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死人啦!!!”
一声惊叫, 划破了清晨。
司遥听到惊叫声立马坐起,温如蕴还在沉睡。
她轻声跨过温如蕴,下了床, 穿好鞋后, 便推门跑到一楼, 客栈里头空荡荡,客栈外头人山人海。
大堂最中间躺着两?具男性尸体, 皮肤已经发灰,客栈外一群人聚在窗口或门口,对着尸体指指点点,讨论声热火朝天。
“哎!有?人下来了!”
司遥一下来, 瞬间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见?着尸体恐怕会吓着吧!”
“哎, 小?姑娘!快上……”本来此人怕司遥被吓着,想?喊她上去避一避。
结果看见?司遥腕上手镯化作白玉剑跑到她手里后, 顿时哑了声。心想?看着挺年轻的小?姑娘, 没想?到是个修士。
“呀, 原来是个小?道?长!”
司遥顶着众人目光来到尸体前, 先用四?乙探了一番,没有?探查到祟气或毒气一类, 便收了剑,俯身查看。
两?人神色平和,眼睛闭着,看着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的样子, 更像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
身上衣服完好, 没有?破损处,表面皮肤也无?伤痕, 但放出神识一查,就发现两?人体内剩了一点点残魂。
司遥尝试招魂,未果,那?便意味着,两?人的魂魄被什么东西弄走了,或者说,弄碎了,没了魂魄的躯体自然成了尸体。
可昨夜司遥探查了大半个灵城,并没有?发现什么邪祟,剩余小?半部分未探查的地方距此地远的很,那?邪祟若要?赶来,估计天都快亮了。
况且若是客栈有?祟气,司遥定是第一个察觉的,不可能睡得如此安稳,毫无?察觉。
除非……这东西非邪祟,而?是精或灵一类,所以?司遥察觉不到祟气。
一些动物或植物长年累月受灵气渲染熏陶,久而?久之便生出灵智,化了形,此之为精。
而?灵则是水或石头之类的死物开了灵智所化得,尘见?月就是一个列子。
精或灵修炼不易,往往性情温和,不轻易出世,也不伤人,当然,少数想?在修炼一事上急于求成,选择走歪门邪道?之类的例外。
不过现在下妄结论过于早了。
“让一让,让一让!”
外头一群负剑的黄衣弟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见?司遥凑近地上两?具尸体,急忙道?:“我等查案,姑娘速速离去,莫要?破坏现场!”
见?有?人管这些,司遥索性不凑这个热闹,直起?身子,打道?回二楼去。
转过头,这些黄衣弟子已经开始布阵封锁客栈,活人可随意进出,可任何邪祟都逃不出这阵法。
司遥回到房间发现温如蕴还在睡,心中不禁感到奇怪,上前拨开他面上发丝,这才发现,温如蕴不仅脸红得很,就连身上也很烫。
昨夜不知?在地上倒了多久,地板温度又?冷,温如蕴本身底子就不好,难怪昨夜会说头痛,恐怕是受了凉的原因。
心中不禁悔恨,左右人都要?死,凶手又?找不到。早知?就不跑那?一遭,如今不仅讨了灵城守护神的嫌,还害得温如蕴今日发热受罪。真是多管闲事,没好下场。
喊了半天人也不醒,司遥折去药铺叫了大夫来看,得知?是因为温如蕴身体本就亏虚,加上受了凉,这才染了风寒,昏睡不止。
大夫开了几贴药,司遥将药抓回来,让小?二去煮。
这时候客栈因为死了人,客人已经寥寥无?几,尸体连带着弟子都不见?了,掌柜的杵在柜台,拨着算盘,愁眉苦眼,唉声叹气。
药煮好后,司遥端着药碗回房。
“温如蕴,温如蕴。”司遥摸了摸温如蕴额头,依旧滚烫。
好在这回温如蕴总算有?了些反应,皱着眉头缓缓睁眼:“阿遥。”
司遥放轻声音道?:“来,喝药。你生病了。”
一听要?喝药,温如蕴下巴往被子里缩了些许,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干红的眼睛:“不想?喝。”
一听到要?喝药,仿佛就回到了以?前体弱多病的时候,整日整日地喝药,嘴巴里从来都是苦味。
若是喝得反胃,将药吐了出来,阿娘便哭着让人掰开自己的嘴,灌也要?将药灌下去,自己却又?因脾胃虚弱,连蜜饯都吃不了一个。
司遥苦心劝道?:“不喝药怎么行?呢,这样身体是不会好的。”
许是司遥这些日子将人惯得不行?,事事都依他,温如蕴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转过身面向里头,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不作回应。
司遥俯身将被子微微掀开,露出他的脸:“听话好不好?”
温如蕴伸手捂住脸:“……不想?喝药,苦。”
司遥脑袋都大了,不知?道?该如何哄人:“那?喝完药我给你蜜饯?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好在温如蕴也没有?僵持太久,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终于温吞吞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司遥要?用勺子喂他,温如蕴直接拿过药碗:“不用勺子。”
司遥诧异道?:“就这么喝?”
温如蕴点点头,直接拿着碗一口将药闷完,苦味冲鼻,刺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缓过这阵子,他道?:“勺子喝药会一直苦,一口气喝完反而?少受罪。”
“原来如此。”司遥将碗放下,“你得继续躺着,大夫说喝完药会身体发热,得用被子把身体裹好,等汗闷出来就好了。”
“嗯。”闻言温如蕴乖乖躺下。
司遥将被子给人裹严实了,过了没多久,他的额头与鼻尖果真冒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温如蕴晃了晃身子,看样子似是想?掀被子,司遥将被角压住:“再忍忍,等还得闷一会儿。”
温如蕴道?:“阿遥,我热。”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进一个东西。甜丝丝儿的味道?顿时在嘴里炸开。
司遥道?:“蜜饯,先吃,不够还有?。”
温如蕴被蜜饯勾去了注意力:“嗯。”
这么干呆着很无?聊,司遥干脆也跟着脱了鞋钻进被窝,紧紧抱着温如蕴的腰。现在的温如蕴就跟个暖炕似的,抱着还挺暖和,也舒服。
她将脸靠在他胸膛,闭眼道?:“睡吧,再睡一觉就好了。”
温如蕴回抱住司遥,下巴抵在她发顶,闭上眼。
半梦半醒间,司遥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鹤梦疑这个名字,总觉得在何处听过,但死活想?不起?来,便千里传音给菁华。
“菁华,在不在?”
菁华颇为困倦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有?事说事,今日要?牵的红线着实多得很,我都忙不过来了。”
司遥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你知?道?鹤梦疑吗?”
菁华一顿:“你提他作甚?莫不是到了他的地盘?”
司遥道?:“是,刚好路过灵城,温如蕴得了风寒,我们正在此处歇脚。最近灵城最近死了人,凶手还没抓到。”
菁华一听,心下了然:“你该不会插手管这事儿了吧?”
司遥:“就一下。晚上出去用神识探了一下灵城,本来想?试试找出邪祟,结果把人守护神引来了。”
菁华扶额叹息:“你啊你,总是这般爱多管闲事儿。我劝你还是早些走,莫要?插手,人家鹤梦疑自会去处理调查。”
司遥皱眉:“所以?说了半天鹤梦疑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总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可偏生记不起?来。”
菁华:“鹤梦疑这个名字你听着陌生,清梦与星河这俩名字你总归熟悉。”
司遥:“熟悉!我可太熟悉了!只是关鹤梦疑什么事儿?”
菁华:“榆木脑袋。这鹤梦疑就是清梦神君。而?这星河神君,就是他同胞弟弟,鹤宴清。这下总归想?起?来了吧。”
司遥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以?前上天庭有?一对同胞兄弟,同时飞升,在帝君手底下做事儿。
按理说,能呆在帝君身边,本该是偌大的荣幸,那?时上天庭多少神官对于这个位置求之不得,奈何兄弟俩对于名利并不感兴趣。
哥哥鹤梦疑,弟弟鹤宴清。一个性子沉稳,无?欲无?求;一个性子跳脱,喜好热闹。
因帝君身边很无?聊,又?有?诸多条条框框的死板规矩要?遵守。
鹤梦疑自是能忍耐,可以?鹤宴清的性子来讲,并不适合待在这里,时间一久,他总是避免不了思念凡尘,闷闷不乐。
见?状,鹤梦疑主动提出辞职,在凡间划了一块地,兄弟俩一起?充当闲散守护神,守护的这块地便是灵城。
得了自由?的鹤宴清总算恢复了笑容,对于灵城也更加恪尽职守,尽全力守护。
好在这么多年来在他们的治安下,成效颇丰,灵城鲜少出现邪祟害人事件。此地物产丰饶,灵气富裕,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黄金地。
城中百姓们也塑起?兄弟俩的法身,建了兄弟庙,所有?庙里两?人的法身都是成双对,百姓上香也是一起?上。
香火不愁,领地安平,对于守护神来说是个好兆头。
而?身为弟弟的鹤宴清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化出人身,搅和到人堆里凑热闹,偶尔帮帮穷苦人家,或钻进某个茶馆听先生说书,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本来这些都算不着什么,真正令俩兄弟的名讳为整个上天庭知?道?的缘由?,便是十?九年前,变故徒生。
鹤宴清同往日般,化了人身,据说是去了某个比较贫苦的地儿,助百姓渡劫难,可人就此一去不复返。
鹤梦疑刚开始还未察觉异常,只觉得是弟弟贪玩,夜不归宿,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人都没了踪迹,这才发觉不对。
忙也跟着化了人身去找弟弟,可从百姓口中得到的结果都是没见?过这个人。
这下可不好了,鹤梦疑立刻折身返回上天庭,去长息殿内寻找弟弟的魂灯。
魂灯乃代表着神官的生死。魂灯亮,神官在;魂灯灭,神官殒。
每当上天庭出现一位新的神官,都要?在长息殿留下精血,铸造魂灯,才能正式编入上天庭,成为其中一员。
鹤梦疑来到长息殿,发现弟弟魂灯好好的,并没有?灭,总算松了口气。
可人却无?故失踪,千里传音也联系不上,鹤梦疑怀疑是有?人囚了自己弟弟,灵城,上天庭,鬼界,四?处都找完了,弟弟没找到,只留下一片狼藉与闹剧。
后来是帝君亲自带着鹤宴清的魂灯下场,不知?与鹤梦疑说了什么,他总算消停了。
弟弟没找到,只得到了弟弟的魂灯。这么多年过去,鹤宴清的魂灯却始终亮着。
再然后,鹤梦疑突然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脾气也开始古怪起?来,上天庭鲜少再听闻他的事迹,这些年来也不知?他的弟弟有?没有?找到。
司遥叹道?,也是一个可怜人。
菁华又?道?:“鹤梦疑此人,脾性古怪,不喜旁人插手自己之事,我劝你速速离去。”
司遥:“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等温如蕴病养好了我们就走。”
声音断了一瞬,菁华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司遥回答得毫不犹豫:“陪他祭奠完父母后。”
“真的?”
“真的。”
“呦,你倒是想?通了,不过也好,及时止损,要?是你这冤家归位后得知?失忆后自己喜欢上了你,那?表情定会好玩。”菁华语气里带了幸灾乐祸。
司遥轻咳一声:“那?个,我俩已经在一起?了。”
菁华声音轻极了,仿佛是在做梦:“你说什么?”
司遥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回应司遥的,是一大片沉默,最后,菁华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这已经不是气不气的问题了,司遥,等他回来,估计想?杀你的心都有?。”
司遥心虚道?:“这不是你说的嘛,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至于后头的事,以?后再说。”
菁华:“……我祝你好运。走了。”
司遥:“谢谢,承你吉言。”
静下心来,感受着耳旁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司遥心中忽的有?些难受。
若是二人刚见?面时和和气气,也就没有?后头发生的一大堆事情。想?来温如蕴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如果正常相处下去,后面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定。
说到底,造化弄人,才让两?人成了如今这副互怼的性子。
唉。
温如蕴养了三天的病。
这三天,城中一直在死人,即便满城修士全神戒备,夜晚符阵遍地,照样拿这邪祟没有?丝毫办法。
闹得城中百姓惶惶,夜晚足不出户,连宵禁都还没下,就已经达成了街上每晚荒无?人烟的景致。
可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死去,且是横尸自己家中。
也不知?鹤梦疑作何处理得,竟任由?这凶手行?凶,当然,不排除他自己暂时也找不到这凶手的可能。
司遥看死得人越来越多,本来想?插手管事,奈何想?起?那?晚鹤梦疑一副生人勿近,嫌弃自己多管闲事的样子,最终还是收了心,作罢。
司遥想?:我自己都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既然别?人不欢迎我,我作甚要?去管闲事呢。还是当个过客,作壁上观,放任自流来得好。
温如蕴病好得差不多了,也该继续出发,司遥决定等第二日一早就走。
今夜宵禁令也正式下达。
只是这禁令下与不下却同往几日都无?太大区别?。满城街道?无?一灯火,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早早歇下,唯恐有?东西找上自己。
偶尔屋顶或隐蔽处发出轻微响动,是隐匿身形在暗处守株待兔的修士蹑脚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司遥下楼差小?二煎了药,刚端着药回到门口,便察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迅速踢开房门,就见?一全身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正要?朝着床上的温如蕴下手,而?温如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不知?安危。
“住手!”司遥怒喝道?,手中蓝火弹出,黑衣人反应敏捷闪身避开,同时也离了温如蕴有?一段距离。
司遥趁此机会施了道?结界护在温如蕴身旁,令他人近不得温如蕴身。
见?下手不成,黑衣人破窗而?出,司遥放下药碗紧随其后。
第92章
然而刚落地, 黑衣人周遭空气如水波般浮动,紧接着身影匿入空气?里,下一刻, 黑衣人便不知所踪。
司遥凝神警惕, 戒备四周, 突然眼前钻来一道黑影,司遥一掌打过去, 却什么也没有打到。
一转眼,黑衣人又出现在一丈开?外,他?现了身形朝街上一处方向跑去,速度迅疾如风, 司遥立马追上前去。
晚上人人紧闭屋门,没一个人外出, 连盏灯笼也未亮,街道空旷极了。
而黑衣人跑的位置越来越偏, 周围建筑也越来越稀少, 司遥一路追着他?跑, 竟不知不觉跑到了灵城后山里。
山中树林倒灌密集, 荆棘丛生?,路途难走, 黑衣人速度却丝毫不减,司遥设了个罩子挡住这些朝脸上打的枝丫,步子不缓。
黑衣人就?这么一直跑,什么也不做。
司遥实在追得不耐烦了, 直接暴出一道蓝色法力朝他?背后打去, 终于击中了黑衣人。
本来为了活捉对?方,准备细细拷问?一番他?目的何在, 司遥特地放缓了力道。不曾想黑衣人被法力一击中,竟直接凭空散去,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司遥揣测又是一道分身。
黑衣人一消失,司遥才凝神看向四周。这便是黑衣人想要?将她引来的地方。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破庙。
规模瞧着还挺大,只是四处木梁墙壁已然成残垣断壁,周围杂草丛生?,屋顶也破了好几处,几根房梁垂落在地,整座破庙几乎要?塌不塌。可观往日荣光不再?。
四乙化剑被握在手里,司遥拨开?门口杂草,小心翼翼走进去。
入目一片黑,司遥掌心打出一道灵火往上一抛,灵火瞬间膨胀变大,在空中悬立。蓝色的灵火一出,便将整座破庙内部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破庙的的正中间有一高台,台上供奉着两座紧挨的石像,而罕见的是,这两座石像竟被上了彩漆。
寻常庙里供奉的神官法身,要?么是纯石像雕刻,要?么是木身镀金,制作省事。
石像上彩漆,比起纯石像来说,多?此一举。而对?于木身镀金来说,又显得庄重不足。因?此鲜少有人会去做这类法身。
除非是为神官塑石像之?人,想要?以表自己对?这位神官的尊重,却又工费不足,才会选择在神官石像上塑彩漆。
观眼前两座石像,虽上了漆,却因?长久未有人迹而荒于打理,彩漆已经褪了色,成片打卷的干漆自石像脱落,石身斑驳一片。
两座石像很?大,幸亏破庙屋顶够高,才容得下这石像。
借蓝火照明,依稀可窥这两座石像往日的模样。
左边石像乃一紫袍加身,盘腿端坐,神色庄严的男子模样,眉眼入目是一片肃静。
另一座石像完全与之?相反,灰袍加身。虽是盘腿而坐,却并不同一旁石像那样端直,两腿一高一低。
他?微微斜着身子,一手靠在腿上,两指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臂半曲,指着空中,眉眼间带着散漫与笑意。
模样分外好辨,严肃端坐的是哥哥,神色散漫的是弟弟,这石像雕的便是鹤梦疑与鹤宴清兄弟二人。
恰巧石像脑袋上方的屋顶破了一个洞,银白的月光洒下落在弟弟石像脸上,平添一份柔和。
这座庙,便是兄弟庙,只是不知因?何缘由荒废了去。
当今世道信徒们对?于所供奉的神官庙是很?重视的,不会轻易放弃或损坏,是以如今几乎很?少能看见荒废下去的神庙。
估计是这座兄弟庙恰好建在半山腰的原因?,山中人们逐渐搬到山下城里,且山上多?野兽毒虫,路也不好走的缘故,这座庙鲜少有人能到来,时日一久,这才荒废下去。
设在温如蕴周身的结界并没有被袭击,说明这不是调虎离山计。这么看来,黑衣人将她引到此处的目的,还有待揣摩。
先前黑衣人作样袭击温如蕴,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瞧样子,更像是想把她引到此处。
可将她引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单纯的让她观摩这两座石像。此处定有玄机。
司遥仔仔细细打量着两座石像,时间渐远,从破洞泻出的月光逐渐下移,已经来到了石像的脖子。
她收了灵火,没了灵火的照明,整座庙顿时又陷入黑暗,唯余素白月光那片亮地。
看着被月光照亮的石像,司遥心道,找到了。
两指凝聚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法力球,往石像胸口一弹,只见石像无声嗡嗡,周围空气?波涛汹涌晃荡着,下一刻,司遥已身至另一处地方。
这是一间黝黑的石室,空无一物,往前有一条走道。
司遥祭出灵火照明,发现了前头唯一的路,她警惕着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过道不高,恰好能容下一个成年男子直身行走。
走了没多?久,周遭空气?愈发寒冷,甚至连司遥也能感到空的气?刺骨,显然此地有古怪。
过道走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道虚掩的石门,司遥在周身设下保护屏障后,这才缓缓推开?石门。
入眼,是一片冰室。
无论是顶上,墙壁,还是地上,无一不是结冰,薄薄的冰层覆盖在四处,刺骨的寒冷愈发清晰,甚至连法力也无法抵挡住这股寒冷。
在这里呆久了,总觉连血液也会凝固。
就?是在此般严峻的冰室之?中,司遥看见了身处冰室最中的灰衣男子。
冰室中间树有一座冰墙,冰墙四角有铁链延伸出来,将男子四肢牢牢捆住。
男子服饰整洁,无明显破损,他?坐靠在冰墙,头无力垂落至身侧,不省人事,披散的发丝挡住了全脸,不知是死?是活。
司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男子动了。铁链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他?艰难抬起头,发丝垂落,露出全脸来,是个锦衣玉食小公子的模样。
看见来人是从未见过的模样,眼中忽然蹦出一道名为希望的光,他?猛地朝前想要?起身,奈何有铁链禁锢,还未起身就?被铁链压了回去,狼狈摔倒在地。
司遥赶忙上前欲将人扶起,奈何铁链太短,他?只能被迫靠坐在冰墙,看着眼前的司遥,男子突然毫无形象地哭了出来,紧紧抓住司遥手腕不放。
司遥道:“你是谁?为何会被囚在此处?”肌肤相触,司遥这才在对?方身上找出微可不计的法力,这分明是一位神官!
可司遥并未听说上天庭有哪位神官无故失踪,着实奇怪。
男子抓住司遥的手腕,使劲摇头,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呜咽,泪水糊了满脸。
以为是男子太紧张,只顾着哭,这才无暇回答她,司遥放缓了声音,徐徐道:“先别紧张,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将你囚在此处的?”
不料男子又是几声呜咽,司遥还未急,男子就?先急了,他?又是抓住司遥的手晃,又是指指自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啊”了一声,司遥心中犹如一记重锤。
男子哪儿是因?为紧张才说不出话,分明是因?为他?嘴里空空,舌头被人拔了去,这才不能说话!
不仅囚了他?,还将人拔了舌头,锁在刺骨冰地,下手之?人简直是对?此人有着深仇大恨。
私囚神官这件事情的性质已经极其恶劣,不是自己能处理得了的,恐得上报帝君,让帝君作定夺才是。
如此想着,司遥召出四乙,比划着铁链,准备找地方下手,砍断铁链。
男子忽然伸手握住剑锋,好在四乙有灵,不伤神官,只伤司遥想伤的人,因?此他?握上去时,掌心并未被四乙划伤。
只是下一刻,他?带着剑尖就?要?朝自己心脏刺去,被司遥反应迅速抽回:“不可!”
男子脱力摔倒在地,引得锁链响动,他?抬头,唇角不知何时已经冒出血,他?恳求的目光看向司遥,无声呢喃。
司遥看清他?嘴型,说得是:杀了我?,求求你。
接着,他?又吐出一大口血,鼻尖额头皆有汗,痛苦蜷缩在地,不等司遥作何反应,在一阵铁链声中夹带些许别的声杂音,自门外传来。
司遥收了灵火,迅速隐匿身形在暗处,屏息静止。
吧嗒。脚步声停下,听得来人打了声响指,冰室四角亮起了暧暧菊火,照得来人暗影绰绰。
来人神色肃静,一袭紫袍,蓝冠束发,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肩上立着一直红眼黑鸦。
司遥借昏暗的暖光看清来人面孔,心下更加震惊交措,此人正是灵城守护神,鹤梦疑!
亮了冰室后,鹤梦疑踱步走到被囚的男子身旁,撩开?衣袍蹲下,嗓音冷冷:“宴清,你又不听话。”
名为宴清的男子在鹤梦疑到来后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鲜血糊了嘴与身上。听到他?说话,也无动于衷。
鹤梦疑也不恼,自袖中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将鹤宴清的嘴,脸,以及衣领上的血擦干净,轻手拂开?他?两颊乱发。替他?整理好仪容。
最后才手腕一转,掌心出现一颗蓝色珠子。
他?两指捏住珠子,凑到鹤宴清嘴边,道:“吃了它。”
鹤宴清闭眼别开?脑袋,丝毫不理会。
鹤梦疑见此,叹口气?,无奈道:“怎么总是这般胡闹,以前是,现在也是,真是让哥不省心。”
闻此,鹤宴清似是颇有触动,眉心一皱,依旧不语,也不张嘴。
鹤梦疑像是失去了耐心般,另一只手强硬掰开?他?嘴,以不容拒绝之?势将蓝珠塞进他?嘴里。
蓝珠一进嘴,鹤宴清反应大极了,坐起身来使劲干呕,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奈何蓝珠入嘴即化,连血都呕出来了,也不见踪影。
见他?吃了蓝珠,鹤梦疑表情才带了些满意,幽暗的暖火半映在脸侧,配上那副阴恻恻的表情,简直衬得此人诡谲无比。
“别吐了,你知道,没用的。乖乖听哥的话多?好啊。”鹤梦疑替他?擦去唇角鲜血。
司遥心中复杂无比,最后看了眼两人,趁鹤梦疑不注意,蹑脚退出冰室,往回折返。
魂珠,失踪多?年的鹤宴清,还有这刺骨的冰室,信息量如此之?大,令司遥三?观颠覆,心中充斥着复杂。
不过在未弄清楚一切事物之?前,司遥决定先避免打草惊蛇。
可饶是这样,司遥心中未免疑惑。
鹤宴清不是失踪了许久吗?甚至鹤梦疑为了找他?弟弟,将三?界弄得天翻地覆。
可如今竟看到鹤宴清竟让鹤梦疑给锁在这里,还被拔了舌头,法力尽失。
传闻兄弟二人飞升之?前日子清苦,相依为命,感情甚笃,飞升后感情也是如此。
可鹤梦疑为何要?这样做?灵城死?去的人魂魄离奇失踪,鹤梦疑手上拿的魂珠正是生?人魂魄所练,灵城人之?死?,是不是他?做得?
一切的一切仿佛团迷雾,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和其中,将其搅得团团乱,拨不开?,理不清。
这么多?年过去鹤宴清都还活着,至少目前不用担忧他?的安危,司遥决定先回客栈,等鹤梦疑不在时再?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夜已深,司遥回到客栈后仔仔细细将温如蕴全身检查个遍,发现他?并无大碍,只是单纯沉睡过去,便施了个法,让他?睡得更沉,这才褪去外衣鞋袜,跟着上床。
到了第二日,果真又传出人死?的消息。尸体?身上无外伤,表情祥和,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抽了魂。
地盘上天天死?人,鹤梦疑作为守护神却毫无作为,那此事,多?半是他?所为。
来到客栈大堂,人寥寥无几,司遥与温如蕴二人吃着早食,相对?无言。
虽说二人早已辟谷,但温如蕴自骨子里养出的日食三?餐的习惯一直都在,如果有一餐落下,他?总会不习惯,因?此司遥日日陪他?食三?餐。
除了食三?餐,还有沐浴。
即便一个咒法就?能解决卫生?的事,温如蕴却始终喜欢沐浴净身,隔不了多?久就?要?泡一次澡,连衣服也换得勤。
反观司遥,衣服始终穿身上这一件,除了温水净脸,其余都是一个咒解决,无比方便。
喝完最后一口粥,司遥道:“你的病刚好全,莫不如在此多?呆几天,就?当是歇脚养身。”
温如蕴没意见,掏出帕子擦净唇角:“听阿遥的。”
顿了顿,温如蕴忽道:“阿遥还记得那根簪子吗?”
司遥自袖中掏出紫玉簪:“当然记得,这不是揣在身上得嘛。”
“阿遥是不喜欢我?做得这簪子吗?这么多?年来,都未见你怎么带过。”温如蕴低眉道。
闻言司遥反驳:“就?是因?为喜欢,才舍不得戴,戴得多?了,万一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温如蕴听到这番话,满意地勾起唇角:“无事,摔坏了我?再?做一个就?好。”
他?起身来到司遥背后,俯身拿过紫玉簪,指尖轻撩司遥乌发,三?两下挽了个简单发髻,将紫玉簪插入发丝。
“阿遥以后就?这样戴着好不好。”他?俯身自身后环住司遥,下巴靠在司遥肩头,声音磁性,语气?轻柔。
温热的唇息洒在耳畔,勾得司遥立马魂飞天外,不知东西,只答应道:“好,都依你。可我?不会绾发怎么办?”
温如蕴勾唇,心道:那更好了。
“不怕,以后都由我?替阿遥绾发。”
察觉到有其余目光朝二人投来,饶是脸皮再?厚司遥也把不住脸,忙道:“好,等回屋再?抱也不迟,这么多?人看着呢。”
司遥越急,温如蕴越不急,反而抱得更加紧,作商量道:“阿遥还记得金城一诺吗?”
司遥:“记得记得,先松开?再?说好不好?”
温如蕴:“不好,我?想好要?什么了,阿遥先说答不答应我?。”
朝二人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司遥老脸已经快挂不住了:“我?答应,答应总行了吧。”
温如蕴如愿松手,愉悦道:“这么说来,阿遥答应嫁给我?了。”
第93章
司遥被吓得猛烈咳嗽:“咳咳!等等!什么嫁给你!?”
温如蕴笑道:“我想要的要求便是, 阿遥嫁于我。往后余生相伴,共度白首,你我再也不分离, 可好。”
余生相伴, 共度白首。
听起来是多么诱人啊, 从此?不再孤单一人,喜怒哀乐, 皆可同人分享,共担。
可惜,如此?简单到?要求,司遥却?不能做到?, 更是痴想。
且不说温如蕴只?是暂时失去记忆,沦为凡身, 如今岁月不过南柯一梦,梦醒后, 往事皆过, 又要重归于各自生活。
倘若应了, 到?时候这份感情该如何收场?自己走后, 独留在凡界的温如蕴又当?如何过活?
这份承诺,对?于司遥来说, 犹如千斤鼎,太过沉重了。
因此?,面对?温如蕴满是期待与热忱的眼睛,司遥选择回避, 她扭过头看?着窗外道:“现在说这些, 会不会太早了?”
温如蕴道:“不早,早在我送出这支玉簪时, 心中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娶到?我的阿遥。”他轻拂司遥发?后玉簪。
“如今我们都订了终身,也同榻而眠,同夫妻无异,就差一场婚礼,还?有婚书。所以,阿遥还?在犹豫什么呢?”
司遥的爱意来得太快,来得猝不及防,温如蕴从始至终都仿若置身幻境,想不明白一直拿自己当?弟弟的阿遥,怎么就突然喜欢上自己了。
这当?真不是梦吗?阿遥真的是喜欢他么?
司遥浑身上下全是秘密,这些秘密就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雾,将她周身隔绝,令外人近不得身,哪怕温如蕴也不行。
温如蕴始终觉得,司遥就像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云,虽然这团云包裹住了他,可也不属于他。
云可以随时随地靠近他,可他不能任意触碰到?云;温如蕴属于这团云,云却?属于天空;温如蕴不能丢弃云,而云随时随地都可以折回她的天空,离他而去。
唯有二人成亲,用一纸薄薄的婚书,捆住二人,如同想在云上套一层细绳,明知?是无用功,却?也给了心中一个慰藉。
司遥始终回避着温如蕴,不肯给出正面回答:“如今你都还?未及冠。”
温如蕴:“寻常家贵公子同我这般年龄,哪一个不是姬妾成群,更早的,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司遥不想应他,干脆岔开话题道:“那你准备何时成亲?在哪儿成亲?”
温如蕴以为是司遥同意了,脸上绽出笑容道:“我早就想好了,回到?姑苏祭奠完我阿爹阿娘,便去阿遥府上求亲。”
“阿遥也许久不见父母,定会想念他们。到?时候,我会买一座府邸,阿遥想要多大?的婚礼,我便办多大?。婚书等回了三清派,便求掌门?为我们赐。”
温如蕴在凡界乃假死的罪臣之子,户籍早就销毁,只?有在三清派中有身份文凭,因此?在凡界不能领婚书,只?有在师门?里可以领。
而师门?里可以领任务来挣取钱财,这些年温如蕴零零碎碎赚了不少,至少办完婚礼后,余钱够养司遥了。
他将未来规划得彻底,每一步都有司遥的参与,心中满是对?以后的向往。
司遥勉强笑笑:“到?时候先看?吧……”
“天杀的!怎么回事!你们这群人怎么还?没找出凶手?我儿死得好惨啊!!”一道哭声打断了司遥的话,司遥总算松了口气,身体靠近窗边,借势看?清大?街上的情形。
大?街上,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同一群黄衣弟子在吵闹。
妇人身着不菲锦缎,头发?顺滑光亮,面容保养得当?,应是哪户有钱人家的贵妇人。
此?时这位妇人不顾颜面瘫坐在地,怀中抱着一具尸体哭哭啼啼,两?腿乱蹬,犹如泼孩哭闹不止。即便套了具华丽壳子也掩不住内里粗俗。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或看?热闹,或讨论。
妇人身边聚有几名黄衣弟子,个个愁眉苦脸,劝道:“这位夫人,我们知?您心痛,可若您一直抱着贵公子尸首,我等也不好调查啊。”
闻言妇人反应更激烈,就差指着说话那名弟子的鼻子大?骂:“查查查!这城里查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你们揪出个人影来,就是一群废物!!”
“如今更好,连我儿子都护不住!天天查这些有什么用?!废物!!废物!!还?我儿子啊啊!!”她又开始哭闹。
这名弟子被骂神色也有些不好,身旁同伴早就看?不下去,冷冷道:“这禁令也下了,我们也明确告诉过你们,晚上不可出来。”
“您儿子不听,非要在这紧要关?头半夜出门?,如今横死街头,恐与我们没关?系罢?”
妇人吼道:“怎么没关?系!还?不是你们没用!自己半天找不到?凶手,就怪到?我儿身上了!老天爷啊!没天理啦啊啊啊!!”
几名弟子被她呛来脸色黑得几欲滴墨。
但几人都是自幼在门?派长大?,学得都是正直刻板规矩,行得是救世?济人之事,遇到?的有钱贵人哪一个不是以礼相待,谈吐得体。
乍一听如今这妇人言谈,简直令几人刷新了三观,面对?对?方?胡搅难缠,自己又不会用污言秽语回击,只?能气得发?抖。
好在众人眼睛是雪亮的,也拎得清。周围百姓见天天为了灵城安危劳累奔波的道长被她这么欺负,纷纷开始仗义执言。
“嘿,谁不知?你王大?嫂儿子是个什么人,不学无术,整日往青楼妓院,花街柳巷里头钻,如今宵禁一下,半夜不能出去鬼混,恐早就心痒难耐!”
有人接道:“就是!你儿子要是无辜,怎么会死在翠红楼门?口?恐怕,是半夜饥渴爬墙出来,想钻进去鬼混,结果才惹上脏东西的吧!”
“嚯,自己不守规矩,还?想赖在人家小道长头上,这邪祟,有本事你自己去捉啊!给你儿子报仇!”
“是啊!你自己去抓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怼得妇人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突然道了句:“哎,别说,这几天死得全是从后山搬下来的人那批人。该不会是他们以前招惹上的什么东西吧?”
众人突然哑了声,黄衣弟子转头看?向说话那人,目光犀利:“你说什么?”
那人被下了一跳,慌张道:“我我我……”
见自己反应过于大?,将人吓到?,忙放缓了声音:“抱歉,是我冲动了,劳烦先生可否细细阐明其?中缘由,您说的那批人,是指谁?”
男子一听,冷静下来,道:“我以为道长们都查清楚了。就十多年前,这后山还?住了一村的人,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也都下山搬到?了灵城里头。”
后山环境恶劣,长久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生计搬下山来也无可厚非。
怪就怪在,这些搬到?灵城的村民一个两?个的忽然都发?了财,要么是做生意有了起色,要么是别的法子得了钱财。
这令众人怎能不疑惑,更何况,有了钱后,这些人神色就和做了亏心事一样,遇人就躲,有人拍他们肩,他们都能吓个半死。
就有人猜测,这群人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的钱财。比如说,掘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坟,这才心虚不已。
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不再有刚开始那股心虚劲,可即便有了钱,他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子粗鲁味儿依旧没改,因此?城中富贵人家鲜少有去结交他们的。
直到?如今,城内开始死人,死得人全是当?初下山那一批,百姓心中便纷纷猜测是不是他们招惹来的东西。
黄衣弟子听后,神色若有所思。
而那地上的妇人听见那人说的话,脸色忽得变得铁青,反驳道:“我们有钱,还?不是因为做生意有起色!”
“至于一村人全都发?财,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因为其?中一人生活好了,便相互扶持,日子这才过得好了,你满口胡言,以偏概全,别因为眼红就乱说误导道长!”
那人被吼后,努努嘴,别过头去不看?她。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那人说得话中带有极其?强烈的偏见,也不免有添油加醋之处,何况妇人说得也有道理,一村之人本就团结,生活上互帮互助也无可厚非。
弟子蹲下,温声向妇人询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当?初搬到?灵城时你们村中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您放心说,我等一定会尽力抓出凶手,还?您儿子一个交代。”
这般温和细语,妇人方?才骂完也宣泄完心中苦恨,闻言,抱紧了怀中儿子尸体,也不再□□粗言,只?道:“就是因为发?生了怪事,我们才迫不得已搬到?城里啊。”
弟子闻言,紧跟着问道:“什么怪事?”
妇人叹口气,抹了把眼角的泪,道:“唉,十多年前,还?是有二十年?村里有一座建了几年的兄弟庙,供奉着二位神官的法身。”
“往日里我们烧烧香,求求平安,日子过得清贫但也舒坦。可突然有一天,隔壁老李家儿子忽然丢了,最后尸体是在兄弟庙里找到?的。”
“只?见那尸体五脏六腑皆失去,血流满地,而石像手上却?满是鲜血,诡异得紧。我们便猜测是不是有邪祟来了村子,附着在石像上。”
“如此?过了没几天,又死了两?个孩子,都是在兄弟庙里找到?的。”
“实在是怕得不行,为了护住家中孩子,我们整座村里的人便陆续搬到?城里,做起了生意。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个邪祟找上门?来了。”
第94章
“不知那处庙宇在何处?夫人如果抽空可否带路?”
妇人满脸不愿:“这么危险的地儿, 还?要我回去一趟,何况后山长久鲜有人至,路径恐早就杂草横生, 难走至极, 让我去走, 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弟子闻言,商量道:“那不知可否描述一下那座庙的具体位置?”
妇人支支吾吾, 结结巴巴,像是?描述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让众人云里雾里。
念在她刚失了儿子, 几?人也没好意思步步紧逼,只?想办法去别处询问, 至于夫人儿子的尸体,就任由她自己处理?, 毕竟已经?有了线索, 再看尸体也没什么大用。
司遥将远处几?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起昨晚黑衣人将自己引到的那处破庙, 这周围多半就是?这些村民以前所?住的地方。
心下若有所?思,一抬眼, 余光瞥见对面茶铺一紫袍男子正襟危坐,不徐不缓撮饮手?中温茶,目光看着闹事人群,神色淡淡, 事不挂己。
此人正是?化了人身, 疑点如雾重重的鹤梦疑。
看来他也知道死了人,并且清楚得很。这人悠哉悠哉坐在此处饮茶, 看街上闹剧,无动?于衷,与传闻中尽职尽责,爱护百姓的清梦神君判若两人。
司遥心道:传闻不可信。
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在不惊动?鹤梦疑的情况下才能将鹤宴清给救出来。
至于那妇人口中说的话,难不成鹤梦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害人了?
司遥猜测刚好他弟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见兄长害人,想要出手?阻止,结果被他哥哥囚在庙里,关押多年,随后自导自演一场寻找弟弟的戏码。
毕竟谁都不会怀疑有人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同样,作为爱弟心切的鹤梦疑,又怎会对自己弟弟下手?呢?
但也只?是?猜测,况且有多处空白疑点对不上,真相如何,还?得亲自跑一趟才行。
星河神君,得救。
城中百姓也得保护好,防止鹤梦疑下手?。
既然鹤梦疑先下手?的是?最先下山的那一批村民,那今晚的目标极有可能也是?这群人。
观鹤梦疑看向?妇人时?冷漠的神情,以及眼中深藏的复杂情绪,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今晚得看着妇人。
指尖一点,悄无声?息在那妇人身上留了个标记,随后收回手?。
杯茶饮尽,鹤梦疑目光赫然转至客栈,对上的,只?有紧闭的窗户。
关上窗,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在窗口站了许久,脚都站麻了,而温如蕴竟也一言不发守在身旁,由她看热闹。
见他干杵着,司遥问道:“在床上躺了几?天了,可要出去转转?”
温如蕴不是?个喜热闹的性子,闻言摇摇头,道:“屋内打坐挺好的。”停顿须臾,又道,“若是?阿遥想出去逛逛,我也可以陪伴左右。”
司遥道:“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正好我也懒得跑一趟。”
一天时?光就在静坐与喝药中消磨过去。
今夜司遥拉着温如蕴许早就睡下,温如蕴疑惑问道为何如此早睡,司遥便直接将人调戏一番,惹得他面红耳赤,说话结巴,后不知不觉施了个咒,人就睡了过去。
替他盖好被子,留下盏灯,走之前,总觉此般还?是?不放心,又设了道结界在床边缘,这样一来温如蕴便是?将身子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摔下去。
做好一切后,司遥才放心离去。
循着标记一路来到一座府邸。
府邸占地几?亩,府内珍草奇花遍地,下人无数,此时?府内灯火通明,许多灯笼高高挂着,下人一众聚在院内。
而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高坐在上,下方院里倒着几?个丫鬟,被一圈带棍的家仆围着。
这些家仆手?中不停,棍子往那几?个丫鬟身上打去,惹得丫鬟哀声?连天,啼哭不止。
“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妇人双手?叉腰坐在靠椅,神色冷漠,暖黄的灯光映照在脸颊,给眼底凭添几?分恻恻与怨毒。
她道:“连少爷也留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小贱蹄子,打死了送去伺候我儿。”
轻飘飘一句话,众家仆手?中更用力,乱棍挥打,而那几?个丫鬟早就在司遥来时?就已经?头破血流,要么脚断,要么手?或背断。
总之,就算今日?捡回一条命,她们以后也会残,看着妇人这般恶毒的性子,不要他们命都算不错了,更谈何出钱找大夫给她们治。
既如此,倒不如不管。等?来日?投胎或许会投一户好人家,省得再在这里受苦。
如此想着,司遥放下已经?凝聚法力的手?。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已经?被活活打死,血流了满院子。
其?余胆小的下人早就已经?吓得尿裤子,妇人却一副见多了的模样,眼也不眨,喊道:“那日?少爷院里还?有哪些不听?话的羔子,害得少爷白白送命了的?”
“给老娘拖上来!”
她一吼,府内人都跟着颤了几?颤,又有两个小厮被人拖道院子里。
司遥已经?不想看了,转过身,忽然察觉另一股力量靠近,在对方发觉自己之前,司遥迅速隐没身形。
一个紫袍男子自天而降,站在院墙上,负手?看着府内闹剧。
眼中是?冰天雪地中最为刺骨的一抹寒,一眼望去,这些寒气能化作锥子直直将人射穿。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下手?时?机。
司遥心道:好机会,既然这妇人如此恶毒,视人命如草菅,鹤梦疑这般出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自己大可趁这段时?间去后山将星河神君救出来。
想到这,身形一没,融入夜色之中。
司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后山那座废弃的庙,没曾想今夜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几?名黄衣弟子已寻至此处。
庙周围已被杂草荒树覆盖,往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已不见了踪迹。只?有这座荒废破旧的兄弟庙,昭示着从前有人在此生活过。
弟子们手?中拿着感知祟气的罗盘,负剑行走,罗盘静止不动?,说明周围没有邪祟。
找了半天也未寻出个所?以然来,不禁面面相觑。
见此,司遥指尖一弹,一道黄符射出,在空中逐渐变了模样,等?落到地上,已然变成一团黑黢黢的雾,不知全貌。
罗盘瞬间有了动?作,中间指针狂转数圈,最后精准指向?黑雾所?在处。
有弟子看见了雾团,压低了声?音道:“在那里!”
众人对视一眼:“上!”
拔出背后佩剑,放缓脚步朝黑雾团走去,不料像是?被惊动?般,黑雾团原地抖抖身子,后如箭般窜了出去,快如疾风,不消片刻没了踪迹。
见已经?惊动?了它,弟子道:“他跑了!快追!”
几?人加快脚步朝黑雾团窜出的方向?追去。
等?庙里彻底没了人影,司遥才现身钻进庙里,同上次般开启法阵来到暗室,顺着走道一路走,进入冰室。
鹤宴清一如往日?靠坐在冰墙,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住。
将灵火往上一抛,照亮整座冰室,司遥这才发现,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并不只?是?单纯套在四?肢,而是?铁链尖端钉在他的血肉里,其?余链身在手?脚上绕了几?圈。
加上鹤宴清身上干净无比,血渍污迹都被人清理?了去,乍一看才会以为铁链只?是?单纯捆在他四?肢,而不是?钉进去。
听?见动?静,鹤宴清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死寂,亦如烈火燎过的荒原,再无上次见司遥时?那般激动?。
司遥单膝蹲下,试探性道:“星河神君?”
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号,鹤宴清眼底这才掀起几?分波澜,他定定地看着司遥,眼中神情亦是?司遥看不透。
司遥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将你救出去,不知这铁链能不能直接拔出来。”
按理?说,普通外伤并不会给神官造成致命伤害,但鹤宴清如今法力寥寥,虚弱无比,贸然拔出铁链也不知他能不能恢复得过来。
司遥就怕万一拔出了铁链,鹤宴清却因虚弱恢复不了伤,落得个病根或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
因此询问鹤宴清的意见,因为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闻言,鹤宴清耷拉的眉眼稍微抬了抬,毫不犹豫点头。
并朝司遥伸出始终颤抖着着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司遥将这成日?折磨自己的铁链自身体中拔出。
见状,司遥道:“劳烦忍一忍。”
下一刻,四?乙化剑,司遥用剑尖挑住铁链,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拨出。
铁链带着血和碎肉从手?腕出来,观长度,陷入血肉的一端长度竟足足有一寸,看着是?在叫人痛不欲生。
铁链拔出时?,鹤宴清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住嘴唇,熬过这一阵痛,鼻尖额头净是?疼出的汗。
不等?他缓过气,司遥又快速按同样方法将剩余一只?手?手?腕,两只?脚后跟上的铁链一一挑出,做完这一切,地上已经?流了大滩血,好在铁链已全部拔出。
鹤宴清没了舌头,呼不得,只?能蜷缩在地上,承受这泼天的痛意。他狼狈的用牙咬住手?背,痛来恨不得将自己咬下一块肉来。
喉中一声?呜咽溢出唇畔,是?他理?智不清时?闷出的痛吟。
收回四?乙,便见鹤宴清这副窘境,不由得心下叹息。往日?星河神君也是?一丰神俊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今日?却落得个这般惨样,那鹤梦疑实在不配为神。
等?鹤宴清稍稍缓过来,牙齿松开手?背,整个人已如同在沸水里过了一遭,浑身被汗浸湿。
司遥道:“不知你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先带你出去。”
听?到哥哥两字,鹤宴清才像是?活了过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汗,不顾手?中血渍沾染在脸上,酿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第95章
途中, 司遥想去扶他,被他拒绝。鹤宴清搀扶着冰墙直起身,缓慢朝前走了?几步, 行动迂缓, 如八旬老人。
可?面容神色敞亮, 亦如少年。他看着空荡荡的,没了?束缚的手腕, 终于无声笑了?起来,像是解脱,又像是别的什么,司遥同样看不懂。
鹤宴清朝司遥深深鞠了一躬, 司遥扶住他双肩:“走吧。”
鹤宴清点点头,就要朝外面走去, 刚走出冰室,就跟触发什么禁制似的, 忽然身体往下一倒, 不省人事。
冰室顷刻间开始剧烈摇晃, 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来不及多想, 司遥手中结印,鹤宴清立马化作一团白光, 被司遥放进头上?的紫玉簪中,后飞速逃离此地?。
前脚出了?庙,后脚这座荒芜多年的兄弟庙彻底坍塌,连带着?整座后山灵气都弱了?三分。
一道紫色身影闻声而至, 看着?满地?狼籍, 他一掌朝外打出,带有滔天的怨气:“人呢?!!人呢?!!!啊啊啊!!!”
先前几个黄衣弟子听到动静, 又折回来,手上?还拿着?司遥抛出的那道黄符。黑雾团自时间到后就恢复了?黄符的模样。
弟子们乍见一周身气场阴沉的陌生男子出现?在这一带,不由得警惕起来,自身后拔剑对向他:“来者何人!有何目的?!”
鹤梦疑唰的一下将目光转至几人,眼中阴沉无比,其中神色竟令几个刚入世的小弟子不由得后退几步。
只见他身形一闪,下一刻来到为首弟子跟前,掌心紧紧掐住他脖子。周围弟子想上?前帮忙,悉数被他一袖子挥开。
不一会儿这弟子就被掐得满脸通红,双手在他臂膀胡乱抓挠。
鹤梦疑对于这点小疼无动于衷,冷冷道:“我问你,人呢。”
弟子困难道:“放、开、我,我不知?道……”
鹤梦疑加大了?力道:“我问你人呢?!!人去哪儿了?!!!”细细一看,竟能在他脸上?看出几分癫,几分狂。鹤梦疑已经?快疯了?。
一旁被他重伤的一个弟子捂着?胸口半坐起来道:“我们没见过什么人!”
他拿出手中黄符高举起:“我们来此本是寻找邪祟,后来被一团祟气引走,再回来时这里就已经?塌了?!抓住的那祟气团也成了?道黄符!”
闻言,鹤梦疑果真松了?手,转过头看向他手中黄符,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命脉被人松开后,弟子倒在地?上?狂咳不止,等缓过气来看见鹤梦疑的背影,拿起落在一旁的剑就要起身,朝他背刺过去。
拿黄符的的弟子急忙用眼神制止,心道:不可?!
好在拿剑弟子看懂了?他眼中所说,缓缓放下剑,坐在原地?顺气,眼神戒备看着?鹤梦疑,唯恐他再次发?疯。
只见鹤梦疑来到举符弟子跟前,两指抽过这道被揉成一团的符,感受着?其中残余的法力,闭眼,压制住心中怒火,冷笑道:“好一个多管闲事神官。”
语毕,手中黄符被挫骨扬灰,消散于空中,看也没看一眼其余众人,身形一没,隐于夜色之中。
剩余弟子总算松了?口气,拿剑弟子捂着?自己被掐青的脖子道:“那人就是个疯子!是个癫人!莫名?其妙!!!”
有弟子安慰道:“那人实力本就在你我之上?,瞧神志也不像是很清醒的样子,避一避,总归是好的。”
“话说,他在这深山老林找什么人?”
“不知?,有可?能是亲友被害了?,或被邪祟抓了?去,因此才?慌不择路跑到这鬼地?方找人吧。”
“唉,别说了?,继续找那东西吧,天也快亮了?,等天亮就不好找了?。”
一般邪祟阴暗之物喜在夜晚出没,白日都是择一处隐蔽地?方隐身休憩,极为不好找,所以众人才?会专挑晚上?邪祟活跃的时候去寻找。
方才?被那奇怪的黄符摆了?一道,又遇着?一个怪人耽搁一阵时间,长夜也过半,没有多少时间供他们找了?。
司遥在下山后,迅速钻进了?客栈,温如蕴没有变化,睡姿同?她出去时无二?,油灯也好好亮着?。
只是灯芯许久没有人去拨,烧了?一部分,火焰变得暗淡些许,不复先前明亮。
司遥关好窗户,来到油灯前找了?镊子将灯芯挑出一部分。待到火光重新茂盛,这才?放下镊子,取下紫簪,小心放到乾坤袖。
褪鞋,上?床后翻身入里,睡之前,司遥撑着?身子看了?眼依旧沉睡的温如蕴。
暖黄的火光将他脸侧照得暧暧,眉眼如画,让人只感觉岁月静好。
伸手将他额间碎发?往上?拂。就着?这个姿势,司遥忍不住俯身吻上?他左眉尾下方,那颗最为勾人的小痣。
停留片刻,直到冰凉的唇完全染上?他肌肤那抹温热,才?抬头,躺回床上?。
心中盘算着?,明日一早醒后得同?温如蕴打个招呼,然后找个理由离开半日,回趟上?天庭将星河神君交由帝君保护。
再将发?生的事全盘告知?帝君,后面没她这个闲人什么事儿了?,也就能顺利回姑苏。
眼皮子越来越重,司遥伴随着?脑中思绪入了?梦乡。
坠兔收光,晨阳熹微。
一切光源被温如蕴的怀抱抵挡住。睁眼时,视线昏暗,司遥不出所料又是在温如蕴怀中醒来。温如蕴双手轻轻环住自己,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发?顶。
司遥微可?不计地?动了?动脑袋,然而被温如蕴察觉,呼吸一顿,温如蕴道:“醒了?。”
赖在他怀里贼舒服,司遥竟一时不想动弹,抱着?他腰,闭眼闷声道:“嗯……再躺会儿。”
温如蕴放轻了?声音:“好。”手将被子往上?提了?些,盖住司遥半个脑袋,也挡住纸窗外钻进来的光。
闭目养神,司遥也没忘了?正事:“今日你就在城里玩着?,等我。”
温如蕴问道:“阿遥何出此言。”声音中带了?些情绪起伏。
“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大概晚上?亥时一刻的样子。”
温如蕴:“……去哪儿,可?以告诉我吗?”
司遥:“……”
还未想好如何说,温如蕴就已将话题轻笑带过:“罢了?……注意安全,我在客栈等阿遥回来。”
温如蕴此番话一出,懂事的模样惹得司遥更加愧疚,不由得抬起头,伸手捧住他脸颊:“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绝不会抛下你不管。”
温如蕴垂眼,低低应了?一声,长长的羽睫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见状司遥眼中一暗,片刻,温如蕴唇上?一热,司遥人已至跟前。
二?人环抱一番纠缠,就快要走火之前,温如蕴轻手推开司遥,及时起身。
温如蕴乱了?衣袍,领口微开露出白皙风光,口中无声粗粗喘气,唇瓣艳红,连眼尾也泛了?红。没有发?带束缚的发?丝披了?满头,更显妖孽。
司遥也没好到哪儿去,喘着?气,极力压住内心躁动,看着?温如蕴这般妖孽模样,心想:若是将这死气沉沉的黑色换了?去,换上?红衫,不知?这人该有多妖孽。
此般想着?,鬼使神差开口道:“不如到了?姑苏直接寻一处月老庙将亲成了?罢。”
话一出口,无回头路。
温如蕴眼中杲杲,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阿遥、说什么?!”
见他眼中光亮快要将自己照瞎,司遥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司遥心中情绪轮了?几番,可?出弓已无回头路,况且想法改变后,先前顾虑与心中阻碍通通消失,索性?自暴自弃想:罢了?罢了?,成亲就成亲,又不会掉一块皮,不管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回姑苏就把亲结了?罢。不找父母,也别太多繁琐礼节。穿上?嫁衣寻一处月老庙把堂拜了?便是。”
“好,好,听阿遥的,都听阿遥的!”温如蕴一把抱住司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她身上?。
司遥挪了?挪头,给?自己腾出一片呼吸地?,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行了?行了?,我该走了?,等我回来,我们明天就动身。”
温如蕴乖乖松手,嘴角笑意止也止不住,眼睛始终黏在司遥身上?。
司遥被他那炽烈的眼神盯得老脸一红,不自在地?整理一番凌乱的衣袍,轻咳一声,爬下了?床。
司遥:“走了?啊。”
温如蕴依旧在傻笑:“好。”
司遥看不下去他那副痴样,闪身出了?房门。结果走了?一段路,回想起先前场景,嘴角也不觉挂了?笑意。
城中灵力果真弱了?三分。
原来昨晚不是错觉,不知?何原因,除却后山,连带着?整座灵城灵力都变弱了?。
司遥只知?这肯定与鹤梦疑和?鹤宴清有干系,其中细因,就猜不到了?。
本以为此番会顺利出城,不料竟被一结界挡住了?去路,不止眼前,乃至整个灵城都被设上?了?一道结界。
这结界,不防人,只防神。
“阁下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儿?”背后传来鹤梦疑格外冰冷的声音。
司遥转过头,面不改色道:“清梦神君,巧了?。”她指指天上?,“帝君有事密召,我得去一趟上?天庭,不知?您设这道结界是何意。”
鹤梦疑道:“当然是为了?挡一些手脚不安分的东西逃跑。偷了?别人东西,总要还。孟婆大人,您说是吧。”
司遥故作惊讶道:“呀,神君东西被偷了?,那就去找偷东西的人,作何找我?我又没做什么。”
鹤梦疑眼中阴翳,压低了?声音道:“为何找你,心里没点数么。劝孟婆大人识相些,把人交出来,不然莫怪在下不客气。”
说罢,手中银光凝聚,形成一团电球,坐势待发?。
是了?,鹤梦疑与鹤宴清兄弟两一个掌雷电,一个掌雨。鹤梦疑飞升多年,又是在帝君手底下呆过的红人,实力自不用多说。
第96章
但司遥也不是吃素的。
不知自?己如何暴露的, 但?也不排除鹤梦疑是在诈自己。可看鹤梦疑那蓄势待发?的模样,显然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两人若是就此打起来,定会打个天翻地覆, 山河将倾, 届时唯恐殃及灵城百姓, 因此司遥不准备与他撕破脸皮。
干脆敞开?双手,礼貌笑道:“神君不是说我偷走了您的东西, 哦不,人。既如此,您到是看看,我这浑身上下, 何处地方能装个大活人?”
鹤梦疑道:“你身上自?是不能装,可若是有灵气的死物就说不定了。”
毕竟神官是可以附身在一些有灵气的稀罕物件上的。
鹤梦疑将目光放至司遥头?上的紫玉簪, 那是她身上唯一染了灵气的物件。
簪子周身灵气环绕,显然?跟在司遥身边多年, 已受了周身法力熏陶, 变成了件有灵气的小物, 用来藏人, 最为合适不过。
鹤梦疑掌心虚空一抓,那玉簪猝不及防脱离司遥发?髻来到他手里。
早晨温如蕴废了好些时间精心给她簪的发?髻就这么垮掉,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司遥脸色也难得?带了些阴沉与不悦,但?整个人还是阒然?不动?,等鹤梦疑动?作。
观鹤梦疑将玉簪握在手里,仔细探查一番, 并未在上面找到人, 脸色不由得?难看了些。
司遥终于开?口:“路也被您挡了,东西也找了, 既然?没有找到您要找的,现在总该归还我夫君赠予我的玉簪了吧。”
鹤梦疑眼皮子抬了抬,也没过多纠缠,将玉簪遣回她手中。司遥拿了玉簪,脸色才稍稍放缓。
司遥冷脸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便告辞。劳烦神君将结界开?启,容我回上天庭去。”
鹤梦疑:“那就让帝君多等一会儿罢。人没找到,这结界便一日不会开?启。”
最后一句话,他一字一字放缓了强调。
司遥:“你!”
鹤梦疑已经不想陪她演戏,索性撕破脸皮道:“不管你装傻也好,充楞也好,我劝你今晚之前将人给我交出来,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今晚灵城将会发?生什么。”
手中银光一闪,霎时间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有风雨欲来之势。
城中百姓见此以为要下雨,纷纷朝家?的方向赶。
可只有两?人清楚,没有雨神,这雨,是不会落下。
鹤梦疑的意思,就是这灵城百姓生死也不顾了,他只要人,若是见不到人,那灵城百姓会如何,他也不能保证。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
司遥脸色难看至极:“你疯了,这是你的地盘,对自?己的信徒下手,不怕遭天谴吗?”
鹤梦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几乎是冒犯地指向天,狂道:“天谴?!我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天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哈哈哈,天谴!天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他嘲讽,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笑完了,用手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最后骂了句:“狗屁的天谴。”
随后整个人直起身,又恢复正常刻板的模样,与先前那般癫狂大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司遥看着他那魔怔的样子,心道:这人就是个疯子。
走之前,鹤梦疑撂下最后一句警告:“不管你将人藏到哪儿去,今晚若是见不到人,那就让灵城百姓来陪葬罢。”
他看向司遥,目光讥讽:“我想,孟婆大人为人善良又热心肠,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城中百姓丧命。”
司遥骂了句:“疯子。”
鹤梦疑全盘笑纳:“对,我就是疯子,所以不要惹一个不怕死的疯子。”
说罢,转身就走。
等确定人走后,一条白绫从远处悄悄爬来,顺着司遥裙摆钻到她手腕,重新变成白玉镯。
司遥指尖摩挲着四?乙镯身,内心暗暗开?始想对策。
不怕神官坏,就怕神官疯且不怕死。
既然?鹤梦疑已经撂了话,想必不止他自?己的命不在乎,就连其余百姓的命也不在乎。
若是贸然?出手,将人惹毛了,恐怕这么多百姓难得?一一护住。这种?情况下,无论把?谁请来了都一样。
还不如按部就班,慢慢想办法。
司遥正头?疼该怎么办时,四?乙忽然?亮了一瞬。
鹤宴清醒了。
司遥就近寻一处茶铺子,要了间包厢,待到确定没人,这才一点四?乙镯身,下一瞬鹤宴清凝聚人身出现在对面。
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不过很快清醒过来,他摸摸自?己的手腕,又摸摸嘴巴,胸脯,最后眉眼一弯,确定自?己完好无损的出来后,无声笑开?了怀。
司遥道:“星河神君,自?失踪的这这些年来,你都被关?押在那处地儿吗?”
闻言,鹤宴清的笑容落寞几分,他点点头?,下意识摩挲手腕被铁链钉过的地方。
司遥又道:“鹤梦疑在灵城设了结界,正在满城寻你。”顿了顿,“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回上天庭。”
闻言,鹤宴清瞪大了双眼,双手开?始比划什么,一番手足无措后,司遥从袖中掏出几张黄符,以及毛笔和朱砂。
本是用作临时画符除祟之用,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接过笔纸,鹤宴清明显整个人都愉悦了几分,也不再瞎比划,拿过毛笔沾上朱砂,在黄符上写下几个字。
写完后,将黄符转了个向,对着司遥那方。
司遥接过黄符一看,刺眼的朱砂映入眼帘,纸上赫然?写着:“我不去上天庭。”
“为何不去?要想不被鹤梦疑重新捉去,现在只有上天庭是最安全的地方。待我将鹤梦疑所做之事向帝君如实禀报,自?会有人去收拾他。”司遥疑惑道。
鹤宴清瞪大了双眼,忙摆摆手,又拿了一张黄符,提笔欲写,毛尖刚触及黄符,在上面留下一道印记,又顿住。
似是困惑,又好像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最后终于落笔,这次写得?字比上次还多了两?串。
“别告我哥!中有误会,一两?句难以解释清楚。不过,方才我感知到我哥的雷电之术,他是不是找上你了。”
司遥点头?:“是。不过……误会?”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误会,将人折磨成这副模样,还有误会可言?
鹤宴清点点头?,眼神肯定道:误会!
又在黄符写下一连串字:“我哥肯定威胁你了。”笔尖一顿,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叫何名,索性不写名字,“我代他向你道歉。”
司遥诧异:“你怎么就知道鹤梦疑会威胁我?”
鹤宴清:“我了解他。”
司遥无话可说。
鹤宴清:“我哥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有提什么要求?”
对方不肯去上天庭,鹤梦疑又拿灵城百姓威胁要人,司遥是在不知作何处理,干脆如实交代。
“他说今晚必须见到你,不然?拿灵城百姓陪葬。”
闻言,鹤宴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尽是凝重之色。
鹤宴清:“劳烦今晚就把?我送到我哥那儿去吧。谢谢你带我出来,我很开?心。”
司遥彻底不解了:“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要回去?你不怕你哥又把?你关?回去?”
鹤宴清:“回不去的。”
这四?个字是何意,司遥没看懂,只能又问了一遍他的意愿:“你确定要回去,是自?愿的,而不是为了这些灵城百姓所做的牺牲?”
鹤宴清毫不犹豫点头?:“灵城百姓得?救,我哥那儿也得?去。我哥绝对不会害我,你放心。”
不会害你还把?你手脚锁上关?押在那极寒冰室?罢了,秉持尊重对方的意愿的原则,司遥不再多说。
氛围沉默一瞬,传来黄纸刷刷的声音,鹤宴清又开?始提笔写字。
鹤宴清:“白天我想去个地方,不知阁下能否满足我这心愿。”
司遥看后,当即同意:“没问题。”旋即报上自?己姓名,“我叫司遥,你唤我司遥即可。”
鹤宴露出牙齿一笑,写道:“我叫鹤宴清。不用叫我星河神君,叫我鹤宴清就好。”
司遥点头?:“没问题,鹤宴清。”
鹤宴清收回笑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眼中有些纠结,又好像有点苦恼。
司遥见状,试探性道:“你可需要法力?”
闻言,鹤宴清连连点头?,又不好意思挠头?笑笑。
“要法力直说便是,我这有的是。”说罢,掌心往他肩上扣,源源不断的法力输入对方体内,片刻,司遥松手。
感受体内充盈的法力,鹤宴清周身高兴几乎要溢出来,他首先掌心一翻,给自?己变了把?折扇,后变出几叠银票,揣进怀里。
看着那厚厚的银票,司遥想:掌水真好,还能生财,随手一变就是如此多的银钱。
鹤宴清弄好一切后,撑开?扇子,骈指一点,白色的扇子上出现几道字。
“我好了,走吧。我们先去找一家?茶楼。”
司遥看后,点点头?。
说是司遥带鹤宴清走,倒不如说是鹤宴清领着司遥走。
二人易了容,司遥成了个身高八尺面容白俊的书生。
鹤宴清换了副清秀容貌,不过还是原来那一挂,都是丰神俊朗的小郎君。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此人先前在后山受了怎样的折磨。
司遥看着这一脸笑意,始终热枕乐观的少年,不由得?佩服他那开?阔的胸襟,以及那同丈菊般朝气蓬勃的精神与活力。
鹤宴清一路扇着扇子带她来到一家?茶楼,粗布旌旆被挂在茶楼顶上,大写的“有间茶铺”四?字随着旌旆迎风招展。
茶楼陈设老旧又不失整洁,里头?说书人正讲着精彩故事,时不时传来一众茶客的叫好声。
第97章
鹤宴清眼神示意:就在里面。
一撩衣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司遥跟在他身旁。
踏进门,刚好碰见说书人说完一段故事。见他停下来,半途去喝茶润喉, 茶楼氛围一时冷清下来。
见有新客人来, 伙计上前道:“两位客人喝什么茶!”
鹤宴清折扇一抬, 示意他稍等片刻。
随后轻车熟路寻找到一处前排位置,这个座位已经坐上了人。
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俊少年, 这人不由得奇怪:“小娃娃,你不喝茶,不听书,挡我这老头子?跟前作甚?”
今鲜少有年轻人肯静下心来, 在这悠闲无聊的茶楼喝茶听书,茶楼里的客人基本是上了年纪的。这家茶楼开了多久, 这些老客就?坐了多久。
像鹤宴清这般小的的少年郎,在这老茶楼倒算个稀罕人, 见他直直杵在自己跟前, 又不说话, 这老客不由得询问出声。
鹤宴清扇子?比划一番, 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凭空在折扇上用法力写字, 不由得有些慌乱,好在有司遥。
司遥上前道:“抱歉老伯,我这弟弟想坐您这座位,不知方便的话可否换一换。”
说出这番话后, 司遥心中暗想:自己这话莫名其妙, 一来就?说想要别人占的座位,要是对?方会答应就?怪了。
果不其然, 这话一出口,老客一锤桌子?,指着两?人骂道:“你们两?个小娃娃,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如此?不知规矩!去去去,想听书,自己去后边找座位。”
鹤宴清摇摇头,手上比划一番,手伸进怀里就?要掏出银票,司遥一见急忙摁住他手,向老客赔笑道:
“老伯息怒。我们此?番来本是为了追悼前不久去世的爷爷。”说到这,司遥强迫自己变得悲伤。
老客顿住了,抬眼?看向二人:“哦?”
司遥道:“我们兄弟二人自小由爷爷独自抚养长大,阿爹阿母自幼时便早亡。爷爷生前劳累了一辈子?,甚至连福都没?来得及享,就?撒手人寰。”
“我兄弟二人着实想念他得紧,因此?才来到这家茶楼。这是我们爷爷生前最常来的地方。”
司遥指了指这个位置:“爷爷以前最爱坐在这个位置,我们便想着坐在此?处,喝盏茶,听上一道故事,也勉强当?作悼念爷爷。”
说完,司遥垂下眼?。观身后,鹤宴清也红了眼?,紧紧抓住自己衣角。
此?情此?景,此?等故事,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那老客听完,嘴唇喃喃,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眶竟也红了去。半晌,颤着声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伸手抹去眼?角老泪,站起身子?,拍拍鹤宴清肩,突然问道:“这娃娃是不是不会说话?”
司遥张口就?来:“因一时疏忽,导致我阿弟高热许久才被发现,等人治好了,嗓子?却烧坏了,因此?口不能言。”
老客闻言,又是重重叹口气?:“罢了罢了,这位置就?让予你俩兄弟,也是个苦命的娃娃啊,唉!”
说完,佝偻着身子?朝后走去,看着老人的背影,司遥勉力压下心中诡异的愧疚与心虚感,与鹤宴清抽座坐下。
鹤宴清摸摸鼻梁,想来也是有些心虚。
伙计见二人落座,又问道:“二位客人要喝些什么茶?”
鹤宴清不着痕迹在扇子?上一点,洁白的扇子?凭空出现几道字:“碧螺春。”
司遥便道:“来盏碧螺春。”
“好嘞,客人稍等。”
鹤宴清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由伙计手里,伙计一见,忙道:“客人,这,这太多了,我们小店儿不好找开啊……”
鹤宴清摇摇头,扇子?指了指他手里的银子?,又指指台上的说书人。
小二顿时大悟:“唉,好嘞。”说罢,去了后厨。
二人这般对?话犹如天书,看得司遥一头雾水:“你们这是……”
鹤宴清扇子?一翻:“多出的茶钱可归说书人所?有,茶楼多年的规矩。”
司遥恍然大悟,心顿如明镜。
说书人润完喉咙,清了清嗓,坐在台上,拿起惊堂木往扶案一拍,清脆的一声响,将众人目光重新勾了过来。
这是个六旬老人,双角鬓白,眼?角细纹蔓延,可那眼?神?之明亮,如一把出鞘的上好利刃,一眼?望去,能直直照进人心窝子?。
“原文再续,书接上回?!”
虽说这位说书人样貌衰老,可眼?睛不老,心不老,就?连那声音也是亮堂省耳极了,让人耳目一新。
“上回?说到,那红衣仙子?与玉面神?君经凡间一遭,矛盾没?了,隔阂也消除,而且啊,两?人还看对?了眼?儿!”
“可两?人的嘴,那是寒山顶上最牢固的冰,世间最为坚硬的玄铁——一个赛一个硬,心里喜欢得紧,可就?是不说出口。”
“可把周围人急得哦——”
说书人语调一转:“后来,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儿,这件事儿啊,可不得了。”
说到这,停顿片刻,他拿起案上茶杯嘬了口茶,不急不缓。
可偏生停顿的地方卡得人心痒难耐,抓耳挠腮。
就?连司遥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得期待接下来的内容,趁此?间隙,司遥朝鹤宴清问道:“这故事听了个半截,不前不后,你知道前面讲了些什么吗?”
鹤宴清一脸笑意,折扇上写道:“巧了,巧了!上次走之前,我便听到此?处,如今总算可以听到后头内容了。”
手腕一转,折扇上赫然出现一行新字:“不急,听他讲,我慢慢给你补前头的内容。”
司遥点点头:“那还真是巧。”
距离最后一次听见鹤宴清的消息,好像是十九还是二十年前,这么说来,这故事至少也被讲了十九年,司遥不禁怀疑,他们听不会腻么。
下面有老客等不及了,催促道:“哎,李老头儿,你倒是继续啊,偏生停在这里,那是抓我们心窝子?呐!”
被唤作李老头的说书人顺了顺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呵呵一笑:“呵呵,这故事讲了二十年,恐怕诸位自己都会背了,急什么。”
那人挥挥手:“讲了这么多年又如何,还是得从你嘴里出来的故事好,对?味儿!便是再枯燥乏味的故事经你嘴上过一遭,也能变得精彩绝伦,我们要的,就?是要这个感觉!”
周围人也应和道:“是啊,是啊,李老头你就?继续吧!别磨叽了!”
说书人被众人夸得乐开花,道了句:“还是你们会夸。爱听,多夸!呵呵呵!”
随即正?了脸色,重将惊堂木一拍,道:“后来啊,只见那锁着万千妖魔的禁地被反派背地里破了开,不仅人界岌岌可危,就?连那天上众闲散神?官也危!”
听着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输出,加上鹤宴清时不时给她补充一两?句,回?味前头发生的事儿,司遥也将这故事拼了个七七八八。
这故事,主角有俩。一个被叫做玉面神?君,性平缓,为人沉稳。一个叫做红衣仙子?,性火辣,讲义气?。
两?人性子?一沉一浮,一静一动,本该互不交结,却因意外打?在了一起。
红衣仙子?路过飞升台,恰好遇见了正?在飞升的玉面神?君。那神?君挥剑劈散朝他袭来的天雷,结果一个失手,剑气?将红衣仙子?的头发给弄断了一截。
对?于这头发,红衣仙子?一向宝贝得紧,同心肝无二。结果一来就?被人弄断一大截,可把她心疼坏了。
当?即上前找他理论,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揪上他衣领,欲与他算账。
这玉面神?君呢,自小在女人寥寥的道观长大,清心寡欲,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乍被一个女子?揪住衣领,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就?先动了。
见他抬手一挡,红衣仙子?霎时被推出三?丈开外。
这下好了,红衣仙子?也是个不耐烦的脾气?,两?人当?即打?得不可开交,自此?结下矛盾。
后头矛盾愈发深厚,几乎到了一见面就?要吵的地步,几次三?番在天上打?得不可开交,帝君为了天上安宁,便罚二人下界历劫。
结果两?人竟在历劫途中看对?眼?儿了,这下回?上天庭后嘴也不拌,架也不打?,一见面就?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看得其余众神?恨不得摁住二人头,让他们在一起。
好在后头玉面神?君与红衣仙子?在众神?的帮助下,终于互通心意,消除隔阂,成功在一起。
变故突生,一个反派破开了封印万千恶鬼的结界,将这些东西放出来,想要与三?界同归于尽。
为了天下安危,二人也不再顾忌那些身外之事,携手对?付反派,反派成功下线。怎料反派是没?了,可这些恶鬼没?法儿消啊。
怎么办呢,最后红衣仙子?想了个法子?,先以躯干为容器,用自己神?魂法力来度化这些恶鬼身上的怨气?,送他们超生。
最后度化不了,罪孽深重的恶鬼被众神?重新赶回?封印地,红衣仙子?以身献祭,用了全部的法力设下封印,将这些东西困住。自己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失去了爱人的玉面神?君悲痛欲绝,二人明明才互通心意不久,道侣就?没?了。当?即也散了自己的全部修为,用作加固结界,随后自刎在道侣身死的地方。
二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聚。
开头够新颖,中途够无聊,结局够狗血。这是司遥对?于这个故事的评价。
奈何故事经说书人口中一过,顿时变得精彩起伏,勾人心弦。一场故事听下来,说书人讲得口干舌燥,台下听客听得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啪!”
惊堂木最后一声响:“故事到此?结束!”
“好!!”台下掌声此?起彼伏。鹤宴清更是直起身,拿着扇子?将巴掌拍得震天响,眼?睛弯弯。
第98章
鹤宴清这般激动反应当即引来说书人的注意, 他捋了一把胡子,笑吟吟的下台朝他走来,问道?:
“小娃娃, 在?场众人就属你反应这么大, 可喜欢老夫讲得故事啊?”
鹤宴清狂点头, 眼中大写着“喜欢”二字。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来听书的小辈,殊不知年龄都已经快有老人十倍往上。
老人被他那真诚的反应逗的呵呵直乐, 拍拍他肩,突然怀念道?:“你倒是同我?多年前一个小友像极了,以前他也是喜欢坐这个位置,手里也喜欢拿着把折扇听老夫我说书。”
“可惜, 故事听到半截人就没影了,都快二十年没来喽……”
说书人感叹道?。随后笑笑, 迈开腿往后走去。
有人问他:“哎,李老头儿?, 许多故事来来回回讲了这么些年, 就数你这《欢喜冤家》故事讲得次数最多, 时间也最长。你就不腻么?”
说书人转过身, 笑问道?:“那你听得腻么?”
他摇摇头,打趣道?:“哈哈, 李老头,远近闻名的说书先生,听你讲的故事,怎么会?腻。”
说书人道?:“我?也不腻。”停顿片刻, 他又插了句, “不讲喽。”
老客一愣:“什么?”
说书人摇摇头:“以后不讲这个故事喽。”
转身继续走。
老客不明所以:“以前让你多换些故事讲,别老逮着?这个故事薅, 你不听,如今怎反倒不讲了?”
些许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再讲下去,也等不着?人喽。不讲了,不讲了。”
人已消失,留下老客不知所云。
鹤宴清眸子低沉了几分,周身情绪明显有些消极,司遥开口道?:“你还想去哪儿??”
鹤宴清抬眼,眼前忽的一黑,一阵恍惚,司遥及时拍向他肩,将?法力渡给他。
感受到他体内空虚,不禁皱眉:“法力怎消耗得如此?快?”
按照常理来说,司遥先前予他的法力,不说能让他打一场架,但省着?点用,也够用至少一个月。
如今才不到半天鹤宴清法力就耗完了,他的身体就同那漏筛,渡再多的法力都是法力只出?不进。
鹤宴清显然知晓缘由,等恢复过来后,将?折扇一转,又是一道?字出?现:“无?碍,后遗症。过几天就恢复。”
看着?他一脸信誓旦旦,司遥选择相信他。
“行吧。”
鹤宴清沉眉深思一番,一拍扇子:“就在?城中瞎逛逛吧,我?哥还在?外面找我?,得低调。”
“好?。”
走之前,鹤宴清停顿须臾,自怀中摸出?两张银票,手腕一转,银票便消失,继而出?现在?先前那让座老客的怀中。
鹤宴清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碍于鹤梦疑神识时不时就要在?整座城里扫一回,为?了不暴露踪迹,恰好?鹤宴清体内法力又漏完了,司遥便将?他重新藏回四乙镯身里。
由他指挥着?四乙带司遥去他想去的地方。
虽然去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地儿?,可司遥从未感觉有如此?累过。
譬如鹤宴清操控四乙带着?她来到一处偏僻人少的旧巷子,此?处百姓生活较为?贫苦,司遥照鹤宴清的指愿,置了些银两在?他们家中。
前脚置完银两,刚要去下个地方,后脚就碰见几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婶。
几人一见司遥这般神仙人物,眼睛都亮了,忙拉着?她东聊西扯,热情似火。
“呀!好?标志的小神仙!”
“姑娘哪里人呀?怎么跑到这腌臜地来了?”
“太标志了,太标志了啊!看着?小姑娘,我?这破地方都感到蓬荜生辉,瞬间高档起来了啊!”
司遥心?道?:蓬荜生辉就严重了啊。
在?一群热心?大婶的拉扯下,司遥赔笑,并千辛万苦跑了出?来,徒留面露遗憾的大婶们。
“哎,多水灵的小姑娘,多难得啊,见了就让我?心?生欢喜,可惜这般神仙人物再少能见一次了。”
身旁同伴用胳膊肘捅她:“还不是你!说话?跟个牙婆一样,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司遥又被带到另一处旧巷子。
重复着?散银子,济穷苦人家。
等到整个灵城跑完一次,天色也差不多全黑完。
因有鹤梦疑这个不稳定因素,人人自危,紧闭大门。灵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空中顷刻乌云密布,挡住寥寥无?几的月光。刹那银光乍现,代替月光照明整座灵城,下一刻,灵城又没入黑暗。
空中闪电是鹤梦疑发出?的最后警告,如若司遥再不带着?鹤宴清现身,那么闪电落下,整个灵城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李府内,灯火通明,满院的凡人。
其中主院檐顶上方一男子悄立于此?,身姿挺拔如松,单手负背,笔直站立,约莫二十来岁,着?紫袍。
满头发丝全被发冠束了上去,一丝不苟。他虽生了一副俊秀面孔,却始终抿着?薄唇,眉头微皱。神色肃静而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鹤梦疑。
整座李府被一道?无?形结界笼罩,外头看去,李府无?一盏明灯,也无?一人走动,唯余满院寂静。
府内却是一片灯火旺盛,数百名百姓被细绳绑住,狼狈地扔在?院里。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神色迷茫,却又眼中惊恐,无?助。
这道?结界为?的是迷惑守在?灵城的那些修士。
一道?红衣身影自上而下,站在?墙檐,与他对?立。
“总算来了,可叫我?好?等。”
鹤梦疑冷冷道?。
司遥看着?满院的百姓,道?:“人我?还给你,这些无?辜之人,得放。”
没想到鹤梦疑竟抓了如此?多人在?这里,这是令司遥感到意外的。
鹤梦疑唇角不屑一勾,没作答,而是摊开手道?:“我?要人。”
司遥动作缓慢抚上四乙,看着?神色冷虐的鹤梦疑,有些迟疑,他真的不会?伤害鹤宴清么……
谁知才犹豫一瞬,顷刻鹤梦疑掌心?银光四溅,下一瞬,银色雷电直朝院中一个男子劈去。甚至来不及惊叫出?口,男子便当场送命。
四乙猛地摇晃,鹤宴清从里钻出?,依旧是一团白光的样子。
知晓鹤宴清这是在?催促她,为?让鹤梦疑不再发疯杀人,司遥不再迟疑:“住手!还给你便是!”
鹤梦疑停下手上动作。
白光已脱离司遥身边,转而朝着?鹤梦疑飘去,鹤梦疑眉眼微松,伸手接过这团白光。
在?感受到鹤宴清身体情况之差后,原本?松懈的眉头又紧皱:“才一天就亏虚成这般模样。”
白光团微闪,像是在?回应他。
见鹤梦疑没有伤他之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鹤梦疑覆手一翻,点点白光放大,凝聚成一男子模样,十八九岁,着?灰袍,生得丰神俊朗。
鹤宴清刚化作人形,便迫不及待变出?折扇,在?上面化出?一行字:“哥,我?回来了,放过无?辜之人。”
鹤梦疑淡淡扫了一眼折扇黑字,继而将?目光瞥向院中群人,仿佛在?看一捧尘灰,一道?微风,一群蝼蚁。
好?像这些人被看进了眼中,又好?像他只是单纯的一瞥,犹如看待死物。
须臾,他轻启薄唇,说出?的确是毫不相干的话?:“这么久了,今日?瞧你总算有了个人样,身上有活气。”
不料一转眼,鹤宴清身体突然开始溢血。
先是胸口,心?脏的位置溢出?一大滩鲜血,浸透了灰袍,接着?是手腕,双脚,嘴巴,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
鹤宴清整个人就像在?血坛子里泡了一圈,体无?完肤,浑身是血,接着?,他的血肉开始消失。
原本?清瘦的手腕,俨然成了森森白骨,依旧染了血,腕骨上有一个大大的洞口,是铁链钻出?来的。
他的双膝,脖子,半张脸,皮肉全都消失不见,入目全是白骨。眼睛只余一只,另外一只眼被黑黢黢的空洞代替,一眼望去,怪物般的模样叫人毛骨悚然。
看清鹤宴清狼狈的模样,鹤梦疑嘴角彻底凝固,周身倏的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充满杀意的威压,仿佛带着?对?世间天下的仇恨。
鹤宴清艰难的握住折扇,在?上面比划道?:“哥,放过无?辜之人。”
鹤宴清强压着?声音道?:“你也说了,放过无?辜之人。”他转头看着?院里的人,这些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身体蜷缩在?一起,相互依偎,瞧着?当真无?辜至极。
“这些东西,不算人。所以,何来放过之说。”
“等哥处理了他们,就带你回去。”
鹤梦疑手中银光凝聚,不断有滋啦雷电之声作响,可在?手中光球朝这些人抛过去时,被一道?蓝光挡住。
两者相撞,如火溶于水,雷电之力接触到蓝色光团后,瞬间被蓝光吞噬,接着?与蓝光一同蒸发消散在?半空。
司遥道?:“人都给你送回来了,为?何还要咄咄逼人,置无?辜百姓于死地。”
瞧鹤梦疑这架势,根本?没有放过他们之意。
被抓来的人中,不乏几岁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妇人虽然怕,但也尽力用额头贴上孩子脸颊作安慰。
司遥怎能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鹤梦疑乱开杀戒。
一击不成,看着?鹤宴清满身白骨,鹤梦疑眼中阴霾更甚,不耐烦道?:“我?大费周章才将?这些人捉来,不杀,留着?等过年?”
“我?说过,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无?辜,算不得人。”
抬手又要朝他们打去,司遥当即召出?四乙,同鹤梦疑攻去。
二人一招一式都裹上雷霆之势,出?手迅猛狠辣,都恨不得快速将?对?方一击掷倒。
鹤宴清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二人,虽面上没剩多少皮肉,可就是能在?他身上看出?焦急。
他折扇一翻,上面又出?现一行字,当即跑过去直直插在?二人当中,两人不约而同收回手上攻击,拐个弯散了力,站稳身形。
鹤梦疑:“宴清,闪开。”
司遥:“鹤宴清,不是我?不放过你哥,是他要伤人,我?必须出?手阻止。此?事恶劣,由不得我?做主,必须上报帝君!”
第99章
鹤宴清高举折扇, 上面写道:“别打了!”
接着鹤宴清将折扇对向鹤梦疑,上面字体变换几道:“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从来不嗜杀的!你到底怎么了?”
鹤梦疑额头青筋暴起:“我怎么了?我正常得很。”
他指尖忿忿朝下一指:“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些面孔, 你当真一点都不熟悉?!你受的苦, 受的难, 拜谁所赐,你当真都忘完了!??”
鹤宴清这才顺着鹤梦疑指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顿时浑身僵硬,不再言语。
趁着鹤宴清与司遥愣神间隙,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道雷电劈下, 院中人顿时死了大半。
司遥还看见了,那个失了儿子的, 举止泼辣的妇人,连尖叫都来不及, 就?被劈成了灰。即便?那晚侥幸活了下来, 也逃不过今天。
所有死去?人的魂魄被鹤梦疑指尖一勾带到手里, 轻轻一捏就?成了一团魂珠, 接着魂珠被他投到鹤宴清嘴里。
鹤宴清反应过来后?,使劲干呕, 却没有用,魂珠已经融入体内,成了他身体血肉的一部分?
他的白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长出来的血肉, 不一会儿, 他又恢复成了原先少年郎的模样。
似乎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鹤宴清双腿一软, 就?这么跪在了地上,折扇自?手中脱落。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连先前那小孩也随着母亲一同灰飞烟灭,魂魄也不剩。
司遥道:“稚子何?其无辜。”
鹤梦疑:“无辜个屁,一个也别想逃。”
转手又想朝剩下的人动手,司遥已至跟前,两位神官交手,带着摧天坼地之能。
好在鹤梦疑设的这道结界够牢固,二人打得天翻地覆,里头动静也传不出去?。
鹤梦疑一招一式都有意朝院里那些人打去?,被司遥一一接纳。
高手过招,成败胜负只在一息之间。
鹤梦疑一个破绽露出,司遥当即朝他肩胛打去?,接着步步为攻,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砰的一声响,鹤梦疑如失了线的风筝,应声坠落于?地。
司遥紧跟而下,四?乙对准他咽喉命脉。
“你那些话,跟帝君去?说吧。”说罢,四?乙就?要落下,刺入他丹田。
这是上天庭处理?带罪神官时惯有的规矩。毁其丹田,会暂时令其经脉凝滞,法力不通,短时间内同凡人无二,不能轻易逃脱看守。
当然,丹田毁后?是能恢复的,只是会很慢。
剑锋落下的刹那,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四?乙,阻止它继续向下,鹤宴清神色慌乱,死死握着四?乙连连摇头。
司遥还想说什么,忽见他神色痛苦捂着心脏,接着吐出一大口献血。
鹤梦疑受重伤,浑身僵硬,只能缓慢转动眼球,看向鹤宴清。
见他吐血,鹤梦疑强撑着伤势,艰难开口道:“你的身体不能离开太久,玩也玩够了,宴清,哥带你回去?。”
他咬牙坐起身来,擦干口中鲜血,就?要扶上因痛苦而蜷缩在地的鹤宴清,自?己却一个踉跄,又倒在地上。
司遥看着狼狈地兄弟二人,指尖微蜷,心道:能在帝君身边久待的神官,实力当真如此?不堪么。
与鹤梦疑交手时,司遥就?感觉到了鹤梦疑的力不从?心,因此?司遥轻轻松松就?将其打败时,就?感觉不真实。
本以为二人要酣战许久,才能一决胜负。
她不禁怀疑,鹤梦疑,似乎受过重伤,才导致实力减退。
她犹豫了,鹤梦疑所做种?种?,看上去?像是在伤害鹤宴清,可如今观察一番,言行举止间对弟弟的关照不似作伪。
那他为何?又会将鹤宴清锁上手脚,关在那个地方,又要取人魂魄给他吃。
先前见孩童被他伤害,怒火大过了理?智,可如今冷静下来,细细复盘先前所有,以及鹤梦疑的言语,兄弟二人对话,总感觉,其中似另有隐情。
毕竟伤害自?己信徒是会遭天谴的,还会被上天庭缉拿,流放,鹤梦疑当真会如此?愚蠢,当着她的面滥杀无辜么。
这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鹤宴清失踪一事有何?隐情?司遥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将鹤梦疑缉拿归案。
她将目光放至二人身上,鹤梦疑倒地不起,鹤宴清已经熬过了这一阵痛,泪水模糊了眼。
鹤宴清接下来一个动作,打得他们都措手不及。
他擦干了脸上的汗与泪,空手将自?己心脏掏了出来,手上心脏还是鲜活的,正在有力跳动。
将心脏对准鹤梦疑心口位置,心脏化?作一道流光,隐入他胸口,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鹤梦疑缺的,正是一刻鲜活的心脏,因此?实力大大折损。
紧接着,鹤宴清跪坐起身,面朝司遥方向,眼中带有哀求,他将手握上四?乙,周身气流无风涌动。
司遥眼前一阵模糊,被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啪!”惊堂木拍上扶案。
“只见那红衣仙子骈指朝玉面郎君额头一点,玉面郎君立刻昏睡不止。”
“接着红衣仙子拔出宝剑往脖子上一抹,当即没了命。魂魄回到地府,成功归位,徒留那失了忆的郎君只身在凡界!”
说书人是个不惑之年,身型颀长的男子,一场故事讲下来,声音抑扬顿挫,情节勾人心弦,引人入胜。
讲到这后?,他停下来,喝了口茶,接着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嗨!听得正入迷呢,老李,继续将一点呗!”有人不满道。
名唤老李的说书人摇摇头:“哎,不行,规矩不能破。”
坐在前排的一个少年忽然站起来道:“谁说不能破?规矩是人定的,破不破由?人来决定!”
说书人被他吸引,跨着步子下台来,笑道:“呦,小友说得有道理?,看你在我这听了半把个月的书了,倒是说说,你想怎么让我破这规矩?”
他神色轻狂,眉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傲气:“当然是,这个!”鹤宴清自?怀中掏出两叠银票。
“我有钱,这些钱应当够你说半年书了吧?现在全给你,你只需要把这没讲完的故事接着讲完就?可以。”
说书人一见,哈哈大笑,拍他肩道:“狂!小友实在是狂!”
他将手放到银票上,鹤宴清一见,脸上带有笑,心想这回应该能听完故事了。不料下一瞬,银票被说书人拿起,重新塞回他手里。
鹤宴清:“哎?是钱不够吗?”
说书人摇摇头:“钱,我不要。茶馆的规矩,我得遵守。这么多天小友都等过来了,又何?差这几天呢。”
“今天一次性讲完了,那我明日?讲什么?后?日?又讲什么?还是等到明天再来吧!”
鹤宴清哑口无言,心想还不是今天这故事太精彩了,他迫不及待想听完么。
最后?也只是折扇挠挠头,勉强道:“行吧,明日?再来听你讲完。”
说书人:“呵呵呵!这才对嘛,老夫明日?等你前来!”
鹤宴清:“嘿嘿,好!”
鹤宴清迈步走出茶馆,崭新的旌旆高挂在茶馆,迎风招展。
司遥于?一旁目睹完这一幕,心下陷入沉思。
如今她所处的地方,是为溯洄境。
溯洄境,顾名思义,所展现的是境主生前所发?生之事。
要将人拉进自?己的溯洄境,前提需得是自?己已同风中之烛,到了日?薄西山之际。
鹤宴清快死了,他在死前一刻将司遥拉进自?己的溯洄境,想让司遥看清真相。
此?时司遥在溯洄境内是一缕微风,一片枯叶,一棵草。她以虚无缥缈的方式存在着,以过客的方式去?看完鹤宴清所经历的事,不得插手。
鹤宴清出门,司遥的视角也会跟着鹤宴清移动,她的视角仅限于?鹤宴清身边。
顺着大街悠闲的走着,偶尔看到一两个新鲜玩意儿,鹤宴清便?停顿下来,出手买下。
没过多久,他手里就?已经捧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全被投进乾坤袖中。
接着,他回到灵城最大的一处兄弟庙,庙内香火旺盛,人群熙攘,最中间大殿上两尊镀金的兄弟像精致无比。
一眼望去?,一紫袍男子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法身之前,闭眼凝神听取信徒愿望,偶尔撒下一些祝福金光在倒霉信徒身上。
“哥!我回来了!!”鹤宴清跑到高台上,学着鹤梦疑的样子盘腿坐下。
虽说坐下了,可浑身懒洋洋,就?同没骨头般,散漫极了,鹤梦疑睁眼看到的就?是他这乱七八糟的坐姿。
不由?得皱眉批评道:“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鹤宴清不以为然:“这又没旁人,坐这么笔直给谁看嘛!”
鹤梦疑没作答,只是将头又转了回去?。
鹤宴清坐一会便?呆不住了,脑袋里信徒的愿望千奇百怪,要想找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得抽丝拨缕,一个一个去?寻,着实恼火。
反观鹤梦疑,一动也不动,脸上无一丝不耐,闭眼细心听取信徒愿望,仔细极了。
鹤宴清看着台下神色虔诚,双手合十?的信徒,手撑着脑袋,吐槽道:“神色如此?认真,结果许的愿望又那么……奇怪。”
比如眼前妇人虽然一脸诚恳,可内心却在说:“清梦大人,星河大人在上,信女恳求二位大人勾走我那儿媳的命。”
“嫁过来三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反而生了两个赔钱货,着实要了我家的命啊!求大人显灵……”
鹤梦疑无动于?衷略过她的愿望,鹤宴清却是神色不解,问他大哥:“哥,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个男孩,女孩不也一样可爱么。”
鹤梦疑道:“你如此?想,可别人不如此?想,不过一群封建愚人罢,不必多管。”
这群封建愚人,指的便?是台下许的愿妇人这一类人。
鹤宴清似懂非懂。
第100章
索性?不?再去想, 鹤宴清将一大堆小东西自乾坤袖掏出?来,坐台瞬间?被这些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就连鹤梦疑衣袍也没放过。
看着自己被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淹没的双腿, 鹤梦疑终于重新将目光投向鹤宴清, 只是?此时眼里带了无奈。
“带如此多的东西?回来, 要不?了多久又?会玩腻,届时你准备将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鹤宴清嘿嘿一笑:“老地方。”
鹤梦疑:“你的法身虽然被你挖空, 可里面全是?你放的小玩意儿,已?经堆不?下了。”
鹤宴清:“啊!可是?我记得我才放几次啊……”
说罢,他爬起身往后一探,果真感受到自己法身里头已?经被小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再无一丝空隙可放至其他东西?。
鹤宴清眉眼瞬间?耷拉下来:“那堆哪儿啊……还有好多喜欢的东西?没买呢。”他又?回到鹤梦疑身旁,扯他袖子:“嘿嘿, 哥。”
鹤梦疑将眼一抬:“?”
“帮帮我呗。”
“怎么帮?”
鹤宴清拿起一只草蚱蜢,慢吞吞扯过鹤梦疑一只袖子, 小心翼翼将蚱蜢塞进他的乾坤袖, “哥, 借你乾坤袖一用。”
鹤梦疑:“……”
见他虽然板着脸, 却也没多少反应,当下得寸进尺将脚边玩意儿全塞进他袖子里, 不?忘道:“谢谢哥!”
鹤梦疑闭眼,不?再看他:“胡闹。”
“我只对哥胡闹!嘿嘿!”等将所有东西?全塞进鹤梦疑袖子里,他拍拍衣角,跳下坐台。
鹤梦疑:“又?要去哪儿?”
鹤宴清道:“坐在这里太无聊了, 我去后山撒福。”
“那不?是?还住了一村人么, 我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到城里来,毕竟山上多毒虫野兽, 一直住下去也不?是?办法。”
鹤梦疑没多问,只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少年?把玩着折扇大摇大摆走出?殿外,身旁无一人能看到他。
一路走到后山,鹤宴清现?了身形,顺着荒无人迹的小道走去。
周围杂草横生,脚下是?被硬生生踩出?来的路,走到一半,突然碰见一个?人倒靠在树下,不?省人事。
鹤宴清当即收了扇子,朝他走去,试探喊道:“兄弟?你还好吗?”
这人被凌乱的头发遮了脸,看不?清神色,衣袍破旧,也不?知是?那村里的人,还是?何身份。
似乎是?听到动静,这人怯怯抬头,干燥褪皮的嘴唇在凌乱的发丝下若隐若现?,他抬手剥开头发,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孔来。
脸上有几块污渍,看起来狼狈不?已?。
听见鹤宴清询问,他垂眼道:“还、还好,我只是?,太渴了,太饿了,才不?得已?靠在这休息。”
接着他又?慌乱道:“若是?挡了路,我这就让开!”
说罢,就要撑起身来,结果饿太久没力气,又?落回了地上。
“哎!没有挡路,你坐着休息便是?。”鹤宴清见他这般模样,当即跟着蹲下,自袖中掏出?一水袋,和两个?窝窝头,递给?他,“若不?嫌弃,我这有水和一点干粮可以给?你。”
男子看见有吃的,眼中突然就染上了泪光,颤颤巍巍伸手,伸到一半,怕自己的手脏了这位贵公子的手似的,又?猛地缩了回去。
鹤宴清将他手给?抽了出?来,把水袋和窝窝头全塞进他手里,道:“没事,给?你的!”
男子听后,也不?客气,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大口?大口?吃起窝窝头来,像是?饿了八辈子,囫囵嚼几口?就咽下去,也顾不?得哽咽。
吃完窝窝头,才拨开瓶盖,一股脑将水往喉咙灌。
等他吃完,鹤宴清才像是?不?经意问道:“山上毒物?多,怎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男子听闻,一把捂住脸:“我也不?想,只是?家?中一连串出?了许多事,亲人不?在,还负债累累,每天来讨债的人恨不?得要了我的命,我没办法,才躲到山上来。呜……”
男子说话颠倒,又?带着哭腔,鹤宴清听后了解个?大概,拍拍他肩安慰道:“可始终呆在山上不?是?办法,总要生活才是?。”
男子依旧掩面痛哭。
鹤宴清道:“罢了,你自己缓缓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确定银票已?经变到男子怀中后,鹤宴清也不?多呆,转身继而朝半山上走去。
等鹤宴清走远,先前掩面痛哭的男子渐渐停下哭,拿开挡住面容的手,站起身来,直直看向鹤宴清远去的方向。
仔细一瞧,会发现?他脸上冷静得可怕,并无一滴泪。
自怀中抽出?鹤宴清留下的银票,眼中带有玩味与嘲弄:“当真单纯无比。”
半晌,眼中玩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可中又?夹杂些许不?明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别的。
他嘴角笑意陡然消失,面无表情,将手中银票揉成齑粉,往后一撒,喉间?冷哼一声,旋即消失在原地。
这一切,自是?不?会被司遥与鹤宴清看见。
鹤宴清已?经走到了一处较为大的兄弟庙,坐落于半山腰,正是?司遥发现?他被关压的那处地方。
与所见的破败庙宇不?同,如今的兄弟庙规模较大,虽算不?得精致华丽,但也看得出?建庙之人的尽心尽力。
此时有一两个?村民肘上挎着篮子正往兄弟庙进,篮子里装着香火。
鹤宴清像是?第一次见石头塑彩的法身,饶有兴趣地驻足在门口?,对着法身评价道:“画得好,只是?这脸太木了,一点都不?像我,也不?像我哥。”
后摊开折扇,一路扇着扇子往另一处小道前进。
原本兄弟庙周围被树林环绕,位于中间?一片空地,穿过那条小道后,树林消失,视野豁然开阔。
入眼一片土木茅屋房参差坐落,一览无余,家?家?户户门口?挂有成串晒干的辣椒与艾草。
日?值正午,袅袅炊烟自烟炉升起,一两个?玩耍打闹的小童嬉笑着从身旁略过。
当真一片宁和之景。
临近村口?,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干茂盛,苍翠润泽。巨大的绿荫将周身一圈地笼罩。
树下站着一位古稀老媪,手持粗糙木棍作拐杖,蓬首垢衣,眼睛无甚精神的耷拉着。
感知有人到来,连眼皮子也不?抬,呆呆地望着村内某方向,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僵硬呆板的木头人。
鹤宴清见此,走上前去询问道:“阿奶为何独自在此?可有亲人儿女在附近?”
听到鹤宴清的声音,老媪才生硬转头,用一双混浊无比的眸子凝视他:“嗯?”
少焉,迟缓卡顿的脑袋缓缓运转,想起鹤宴清问的话,用沙哑的嗓音回道:“有,有个?儿子,儿子。”
鹤宴清担心道:“既然有儿子,他为何留你一人在此?”照理说此时是?正午,应该是?用午食的时候,老媪却独自站在树下,孱弱的身躯要倒不?倒。
老媪道:“儿子要吃饭。”
鹤宴清呼吸一滞:“因为他要吃饭,所以将你一人留在此地?”
“嗯。粮食不?够吃,儿子吃,我吃不?上,我不?吃。”老媪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你家?在哪儿?”鹤宴清内心已?经充了一股气,哪儿有儿子吃饭,把老娘赶出?来的道理。
老媪指着最近的一处屋子:“这。”
外头太阳大,那房屋距此也不?是?很远,鹤宴清干脆就让妇人留在那,自己独自前去敲门。
木门松松垮垮立在门框,摇摇欲坠,让人不?禁担忧,会不?会轻轻一敲它就会立刻垮掉。说是?防贼,连风也防不?了,更像是?一个?摆设。
鹤宴清下手敲门前竟也有些迟疑,担忧会不?会将门敲坏,想到远处还在等的老媪,最后一丝迟疑也消散,轻叩门扉。
屋内细琐的声音一顿,“谁啊?”声音主人是?个?男子,略微带有些不?耐烦。
门被人粗暴拉开,竟也没垮,入眼是?一中年?男子,同样粗布衣衫打扮,只是?比起那老媪来,要好太多了。
入眼是?个?精致扮相的小公子,一脸悻悻然。看模样不?像是?这村里的人,倒像是?城里锦衣玉食被娇养长大的贵少爷。
这破旧贫苦的村子里陡然出?现?个?这般精致的人,男子一时愣住了。
“你有什么事?”
鹤宴清指了指那旁树下朝这看着的老媪,道:“你老娘在树下站着,你自己却在屋里坐着吃饭,这是?个?什么理?”
男人撇撇嘴,不?耐道:“你谁啊,少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去去去。”
说罢,就要动手推他,鹤宴清当即两指捻住他腕骨,用上巧力转了个?向,引得男人大声痛嚎。
“哎呦喂!疼疼疼!!松手松手!!!”
鹤宴清就着这个?姿势,用折扇端挑起他脑袋,道:“你再好好看看,那是?谁?”
男子痛呼:“我娘,我娘!!疼死了,快松开!!”
鹤宴清松手,又?道:“你也知道那是?你娘?自己一个?人吃饭,把老娘关在门外挨饿,你还配为人子吗?”
男人手到现?在都还疼着,心知这人应当是?个?练家?子,惹不?起,不?觉放软了声音道:“不?然呢?我们这村粮食不?多,又?不?富裕。”
他扯了扯门边上挂着的干辣椒道:“这破地方又?在半山腰,粮食也不?好种,自然就吃不?起饭。眼下余粮只够一个?人吃,我老娘想让我吃,自己走出?去的,关我什么事?”
鹤宴清闻后一滞,那老媪明显已?经饿得神志不?清,说话也不?甚利索,目光只呆呆望着这方。
男人见他迟疑,又?补充道:“不?信?那你问问我娘。”
他老媪招手:“娘,你过来。”
老媪听见儿子的声音,呆滞迟缓的眼眸一瞬有了光,人也跟着清醒几分,拄着拐杖动作迂缓朝此行进。
男人见状也没有要去扶的意思,鹤宴清看不?下去,上前帮忙搀扶着老媪。
等老娘走到跟前,他道:“娘,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要出?去的?”
老媪点点头:“是?,是?,儿子要吃饭,不?能挨饿……”她自言自语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