得格外亲昵又旖旎。
言布布听那性感的笑声听得耳根都红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因为这无边的美色交待在这个浴室里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惠熠用大拇指将她的脸颊轻轻地往上推了推。
她只能被迫抬起脸,正对上了他炙热的视线。
“害羞说不出话没有关系。”他用大拇指捻了捻她的下巴,声音听起来,已然哑得不成样子,“但是你得张开嘴。”
“不然……”
在她疑惑的注视下,他的眸色深不见底,“我可能不方便亲你。”
说完这句话,他下颚微低,偏过脸朝她的嘴唇吻了过去。
言布布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又响起了新一轮的千万挂炮仗。
还不止。
这回,除了炮仗以外,还有烟花。
所有的感官都已经被这个暴雨天的初吻占据,甜到她觉得自己都有点迷失了方向。
他的嘴唇好软好热。
她心想。
口腔里的味道也好好闻,好像还带着中午他们吃饭时他喝的椰子汁的清香。
还有。
他好会亲。
起初因为担心她害怕,惠熠只是耐心地吻着她的唇瓣,等到后来感觉她逐渐有了回应,他才慢慢地就着她唇间微微张开的缝隙抵进去,用舌头去勾她的舌头。
把她的舌卷到自己这边,再来来回回地舔舐。
时而温柔,时而激进。
她沉溺在这个绝伦的吻里,原本扒着门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因为身体发软,人一下子有点要往下滑的趋势。
却被一直紧紧注意着她所有反应的惠熠及时地勾了腰身,半托半抱地搂进了怀里。
他不能不说是个好老师,很快就将生涩的言布布带上了道。
吻着吻着,她甚至都学会了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在唇舌间反过来戏弄他了。
惠熠没料到她学得那么快,半阖着的眼眸里慢慢地蕴满了欲望。
过了片刻,他稍稍退开了些,强忍了下急促的呼吸,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往淋浴间走去。
她还有些晕头转向,等脚踩在了淋浴间的大理石地板上,才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先洗澡。”
他扔了这三个字,迅速地替她调节了一下花洒的温度。
做完这个动作,他转身就要往淋浴室外走:“我先出去,你直接打开开关就能洗了。”
却不料,他一只脚刚跨出淋浴室,手臂就被她从后轻轻地扣住了。
惠熠诧异地回过头,看到她咬着被他吻得已经殷红湿润的唇,轻声说:“……就没了吗?”
他懵了一瞬,喉结轻轻翻滚了下,没吭声。
她见他不说话,蹙了蹙眉,似乎是有些苦恼地在那自言自语:“是不是我的吻技太烂了啊……”
他这才开了口:“不是,你先洗澡,耽搁太久了,真要着凉生病。”
言布布总觉得他这会儿似乎不太愿意往她这边多看,更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了。
奇特的是,在这一刻,比起害羞和紧张,她好像更在意他对于这个吻的感受。
她实在是很担心,自己这个顶级恋爱菜鸟的垃圾表现,会让他感到食而无味。
毕竟,单从这个吻上就能看出来,惠熠在这方面绝对是很老练了。他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子要真都是年上,一定个个都比她会多了。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输给她们。
惠熠原本强耐着满身直往上窜的火,想让她安安生生洗个澡,结果却被她堵在这连出都出不去。
女孩子的手细软,扣着他的手臂,就像在他心上挠痒痒一般。
他有些挫败地捂了下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冒出来:“……言布布,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说完这话,他拧着眉转过身返回淋浴间,合上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淋浴间并不太大,因为挤了两个人,更显得空间的狭小封闭。
但见他折回来,言布布似是很高兴,红着张娃娃脸,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瞅着他。
他低垂下眼眸,将她圈在淋浴间的墙壁和自己之间,耐着最后的性子用手指捻了下她的唇角:“再下去,就不只是这个层面的事了,你能明白吗?”
言布布用她那已经混沌得降为负数的脑袋思考了两秒:“三垒?”
“……”
惠熠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她似乎还很是得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强装镇定时,她习惯性会挺直腰背,因为离得近,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就贴近了他的胸膛。
她虽看着瘦小,但身材确实如郭扬所说的那般傲人,立刻就将他刚才拼了命才压下去一半的火又点燃了。
这下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惠熠闭了下眼,彻底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他一手撑在她背后的瓷砖上,不再多话,低下头就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和刚才的第一个吻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方才他还留了点情面,甚至为了照顾她的节奏,刻意对她体贴温柔了。那么这个吻,他便完全释放了原原本本的自我。
又急又凶,如同一个觉醒的掠夺者。
言布布最开始还沉浸在原来他并没有不想和她亲近的欣喜中,但吻着吻着,才终于感觉到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趁着接吻的间隙,她低头一看,发现淋浴间的门开了一半,外面一地散乱。
惠熠注意到了她的分神,这时唇舌间故意轻轻地咬了下她的下唇。
而后,他摩挲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现在明白了么?”
言布布一激灵,整张脸顿时变得鲜红欲滴,混沌的脑子也恢复清醒了那么一瞬。
这下好了!
第二个吻是她求来的,人也是她拉回来的,不想他停手的狠话更是她放的。
惠熠刚才应该并不想继续,是实在被她逼得没办法了。
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来来回回问候了魏然三千遍——谁叫这人之前在微信里跟她说今天不睡到惠熠就别再找自己这种蠢话的!
闹得她满脑子都只想着要睡惠熠,对着人家就上下其“嘴”,也完全没考虑过人家心里的念想是进展到哪一步。
还被那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和嫉妒心彻底冲昏了头脑,仿佛一个女花痴。
他这时抱着她,合上淋浴间的门,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花从头顶汹涌地倾洒下来,瞬间将他们俩浑身都打湿了。
她避无可避地撞进他漂亮的眼眸,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一簇簇燃着的火苗。
言布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求个死缓。下一秒,便尽数被他吻进了唇齿之间。
她身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是热暖的水流和滚烫的惠熠。
冰火两重天的作用下,她的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了一个念头——
现在这个状况,就算她举白旗,应该也来不及了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那般,他这时呼吸粗重地从她的唇边离开,靠到她的耳边低声呢喃:“……来不及了。”
……
言布布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盛夏的暴雨天。
陆京的暴雨来得汹涌,一度有要吞噬整座城市都不罢休的气势,但到了某个时间点,乌云暴雨又无声消失,整片天空都陡然放晴了。
但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她被困在这个狭小而密闭的淋浴间里,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她面对着惠熠,本是没有任何反抗和还手之力的。且看他那个样子,她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带着她走到最后那一步。
却不料,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尝到了甘甜。
因为冷热交替,她的神志近乎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牢牢地扒着他宽阔的肩膀,湿着眼睛,一口咬上了他背后从灯塔顶端蜿蜒上来的雾气。
她还记得,他偏过脸亲了亲她的脸颊,扔下了一句:“……这是想装老司机的惩罚。”
言布布的大脑如同浆糊,也没有力气回话。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连澡都洗好了。
惠熠用手扒了下湿润的发,将淋浴间的门推开来。
他的视线在她白里透着粉红的肌肤上落了一瞬,眸色还是很深:“自己拿条毛巾擦干,把衣服穿好,吹风机在床头柜上。”
她依言乖乖地出了淋浴间,拿起一旁搁着的浴巾把自己紧紧地裹上,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等回到房间,浴室里那股热到要让她近乎窒息的潮湿散去,言布布的脑子也终于跟着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就这么站在床边,盯着床头柜上的吹风机看了老半天,总觉得似乎漏了点什么。
啊,她的替换衣服还在浴室里没拿出来!
言布布也没多想,转回身再次进入浴室。就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淋浴间里的惠熠接连发出了几声低低的闷哼。
那种闷哼,她从来没听到过。
听起来,似乎也不像是痛苦和难受。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听那闷哼听得心里焦急,什么都没多想就往里面直冲。
“不用过来!”
却不料,刚冲到淋浴间前,她就看到惠熠在热腾腾的雾气里背对着她而站,还突然出声制止,声音也有些不同于往常的僵硬。
她被他吓得一愣,不知所措地刹车在了原地。
“……抱歉。”他在哗哗的水流声中静立了好几秒,才垂了手,半侧过身看向她,“不用担心,我没事。”
因为水流声很大,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嗓音有些奇怪的黯哑。
言布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你真没事儿吗?”
“真没事儿……快出去穿衣服吧。”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再次背过身,“我马上就好了。”
她又看了他几秒,才稍稍放下心,拿起了旁边衣架上的衣服。
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可真是个大猪蹄子!怎么连这都看不明白呢!
言布布的大脑忽然像被开过光一样,下一瞬,她直接转过身,打了个大直球:“你刚刚不会是……”
听到这话,惠熠静默了片刻,直接关了花洒。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淋浴间的门。
“言布布。”
他望着她,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再多问一句,我就要把你拽回来,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了。”
第17章 柒彩雨 天然小恶魔?
言布布和惠熠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脸颊迅速地涨红成了一个苹果。
她在他略有青筋迭起的脸庞上停顿了几秒,目光下意识地再往他身上一瞥, 顿时仿佛被烫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扔下一句“我错了”,便慌忙夺门而逃。
浴室的门被她关得震天响,她冲回床边,大口喘息了两声。
她发誓,就算被火烧了屁股都没她刚才逃得快!
幸好里面的人没有追出来继续问她要个说法, 亦或者让她以身偿债。言布布裹着浴巾,手忙脚乱地在床头柜边插吹风机吹头发,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是个恋爱猪头。
她都无语了。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明明是她主动撩起的火, 她非但不负责去灭,自己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最后还反过来去给饿着的杀一个回马枪, 问他是不是在自力更生。
惠熠刚才估计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心想。
要是碰上别的男人,她现在可能已经死无全尸,说不定也没有然后了。
言布布僵硬地握着吹风机在那一阵嗡嗡嗡,完全把穿衣服这茬给忘了。她顶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杂念,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惠熠在浴室里面叫她, 才仿佛睡梦中惊醒般关了吹风机。
她扔下吹风机, 快步跑回到浴室门口:“你叫我啊?”
隔着门, 他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模糊:“我的替换衣服在我的包里,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噢!好。”
她不疑有他, 屁颠屁颠地跑去沙发上他带来的包里翻找, 完了再抱着衣服回到浴室。
惠熠已经开了浴室门,她便顺着门缝直接推开。
因为刚才的大乌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只是伸出手将他的衣服递过去,脸颊别扭地侧着:“喏,拿来了。”
惠熠却迟迟不接。
她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没反应,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他正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站在洗手台边的惠熠陡然出手,连同她手里的衣服和她整个人一同拽到了自己的身侧。
他只有腰际裹着浴巾,精壮的上身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气。因为没有吹头发,他黑发上的水珠正顽皮地顺着他的发丝滚落到他的肩胛上,再一路蜿蜒往下流淌。
最终滚进了他腰际的浴巾里不知所踪。
言布布看得一阵口干舌燥,脑袋中叫嚣着她应该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要不然的话,她估计就走不掉了。
但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她被他扣在洗手台前,像块夹心饼干似的,连动都不敢动,只听到他性感的嗓音响起在自己的耳边:“怎么还没穿浴袍?”
她眼睫颤动,视线胡乱地晃着:“那个,我……”
“言布布。”
他似乎并不想要听她的回答,这时微微低了头,湿发下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
她满脑门的惊恐和问号。
你突然之间弄明白什么了??
“你应该就是那种……”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想着要怎么措辞,嗓音便显得格外地低沉沙哑,“天然小恶魔?”
天然小恶魔。
指看上去很单纯没有心眼儿,但实际上处处都在不经意间使坏的人。
这里的使坏,特指在男女关系中的某些行为。
她博览“群小说群漫画”,自然明白这个词指代的意思。这时张了张嘴,终于正对上他的注视,面红耳赤地回:“我不是!”
“不是吗?”
他的语调故意拖得长长的,抬手揉了揉被她自己吹得翘起来的短发,目光低垂,“我怎么觉着你是呢?”
“亲我纹身。”
“明知故问。”
“现在又是什么?”他偏头亲了下她的耳垂,意味深长地说,“蓄意引诱?”-
言布布这边正在经受着上刑的同一时刻,那边孟恬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从葛星宜的屋子回来之后,她原本想要继续把之前因为突发状况落下的画稿赶紧补上,却被江挽川不由分说地制止了。
“跟甲方说,你这两天身体不太好,交稿时间要往后拖延两周。”他站在书桌边,摘了她手里的画板和笔,“早上还不省人事着,这会儿稍微恢复了半点儿就想继续工作,疯了么?”
孟恬叹了口气:“我现在睡饱了,也吃饱了,浑身上下哪里都没有不舒服……”
江挽川没说话,这时微微俯身,轻快地点了两下鼠标,直接将她的电脑关了机。
她撇了撇嘴:“江挽川,我这拖延症都是晚期了,已经拖了好久了。还要再拖两周的话,我是真怕甲方爸爸冲过来把我给撕碎了。”
“他们敢。”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书桌的桌面,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有什么意见,让他们都冲着我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给几位甲方爸爸认认真真地发了道歉消息,然后乖乖地从书桌前起了身。
孟恬知道他忽然起了那么强硬的态度,都是因为太过担心自己。
将心比心,她将自己代入到他的身上,想到今天早上他砸碎窗玻璃冲进她房间,看到她近乎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种恐惧和担心,在那一瞬间,一定是深入骨髓的。
也许他今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那一幕,甚至在心里都留下了阴影。
想到这,她胸口一阵阵地发酸,忍不住伸出手,从他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江挽川正在替她调试空调的温度,感觉到她抱过来,他放下遥控器,转回身将她从正面拥进怀中。
“怎么。”
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下,眼眸低垂,盛了一湾的温柔,“企图用怀柔政策,让我松口放你去赶稿?”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摇了摇头。
“那是想干什么?”他用手挑了她的脸颊,嗓音更低了,“嗯?”
她仰头望着他:“我现在无论想干什么,不是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嘛。”
“觉得我招人烦了?”他揉了揉她长长的发,“把你从头管到脚。”
“才不会觉得你烦。”她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长官大人,我能不能申请看个《双面犯罪者》?前几天都没看,一下子落了好几集呢。”
为了说服他,她还特意加了一句:“看电视剧不动脑筋,也不费力气。”
江挽川思索了两秒:“梁毅本人就在你面前,你确定还要看电视剧么?”
“要。”她拉着他就往床边走,“我还要拉着梁毅本人,陪我一块儿看。”
卧室里就开了盏床头灯,光亮不是太盛但也不是太暗,足够温馨又安逸。
江挽川坐靠在床头,孟恬则坐在他的怀里,整个人以一个完全被他从身后怀抱着的姿态靠着他的胸膛。
平板被搁在一个抱枕上方,放在离他们俩坐的位置靠前一些。
她嵌在他怀里,看得格外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紧张兮兮地攥着他的衣袖。
这毕竟是个悬疑电视剧,他的演技又好,一整个代入感极强。每次他在和凶手周旋的时候,她都会屏住呼吸,甚至还会吓得用手半蒙住眼,倒抽一口凉气。
江挽川基本都能把这电视剧的剧本倒背如流了,自然不会看得太认真,一整个注意力完全都停留在怀里的人身上。
她那些因为看得入神紧张而做的小动作,每个看在他眼里,都是满分的可爱,无意之间处处透着对他的诱惑。
于是,看着看着,孟恬忽然觉得自己的睡衣边缘多了只手。
某人对她的掌控,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来得自如娴熟。她刚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还没来得及控诉他干扰她看电视,四肢百骸好似就已经开始沸腾了。
“江……”
他细长的手指捻过的地方,仿佛都带了电。她的脸庞迅速升温,伸手去抓了他的手指,但又松了劲儿,似乎也不舍得真把他从上面拽开。
江挽川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嘴角,哑声低语:“看得这么认真,这电视剧能有我好看么?”
孟恬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的淡淡光泽,哭笑不得的:“……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她看得这么认真,还不是因为那是他演的。
“你还不知道么?”
他的手轻轻地滑过去,顺手就解了那摇摇欲坠的搭扣,“我啊……因为你,疯起来连跟自己都要较劲。”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觉得没什么,但听在她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她不禁联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心理压力实在太大,竟然有那么多次动过要和面前这个男人分开的念头。当时的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自己的痛苦不堪。
要是他真的答应了她分手的请求,事后再来想,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吧?
她忽然就无比痛恨起那样懦弱的自己来。
当他对她的爱,已经坚持到如此执拗的地步,她难道不应该更勇敢地去拥抱他以及他身后的所有光明和黑暗吗?
即便被刺痛,被伤害,被侵蚀了,又何妨?
她都拥有了他全部的偏爱。
而这些偏爱汇聚成的力量,已然强大到足够她去抵挡那些她原本觉得自己承受不了的重量。
他曾认真说过,她身上有足够明亮的光和热度,无数次都治愈了他。
因此,她应该更相信自己能够与他并肩,甚至当他的臂膀。
她再也不应该继续当那个胆小鬼了。
江挽川其实原本并没有想要真的对她做些什么,毕竟她身体还虚弱着,稍微闹一闹权当做是情趣,闹完了他还想催着她赶紧睡觉。
却不料,孟恬却做出了远远超出他预期的事儿。
平板上还在继续播放着《双面犯罪者》,江挽川磁性的嗓音回响在整间卧室里,却没有人再有心思去仔细听了。
原本坐在他怀里的孟恬这个时候已经转了个身,正面面对着他,微微弯曲了柔软的腰肢。
“……你稍微往后点儿。”
她这么说着,手抵着他的肩膀轻轻将他往后推,人已经慢慢从他的胸膛滑落到了他的腰际。
江挽川的喉结不自觉地翻滚了下,眼眸一下子黯了下来:“甜……”
“嘘。”
她截了他的话,两手轻轻解开了他的扣子,然后抬起手,将自己垂下来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就算他刚才再不敢相信,到了这个地步,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得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在一起那么多年,他虽然欺负她的时候,什么折腾人的手段都使过,每次都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有些事儿,他从来都没舍得让她做。
比起一味地在意自己的欢愉,他更重视她的感受。
“甜甜。”
他强压了下不断在往上蹿的热量,低咳了一声,抬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扶起来,“不用这样,我不想让你……”
“是我自己想的。”
孟恬抬眼看他,杏眼的眼尾有些发红,一贯温柔的她此刻竟显得前所未有的妩媚,“今天我想来主导……可以吗?”
江挽川整个脑袋“轰”的一声。
他所有的理智,都被她刚刚从下往上看的那一眼,给烧没了。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档口。
她就已经偏过了头。
第18章 柒彩雨 主导。
言布布背靠着洗手台, 望着面前男人带着侵略性的眼神,喉头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她这个思维极其跳跃的脑子, 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了普安医院里的那些护士和医生,先前每回聚在一起评价起惠熠,都一致认为他是草食系男友。
温和稳重,体贴斯文,谦谦君子。
要是谈起恋爱来, 一定是那种温柔又顺从女朋友,绝不会强势迫人的。
而她现在特别想拿个大喇叭到医院中庭去大吼一声——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经过她血泪交加的亲身体验,她现在能够拍着胸脯确认, 真实的惠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肉食系。且按照分级,他还是金字塔最顶端的那种S级肉食系。
“……我没有。”
她这时正对上他的视线,抖着嗓子再三声明, “我才不是什么天然小恶魔,我就是刚才吹头发,吹忘……”
哪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直接低头堵了嘴。
惠熠一边亲吻着她, 手掌一边从她的背后向下扣住了她的腰身, 将她轻松地托抱上了洗手台。
因为他倾过来的姿势, 言布布被迫分开了双腿, 身上裹着的浴巾也顿时有些松动。
再加上她急促的呼吸, 胸膛随之不断起伏, 惹得惠熠低垂着的眼眸已经完全黯了。
整个浴室的气氛, 再次被暧昧和旖旎点燃。
言布布刚刚在外头吹头发的时候,总算是把这不争气的猪脑子吹醒了大半。她很清楚,要是她现在不喊停, 接下来究竟会在这个洗手台上演些什么样的节目。
毕竟刚才在淋浴间,他可是只吃了个纯素的,连半点儿荤食都没沾上边。
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到了这个箭在弦上的时刻,她竟然感觉自己没有最开始那般紧张害怕了。
甚至,她还渐渐觉得他这种真实内在是肉食系的反差,直戳她的萌点。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还挺想……被他带领着,继续往下探索尝试的。
我不会是……传说中的抖.M吧?
眼看着惠熠的手已经落在了她摇摇欲坠的浴巾结上,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么一个疯狂的念头。
就在这时,惠熠放在外面客厅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言布布还一门心思沉浸在他高超绝伦的吻技里,满脑子都被他温热的手占据着。她毕竟前不久才刚体验过,他纤长的手指,是如何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沉溺其中。
所以那本来就不算很响的铃声,她像是压根没听到似的。
却不料,手机铃声只是持续响了两秒,惠熠的手就停了下来。
接着,他便从她的唇齿之间撤开,几乎毫无停顿。
她被迫停止地一脸呆滞,脸庞和身上还泛着片片的红,就看到他缓了两下粗重的呼吸,动作利落地将她胸前浴巾打的结收紧了。
“我去接个电话。”
然后,他将她从洗手台上小心地抱下来,扔下了这么句话,抬起步子就往外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只知道跟着他一块儿往外走。
惠熠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迅速接起:“老沈,怎么了?”
她走到他近处,发现他的脸庞上依然还残留着因为刚才的事而燃起的欲气。
可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等他再开口时,她发现那抹欲气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好,我现在立刻赶过来,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你们先开始做准备。”
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走到她面前,正了色道:“沈医生打来的。”
“沈慷医生?”
“嗯。”
沈慷是他们科除了惠熠之外,另外一名医术高明的男医生。
言布布也渐渐从刚才的气氛里恢复平静:“发生什么事了?”
“有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正在救护车上往普安赶。”他这么说着,走到床头柜旁拿起吹风机,“因为情况比较棘手,所以他们希望我过去主刀。”
这话说完,他已经打开了吹风机。
他头发短,吹干只需要片刻,等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他拔了插头,转过头看向她:“抱歉,我现在需要立刻赶过去做手术。”-
东厢房。
昏暗的卧室里,江挽川闭了闭眼,额角慢慢浮现起了细密的汗珠。
平板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双面犯罪者》,而此刻在这之间,却夹杂着一些细细的声响。
孟恬纯是新手,只是凭着脑袋里以前听过看过的碎片信息初做尝试。但因为莽撞青涩带来的奇效,却让人反而感觉到格外难耐。
有一刻,他下颚紧绷着,用手轻扣住她纤细的肩膀,直将她往后推。
孟恬被推得一愣,抬起头,她小鹿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他不发一言地看了几秒她泛着淡淡水光的樱唇,直接将她反身往下压。
下一秒,可怜的无人问津的平板终于被江挽川从抱枕下面拽出来,按了关闭键。接着,便连同靠枕一起,直接被狠心抛下了床。
“没有不对。”
他又转过身动作迅速地拿起一旁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点儿避免她一冷一热感冒。然后低下头,眼眸渐深,呼吸急促地在她纤细的颈侧旋下一个吻,“是太对了。”
孟恬被他压着稀里糊涂地一阵亲,直到胳膊和腿都暴露在空气中觉得冷,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江挽川,我刚说过,今天我要主……”
“宝贝儿,主导有很多种方式的。”
差点儿被弄得提前投降面子全失的大明星将人不轻不重地摁在身下,语气温柔地开始日常哄骗,“比如,等会儿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上面。
她想了想。
按照从前的经历来看,似乎在上面的人都是他,在下面死去活来的都是自己。
那如果换一换,她这回也算是主导了吧?
也就能避免死去活来了。
“行。”
思及此,她心满意足地闭了闭眼,顺从地应了声,“那你别忘了,等会儿我要在上面。”
……
江挽川把人抱进浴缸,用手轻轻地揉了下她都有些泛起青红的腰际,亲了亲她的下巴:“甜甜,在上面的感觉,怎么样?”
浑身散架的孟恬:“……”
她真是失了智才会听信这个姓江的人的谗言!
好家伙,她想得可太美太单纯了。按照他说的“主导”,她非但没感觉自己今天翻身农奴把歌唱,反而觉得自己比起平时被折磨得更凄惨了。
“反正,我是很喜欢。”江挽川替她开了热水,扒了下自己汗湿的发,俊逸的脸庞上带着抹神清气爽的笑,“如果以后你愿意,你还可以尝试着,多多主导。”
那“主导”二字听在孟恬耳里,简直是刺耳。
主导个屁!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企图主导了!-
等回到床上躺下,孟恬满脑子都只想着要睡觉。
因为记恨又被某位江姓大魔王摆了一道,上床之后,她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滚到了床的最边沿。
江挽川替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然后忍着笑把人往里面捞:“再往前一点儿你就要滚下去了,到时候撞到地板别哭着喊疼。”
“我现在已经够疼的了。”她闭着眼睛,缩了缩酸胀的身体,没好气地嘟囔,“也不差那一下。”
“那可不行。”他将人搂进怀里,把玩起她的手来,“只有我才能让你疼。”
孟恬的语气无奈中又透露着丝丝甜蜜:“江挽川,你可真是当代法西斯。”
“既然你感觉到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在开玩笑,但眼底又透露着无比认真的痕迹,“往后可能会一直这么法西斯,只会愈演愈烈。”
她注视着他,过了半晌,温柔地叹了口气:“行。”
“真能受着?”
“能。”
“不觉得委屈?”
“不委屈。”
江挽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手关了床头灯,重新躺下来。
黑暗中,他凑近她的脸颊,轻而虔诚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睡吧。”
今天一天的确是足够漫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绪又是各种汹涌起伏,所以仿佛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般。
她虽然白天就已经好好睡过一觉,但前几天到底是被那匿名留言者伤到了,这会儿又和江挽川腻味过,是真累极了。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她闭上眼睛,便听到他在耳旁说,“我一直在。”
她点了点头,瞬间被睡意席卷。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因为他说得很轻又很快,她只听到了几个零星碎片的词。
好像是……很快,新身份,陪伴-
夜晚的道路很是畅通,几乎半个小时不到,惠熠的摩托车就稳稳地停在了四合院的门口。
言布布下了车,摘下头盔递给他。
惠熠将头盔收起来后,抬手揉了下她的发:“快回家好好休息,今天玩累了早点睡,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她感受着头顶他手掌心温热的触碰,一咬牙,抬起头问出自己憋了一路的话:“要我陪你一块儿去医院吗?”
他听到这话,没有犹豫地即答道:“不用。”
“你不是今天的值班护士,如果忽然这么跟着我一块儿去医院,其他人会觉得很是奇怪。”
“也是。”她这时装作不经意地笑了笑,对他说,“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祝手术顺利。”
惠熠冲她摆了摆手,推上护镜,便发动摩托车飞驰而去。
等到摩托车的声响彻底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她才松懈下来,露出了一脸颓丧的表情。
拎着手里的湿衣服,她推开院子的大门,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西厢房走。
等进了屋,她打开灯,将包往地上一扔,然后朝着沙发上猛地一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明明白天在海滩边还是那么地开心,每分每秒都仿佛沉浸在未知的惊喜中,到了酒店之后,更像是在体验一个刺激绝伦的梦境。
但自从医院打来电话之后,这所有的快乐都仿佛变成了气泡。
就在她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早已经无比迅速地抽了身,甚至连一点儿残余的暧昧气息都不带,便能立即投身于工作。
就算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更知道他不让自己一块儿跟去手术的理由都是正确的,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很害怕等她明天一早醒过来,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变成了她的臆想。
无论是他对自己所做的极尽亲昵之事。
还是他亲口说的那句“喜欢”。
如果这些,全都是他的一时兴起和随着气氛而迫不得已为之的事该怎么办?
恋爱菜鸟言布布,突然萌生了一个来自天灵盖的质疑——
如果惠熠对她,只是玩玩的,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给魏然弹了个语音过去。
这个点儿是魏然活跃的时间段,所以那边的电话接得很快:“放。”
“魏然,我问你个问题。”
一听她这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对面的魏然沉默两秒:“你和惠医生睡了?”
“……没,但,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只是打了个擦.边球?难道他不行吗?”
“不是不行。”
“S.mall?”
言布布回想了下浴室中的种种片段:“一点都不!!”
魏然不耐烦了:“我一个单身狗大晚上不看我男神直播来接你电话,就是听你说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的?”
第19章 柒彩雨 活得好像个神奇宝贝。
魏然虽然同她关系好得仿佛能穿一条裤子, 但其实性子和她截然不同。
她俩的内里确实都有沙雕因子在,不然那么多年也玩不到一起去。不过说起来, 她其实算是那种活泼可爱类型的,而魏然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极其女王。
就是那种浓颜系的大美人。
念书那会儿,就有一堆男孩子追在魏然屁股后面,长得帅的、学习好的、家里有钱的都有,魏然却一个都看不上。
问起来,就说这些人都太娘炮, 还不如她自己有男人味,她根本提不起劲儿。
所以言布布一直觉得,她母胎单身是因为她这人普通又宅, 而魏然就是纯粹因为挑。
她作为好朋友,心底里其实特别羡慕魏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和果决,所以很多时候她遇到问题, 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咨询魏然。
哪怕魏然也没恋爱经验,她都觉得魏然会从她的立场出发给出她最一针见血的建议。
果不其然,等她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儿以及她现在这种失落沮丧的心情都事无巨细地跟魏然说了之后,魏然几乎都没怎么多加思考, 就对她说:“惠医生的真实想法先不提, 反正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是真的很上头。”
听到这话, 言布布靠在沙发靠背上, 捂了捂眼睛, 发现自己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这一刀可太痛了。
她都想大喊一声“女王大人, 手下留情”。
“但这不能怪你, 你既没恋爱经验,和喜欢的男生待在一起冲动恋爱脑也很正常。”魏然又接着道,“人惠医生又的确有让你迷恋的资本。”
她咬着唇, 抬眼看了下家里的窗户。
西厢房的窗户正对着惠熠家,他家里此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像她还不了解的那部分他一样。
一个小时前,他分明还抱着她,冲她笑,在她耳边说话。
全都仿若大梦一场。
“而且,我反倒想说一句,我还挺欣赏惠医生今天的态度的。”
魏然的语速很快,“要是他接了医院的电话,还在那和你依依不舍缠缠绵绵,他还担得起普安金牌外科医生的称号么?”
言布布叹了口气:“你说得都对。”
这确实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惠熠,在工作上专业、稳重、永远不会出纰漏。
他让她产生心动好感的开始,不就是因为她在医院里亲眼所见的种种吗?
“人命关天啊言布布,在天职面前,跟你的情情爱爱肯定得往后搁。”魏然这时话锋一转,“不过呢,惠医生能那么快冷静下来,除了他本身对职业有担当,也确实变相说明他的自控力极强。”
“换言之,他对情感的拿捏相当驾轻就熟。”
言布布一哽,终于语气紧绷地问出了她最开始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小未,你说他……会不会只是想海我啊?”
也不是她想怀疑惠熠,但毕竟他,看着是真的太会了。
比起惊慌失措、被他一个小动作就引得晕头转向的自己,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实在是太游刃有余了。
最开始魏然和郭扬让她冲的时候,她其实想得很简单——像惠熠这样的男人,情史丰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就算只是和他共度一晚,她都觉得值了。
这短短一晚,就能让她一直平淡无波的人生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当真的和他亲近起来,越来越了解他、继而真心喜欢上他的时候,她却开始贪心地想要更多了。
想要和他正式确立恋爱关系,想要当他的女朋友,也想要那不可言说的未来。
所以她才惶恐恋爱这种事,对她而言是奢侈品,会不会对惠熠而言就只是消遣品而已。
他说过,他之前的女朋友都是年上,那他为什么会和那些女朋友分手呢?
还有,又为什么,会喜欢上比他年纪小的她呢?——如果那句喜欢是真话。
魏然这一次却并没有给出即答。
大约过了片刻,她才在电话那头说:“言布布,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言布布一愣。
“你应该直接去问惠医生。”魏然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总说你自己胆子小很怂,但你觉得能和惠医生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你的内心真的怂吗?”-
第二天是周日,本该是个全员都安排上懒觉的日子。
孟恬睡眠一向浅,她难得睡得那么好,江挽川即便因为生物钟早就已经醒了也没起身,就这么侧躺在床上看着她睡。
然而好景不长,他还未看够她的睡颜,四合院门外的声响就将她吵醒了。
“怎么回事?”
孟恬揉了揉眼,还一脸睡眼惺忪,就看到江挽川已经下床去拿衣服穿了。
“我也不知道。”他蹙了蹙眉,“感觉好像是保安在和什么人发生口角。”
末了,他又转回身,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江挽川推门出去的时候,言布布和葛星宜也正从他们的屋里走出来。
葛星宜冲他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而言布布看到他先是眼睛一亮、继而大概是又想到了自己昨天把他一通怒怼的事儿,想朝他招手的动作就那么卡壳在了半空中,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觉得这姑娘很逗,便停下脚步,主动对她说:“言布布,早上好。”
言布布看着他那张大清早就容光焕发的俊脸,静了两秒,用大拇指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才磕磕巴巴地回了声“早上好”。
瞬间把葛星宜和江挽川都给逗乐了。
葛星宜这时看向江挽川,问道:“甜甜恢复点了吗?”
“好多了。”他温声回,“昨晚睡得很踏实。”
“原本她应该还能再多睡一会儿,不知道门外是怎么回事。”葛星宜说着,看了一眼倒座房,“诶?惠医生昨天晚上是没回来吗?”
倒座房就在院门边,有什么动静,惠熠应该会第一个走出来看。
“他昨晚送我回来之后就赶着去医院做手术了。”
言布布应了声,圆溜溜的眼睛下面坠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声音听起来也不如平日里那么活力十足,“估计手术结束后就直接睡值班室了。”
“这样啊。”
葛星宜走在最前面,这时刚伸手拉开大门,就看到江挽川那边找来的保安正人高马大地挡在院门口,还有几个陌生人则站在保安对面、似乎是想要进院里来。
双方都颇有点气势汹汹的意味。
保安是江挽川找来的,他便直接上前拍了拍保安总管的肩膀,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江先生。”
保安总管回过身,看到他时神色很是尊敬,“很抱歉把你吵醒了,是这样的,这几个人非要进四合院来。问他们是谁、是来干什么的也不愿意说,这我们肯定得把他们拦下来啊!”
言布布这时悄摸摸地从后面探出了一个头,看了看保安对面的那几个人。
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拉了拉葛星宜的袖子。
葛星宜朝她凑了过去。
“宜宜。”言布布小声和她咬耳朵,“这些人都穿着黑衣服,看着表情都很冷酷,你有没有联想到他们可能是来找谁的?”
葛星宜也顺着保安们肩膀上方的空隙往前看去,过了片刻,她的眉心跳了跳,语气迟疑:“你想说他们是来找……”
言布布斩钉截铁:“吸血鬼。”
葛星宜:“……”
她抬手捂了下额头,这时冲着江挽川递了个眼神,从后绕到前面去,对着那几个生面孔说:“你们好,我是这个四合院的房东,请问你们是不是来找后罩房的俞也先生的?”
为首的那个长着张娃娃脸,看着年纪也不大,却满脸老成。细细一看,表情竟颇有些和俞也一脉相承的欠揍。
他和葛星宜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了个:“是。”
众人:“……”
行,这就破案了。
葛星宜刚一言难尽地回头冲着神探言布布抬了下大拇指,就看到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从后罩房推门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俞也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跳得非常快。
之前几回见到他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但自从昨天他来她屋里吃了顿饭并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她再去看他,就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这张脸,明明还是那幅睡不醒又寡淡的模样。
但却偏偏让她发自内心觉得,想要多看他几眼。
甚至还想要多听他说几句话。
俞也虽然今天依然满脸困倦,但精神感觉上要比工作日的时候稍许好上几分。
他跨过院门,朝言布布和江挽川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几秒,准确地捕捉到了站在最前头的葛星宜。
接着,他脚步不停地直接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小伙子原本一脸不配合,但一看到他出现,脸上瞬间全部换上了乖巧的表情,葛星宜甚至都觉得他们想集体立正朝俞也敬个礼。
娃娃脸这时冲着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也哥。”
“嗯。”
他偏过脸算是应了声,目光却只落在葛星宜一人的身上,“怎么起那么早?”
葛星宜撞上他冷静清澈的目光,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她指了指他身后的娃娃脸,委婉地回道:“你的朋友和保安在门口说话,声音有点儿大,所以布布他们也起来了。”
一听这话,俞也沉默两秒,转过身看向娃娃脸。
“吴瑞。”他看着娃娃脸,语气冷得像冰,“谁让你那么早来的?”
叫吴瑞的娃娃脸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摆着手慌忙和他解释:“也哥,不是你跟我说让我早点儿来找你的么?平时这个点你不都还没睡吗……”
越解释,吴瑞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根本连听都听不见了。
俞也面无表情:“我说的早,是指中午十二点左右。”
吴瑞:“……”
“况且,你不知道今天是周日?这个点我肯定已经睡了。”他蹙了蹙眉,看了眼身后站成一排的保安,“还有,我昨天是怎么跟你说的?”
吴瑞哽了下,脸颊涨得通红:“……低调地来找你。”
俞也冲着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看身旁一脸戒备的保安们和被吵醒的大家:“这叫低调?”
吴瑞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也不想惹事的,但因为你以前说过到哪里都尽量不要提你的名字,也不要张扬表露自己是干什么的。我们什么都不说明白,保安肯定觉得我们很可疑啊……”
俞也:“你就不会拐个弯去说明白?”
葛星宜:“……”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资格教训他吗!?
她突然就觉得,这些人可真不愧是他的朋友,直球脑简直同他别无二样。
因为他们在门口耽搁的时间有些长,被吵醒的孟恬在屋里等得百无聊赖又睡不着了,也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她悄悄地走到江挽川的身边,用手肘轻轻地怼了下他的手臂,压低嗓子道:“所以,搞到最后,这些人是来找也哥的?”
江挽川自然地将她拥进怀中,亲了下她的额头,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低声感叹:“看着和也哥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也哥整天都在忙活些什么。”
旁边的言布布耳朵尖,听见他们的讨论了,这时朝孟恬凑过来一个脑袋:“甜甜,你有没有觉得,也哥活得好像个神奇宝贝啊?”
孟恬:“……”
江挽川:“……”
还真是。
第20章 柒彩雨 能得到什么奖励么?
眼见吴瑞已经被“神奇宝贝”那几句训话吓得腿都在打颤了, 葛星宜实在于心不忍,最终还是主动上前做了个和事佬。
“没事, 现在反正弄明白你们是来找谁的了,误会也算是化解了。”她给吴瑞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回身对江挽川说:“川哥,麻烦你了。”
江挽川是何等聪明之人,接过暗示,便对保安总管低声耳语了几句。不过片刻, 保安们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大门口瞬间空出来了一大片,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
葛星宜看着吴瑞, 语气温和:“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谁知,吴瑞和其他几个同他一块儿来的黑衣小伙们却都跟聋了一样, 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被罚军训站姿。
而江挽川、孟恬和言布布这几个人也不回屋,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后面看戏。
尤其言布布,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 人看上去鄢巴巴的, 哈欠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但看戏倒是看得比谁都认真。
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这么精彩的场面, 不多看两眼岂不是可惜!
葛星宜似乎是察觉到了吴瑞他们为什么不进去的原因, 这个时候微微偏过脸, 看向她身边神色困倦又浑身冒着冷气儿的俞也。
她开口叫他:“俞也。”
他敛了下眼眸, 倒是应得很快,语气也没有对着吴瑞他们时那么冷硬:“嗯。”
葛星宜:“你把他们吓坏了。”
俞也听了这话,过了几秒回了句:“他们没那么脆弱。”
吴瑞&其他人:“……”
救命啊!我们就是有那么脆弱!
虽然在今天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葛星宜, 但不知道为什么,吴瑞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位气质温雅中又透露着干练的漂亮小姐姐,似乎可能会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即便认识俞也那么长时间,他们从来没见过有谁能治得住他。别说治住了,就连能让他稍微听进句话的也屈指可数。
但人总归要搏一搏吧!
于是吴瑞壮了胆,指了指身后其他人手里提着的小黑箱,捏着嗓子说:“也哥,我们昨天都认真准备过了,现在能进去你屋里和你说吗?”
俞也:“不能。”
吴瑞:“……”
吴瑞抖了抖手:“那在你屋外面说行么?”
俞也:“你说呢?”
吴瑞……吴瑞快哭了,他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葛星宜。即便他很清楚,葛星宜也不一定会帮他们说话,就算帮了,也不一定会起作用。
谁知道,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只见葛星宜叹了口气,望着俞也,语气不徐不缓的:“大热天的,一大清早就在门口这么罚站着肯定不好受。既然他们来都来了,也把大家都吵醒了,就让他们进屋里去说吧。”
就在吴瑞和其他人一致以为俞也会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儿”的时候,他们的也哥居然——沉、默、了。
过了半晌,俞也竟真的微微侧了身,冷冰冰地冲着吴瑞他们道:“滚去最里面那间屋。”
吴瑞和其他小伙子:“……!!!”
所有人都仿若如临大赦,拎着手里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赶紧往院子里冲,生怕他又改主意。
吴瑞走了几步,还不忘回过脸,吸了吸鼻子,特别大声地冲着葛星宜喊了句:“谢谢你小姐姐,你简直就是观音再世!”
葛星宜:“……?”
言布布等人在后面瞬间爆笑如雷。
就当葛星宜以为俞也会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屋的时候,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被他盯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俞也:“你还困么?”
她顿了顿:“不怎么困了。”
这大早上的,被吵醒的时候她四肢百骸都还透着懒劲儿,但经过俞也和他的小跟班们这么闹了一出,她倒反而彻底精神了。
他“嗯”了一声,神色几不可见地变温和了些许:“那我们一块儿吃个早饭?”
葛星宜着实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冷,看过来的时候,却让她的心又开始不明所以地加快速度跳了起来,跳得她一阵口干舌燥。
见她一直没说话,他又问:“太早了么?”
“……不是。”她不自在地抬手挽了下耳旁的碎发,微偏过脸,“你朋友不都还在等你么?”
俞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吴瑞那几个傻愣愣地杵在后罩房门口的情景,语气干脆得一塌糊涂:“那就让他们继续等着。”
不知情况的吴瑞等人:QAQ-
等葛星宜回到屋里在厨房煎荷包蛋的时候,她咬着唇侧头看了眼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俞也,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昨晚说好今后要每天一起吃早饭晚饭之后,她以为怎么着都得等到周一上班再实行这个政策。
却不料,周日的早上七点都不到,他就已经坐在她屋里了。
而且,在等她做完早饭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始终这么干坐着。
明明她进厨房前说了让他自便,还把电视遥控器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却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打开电视的意思和兴趣。
也不玩手机。
她早就发现了,作为一个年纪看上去应该同她差不多大的人,他完全没有一点儿依赖手机和互联网的症状。要知道,当代年轻人,个个都是手机从不离身的,吃饭睡觉全都搂着抱着。
要不是她和他发过微信,都要怀疑他到底用不用手机了。
这个人,怎么会,那么神奇啊?
她一边用小锅铲将荷包蛋翻了个面儿,又不免想到了方才拎着黑箱子来找他的吴瑞等人。
其实比起朋友,那些人看到他怕成那样,她感觉他们似乎更像是他的下属。她很好奇,他究竟让吴瑞他们帮着他做些什么呢?
难道他们也和他一样,生活作息如此日夜颠倒,活得像个吸血鬼,成天睡不醒么?
于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困扰着她的问题,再次通过今早的乌龙浮出了水面——他的职业到底是做什么的?
因为想得实在太入神,她将火关了之后,还一直在盯着锅里的荷包蛋发呆,也不把蛋从里面捞出来放进盘子里。
直到一道低冷好听的男音在她耳后跃然响起。
“怎么了?”
俞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客厅走到了她的身侧。
葛星宜听到声音才募然回过神,手里的小锅铲下意识地一松,“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她侧过脸对上刚刚脑内所想的正主的视线,目光不禁有些许的慌乱:“啊,没什么……”
说完这话,她就想要去捡地上的小锅铲。
却不料,他已经先她一步,弯下了腰。
俞也将小锅铲捡起来后,长臂一伸,顺手就打开了流理台的水龙头。
水声哗哗地响起在了安静的厨房里,他低垂着眼眸,将小锅铲递到水流下,骨节分明的手拿了旁边的海绵去细细清洗。
因为两人挨得很近,她能很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
也能看清,他好看得都有些不太真实的面容。
每一毫,每一寸,都完美无瑕。
她向来不是个痴迷美色的颜狗,和人相处时也从不以貌取人。但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令她自己都倍感惊讶的念头——面前的这张脸,应该算是她的理想型了。
不过,谁的理想,不是找一个长得那么好看的男朋友?
下一秒,男朋友这三个字,忽然将她一下子拉回到了昨天他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话上。
他说,他先前说的有句话是认真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他们在谈还债的事情时,他说的那句让她当场人傻了的话,应该是——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
反射弧终于派上用场的时刻,葛星宜的脸颊登时热得一塌糊涂。
她其实很想去揣测他当时的语境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又觉得,面前这人的身上,可能连一点开玩笑的因子都不带。
毕竟这人连话都不爱多说几个字。
俞也冲洗完了小锅铲,关上水龙头,用小锅铲将锅里的荷包蛋一一装进餐盘里。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将小锅铲放下来,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道:“俞也。”
他看向她。
“你……说话算数么?”
话音回荡在厨房里,似是回声袅袅。
葛星宜觉得自己其实算不上是一个特别勇敢胆大的人。
应该说,年少时的她或许曾是那样的,明亮耀眼、跑起来的时候身上仿佛都带着光;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发生了些许变化,比起出挑,她更想深埋在人群中不被发现注意。
虽然成年后在工作上,她总是能够给出最果决的方案和想法,快速地做出决策。但在情感生活中,她却并非如此。
说得透彻点儿,就是她有些畏惧感情,也有点情感滞后,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地招人喜欢。
但当真的拥有了感情,她又比谁都想要去抓住,因为她特别害怕失去。
也因此,先前,她有过一段非常不好的感情经历。
那段经历之后,她就变得更恐惧和男性产生情感联系和信任了。
但随着俞也忽然闯进她的世界,她发现,即便他那么神秘又奇怪,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谜团,自己好像也一点儿都不害怕他,还愿意和他慢慢熟稔亲近起来,甚至都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
他说话每每都是那么直给,她竟也不觉得讨厌,同时还觉得挺安心的。
因为她觉得他那些直接的表达,都是他心中真正所想,不存在丝毫欺骗和隐瞒。
他敞亮亮的,将自己放到她的面前,任由她看,一点儿都不怕让她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所以,她渐渐都产生了一种想要看到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他的想法。
俞也望着她,墨色的眸子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里,显得格外熠熠。
过了片刻,他才开了口,语气听上去竟有些别样的温柔:“算数。”
她听到他的回答后,不禁咬了下唇,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更烫了点儿。
“但我其实还不是很了解你。”
沉默片刻,葛星宜的手指轻轻地攥着流理台的边角,蜷曲起来,“应该说,是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俞也注视着她:“你想了解哪方面?”
她想了想:“所有。”
“比如?”
“你的职业,你具体在从事什么工作,为什么你的生物钟会那么阴间。”
“嗯。”
“还有你的喜好,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为什么你不太玩手机,也不看热门电视剧电影那些。”
“以及……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有过什么样的交集?”
原本她其实还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帮她。但想了想,她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似乎哪里有些奇奇怪怪的。
俞也一一听了进去,似是将她的疑问思考得很认真。
过了良久,他开了口,声音又温了几分:“还有么?”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你的朋友或者情感经历?这些你想不想说都可以。”
俞也轻敛了下眸子。
下一秒,在她的注视下,她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进了他的影子里。
而后,她就看到他低了头,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将她看着,薄唇一开一合:
“这些要是我都回答了,能得到什么奖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