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第一次直播, 比舒杳试播的情况好多了。
平台给予了新人推荐位支持,直播开始没多久,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就超过了五百。
虽然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值一提, 但对于第一次直播的舒杳来说, 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头。
也有人会送点一块两块的小额打赏。
舒杳本来想关闭这个功能,但黎穗和她说,直播平台的推荐是根据热度来的, 而热度, 是综合于观看人数、打赏、讨论度等多个方面, 打赏热度正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舒杳能理解, 毕竟平台不是做慈善的, 而且凭心而论,她也不是慈善家,在宣传科普这门技艺的同时,她也得保证自己能存活。
所以最终, 她还是保留了这个功能。
“这是拉丝板, 主要是把压制好的金属条, 拉成粗细不同的金丝, 在拉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均匀用力……”
她先把花丝镶嵌所需的工具简要介绍了一番,才正式开始制作。
【宝物记激推前来支持!江岸大大居然是女生?】
【这叫什么啊?都是金子做的?】
【搜索之后来科普一下, 这叫花丝镶嵌, 被称为燕京八绝之首, 2008年的时候被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的天呐, 金子居然可以拉成这么细的丝吗?太神奇了。】
【期待最后的成品, 这要是放在以前,皇帝才能看见吧?今日尊享帝王待遇。】
【对不起, 重点歪一下,主播的手好好看,声音也好听,感觉是个美女。】
……
两个小时的直播很快过去。
关掉直播,黎穗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舒杳长抒一口气。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总观看人数是5623。
黎穗一边收拾设备,一边说:“杳杳姐,你别灰心,这点观众是大主播来说不值一提,但我们是纯新人,又是这种冷门板块,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头了!”
“我挺满意了。”舒杳站起身活动活动腰部,“对了,上次周景淮把你带回去……没受批评吧?”
“没事儿。”黎穗吐了吐舌头,“他就一纸老虎,我才不怕他。”
舒杳安了心,低头点开排行榜。
由于她不允许家里人花钱打赏,此刻排行榜前列换了人,排在第一的,是一个叫“Dennis”的人,砸了三个豪华游艇。
舒杳觉得这名字和头像有点眼熟,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春风令》的导演。
博文艺术家晚宴结束后,师父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就是《春风令》男女主角头饰的制作,也就在她接下这工作后,导演加了她的微信。
只不过除了工作以外,俩人并没什么交流。
没想到他居然会关注到她的直播。
不过比起导演,舒杳更关注的,还是榜二。
要在排行榜上提高名次,除了花钱,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点爱心,这是免费的,就是有点肝。
“Y”苦巴巴地靠这种方式,屈居第二。
黎穗把所有设备收拾到设备箱里,搬到一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拿过一旁的矿泉水猛灌几口,把头探了过来。
“杳杳姐,排第二这个Y,是姐夫吧?”
“是吧。”
“姐夫也太给力了吧!不靠打赏还能第二,这手点的可以冒火星了。”
“他这是钻空子。”舒杳无奈道,“我们直播是每周四五六下午吗?”
“对呀,太多了我怕你吃不消。”
舒杳倒不怕劳累,就是过多的直播,势必会减少她创作的时间,舒杳希望这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尝试,而非本末倒置。
而且最重要的是——
舒杳笑:“我怕沉野吃不消。”
俩人复盘了一些直播遇到的问题,临近结束的时候,手机一震,跳出一条消息。
《春风令》剧组的道具老师询问她头饰完成的进度。
这份工作是老师介绍的,舒杳不想辜负,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进度不算快,但也完成大半了。只是,距离约定交付日期还有一个月,怎么催得这么快?
舒杳有些战战兢兢地问:【目前差不多完成80%了,是进度提前了吗?】
对方比她更战战兢兢:【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导演刚才看到您的直播,突然有了个想法,说想让男女主来您工作室先试试头饰,拍一个幕后vlog,等到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可以当作福利发布,同时也是对这门技艺的一个科普。】
舒杳松了口气,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
对方和她约定了周三白天,她正好不用直播。
大清早的,她就在工作室里等对方的消息,庭院大门被敲响,舒杳以为是剧组的人来了,赶紧起身去开门,结果一看——
是沉野。
舒杳脸上的商业笑容秒收。
沉野“呵”了一声,“这么不乐意看到我是吧?行,走了。”
“不是。”在他转身之际,舒杳笑着抓住了他的手,把要来客人的事情解释了一下,“你要不要去卧室躲躲?”
“我是见不得人?”
“怎么会,我是觉得你太帅了,人家来了之后,关注点肯定都在你身上,耽误拍摄。”舒杳一脸真挚。
沉野的视线往下一扫,她的手抓着他的,到现在还没有松开,像是自己都没意识到,无名指上的新戒指,应该是这几天新做的,和他手上的是一对。
本来以为过去那么多天,她应该早就忘了当初随口保证的“回去之后会再做一个”,没想到,还真放心上了。
沉野神色一松,揉揉她发顶:“行吧,这理由勉强接受。”
他转身去了卧室。
舒杳站门口等了一会儿,很快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四周的商户看到这难得一见的场景,纷纷窃窃私语着,但两位主演都戴着墨镜,助理还打着伞,可以说是遮得严严实实。
直到他们走进庭院,舒杳才认出来,这剧的女主角,居然是陆晚乔。
不过幸好,她只带了一个助理,周北川并没有来。
舒杳把门关上,听道具老师热情地给她介绍:“江老师好,这是我们的男女主演,陆晚乔,许家玏。”
俩人都穿着现代装,但头部妆发已经做完,是按照剧中的造型来的。
他们默契地摘下脸上的同品牌墨镜,许家玏微笑着主动伸手,和她打了招呼,但和他相比,另一位则显得冷漠很多。
陆晚乔莫名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抬手扇了扇风:“好热啊,不能去室内聊吗?”
“是是。”道具老师询问舒杳,“江老师,带个路?”
舒杳点头,带他们去了工作室,工作室内放着一些她这段时间完成的作品,其中有两格,就是给剧组做的道具。
双方的助理都退到了屋外,由于拍摄的是vlog,团队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一位摄影师拿了个小型摄像机进行拍摄。
舒杳事先和团队约定好了不出镜,所以全程只负责旁白解说,由道具老师帮忙佩戴。
“由于剧的年代设置为明代,所以所制作的头饰,也基本参考了明代头面,比如这件镶宝石王母驾鸾金挑心,是参考明代文物所作,它主要是插在整个发髻最中心的位置,名为挑心。”
道具老师把饰品帮陆晚乔戴上。
一旦面对镜头,陆晚乔刚才的冷漠不复存在,她微笑着看向镜子,感叹着技艺的巧夺天工。
“这两件成对的名为掩鬓,是佩戴在左右两鬓的,形状也是采用的明代常用的云朵形状。”
……
“陆小姐目前佩戴的是挑心、分心、顶簪、掩鬓、钗簪和耳坠,基本就是比较完整的一套明代头面了。”
舒杳把陆晚乔头上的饰品介绍完,又介绍了给男主准备的。
拍摄也进入了尾声。
道具老师朝摄影师抬手示意,后者就暂时关了摄影机。
道具老师微笑着提议道:“三位老师,咱们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两位主演老师,等会儿麻烦去换一下剧里的服装,我们拍一个ending哦。”
道具老师话音落下,门外的两位助理赶紧上前,帮男女主演递水、补妆。
舒杳小跑着回了卧室,沉野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提电脑,看上去正在工作。
舒杳并没有打扰,拿起热水壶,发现他已经烧好水,并且凉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于是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沉野扫了她一眼,切断和团队工作人员的会议,按下电脑。
“怎么了?不顺利?”
舒杳摇摇头:“没有啊,就是讲得我口渴。”
沉野起身,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又帮她倒了一杯。
隐约间,外头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不好吧,万一被人看到。”
“你看这哪里有人,放心啦,就换个衣服,节约时间。”
“回家再说。”
“我下午就得飞帝都拍广告,哪来的时间。”
是陆晚乔和许家玏的声音。
舒杳的卧室有洗手间,外面那个,是专门给客人用的。
她停下喝水的动作,侧头听了下,洗手间的门被关上,而后是“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
“……”舒杳偷偷地往门口挪了点距离。
下一秒就被拽了回来。
耳朵被人用双手捂住。
沉野俯身凑到她耳边,带着笑,极轻极缓地说了一句:
“非、礼、勿、听。”
*
沉野的掌心很温暖。
但舒杳此刻的心头有点凉。
她转过身,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他们不会在这里做那种事吧?”
沉野眉头轻挑:“哪种事儿?”
“就是……”舒杳欲言又止,“一些小说网站不给写的内容。”
“他应该没那个胆子。”沉野轻笑一声,手倒是松开了,但是右手还搭在她肩膀上,拇指和食指顺势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注意力都被洗手间里的俩人吸引,这么亲昵的动作,舒杳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适。
直到听到道具老师在外头喊她,舒杳如梦初醒,赶紧应了一声。
沉野把她送到门口,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大概再半小时就结束了。”舒杳踮起脚拍拍他脑袋。
说完,她跟兔子一样转身跑了。
沉野靠着门框,总觉得她这个告别的动作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
哦,每次小饼干送她出门,她就是这么拍拍它脑袋告别的。
“呵。”沉野哼笑。
真把他当小狗。
他摸摸头顶。
但是别说,还挺舒服。
退回到卧室,他正想关门,对面的洗手间门却突然被打开。
许家玏和陆晚乔的兴致大概也被道具老师那一声打断,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不爽,一个尴尬。
看到沉野,俩人同时愣住。
许家玏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尬笑道:“沉、沉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如果说是从会客室出来,他还能猜测是谈合作,但沉野身后,显然是个卧室。
沉野靠在门框上,悠哉悠哉:“我在我老婆房间,有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许家玏没多问,着急忙慌道,“我这还有工作,先去了啊,有空一起喝酒。”
说完,他都没顾上身后的陆晚乔,就急匆匆先走了。
“沉总,我是陆晚乔,之前在晚宴上见过,您应该还有印象吧?”陆晚乔倒是淡定,脸上带着一抹得体的笑,“没想到江老师居然是沉总的太太,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沉野没什么表情,但还是客气了一句:“谢了。”
陆晚乔嘴上套着近乎,心里却在打鼓,她虽然主业在演戏,但初心一直更想成为歌手,所以她最近一直在努力争取骤雨科技旗下一款热门竞技游戏的主题曲演唱。
按照前两年的经验,这款游戏的主题曲一经推出。基本就能霸屏各大音乐排行榜和短视频网站,只要争取到了,她的歌唱实力一定会被无数人看见。
只不过上次在晚宴上,沉野就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她根本没找到机会,现在居然还被他看到她和许家玏一起从洗手间出来。
虽说她不是爱豆,在恋爱方面没那么多限制,但现在因为恋情塌房的明星太多了,这或许多少会拉低沉野对她的印象分。
不知道沉野其实听到了俩人的对话,陆晚乔不慌不乱地解释:“沉总别误会,我和许家玏已经分手,刚才是他在洗手间堵我想要复合,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沉野似乎并不感兴趣,淡淡道了声:“那恭喜陆小姐。”
陆晚乔皱了下眉,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您什么意思?”
沉野没再多言,转身关上了门。
第42章
在黎穗的帮助下, 舒杳的直播渐入佳境,三次过后,她已经能够一心二用地一边创作, 一边回答一些弹幕中的提问。
观看人数也有了稳定增长。
周六下午是本周最后一场, 结束直播后,舒杳收拾好桌上的工具,陪黎穗回了房间。
黎穗每周都是周四上午来, 周六傍晚离开。
舒杳看她收拾好东西, 送她到门口。
踏出庭院, 黎穗突然转身,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
“杳杳姐, 送你!”
舒杳接过,却没明白:“这是?”
“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份证了,明天是你生日吧?明天我不在, 就预祝你生日快乐吧!”
舒杳确实没想到, 黎穗居然这么心细。
知道不好拒绝, 舒杳开玩笑道:“你这还没拿实习工资, 就先送我礼物了,这有点亏本啊。”
“没有啦,很便宜的礼物, 希望你别嫌弃。”黎穗眨眨眼, 嘴角弯起浅浅的梨涡。
“当然不会。”舒杳低头看了眼礼物, 又抬头, “我可以拆开吗?”
黎穗:“当然。”
舒杳拆了礼盒, 发现里面是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挂着个“Y”的吊坠。
应该是代表她的“杳”字。
“好漂亮。”舒杳顺手就带上了, 戴完,她笑笑道,“要不然你别回去了,明天我请你吃饭。”
“啊?”黎穗看着有点惊讶,“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和姐夫一起过二人世界?”
舒杳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听黎穗这么说,才觉得生日对很多人而言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也对。”舒杳笑笑,没有多解释。
等回到房间,她洗完澡,趴在床上回看今天的直播。
脑海中突然又浮现起黎穗的话。
她的下巴埋在枕头里,双手捧着手机,鬼使神差地给沉野发去一条消息:【你明天准备干嘛?】
沉野很快回复:【要出差去一趟南城。】
果然……沉野并不知道她的生日。
也是,毕竟他唯一能知晓她生日的途径,就是那张结婚证,上面有她的身份证号。
但当时领证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感情,结婚证估计早就压箱底了吧。
舒杳什么都没多说,回复了一个“好”的表情。
沉野问她:【怎么了?】
舒杳想了想:【没事,我明天好忙,到你这儿找点心理平衡。】
*
周日,去除生日这个因素,对于舒杳来说,就只完全是一个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波澜的工作日。
照旧是八点,闹钟响起。
舒杳摸索着,发现上面有两条生日祝福,一条来自赵恬恬,一条来自她的母亲。
自打她和沉野结婚以来,舒美如好像就越来越懒得管她了,以前每天都要发消息确认她有没有到家,结婚后是三四天,现在基本上一周才会来一个电话。
最开始的时候,舒杳是觉得如释重负的。
但现在情绪逐渐趋于平淡之后再想起,舒杳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她收下舒美如发来的生日红包,主动给舒美如打了个电话。
那头过了许久才接听。
“妈。”舒杳顿了顿,隐约听到电话里好像有风声和交谈声,她疑惑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外头旅游呢,和几个新认识的小姐妹。”舒美如扯着嗓子,“天巨山,这儿风景还挺好看的,我们刚看完日出。”
舒杳颇感讶异,母亲是个交际圈极小极小的人,连平时能吃顿饭的朋友都没有,更别说是一起出去旅游的了,而且旅游这件事本身也奇怪,舒杳之前建议她出去旅旅游,她一直都嫌太贵,这回怎么突然想通了?
舒杳有点担心:“你哪儿认识的小姐妹啊?”
“chen……额,就是开餐馆那陈萍阿姨,人还挺好的,最近她来买东西,就总拉我聊天,她有个小姐妹团,经常一起打打牌、出去旅旅游什么的,就把我拉上了。”
陈萍阿姨。
舒杳有印象。
小时候路过陈萍阿姨家,阿姨看她长得乖,经常会偷偷给她塞棒棒糖,在邻里中的口碑也很好。
舒杳放了心,鼓励道:“出去旅旅游挺好的,你钱够用吗?我再给你打点。”
“够用够用,妈的小金库足够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
“老婆——”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距离很近,舒杳愣了下:“妈,谁啊?你不是说和小姐妹团一起去的吗?怎么会有男人?”
“啊那个,路过的小夫妻啦。”舒美如急匆匆道,“好了我不说了,她们走的太快,我都快掉队了。”
“妈——”
舒杳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了。
她一看通话时间,三分二十八秒。
这应该是她和母亲近几年来,时间最长的一次通话了,没有重复地问吃了什么、到家没有,没有介绍谁谁谁家的儿子,更没有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憋屈。
虽然还是觉得刚才母亲刚才的表现有点急,但舒杳听得出,她言语之间是真的开心,便也没有多想。
她推开窗户,抬头望了眼天。
晴空万里,远处一朵白云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像一条小狗,仰着脑袋,尾巴上翘。
舒杳心情颇好,拍下来,久违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简简单单,是一个小狗的emoji。
她发完就去厨房做早餐了,等做完再看朋友圈,沉野也刚发了一条,连文案都没有,只有一张小饼干耷拉着脑袋的表情包,上面写着:【原来是在外头认识野狗了,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底下有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周景淮:【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重要文件,都不敢打断你,结果你在p表情包?】
徐昭礼:【恭喜你终于认清自己了!】
赵恬恬:【狗不一定是人,但有的人是真的狗。】
“噗。”
舒杳笑得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咳出来。
她勉强把牛奶咽下,几乎不在朋友圈里点赞的人,默默给这条点了个赞。
*
断断续续工作了十个小时,转眼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舒杳这才想起,自己连午餐都没吃。
她给自己就近点了个外卖,过了不到十分钟,外头庭院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小镇骑手很少,外卖基本要一个小时起步,所以舒杳平时都懒得点,她放下手里的焊枪,心里疑惑着今天怎么送这么快。
室外已经蒙了一层夜色,她急匆匆跑到门口,一开门,却愣在了当下。
沉野一身西装革履还没换下,看着就像是从什么重要的会议现场临时赶回来的一样,手里提着一个蛋糕。
他举起手,表情显得有点傲娇:“路上捡了个蛋糕,要吃吗?”
舒杳怔了怔,把蛋糕接过,透过透明的盒子,看到了蛋糕上的文字:【舒杳,生日快乐。】
她笑:“你这蛋糕捡得还挺巧,失主和我同名同姓。”
“嗯,你大众名。”沉野迈进门槛,顺手将大门的插销插上。
“……”
我谢谢你。
把蛋糕放在会客室的茶几上,舒杳手里的蜡烛拆到一半,才想起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啊?”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沉野就也陪着,两条被西装裤包裹的大长腿显得有点憋屈,他抽了根蜡烛插上,淡淡道:“结婚证上有。”
果然如此。
“那你之前说今天出差,是骗我的?”
“南城近,赶得回来。”
舒杳特别不喜欢麻烦别人,本来赵恬恬提出要过来帮她过生日,但她觉得来回太折腾,赵恬恬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就想着算了。
但是现在,她才意识到,生日被人记得,或者说,有人愿意花时间来陪她完成这份仪式感,好像也是一件挺令人心暖的事情。
“哦。”舒杳拿着打火机把蜡烛点燃,轻轻应了一声。
“就哦?”沉野的手肘抵在膝盖上,右手托着脑袋,歪头看她,“特意赶回来的,就没点感动?”
二十六。
舒杳就只插了六根蜡烛,全部点燃后,她右手攥着打火机,火口还在微微发烫,刺激着她的手指,她低声嘟囔:“没有。”
沉野哼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白眼狼。”
耳朵好像在发热,幸好头发垂着遮住了,不然估计又要被他笑话,舒杳暗戳戳想。
“许个愿吧。”沉野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起身关了灯,会客室里立刻陷入黑暗,蛋糕上的几缕火苗跳动着,些微光亮后是舒杳沉静的脸庞。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得格外认真。
沉野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等她吹灭蜡烛,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礼物盒。
舒杳惊喜抬眸,听到他说:“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制作的狗狗摆件,狗狗仰着头,大概十二三厘米高的样子,白色的身体,黄色的耳朵,看起来和小饼干有七八分相似。
“谢谢,这是照着小饼干做的?”舒杳拿起来摸了摸,好奇地问。
“也不算。”
沉野模棱两可地回答完,把蜡烛拔掉,修长的五指握着刀,小心翼翼地切开蛋糕,就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不知道他是在哪儿订的蛋糕,连配的碟都不是一般蛋糕店里那种泡沫或塑料的,而是陶瓷做的。
瓷碟上装了满满一大块,舒杳伸手接过的时候,脸颊上突然感觉到一点暖意。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手里的蛋糕本就摇摇欲坠,上面部分的奶油直接倾倒,掉在了他的裤子上。
准确来讲,是正中□□。
“……”
舒杳摸了摸刚才被他触碰的地方,摸到一点奶油,这才意识到刚才应该是他的手指,而不是……
“想什么呢?”
“不、不好意思。”舒杳赶紧从包里翻出纸巾想帮他擦,但一看地方,又只能把纸巾丢给他,“你自己擦擦吧。”
“还真会找地方。”沉野拿着纸巾把蛋糕处理了,但黑色的西装裤上,残留的白色奶油还是异常明显。
这走出去,任谁看到了都会多看两眼。
或者偷拍一张发条微博说在路上遇到变态了。
“额。”舒杳想了想,提议道,“你上次的睡衣还在,要不你先去换上,就是你这西装,是不是不能水洗啊?不能的话,我明早出去帮你买套衣服。”
“行。”
蛋糕并没有吃多少,俩人回了卧室。
舒杳从房间衣柜里翻出睡衣,给他递进洗手间。
沉野也不客气,顺便洗了个澡,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出来。
黑色的睡衣勾勒着颀长劲瘦的身材,胸口的两颗扣子没扣上,隐隐可见流畅的锁骨线条,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他的头发半湿着,额头碎发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不羁和随性。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俩人共处一室很多次,这幅帅哥出浴的场面,她也见过很多次,每次都可以说是心如止水,但此刻,她却没忍住,趁他吹头发的时候,偷偷往他锁骨处瞟了一眼。
他好像没发现。
靠坐在床头的舒杳假装在看手机,视线微微上移,再瞟一眼白皙的胸口。
沉野关掉吹风机,靠在桌上,一条腿抵着地,一条腿屈起,双手反撑在后,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胸口的衣料因他的动作,更往两侧扯开了些。
舒杳眨眨眼:“你头发还没干,不吹了吗?”
“等会儿。“沉野勾着一抹笑,漫不经心道,“你先看。”
舒杳:“……”
他抬起右手,搭在那第三颗扣子上,非常大方又贴心地问——
“需不需要我再解几颗?”
第43章
“咚咚咚——”
隐约传来的敲门声, 让舒杳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从这种尴尬又暧昧的氛围里脱身。
“这回应该是外卖到了,我去开门!”舒杳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纸老虎。”沉野哼笑, 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从好友的祝福, 到和母亲的电话,再到沉野突然的生日惊喜,舒杳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以至于连开门的时候, 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然而就在看清门外人的脸之后, 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北川手里抱着一束花, 鲜红的玫瑰中间围着一个同色的礼物盒。
他微笑着, 就像七年的隔阂不复存在,把手里的花束递了过来:“杳杳,生日快乐。”
舒杳并不意外,他能找到这里来, 或许那天陆晚乔莫名其妙盯着她看的几秒, 就已经是答案了。
她毫无犹豫地拒绝:“我老公会吃醋。”
周北川的脸色沉了下来, 视线微微往下一扫, 就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
那天打她电话的时候,周北川喝了点酒,刚开始并没有听出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是谁, 后来挂断之后, 才越回想越觉得像沉野, 但他依旧不敢相信。
直到现在, 舒杳手上的情侣戒指, 如针一般刺目。
难怪那天在晚宴上,沉野会特意向他讨句祝福, 想起自己还祝了他们百年好合,周北川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你和沉野真结婚了?”
舒杳淡然点头:“是。”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没有一个同学知道?”
舒杳真的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
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性格,让她连粗话都没法说出口,她的右手搭着门板,冷淡地说:“与你无关,没事我关门了。”
“舒杳,你是不是疯了?”周北川一手按住了门板,有些气急败坏,“你真觉得他那样的出身看得上你?他要真看得上你,会连婚礼都不办?”
“关你——”
舒杳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但还没说完,腰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力。
腰被人搂着,轻轻往后一按,她整个人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这样的出身——”沉野不顾他人死活的一面,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坦然地直视着周北川,嗓音满是嘲讽。
“唯一看不上的,只有周先生这样的畜生。”
深夜的小镇,小巷中穿堂风卷过,吹散了夏末的燥热,却吹不散周北川眼里的震惊。
眼前的俩人,穿着情侣款的睡衣和拖鞋,沉野的头发还半湿着,一看就是刚洗过澡,亲密的姿态展现在这每一分细节里。
他实在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舒杳和沉野并没有关系。
周北川怒极,扔下手里的玫瑰花,一手攥住了沉野的睡衣领口,面露狰狞:“你他妈果然当年就想着要做小三了吧!”
果然?
舒杳愣了下,反应过来,原来当年,周北川也意识到了沉野对她的感情,难怪他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透露一些对于她去参加四人聚会的不悦。
舒杳眉头一皱,试图阻拦,但手刚伸到半空,就被沉野牵住,掌心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把她护到身后,慢条斯理地拉下了周北川的手。
明明知道真相,沉野却没有戳穿,他笑了一下,完全是挑衅的姿态,在周北川的怒火上,又浇了桶油。
“是啊,所以老同学,不恭喜我得偿所愿吗?”
*
深夜。
陆晚乔刚卸完妆,正想躺下休息,却听到门口传来按密码的声音,但第一次没有输入正确,滴一声后,来人再次尝试。
作为最近风头正盛的女演员,陆晚乔之前有过被私生摸到家门口的经历,她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透过猫眼往外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如释重负,直接拉开了门。
门外的周北川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一旁的酒柜前,从里面拿了瓶高浓度的茅台。
陆晚乔关上门,拿着杯子往里扔了几片茶叶:“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喝这么多酒干嘛?”
周北川坐在沙发上,手肘抵着大腿,双手交叉撑住额头,整个人佝偻着,看起来疲惫不堪。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陆晚乔拿着茶杯走到他身边:“喝口茶吧,解解酒。”
周北川接过,却没有喝,反而把杯子里的茶直接倒在了垃圾桶里,随后,又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白酒。
合作这几年,陆晚乔很了解他,他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喝红酒,心情不好,才喝白的。
本来也没什么,但周北川这人有个毛病,喝醉了就口无遮拦,之前在一次聚餐上,因为醉酒,口头上得罪投资方,差点让她丢了资源,还是她去道歉争取回来的。
想到这些糟心事,陆晚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情不好?”
白酒入喉,从喉咙口一直烧到胃,周北川却跟感觉不到似的。
就在他再次把酒杯举起来的时候,陆晚乔忍无可忍地伸手按住了杯口:“你疯了?这杯下去,我得打120了吧。”
她强硬地把杯子抢了过去,周北川感觉眼前的物品在摇晃,他闭着眼睛摇摇头,放弃了争夺,往后一靠,脑袋仰着,什么都不说,就盯着天花板。
嘴里嘟囔着什么。
陆晚乔凑过去才听清,他在说:“她本该是我的。”
“她?”陆晚乔秒懂,“又是你那个几年没联系的白月光啊?我不过就提了一句,你还真去了?”
“她本该是我的……”
陆晚乔的双臂环抱在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周北川,我说你到底在这儿装什么?在帝都风月场上厮混的时候,见你也挺开心的啊,怎么的,你的深情还能想存档就存档,想读档就读档是吗?”
周北川像是根本听不到别人的声音,瘫倒在沙发上,还在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沉野,她本该是我的。”
沉野?
陆晚乔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转身到他身边坐下:“你什么意思?你高中的时候就认识沉野了?”
“嘭——”周北川突然怒从心起,拿过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砸了出去。
烟灰缸把电视机砸了个坑,碎裂一地。
周北川突然跟疯了似的,一脚踹上茶几:“要不是沉野!要不是那天他打断了我的计划,她早就是我的了!”
“计划?”陆晚乔拍拍他的背,安抚着问,“什么计划?”
周北川闷声不吭,伸手又想拿酒。
陆晚乔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酒瓶夺了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跟我说说什么计划,我就把酒给你。”
周北川的眼神没有聚焦,摇头晃脑地胡言乱语着:“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我那天……”
陆晚乔怔了怔,右手揣进口袋,一声不吭地任他发泄。
*
那头。
舒杳和沉野默契地没有谈起关于这个人的一丝一毫。
俩人上床没多久就关了灯,只留下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夜灯。
黎水雨水多,夏天平房的地板很潮湿,根本不能打地铺,所以他来这儿都是睡床,舒杳也早已习惯,但今天,她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木板床吱呀作响,一旁终于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想什么呢?”
舒杳躺平不动了,双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轻轻柔柔地回答:“我在想,周北川——”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覆上一个人影。
他的脸部轮廓,一边被右侧的小夜灯照亮,一边陷入在黑暗里。
就像舒杳眼里的他。
一半自由坦荡,如舒杳大多数时候所见。
一半深沉难懂,如七年多前忘不掉的最后一面。
他目光灼然,透着几分不悦:“舒杳,别把塑料老公不当老公。”
舒杳被逗笑了,本来还挺紧张,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松懈下来,也没有推开他,只坦然地回视。
“我只是在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
“当年,他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动手?”
提起往事,沉野的身体仿佛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躺了回去,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那时候不是给你发消息解释了?”
消息?
舒杳察觉不对,索性坐起来开了灯,盘腿面向他:“什么消息?我没收到啊。”
沉野一怔:“揍他的那天晚上,我给你发了微信。”
舒杳倒吸一口凉气:“那天晚上,我和他闹了矛盾,他把我手机砸坏了,维修店的人说修一个的价格还不如买一个,所以我就放弃了。后来我去买了个新的,登陆之后消息都没有同步,所以我不知道你给我发了消息。”
“……”沉野突然觉得,自己那段时间的emo好像喂了小饼干。
舒杳急切地追问:“所以你发了什么?和校篮球队里的矛盾没关系是不是?”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沉野嗤笑一声。
那天,好像也和这个夏天一样像个火炉,远处的天空黑压压一片,风雨欲来,却不解燥热。
沉野本来心情不错,因为志愿填报即将截止,而他和舒杳填报了同一个大学。
直到在经过巷子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周北川。
周北川正在和人打电话,看到他,意味不明地投来一个眼神。
沉野视若无睹,却在擦身而过之际,听到靠在墙上的周北川突然对着电话里的人,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晚上杳杳约了我吃饭,吃完……都毕业了,你说干嘛?旁边就是酒店,她对我百依百顺的,怎么可能不肯。”
周北川平时不是这种猖狂的性格,话也少,沉野很清楚,他这番话,或许根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但即便如此,这句话还是奏效了。
走出两三米远的沉野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一手攥住周北川的领口将他抵在了墙上。
空气里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周北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挑衅,渐渐变得狰狞。
而沉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本来赵恬恬说虽然毕业了,但等舒杳生日的时候要再聚一次,但在他揍了她男朋友后,应该是成不了了吧。
这些事情,本以为已经很遥远,但现在提起,沉野才发现那天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他三言两句解释了当时的经过,舒杳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姜亚云之前说沉野高中喜欢她,她不太敢相信,她后来甚至觉得,沉野会不会只是在拿她当拒绝姜亚云的挡箭牌。
但现在,她却有了十足的把握。
舒杳抿了抿唇,直视着他:“所以你那时候,真的喜欢我?”
沉野偏过头来,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身影,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轻笑一声,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选择把真心彻底摊开。
“不然呢?”
“但你当时明明就对我不冷不热的。”
“舒杳。”沉野无奈道,“那时候我如果热情得和那些追你的男生一样,你会加我微信吗?”
舒杳无法否认,确实不会。
小镇的深夜,窗外万籁俱寂,卧室里也安静得只剩下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
舒杳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抬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九了,她的生日,即将过去。
就在秒针走到6这个数字的时候,沉野突然再次开口:“舒杳,其实那一年,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
“什么?”
“十九岁的舒杳,生日快乐。”沉野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笑,“二十六岁的舒杳,生日要更快乐。”
他话音落下,时针正好跨过零点。
舒杳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了,就像有一团团烟花炸开,等绚烂恢复平静的时候,她的眉眼间扬起了温柔的笑意,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沉野,我生日过后,就是国庆假期了。”
“所以?”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第44章
舒杳的老家在一座名为南江的小县城, 由于和辅川离得远,机票不便宜,又潜意识里逃避和母亲的交流, 舒杳大学的时候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 工作之后,基本也就是国庆和新年。
飞机落地是中午,到家已经是傍晚。
小县城人少, 来来往往的, 大家都眼熟, 难得看到两张生面孔, 不少人都好奇地多看两眼。
偶尔有人认出她, 会热情地问她是不是美如家女儿。
舒杳应了声“是”,带着沉野往家的方向走,突然发现这次回来的心境,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没有担忧和压抑, 反而有种拨云见日的轻松。
见沉野一边走, 一边还在发消息, 舒杳好奇地问了句:“你在干嘛?”
沉野直接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舒杳低头一看。
沉野:【再推荐你一个旅游地, 南江风景也不错,有山有水空气好。】
周景淮:【……】
沉野:【忘了说,是我老婆的老家。】
但这条前面有个红色感叹号, 以及一句无情的提醒——
【ZJH开启了朋友验证,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对方验证通过后, 才能聊天。】
“……”舒杳被逗笑了, “你之前到底做过什么?”
才能让周景淮未卜先知到这地步。
沉野哼笑:“没老婆的人就是比较小心眼。”
他收起手机,悠哉悠哉地看起了风景。
以前沉野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老婆”两个字, 但自从开了头之后,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而舒杳也跟温水煮青蛙一样,越来越习惯于这个称呼。
她无奈笑笑,想着沉野是第一次来,便边走边跟他介绍:“我们这里虽然是县城,但是这几年发展得很好,所以你要买什么,基本都能买到的,空调热水器也都有。”
就回来几天,行李带的少,沉野拖着俩人共用的行李箱,慢悠悠纠正:“你好像对我有点误解。”
舒杳:“嗯?”
“我爸妈对我向来秉持的是穷养政策。”
“也是。”舒杳想,如果他这都不能接受的话,当初怎么可能和他们一起出去吃路边一块一串的烧烤、十块一碗的汤面。
“那里就是我家了。”舒杳伸手指了一下。
沉野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路边一幢两层的自建楼房,楼上是住所,楼下是小超市,名字就叫“幺幺超市”。
正是下班时间,有七八位旁边工厂的员工在挑水果,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超市是妈开的?”
听他喊得那么熟练,舒杳一怔,但没说什么:“嗯,我高中的时候就开了,是近段唯一的小超市,所以生意还挺好的。”
收银台后的舒美如正探头往外张望,看到他们,她笑着挥了挥手,把最后一个顾客的单子结掉,就拉上了卷帘门。
转身时,俩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舒杳和沉野异口同声:“妈。”
“哎。”舒美如心花怒放,脱下身上的围裙,“一路辛苦了吧?菜我都切好了,炒一下就行,去楼上吧。”
舒美如是急性子,话说完,不等他们动,自己就先蹬蹬蹬跑楼上去炒菜了。
楼上就两间卧室,舒杳的那间空间更大一些,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旁边的书桌前就是窗户,即便她大半年没回来,里面依旧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
沉野把行李箱推进去,舒杳已经去了厨房帮忙,但没有成功,很快被舒美如赶了出来。
厨房里的翻炒声显得极为热闹,舒杳坐在沙发上,眼神一瞟,看到了舒美如落在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动不动就亮一下,都是微信消息提示,但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谁。
“妈,你微信有消息。”舒杳看向厨房提醒。
本以为舒美如会无视,却没想到她立刻就了跑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拿起手机,满脸笑容地低头手写输入。
舒杳试探着问了句:“妈,谁啊?”
“朋友,小孩子别管这么多。”舒美如一边低头写字,一边回了厨房。
“……”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舒杳扯了扯沉野的袖子,有些担心地问:“我妈,不会是有男朋友了吧?”
“咳。”沉野正在喝水,闻言像是被她的脑洞吓到,清了清嗓子才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生日那天,她跟我说和小姐妹一起在外面旅游,但我明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我妈节省了大半辈子,以前我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去,怎么突然就变了?而且刚才回消息还那么开心。”
沉野笑:“所以你不希望她找?”
舒杳毫无犹豫就否认了:“没有,我反而还挺希望她能再找到一个合得来的人,这些年,她几乎没有自我,我希望她的生活能以自己为重心,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那你担心什么?”
“我就怕那男的不靠谱。”舒杳扫了眼厨房门口,低声嘟囔,“我妈开小超市,接触到的男人其实不少,但不靠谱的也多,我怕她被骗。”
舒杳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母亲的位置,现在似乎调转了,以前是母亲为她的婚姻操心,现在她变成了操心的那个。
沉野揉揉她后脑勺:“别想这么多,说不定真是朋友呢。”
“嗯。”舒杳点了点头。
*
除了那条消息以外,舒美如并没有其他奇怪的表现,舒杳也就暂时没再追问母亲关于消息的事情。
吃完晚餐后,舒杳帮着沉野把碗筷收拾了,回到房间一看,发现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
家里是老房子,地板没有那么干净,舒杳不可能让他打地铺,但双人床就算了,这张单人床,怎么睡两个人?
而且母亲房间也是单人床,不然她还能去挤一挤。
舒杳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纠结之下,她决定当一次鸵鸟,把这个难题扔给他。
趁他去洗澡的时候,舒杳率先上了床,侧躺着,整个人几乎快贴上墙壁。
旁边空出了三分之二,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点空间还是显得狭小。
她闭上眼睛,过了不知多久,依稀听到关门声,继而是沉野喊了她一声。她假装没听到,很快,木板床咯吱一声,有人躺了上来。
他并不安分。
舒杳听到了被子翻动的动静,随后耳朵感受到些微热气,他带着笑意的嗓音传入耳畔:“睡着了?”
一瞬间,耳朵微微发痒,舒杳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掉了一拍。
她缩在枕头下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灯暗下。
小镇的夜晚大家都睡得很早,舒杳奔波一天,也不知不觉陷入深眠,一觉醒来,已经是清早,她发现自己竟然和睡前完全一个姿势,规规矩矩,非常安分。
旁边已经空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舒杳坐起身,暗自松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去了浴室洗漱,正往脸上拍着爽肤水,却依稀听到外面客厅里传来交谈声。
沉野管舒美如要了一床被子。
舒美估计此刻才想起来舒杳房间里是单人床的事情,语气十分抱歉:“哎哟!都怪我,你们结婚我就该想到换张床的,昨晚睡的不舒服吧?难怪我凌晨还听到你们谁起床去洗手间。”
沉野不置可否。
舒美如又道:“但是沙发睡着也不舒服吧?要不让幺幺睡我房里,你睡她的,我来睡客厅。”
沉野自然不会同意:“妈,没事儿,沙发挺大的。”
“那好吧,真是委屈你了,过些天我就换张床。”
话音刚落,舒美如的手机响起,她应了几声,就急匆匆出门了。
舒杳推开浴室门,看到沉野抱着一床被子放在了沙发上。
她从茶几上的零食盒里拿了两根棒棒糖,低头拆着其中一根,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晚上要睡沙发吗?”
沉野:“嗯。”
“为什么?”舒杳觉得自己不能太小气了,“昨晚不是睡的还好嘛?”
沉野动作一顿,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拆了另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口味和牌子,都是他常吃的。
“舒杳同学。”他开玩笑似的问,“你对睡得好,是有什么误解?”
舒杳的嘴里含着棒棒糖,右颊微鼓,脸上满是疑惑,显得很无辜:“你昨晚睡的不好吗?”
“嗯。”沉野混不吝地笑,语出惊人,“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强了。”
“!!!”舒杳赶紧上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小点儿声!”
说完,她才想起,母亲已经出门了。
沉野闷笑,右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妈给隔壁麻将馆送面包去了。”
“哦。”这里没有外卖员,近段的店铺如果忙不过来,就会打电话让母亲把需要的东西送去,舒杳也经常当跑腿,所以并没有怀疑,脑子很快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上,“你刚、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沉野耸肩:“字面意思。”
舒杳腾地红了耳朵:“怎么可能!我睡相一直挺好的,额……最多也就是抱抱你手臂而已,而且我今早醒来的时候,和昨晚一模一样的姿势。”
“是,作案完还懂得收拾现场。”沉野点头,给予了她赞扬,“你现在是懂犯罪的。”
舒杳还是不信,拽着他身上还没换下的睡衣将他扯进了房间。
“砰——”
门被甩上。
舒杳往床上一坐,挺直了腰板:“不可能,你说说我昨晚是怎么做的。”
“说不清楚,要不——”沉野慢悠悠踱到了她面前,俯下身来,右手撑在她身侧的床沿,“我给你演示一下?”
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舒杳甚至觉得,稍稍往前三四厘米,俩人的唇就可以来个亲密接触。
暖风吹开了窗帘,不知从哪里飘进来一股烤玉米的香味,甜腻腻的,仿佛把彼此的呼吸也粘在了一起。
舒杳的右手抠着床沿,一紧张,嘴里还剩一小半的棒棒糖,“咔”一声被她咬碎。
白色的小细管掉在大腿上,舒杳甚至都没再咀嚼,就这么活生生把那点糖碎吞了进去。
“首先。”沉野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他脸侧,缓缓往下滑动,直至停留在胸口的位置,贞洁烈夫般控诉,“你就这么对我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抚摸。”
“……”掌心在发烫,舒杳不忘为自己挽回尊严,低声反驳,“就算是真的,这还不到你身体的二十分之一,哪里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还有二十分之十九,不便演示,你可以自己想象。”
“……”
“其次。”沉野往床上一躺,右手抚在她后脑勺的位置,轻轻一按,舒杳的脸贴上他胸口的同时,沉野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的脑袋好像对这地方情有独钟。”
“最后——”
“停!”舒杳没忍住,打断了他,她抬起头,额头轻轻擦过他的下巴,本来想说她还是觉得不可能,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锁骨处一条细细的血痕,她所有的自信都消失了,
舒杳眼神轻颤:“这……是我抓的?”
她伸手摸了摸,已经结痂了,但摸上去,能感觉到一点若有似无的凸起。
“对、对不起啊。”舒杳垂着头,无地自容。
沉野却突然失笑:“舒杳,你怎么这么好骗?”
舒杳一愣,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冲他手臂咬了一口,但咬住的当下,舒杳就清醒了。
她在干什么?
书桌上手机的震动,让一切有些错位的情绪,突然恢复原位。
舒杳赶紧从床上退开,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确认情绪恢复平稳才按下接听。
电话是舒美如打来的,说娟娟面馆急需一瓶酱油,让她帮忙送去。
舒杳应下,拿起桌上的钥匙。
沉野说:“我陪你去?”
“不用,就两三百米。”舒杳淡定地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扫一眼他手臂上浅浅的牙印,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评价,“那个,你小臂肌肉练得也不错。”
“……”
房间重归安静。
沉野坐在床边,对面就是镜子,他抬手摸了摸锁骨处的那道痕迹,昨晚的回忆一股脑又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还是保守了,她那都不是占便宜,简直是要在他身上进行一场游泳比赛的程度。
大腿处仿佛还有肌肤摩擦的触感,床上熟悉的香气,也成了催化剂,凌晨靠冷水澡强压下去的躁动,又在某处重新燃起。
“靠。”沉野往后倒在床上,闭着眼无奈轻笑一声。
还真是一如既往。
该记得的,一点不记。
*
娟娟面馆在超市南边,和阿萍餐馆比邻而居。
舒杳去面馆送了酱油,出来时,正好遇到隔壁的老板娘陈萍阿姨在外头喂狗。
陈萍是这一块出了名的热心肠,看到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说:“帮你妈送东西啊?”
“嗯。”舒杳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顺口问,“陈萍阿姨,你去过天巨山吗?”
“天巨山?没有啊,那儿好玩吗?”
果然。
舒杳不动声色地把这话题带了过去:“我也没去过,我听说你经常去旅游,所以想着问问你呢。”
“那是以前啦,现在这餐馆这么忙,抽不出空了。”陈萍遗憾地叹了口气。
舒杳和她闲聊了几句,回家的路上心情沉重。
果然,什么天巨山,什么陈萍阿姨拉她一起去的,都是撒谎。
难不成真的恋爱了?
舒杳加快脚步,准备回去和母亲好好聊一聊。
二楼的门关着,舒杳握住门把,正准备推开,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舒美如的声音——
“你妈说你不吃芒果,那你尝尝葡萄和柚子。”
舒杳陡然停下了动作,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妈和沉野的妈妈,怎么会认识?
第45章
晚上, 趁着沉野在洗澡,舒杳去了舒美如的房间。
舒美如又在低头发消息,见她进来, 有点心虚地收起了手机。
舒杳关上门, 开门见山地问:“妈,你和沉野妈妈一起去的天巨山,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美如一向不擅长撒谎, 眼里本能地闪过一丝慌乱, 磕磕绊绊道:“啊?不、不是啊。”
“行了, 沉野都跟我说过了。”
“啊?他都和你说了?”舒美如如释重负, “那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很好, 果然沉野也知道。
舒杳心里冷笑一声:“其实他没跟我说。”
“……”舒美如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你这孩子……”她拉着舒杳到床上坐下,无奈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是别和阿野说啊。”
舒杳直截了当:“你和沉家,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接触的?”
舒美如琢磨了半天, 说:“其实, 你们领证的那天下午, 沉野就来你舅舅家找过我。”
舒杳心头一震,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砸下一块巨石,激起浪花一片。
“他去找你干嘛?”
“他跟我说了你们领证的事情, 也和我坦白了, 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他, 才和他结婚的。”
舒杳一时失语。
脑子陷入短暂空白。
她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但原来从故事的起点, 母亲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难怪当时她打电话告知领证的事情,母亲只是惊讶, 却完全没有指责她仓促、冲动等等,现在看来,或许连惊讶的情绪,也是装的。
“他……”舒杳顿了顿,感觉嗓子像被棉花堵着,“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他说,如果不说的话,仓促结婚,怕我会骂你,再跟你起冲突,也怕即便以后你们真在一起了,你会为曾经欺骗我的事情而感到不舒服。”
舒杳攥了攥手,她不知道沉野怎么看出来她在意这种欺骗的,但不可否认,此刻知道母亲一早就知情,她心里确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同时啊,他说,他也希望我能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让我相信,即便你们的婚姻不以爱情开始,但,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所以,他妈妈,也是他介绍你认识的?”
“嗯。”舒美如想起这段时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一开始吧,我还觉得有点紧张,人家是阔太太,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乡下人玩到一起,但是接触多了,发现曼青和那些眼睛看天上的有钱人真不一样,她没架子,来你舅舅家打麻将,赢了就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
“你们还打麻将了?”舒杳脑子里涌起一个猜测,“所以你这几天,一直是在和他妈妈发消息?”
“是啊。”舒美如无奈地说,“你看我就是把你生得太聪明了,你知道一个点,就会把所有事情都摸索出来,所以我才不敢和你说,一说你肯定就知道阿野找过我的事了。”
“可是你在天巨山旅游那天,我明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那男的是谁?”
“曼青她老公啊,你不知道,她老公可粘她了。”
“……”看来喊老婆这事儿是真的,就是对象整岔了。
不需要再瞒着女儿,舒美如倒是放松不少。
她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说:“其实要不是阿野,我真的意识不到,我居然给你这么大的压力,让你宁愿找一个人假结婚。”
“他简单几句话,就把你说服了?”舒杳不敢相信。
“那……当然不是。”
其实,沉野来跟她坦白的那天,舒美如第一反应是,这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神经病。
姑且不说他解释了俩人不是真情侣,就算是真情侣,自己的女儿向来乖巧,怎么可能先斩后奏就和一个男人结婚。
然而当沉野拿出结婚证,摊开放在她面前的瞬间,舒美如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沙发上。
自己的弟弟当场抄起扫把,骂他诱拐小姑娘,又说要报警。
沉野都不躲不让。
舒美如最后阻止了。
倒不是心疼他,而是因为他一开始就自报了家门,听弟弟说,那是个有钱人家。
舒美如向来胆子小,觉得得罪不起,要是弟弟真打了人,对方家人追究,就完蛋了。
她最终听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可依旧无法理解,明明自己只是希望女儿过得安稳,身边有个人照顾,不要和自己一样,到了五十多岁,身体日渐变差,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她有什么错?
她觉得是舒杳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理解她的出发点都在女儿身上。
直到,沉野把李成伟被抓的照片摆在了她面前。
那是舒美如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
她不敢相信,媒婆口中那个老实、孝顺、可靠的男人,居然是个性骚扰惯犯。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决定都是在为女儿好,却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把女儿推入了深渊。
那一天过后,她答应了沉野,暂时接受他和舒杳的婚姻,但她也提出了条件,两个人暂时不能同居,不能发生任何亲密关系。
一旦被她发现,他违反约定,沉野需要赔偿给舒杳五千万。
五千万,本来是她随口说来吓吓他的,却没想到沉野不仅没有犹豫,甚至直接在后面又添了一个零。
后来的一段时间,沉野隔三差五会联系她,跟她说一些舒杳工作上的事情。
舒美如每次都冷言冷语,不太搭理,他也从不生气。
舒美如不理解,好歹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拉得下脸来的。
直到沉野的母亲特意来家里拜访,舒美如想通了。
钱曼青对于舒美如来说,就像是电视里的女明星般,可望而不可及,她妆容精致、温婉秀丽,对比之下,自己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但钱曼青毫无阔太太的架子,一举一动都无法让人拒绝,钱曼青还给她看了在展览上拍的江岸的作品,那是第一次,舒美如听明白了,舒杳辞职之后究竟在干些什么,原来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居然是自己女儿一点一滴亲手做出来的。
俩人渐渐从名义上的亲家变成了朋友,钱曼青也就找她找得更频繁了。
她经常分享一些名山大川的视频,渐渐的,从来不曾想过要出去旅游的舒美如,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她跟着钱曼青出去旅游了几次。
那是她第一次,以“游玩”的心态,走出那个小镇。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变化那么大,地铁几十分钟就能从城市这头到那头、机器人能取代真人服务员、点菜都不用看菜单,扫码就行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那些“安稳”的生活,有多落后。
舒美如大致把事情讲了一遍,感慨道:“在和沉家的人接触多了之后,我才觉得,好像确实不应该,用我生活在小县城里几十年的经验,去指导你一个大学生的生活。”
“妈……”
“要是我这些经验这么有用的话,你辛辛苦苦读书十几年,又是为了什么呢?曼青说,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我现在想想,是对的。”舒美如苦笑一声,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杳杳,以前呢,妈可能确实管的多了些,不放心这,不放心那,以后,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妈妈支持你。”
舒杳心口像有汩汩温泉,扑通扑通地往外流。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很能把控情绪的人,但此刻,却不自觉地鼻子泛酸,眼前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擦去些微湿润。
“妈,我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只有三个观众,除了沉野的妈妈和奶奶,还有一个英文加数字的账号,是不是你?”
“嗯,阿野发给我的,虽然妈妈没舍得打赏,但是每次直播都有看的哦。”
舒杳数年来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母亲:“谢谢妈。”
“谢我干嘛。”舒美如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该谢谢阿野的。”
“我才不。”舒杳低声嘟囔,“他骗了我那么久。”
“这怎么能叫骗呢?”温情的氛围荡然无存,舒美如拍了下她的手臂,“你们那时候的关系,他要跟你说,他跟我坦白了,你不揍他?”
也是,舒杳那时候一直觉得,和母亲的矛盾积压已久,是两代人阅历、观念等各种方面的差异导致的,根本无法用简单的沟通来解决。
所以如果沉野当时和她说了,她一定会觉得他在多管闲事,甚至当场拉他去离婚也有可能。
她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到舒杳的态度,舒美如便懂了:“而且阿野不让我告诉你,也是怕你因为这种事情感到有压力,觉得他做了这么多,你就必须喜欢上他,他说不想绑架你,我也不懂,这和绑架有什么关系?”
舒杳没忍住笑了出来:“是道德绑架吧?”
“哦对对,你们年轻人的这些词,我也不懂,反正啊,他为你考虑太多了。”
“我知道了。”舒杳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不对啊,你知道我们不是真的,昨晚你还那么放心让他睡我房间?你就不怕他对你宝贝女儿做什么?”
舒美如眼角的鱼尾纹轻轻皱着,拍拍她的手:“你和妈说,你对阿野真的没意思?”
舒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否认。
舒美如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呀,从小到大在这方面就没开过窍,但是妈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有心。”
舒杳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聊天的最后,母亲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杳杳,我现在不敢说,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和你爸爸不一样,但是最起码,我觉得阿野和你爸爸不一样。”
是啊,沉野和她爸爸不一样。
和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他看着冷淡散漫,却又心思缜密,他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舒杳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客厅里已经熄灯了。
沉野躺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微微屈起,显得有点憋屈。
窗帘没拉,月色透过玻璃,洒在他安静的睡颜上。
才十一点,睡这么早?
舒杳偷偷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睡觉的时候,身上那股子不羁和懒散的劲退去大半,额前的短发耷拉着,看着甚至有点乖。
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被瞒着,多少有点不爽,但一想到,自己曾经还觉得母亲略显突兀的转变,是他,甚至他的家人,在背后默默努力了半年的结果。
舒杳就觉得那份不爽好像没了大半。
他说不希望她感动,可是,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怎么能不感动呢?
她不敢细想,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去面对她的母亲,说出这番话,是如何艰难地一步步,去慢慢改变母亲根深蒂固的想法。
她甚至有些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舒杳帮他把戳着眼皮的碎发撩开,视线缓缓下移,掠过那双雕刻般精致的薄唇,最后落在那道淡淡的红痕上。
舒杳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眼前的人幽幽掀起眼皮,一副受害者的无奈姿态:“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是吧?”
舒杳蜷了蜷指尖:“……你不是睡了么。”
“谁跟你说我睡了?闭目养神不行啊?”沉野的手肘撑在沙发上,支起上半身,半开玩笑似的,“你要这么想摸,跟我说一声,我又不是不给。”
舒杳一反常态,眨眨眼,平静地说:“好啊。”
这一回,轮到沉野手一抖,松开了她。
舒杳微微一笑:“我还挺想摸的,你现在脱?”
冰冷色调的月光下,舒杳却感觉他目光里像是藏着火。
那团火,无形地蔓延,连带着四周,也被烧得滚烫。
像是对峙一般,谁都没有退让。
黑暗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咳嗽。
舒杳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了正站在房门口一脸无奈的舒美如。
舒杳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那句:你就不怕他对你宝贝女儿做什么?
而现在,母亲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了一行大字:
我看是你想对人家的宝贝儿子做什么吧?
第46章
既然沉野不希望她知道, 舒杳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南江的这几天,她并没有和他提起关于这件事的一丝一毫。
假期临近结束的时候, 周围工厂陆陆续续复工, 小超市里的人流量也多了起来。
结完最后一笔账,店里暂时没人了,舒杳坐在竹椅上, 悠闲地和赵恬恬聊天。
赵恬恬估计在刷短视频, 看到帅哥, 又立刻分享给了她:【我靠这哥手指好长!好适合……[花痴][花痴][花痴]】
舒杳:?
配上后面三个表情, 她隐隐约约, 感觉脸上被一列火车碾过。
舒杳故意回复:【确实很适合弹钢琴。】
赵恬恬发来一个“老人在地铁里眉头紧皱看手机”的表情包。
舒杳轻笑出声,却引来舒美如踢了踢她的鞋:“有和别人聊天的空,你也去和阿野聊聊天呀,把人家一个人丢在楼上, 算怎么回事?”
舒杳不为所动, 双手拇指在键盘上敲着字:“他开会呢, 法语的, 一句都听不懂。”
“国庆还开会啊?”舒美如整理着旁边被顾客弄乱的几包干脆面,啧啧感叹,“家里这么有钱还这么努力, 真是不错的小伙子。”
“……”
舒杳觉得, 舒美如现在对于沉野, 完全就是一个无脑吹的模式, 即便沉野今天只是左脚先跨进门, 她都能归结于他是个懂得分清左右脚的好孩子。
还是柔柔弱弱差点被她占了便宜的好孩子。
门帘被撩开,好像又有人来了。
舒杳从手机里抬起头, 习惯性地对着门口说了句:“欢迎光临。”
下一秒,笑容淡下。
走进来的身影,可以说意料之外,却也能说情理之中。
“北川?”舒美如惊喜地和他打招呼,“回来看你爷爷奶奶啊?”
大概不是工作时间,周北川今天穿的比较休闲,白色T恤的胸口,是显眼的巴黎世家logo,底下穿着黑色休闲裤,连头发也不像之前那般一丝不乱,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嗯,刚回来。”他朝舒美如笑了笑,问,“阿姨,泡面在哪里?”
“泡面?都快吃饭了,怎么还吃泡面?”舒美如去角落拿了两包不同牌子的。
周北川随便选了其中一包海鲜面,无所谓道:“爷爷奶奶去参加婚宴了,我又不认识,去了也尴尬,就在家里随便吃吃。”
“哎。”舒美如把泡面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轻斥道,“那你和阿姨早说呀,吃什么泡面,晚上来阿姨家吃不就行了。”
“阿姨,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就一口饭的事情。”舒美如看了眼时间,笑道,“正好,我也得去做饭了,你和杳杳在这儿聊聊吧。”
“妈——”
舒杳的话还没说完,舒美如已经不见了人影,也不能怪母亲对周北川这么好,毕竟现在在她眼里,周北川还是曾经那个为了救她而受伤的小男孩。
舒杳收起手机,正好又有一位穿着厂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两张陌生面孔,他讶异了一瞬,说:“一包红双喜。”
舒杳往身后的架子上找烟,听到周北川问:“什么时候回辅川?”
舒杳没有回应,帮男人拿了香烟:“十三块。”
男人掏钱、结账,一直等他走后,舒杳才侧身看向周北川。
上次在隐园门口不欢而散后,周北川没有再找过她,所以有些话,她没有找到说的机会。
“周北川,关于你上次的话,我要纠正一个地方。”
周北川一愣:“什么?”
“我们有没有在一起过,你是最清楚的。”舒杳嗓音轻柔,却掷地有声,“所以,就算当时我跟沉野在一起了,他也不是小三,倒是你,明知道我和沉野已经结婚,却还一次次骚扰,是想做小三吗?”
周北川一时失语,想辩驳,却又有些无从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当初都太意气用事了,居然因为一次吵架就……”
舒杳难得打断一个人的话:“我当时就和你说过,我没有喜欢你,你把我当成充面子的工具,我一方面感念你的恩情,所以在我觉得没对我造成影响的情况下随你去,一方面也把你当成了减少男生骚扰的工具,算是互惠互利,仅此而已。”
舒杳面容冷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周北川,骗骗别人可以,别到头来,把自己也骗了。”
周北川的脸色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着拳又松开:“那只是最开始,你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
“不然呢?”舒杳眉头微蹙,“你以前一次次暗示假戏真做,印象里,我没有一次不是直接拒绝你的吧?”
周北川没再说话。
屋内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舒杳把收银台的抽屉锁上,揣着钥匙从另一侧离开,半途又回头。
她的目光依旧沉静,语调却少了平日里的温和,显得又冷又不耐烦。
“有些事,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周北川,老死不相往来,已经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了。”
*
周北川终究还是留下来吃了饭,但舒杳的话或许多少起了作用,他全程都表现得非常沉默。
而有他在场,舒杳和沉野自然吃得也不会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吃过饭后,舒美如拉着周北川在客厅看电视,转头叮嘱舒杳:“今天碗筷多了点,你去帮帮阿野。”
舒杳点头,拿着桌上仅剩的一个空盘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门被关上,隔绝了一部分外面的动静。
水流声哗哗响起。
洗手池有两个槽,但水龙头只有一个,被沉野霸占,舒杳就在一旁默默地往盘子上挤洗洁精,然后递给他。
“周北川是我妈喊上来的。”
“我知道。”
他的回应稍显冷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因为这事儿而不爽,舒杳偷偷觑他一眼,偷看到一张摸不透情绪的侧脸,以及那双在凉水下,骨节微微有些发红的手。
舒杳之前不觉得自己手控,但这么看着,她突然想起刚才赵恬恬给他分享的那个视频,沉野的手指,好像比视频里的更修长……
脑子里画面精彩纷呈,最后缓缓浮现起那几个猥琐的花痴表情,舒杳莫名感觉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开,烧红了耳朵。
左手手背上突然覆上一股热度,舒杳回神,抬头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下巴。
她懵懵地问:“怎么了?”
沉野偏头示意:“你往这盘子上挤了大半瓶了,能不能雨露均沾点?”
“……”舒杳一看,果然。
“我、我走神了。”舒杳正想把盘子上的洗洁精往其他盘子上抹,却被沉野阻了动作,他帮她把手冲干净,然后扣着她的腰,跟抱孩子一样把她拎到了旁边。
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台子上,他俯身看她,眼里带着一丝揶揄:“想什么呢?”
舒杳一脸茫然:“我没想什么啊。”
“哦?那怎么脸都红了?”沉野抬起手,食指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舒杳顿时感觉本来已经被压下去的那团火,又在被他蹭过的地方烧了起来。
目光聚焦在他微微勾起的薄唇上,舒杳莫名感觉喉咙口痒痒的。
她扫了眼门口。
沉野意识到她目光的转移,刚想回头,舒杳却突然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随着她踮脚的动作,俩人的距离一下拉近,鼻尖几乎触碰到鼻尖,舒杳压低声音说:“周北川在门口。”
沉野故意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听着不太在意:“所以?”
舒杳的脑子里,像是有天使和恶魔在打架。
一场恶战后,恶魔胜利,她往前凑去。
双唇相触的一瞬间,像是有一阵电流,从身体里蔓延而过。
不过一秒,理智回来了,她赶紧退开,往后一靠,但腰部却没有硌到尖锐的台子边沿,而被他用温热的左手掌心隔开。
她的脑子里全是弹幕:
我在干嘛???
这算不算性骚扰啊???
可是别说,他看着冷,嘴唇还挺暖和的。
……
沉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舒杳却能感觉到,那幽深的双眸背后,仿佛藏着沸腾的火山岩浆,就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她一脸如释重负地说:“好了,他走了。”
沉野眼里的热度退了几分,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又转回头,表情不爽:
“就因为这?”
“嗯。”舒杳拍拍他肩膀,一副“你听我给你编”的表情,“别放心上,这没什么的,我出去陪我妈看会儿电视,你慢慢洗吧。”
说完,她蹲下身,灵活地从沉野手臂下的空间钻了出去。
“……”沉野维持着刚才的姿态,舔了舔嘴角,气笑了。
*
客厅里,不见周北川的身影。
舒美如看她一脸懊恼地出来,一边剥橘子,一边疑惑问了句:“怎么了?怎了洗个碗把脸都洗红了。”
“里面太热了。”舒杳随口胡诌,由于刚才拉了周北川做挡箭牌,她心虚地问了句,“周北川呢?”
“不知道怎么了,他刚才手机一直响,完了接了两个电话就说公司临时有事,要赶紧赶回辅川,就急匆匆走了。”
走了?
舒杳长抒一口气,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么。
不算死无对证,但也算无凭无据了。
舒杳顿时放了心,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舒美如喜欢看谍战片,电视机里正在上演森林枪战,舒杳没什么兴趣,就点开了微博,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
结果刚打开,就被热搜第一那个大大的“沸”字惊到了——
【周北川夜宿陆晚乔家】
舒杳想,难怪周北川急着回去呢,这简直是火烧到家门口了。
小猴子摄影:【上月底,猴哥在路上转悠的时候,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哎?这不是最近大火的陆晚乔的经纪人周北川吗?只见他深夜醉醺醺地进入陆晚乔的住所,第二天早上才独自离开,你们相信他们是聊了一晚上的工作吗?】
热度最高的这条微博,也是这个新闻的首发,舒杳看到的时候,转发和评论已经双双破了十万。
画面里,周北川穿着的西装有点眼熟,舒杳放大看了眼,确定就是她生日当天,周北川穿的那套,而日期,也和狗仔说的基本契合。
所以,周北川从隐园离开后,是去找了陆晚乔?
舒杳觉得,这大概率是个假新闻,但网络上的吃瓜群众并不清楚真相,评论区一片哗然: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上一部剧,陆晚乔上个月初不是还被拍到和那部剧的男二许家玏在一起吗?这是无缝衔接还是出轨啊?】
【孤男寡女,醉醺醺地聊工作,谁信啊?还整整聊一夜。】
【脱粉了,美女到底为什么不能好好搞事业?和男二谈也就算了,居然还和经纪人谈,什么审美啊?】
【隐隐约约就有听说俩人关系不一般啦……听说在剧组的时候,周北川也经常出入陆晚乔的房间。】
【心疼许家玏,哥哥不会还不知道头顶一片青青草原了吧?】
【这男的也太普了吧,美女真能看上这样的?】
……
陆晚乔发了一条微博说明那天周北川只是心情不好,去了她家喝酒,喝醉了睡在客厅,但根本没人相信,而许家玏,作为这件事中唯一的受害者,全程没有发表任何说法。
舒杳只当一个八卦新闻,看过了也就过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几个小时后,舒杳临睡之前,许家玏也被拉入这场纷争,热搜第一的关键词变成了——
【许家玏和美女共游欧洲】
这回拍到的是另一家媒体,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许家玏牵着一位身材窈窕、打扮精致的女生,他们坐在室内的等候椅上,椅子上刻着一个R字形的logo,很有特色。
网友们也是神通广大,立刻根据logo扒出来这是一家定制情侣戒指的设计师工作室,价格不菲,而且非常难约。
虽然照片里的女生包裹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到脸,但依旧可以看出是短头发,而陆晚乔从来没有剪过短发。
于是吃瓜网友们一个个都蒙了。
【什么情况?难不成各玩各的?我骂陆晚乔骂早了?】
【一看就是陆晚乔方拖人下水啦,自己出轨被爆,就拉许家玏共沉沦,要不要脸,照片这么糊,说不定是p的呢。】
【狗仔说许家玏这照片是这周新照,而陆晚乔的是上个月的,感觉就算双双出轨,也是陆晚乔先。】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俩人早就已经分手,只是碍于电视剧cp余热,不好官宣?】
……
舒杳也有些看不懂这剧情了。
但她本来也没多好奇这新闻的真相,她唯一觉得无语的是,《春风令》这剧组的运气简直绝了,本来是奔着大热cp二搭的热度去的,结果完美中了两枪。
如果最后因为这新闻换角色的话,那之前拍摄的vlog,看来是白拍了。
长叹一声宣传花丝镶嵌的道路总是充满坎坷,舒杳退出微博,熟练切换到朋友圈,准备刷完就睡觉。
然而一刷新,就看到极少发朋友圈的沉野在五分钟前转发了一条新闻:
【一男子在地铁内被强吻,为自己讨公道无果后,确诊抑郁。】
底下有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徐昭礼:【这男子不会就是你吧?】
周景淮:【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徐医生:183xxxxxxxx,报我名字打八折。】
赵恬恬:【嫌疑人是我认识的那位吗?】
舒杳:“……”
第47章
出轨丑闻热度节节攀升, 直至半夜,不仅没有任何下降趋势,反而被扒出来的内容越来越多, 但骂战的中心, 还是聚焦在陆晚乔身上。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情感丑闻,一贯如此, 男性似乎只要保持缄默, 就很容易被隐形, 最后彻底不被在意。
吊灯灯光一片冷白, 黑色的窗帘拉得不剩一丝缝隙, 客厅里沉闷得令人窒息。
陆晚乔站在窗帘前,低头翻阅着手机上那些辱骂和谣言,太阳穴突突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晃动。
她撑着衣架, 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 然后看向沙发上抽着烟的许家玏。
“你准备怎么办?”
许家玏眉头紧蹙, 右手夹着烟, 重重吸了一口,白色烟雾从唇齿间吐出,他不甚在意地说:“就说三个月前已经分手, 但不想影响电视剧热度, 所以没有官宣吧, 这样对谁都好, 你应该也就不会挨骂了。”
“我不会挨骂?”陆晚乔走到他身边, 从他的烟盒里抽了一支,觉得很是讽刺, “许家玏,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为我考虑的?”
“我这不就是在为你考虑吗?否则你还有什么方法?现在大家骂的可都是你。”
陆晚乔冷笑一声,把烟塞进嘴里,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许家玏偏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我和周北川的新闻,是不是你让人放的?”
“你有病吧?”许家玏气得提高了音量,“你要这样说,网上都说我的新闻是你这边放的,就为了拉我共沉沦,我是不是也该怀疑怀疑?”
陆晚乔吸了口烟,觉得难抽,又把它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她目光冷凝地看向许家玏:“你近一个月都没有过欧洲行程,你跟我说,你这照片是近期的?”
许家玏一怔,移开了目光:“我们也挺久没联系了,我行程你知道什么。”
“你的行程我不清楚?你上次去欧洲,还是五月!”陆晚乔凉飕飕道,“近半年前拍的照片,被改成近日,这狗仔,还挺为你考虑?”
许家玏沉默片刻,反正已经撕破脸,索性连借口都懒得找了:“是啊,那又怎样?你现在发微博说这照片是好几个月前的,你看有人信你吗?”
“你!”
他把烟熄灭在桌上,往后一靠,架着腿,神色嘲讽:“我就直说吧,是,狗仔不肯压下新闻,所以我买通他,改了时间,那又怎样?陆晚乔,以现在的情况,官宣和平分手,咱俩最多就被骂骂吃cp红利,资源并不会受多大影响,你好我也好。”
“凭什么?”陆晚乔红着眼,不肯服输,“你单方面出轨,却要我和你一起承担骂名?你想得美。”
“单方面?你清醒一点吧,你不是已经澄清了?有效果吗?”许家玏拿着手机起身,笃定道,“官宣文案已经发你手机上了,你好好想想吧,是要和我犟,还是要前途。”
“嘭——”
门被甩上。
陆晚乔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耳鸣,脑子里“嗡”一声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大型的网暴,她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无力地发现,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本来想偷偷录音套话,但许家玏很是警觉,进门后进行了一番搜索,确保没有异常才答应开始谈判。
所以现在,她手头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靠文字澄清吗?发过了,但没人相信她。
找狗仔吗?狗仔如果这么正义,就不会为了钱颠倒是非。
找许家玏出轨的女生?问题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
就在这时,正从机场往回赶的周北川也给她发来了消息,说和许家玏的团队商量之后,觉得对方提出的想法,确实是目前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陆晚乔冷笑一声,没有回复,低头看着许家玏发来的文案。
一看就是公关团队编写,得体但冰冷,就像她们之前的这段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理智告诉她,妥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按住那段文字,复制到微博输入框里,但在按下发送前,却还是不甘心。
对于她来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一直待在谷底,而是在好不容易爬上山峰后,又被一把推下山崖。
她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成为许家玏挽回名声的牺牲品?
陆晚乔把文字删掉,退出微博,正在思考还有没有方向被自己遗漏的时候,她辗转委托去联系工作室的朋友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
【对方不想参与这些纷争,不愿意作证,但是我偷拍了那天的顾客登记记录,或许可以从和许家玏同时出现在工作室里的人入手?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祝好。】
陆晚乔看了眼照片,上面没有日期,但有具体的登记时间点。
14:24 kaly xu
是许家玏。
排在他后面登记的人,前后只差两分钟。
登记的名字是:Ye Chen
这个人……
是沉野?
会不会只是同音的名字?
陆晚乔正怀疑的时候,曾经一句她没放在心上的提醒,此刻突然涌入脑海——
“那恭喜陆小姐。”
原来,当她说和许家玏已经分手的时候,沉野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
中午时分,飞机降落在辅川机场。
舒杳说约了赵恬恬逛街吃饭,沉野就把她送到了约定的商场,随即马不停蹄去了公司准备开会。
然而刚进办公室,黄山就敲门进来了,他表情严肃,有些急切地汇报:“沉总,陆晚乔在会议室,想见您一面。”
沉野垂眸看着手提电脑上的资料,脸上看不出惊讶:“有事?”
“她没说,只说想和您做个交易。”黄山揣测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上的新闻?”
沉野的目光沉了下来,按下电脑,出了办公室。
陆晚乔坐在面对着门口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神色淡然,倒是看不出已经火烧眉头。
这间会议室是透明的,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清里面人在做什么,只是听不到声音,沉野关上门,在她对面落座。
“陆小姐,有话直说吧。”
陆晚乔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沉总,应该能获得许家玏出轨的证据吧?”
沉野不答反问:“陆小姐不是说,想和我做个交易?我对您手里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陆晚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指尖抵着,推到沉野面前。
沉野按下播放,周北川带着醉意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果不是沉野,她早就是我的了!”
“你知道吗?其实那天之前我买了药,准备下在她的饮料里,听说那药吃了之后,醒来之后不会记得任何事情……要不是沉野,要是沉野半途插了一脚,那顿饭我就不会吃不着……”
“她就该是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沉野算个什么东西?”
……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从头到尾都没有陆晚乔的声音,只有周北川的自言自语。
“虽然是醉话,但以我对周北川的了解,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件事,我想沉总和太太,应该都不知道吧?”
沉野搭在大腿上的右手,手背青筋浮现,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周北川是你的经纪人,陆小姐就这么毫无犹豫地把他出卖了?”
陆晚乔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以录音换取沉野的帮助,这件事她昨晚确实犹豫了很久很久。
从她还默默无名的时候开始,周北川就成了她的经纪人,这三年,俩人不仅是事业上的搭档,同时也是朋友。
他陪她走过了低谷的时光,也和她一起站上了娱乐圈的中心点。
但她是个很现实的人,周北川的能力,早已不匹配她现在的地位,所以她其实早有打算和公司提出换一个更好的经纪人。
只是碍于过往的交情,迟迟没有提。
这次,算是一个导火索。
因为沉野什么都不缺,她看得出来,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老婆。
她确实把周北川当朋友,但朋友可以有新的,前途只有一条,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损失一个朋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周北川录音里的那些话,着实令她作呕。
所以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来谈这场交易。
陆晚乔耸了耸肩,面不改色:“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多仗义的人。”
沉野拿着录音笔起身,只扔下一句——
“会有人联系你。”
*
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网上舆论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有人曝出一张许家玏和女生在工作室里的监控照片,监控日期很明显显示是在五月二十日,而不是近几天。
这让“不管是不是各玩各的,陆晚乔出轨在先”的言论不攻自破。
随后,伪装成剧组人员造谣陆晚乔与周北川关系的账号,发布道歉声明表示自己只是看这事儿热度高,意图博人眼球,所以捏造了故事传播。
甚至还有女生实名爆料,许家玏出道之前,就出轨成性,自从凭借角色火了之后,更变本加厉。
昨天热度发酵最快的那个时间段,周北川正在赶回来的飞机上,落地的时候,陆晚乔已经被骂成了筛子,当然,因为公司的无作为,周北川也被陆晚乔的粉丝骂成了筛子。
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危机,周北川有些无措,最终,他同意了许家玏方提出的建议,官宣俩人早已分手,却不想陆晚乔根本没回复他的消息,甚至还私自改掉了微博密码。
虽然他知道,对于陆晚乔来说,这着实是吃了闷亏,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之下的对策。
电话又一次未被接通,周北川急匆匆赶到她家,想要催促她赶紧发微博,却没想到,舆论陡转,陆晚乔已经从千夫所指的恶人,变成了被渣男欺骗的可怜人。
周北川点开那个爆料监控照的账号,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完全没有有用信息,他看向在一旁悠闲泡茶的陆晚乔,惊讶地问:“这账号,是你找的人?”
陆晚乔拿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茶叶浮卷而起,就像她莫名不安定的内心,她一语带过:“不是,找刘姐帮的忙。”
刘姐是周北川的前辈,也是陆晚乔的朋友,所以周北川并没有怀疑,只是自己手下的艺人遭遇风暴,却是其他更有经验的宣传经纪帮忙力挽狂澜,这让周北川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没事那就最好了,这一来,许家玏那边估计是没法翻身了,你好好休息,品牌那边我继续对接。”
陆晚乔吹了吹茶杯里的浮叶,抬头时,表情抱歉道:“北川,对接的事情,你交给刘姐吧。”
周北川脸色骤然冷下:“乔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李总找我回公司开会,觉得你在危机处理上,还是不够经验。这次有惊无险,都是刘姐的功劳,而且我现在正处于关键的上升期,所以李总决定替我更换经纪人。”陆晚乔放下杯子,朝周北川伸出手,“北川,这几年,我很感谢你,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希望以后,还是朋友。”
周北川的视线往下一扫,又落回到陆晚乔脸上:“乔乔,你这是准备过河拆桥?”
“公司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陆晚乔坦然地说,“不然你去问李总,但对你这次的表现,李总还挺生气的。”
周北川在这行资历尚浅,能带到陆晚乔,纯属是运气好,虽然现在仗着陆晚乔的名气,圈子里不少人都敬他三分,但说到底,在上层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更何况这次,对比之下,确实是自己没有做好。
周北川咬了咬牙,只能把苦吞下。
“我知道了,我会和刘姐交接。”周北川握住了陆晚乔的手,“还是朋友。”
“当然。”陆晚乔温和地笑了一下。
*
深夜。
周北川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游荡。
辅川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高中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一年,但时隔几年回来,却发现对这里的一切几乎没什么记忆。
深夜的寒风从开着的车窗涌进来,肆无忌惮地凌虐着他的脸。
辅川三中的校门在视野里匆匆掠过。
他这才发现,也不是完全没记忆,只不过为数不多的记忆,好像都是和舒杳一起创造的。
那时候因为脸上的疤,他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场合,比如食堂,所以舒杳经常是去打了饭,送到他班上,面对同学的调侃,她不会反驳,双手被外头的寒风冻得通红,她也不以为意,只会温柔地提醒他快点吃。
运动会的时候,女生们会成群结伴地给心仪的男生送水,那时候,他必然是被遗忘的那一个,但舒杳不会忘了他,知道他不喜欢喝常温水,就会给他准备冰的。
甚至,他的生日,没有一个人在意,只有舒杳记得,还订了餐厅帮他庆祝,只是可惜被沉野破坏了。
这么多的好历历在目,她却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周北川不愿相信。
事业和情感的双重打击,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处在悬崖边缘,焦躁又颓丧,急需酒精作为发泄。
借着等红灯的间隙,他搜索了一下近段的酒吧,一些一看就是中低档次的,被他毫无犹豫排除。
再遇。
这家,周北川倒是听之前认识的富家公子哥提起过,据说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
他按下导航,调转车头。
此刻正是酒吧热闹的时间段。
昏暗缤纷的灯光和躁动的音乐,让人短暂忘却了烦恼,周北川坐在吧台,给自己点了一杯烈酒,然而酒只喝了一半,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全部都是刘姐的消息。
这让暂时沉溺在酒精里的周北川,骤然被拉回现实,提醒他,此刻在事业上完全就像一个被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没有任何自主权。
最无力的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面对刘姐催促的电话,他依旧只能灰溜溜地找了个僻静的后巷,装作不在意地和对方商谈具体的交接事项。
电话的最后,刘姐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公司会把他安排给新签约的艺人,凭他的能力,相信也很快能把人带起来。
都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周北川却只能咬着牙道谢。
手机被塞回口袋,他靠在墙壁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巷子里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的月亮,以及自己手里那燃了一半的香烟。
白雾被黑暗吞噬。
周北川的眼神里染上阴翳。
“吱——”
酒吧后门被推开,周北川以为是出来丢垃圾的工作人员,或者是跟他一样出来打电话的顾客,所以并没有在意,直到余光扫过,他发现那人的身形轮廓有几分眼熟。
他眯了眯眼,对方的脸在黑暗中渐渐清晰。
沉野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黑色休闲裤,无波无澜的表情,却让周北川一瞬间想到了七年多前那个下着雨的傍晚。
他觉得此刻的沉野,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危险二字。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下一秒,衬衫领口被沉野一手攥住。
“嘭——”
周北川被抵在墙壁上,身后的骨头隐隐作痛,沉野的右手指节压在他喉咙口,像石头一样压得他脸部涨红、几近窒息。
“周北川。”沉野目光凛冽,淡然宣判,“我那年揍你,实在是揍得太轻了。”
第48章
收到徐昭礼说沉野离开的消息, 舒杳急匆匆进了酒吧。
直奔包厢。
徐昭礼和赵昧儿正在包厢等着,墙上贴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金光闪闪, 堪称辉煌。
舒杳关上门, 压低声音问:“他去哪儿了?”
徐昭礼说:“我说我肚子疼,托他去楼下帮我照看着了。”
一旁还在往墙壁上贴气球的服务生“哎?”了一声:“但我刚看沉哥去后巷了啊。”
“可能是去打电话了吧。”徐昭礼没有多想,说, “杳杳, 你去拖一些时间, 蛋糕快到了, 我们抓紧布置一下, 一定要确保起码二十分钟后再进来。”
“行。”舒杳跟着服务生去了工作区域。
后厨的门直通后巷,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舒杳推开时,嘎吱一声, 轻微而绵长, 一阵寒风涌了进来。
她踏下台阶,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 比起看见什么,她先听到的是男人若有似无的痛呼声。
随即才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沉野的背影轮廓。
沉野大概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蹲在地上, 双腿敞开着, 左胳膊搭在腿上, 右手拍了拍地上人的脸:“周北川, 你当初要是真给她下了药,你也活不到现在。”
“你他妈……”周北川费力地撑起上半身, 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突然惊喜出声,“杳杳?”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沉野明显的僵硬。
仿佛七年多前的场景重现。
因为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家暴,舒杳对打架有心理阴影,所以一直很讨厌动不动就动用武力的男人,以前在学校看到那种爱打架的男生,都避之不及。
而那年沉野向她走去时,她忌惮、厌恶的表现,周北川也看在眼里。
所以,他瞬间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
周北川表情痛苦,低声又喊了声:“杳杳。”
但舒杳却无视了他的存在,她只看着那个背影,温柔的声音,被吹散在夜风中:“沉野。”
这一声,终于把沉野从混乱的思绪里喊了回来。
他慢吞吞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她,月色下,他的目光像是一滩没有波澜的湖水,看不透情绪。这一次,他没有上前,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她的审判。
舒杳能感觉到,他心底的不安。
她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牵住他的手,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问:“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像是看到了他在打架,更像是刚看他批完了一份文件,温温柔柔的,几近日常。
不止沉野意外,周北川也无法理解。
他捂着腹部,失望地对舒杳说:“杳杳,你现在已经这么是非不分了吗?他今天打的是我,明天可能打的就是你。”
沉野被她握着的左手骤然一紧。
舒杳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目光却冷了不少,她俯视着周北川:“下药?那是你活该的,不是吗?”
“他说我下药你就信?他完全就是造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情?”
舒杳坚定地握着沉野的手,对他说:“我不信我老公,难道信一个七年不见的同学吗?”
说完,她牵着沉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而沉野跟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的后脑勺,一句话也没说。
门关上之后,那点室内带来的光亮彻底不见了。
周北川躺在脏兮兮的砖地上,身上隐隐作痛,可身上再多的痛,都比不上舒杳选择了相信沉野这件事。
明明那一次,舒杳是选择向他走来的。
不过七年,就都变了。
月亮像一张尖锐的弓,隐藏在密布的乌云中,四周不见一颗星星。
他费力地掏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但就在拨通的前一秒,他停住了动作。
他万分确定,当初关于药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购买记录等等他都删除得很干净,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沉野是怎么知道的?
可沉野敢这么说,万一他手头真有证据呢?
他报警,沉野最多因为打人被拘留几天,沉野要是把证据往外一发,他的事业、名声,可就都完了。
想到这儿,周北川的手臂慢慢失了力气。
手机“啪”一声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屏幕陷入黑暗。
*
舒杳带着沉野进门后,才想起徐昭礼交代的,要拖延二十分钟。
所以没走几步,她就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
以周北川胆小又好面子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报警,这点她并不担心。
舒杳抽回手,转过身面对他。
手心一空,沉野低头看了眼,不情不愿地伸回来,揣在口袋里。
他看着她略显冷淡的表情,明白过来,大概率刚才只是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现在才是正式的审判。
他喉咙口发干:“生气了?”
“今天不生。”舒杳没有细问他刚才的事情,只温和却不失凌厉地指出,“沉野,我不喜欢看人打架,更不喜欢你打架。”
“我知道。”沉野低声解释,“我这几年没有打过架,更不会……”
更不会和你爸一样。
可知道她不想听到这名字,他的话戛然而止。
舒杳越来越觉得他和小饼干很像,知道错了就耷拉着脑袋,任骂任打。
无声叹了口气,她又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扯了出来,明亮的灯光下,手背关节处的擦伤格外明显,她低头吹了吹,问:“疼不疼?”
沉野的喉结滚了滚:“有点。”
“有医药箱吗?”
沉野反手又牵住了她,把她带到旁边一个员工休息室,里面虽然干净,但也狭小逼仄,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柜子和一张小圆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把舒杳拉坐在床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
舒杳看上去是有处理伤口的经验的,她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伤口之后,拿着棉签沾上碘伏帮他消毒。
安静的氛围里,舞池躁动的音乐,隐约传进耳朵。
沉野这时候才想起不对劲:“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舒杳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恬恬临时有事,我一个人也无聊,听说你在酒吧,就想着过来玩玩儿。”
“那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离得很近嘛,我就自己过来了。”幸好伤口不大,消毒完,舒杳帮他贴了块小小的纱布。
“那你——”沉野顿了顿,又问,“真的相信我?”
“嗯。”舒杳把用过的棉签装在废弃的纱布口袋里,看向他,“但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的?”
沉野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录音笔,把陆晚乔来找他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舒杳恍然大悟:“所以网上有利于陆晚乔的那些,是你安排的?”
沉野:“嗯。”
舒杳不急不缓地播放录音。
听完,面不改色。
关上医药箱,她的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脸,侧头看他:“但是你既然有这个,那刚才他问我信你还是信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放录音?”
看到她这悠闲的姿态,沉野僵硬的身躯也逐渐松懈下来,恢复到了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调调:“她的生死,我不关心,但是毕竟是交易,就这么把合作方卖了,有违一个商人的准则。”
“哦。”舒杳低低应了一声,低头旋着矿泉水的瓶盖。
沉野盯着她的神情,想起她刚才的问题,突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件事,他模仿她刚才的动作,也撑着脑袋,慢慢往前凑:“你不会是……”
舒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挺直了脊背:“我没有。”
“我都没说你干嘛,你激动什么?”说着,他又往前凑了一些,嗓音里带着笑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勾她。
“我没激动。”
他往前来,她就往后缩。
但空间狭小,舒杳的后背一下就抵上了墙壁。
“如果你介意的话——”沉野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现在去他面前放十遍。”
“不是有违你商人的准则?”
“老婆都快没了,还要准则干嘛?”
舒杳没忍住笑了出来,红润的双唇微微扬起,沉野看着看着,想起上次双唇轻碰时的触感,可惜那次他没有准备,还没来得及品味,就结束了。
喉结轻滚,沉野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像是有一根线,在牵扯着他,慢慢往前去。
舒杳察觉到他的意图,修长的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双手抵上他胸口的同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旷的喊:
“沉哥!”
而后是跑调又做作的歌声:
“宝贝在干嘛!木啊在吗睡了吗!宝贝在干嘛!为啥没回话!!!”
沉野:“……”
*
“嘭!!!”
“生日快乐!!!”
虽然由于觉得一切都过于奇怪而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那五彩缤纷的礼炮在头顶炸开的时候,沉野还是有一瞬间宁愿回去听服务生把歌唱完。
看到茶几上放着硕大的生日蛋糕,沉野这才想起,今天好像的确是自己的生日。
他小时候是过生日的,但钱曼青每次都要大搞特搞,要不然是把他打扮成骑白马的小王子,要不然就是名侦探柯南,沉野觉得太浮夸也太麻烦,自从初中开始,就彻底拒绝了这种生日仪式。
他笑着踹了徐昭礼一脚:“你是不是以为很有创意?”
徐昭礼把脑袋上的彩带扯下来,指了指舒杳:“你老婆的主意啊,和我没关系。”
“……”沉野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挺有创意。”
舒杳尴尬地说:“那我也没怎么过过生日……想象力就这么点。”
“我开玩笑的。”沉野拉着舒杳在沙发上坐下,不可理解似的扫了眼门口那两位,“我和我老婆过生日,你们留这儿干嘛?”
“以为我们稀罕留着。”徐昭礼和赵昧儿默契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礼物往沙发上一扔,就出去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打架被看到却没被追究,居然还帮他庆祝生日,沉野现在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嚣张,他悠闲地往后一靠,右手搭在她背后的沙发上,懒洋洋道:“没有礼物吗?”
“有。”舒杳拆着手里的蜡烛包装,说,“你先吹蜡烛许愿吧,结束了给你。”
沉野从盒里抽了一根蜡烛,插上、点燃、闭眼许愿、吹灭、拔掉。
“好了。”全程不超过十秒。
舒杳甚至来不及关个灯。
但没关系,寿星最大,他高兴就好。
舒杳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沉野打开一看,是一对对戒,显然也是她亲手做的,但和之前那对的纹样不一样。
这一次,男士的那个戒指上,是一只小狗,女士的则是一只小兔子。
舒杳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把之前那个旧的取下,然后把新的给他套上。
沉野有样学样也帮她戴上,拇指按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一圈:“怎么送戒指?”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如果那个太便宜的话,我以量取胜,这是第二组。”
“那为什么是小狗?”
舒杳一边把装着旧戒指的盒子往包里塞,一边解释:“我有时候,对别人情绪的感知没有那么敏锐,就像之前搬家,你不高兴,我也没察觉到,所以我就想,要是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清晰地看到你开不开心就好了。”
她伸手,把小狗的尾巴压下去,沉野才发现,原来这尾巴是可以动的。
“以后你要是不高兴了,你就把小狗尾巴压下去,我就知道你不高兴了,如果小狗尾巴是扬着的,那我就知道你心情不错。”
沉野跟发现了玩具似的,摆弄着那弯曲着不足一厘米的小尾巴。
可惜尾巴最高也就上扬到两点钟方向。
不然以他此刻的愉悦程度,尾巴应该能翘到天上去。
他突然凑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瞳仁显得愈发漆黑:“你说你对别人情绪的感知没有那么敏锐,那我现在脑子里有四个字,你能感知到吗?”
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舒杳靠在沙发一角,直视着他,没有退让:“能。”
沉野:“是什么?”
舒杳:“你想亲我。”
“不准确。”沉野轻笑一声,说,“是:我在追你。”
舒杳的心口猛然一跳,她一直觉得,俩人之间的感情像一泉温泉,不带凉意,但也不会过分滚烫,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发展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还是第一次,他那么直白地,把希望得到回应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而且说的是“在”,而不是“想”,仿佛不管她允不允许,他都追定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沉野揉了揉她的发顶,退开后,往桌上的瓷碟上盛了块写有“沉野”俩字的蛋糕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不用急着给我答案,八十岁以前都可以。”
舒杳:“……”
您老真有耐心。
但他这么一说,舒杳瞬间就没有了心理压力。
她接过蛋糕吃了几口,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着熠熠的光。
沉野这才发现,原来兔子也有条尾巴,但因为很短小,刚才他并没有看清楚。
沉野随口问了句:“兔子尾巴也能动?”
舒杳:“嗯。”
兔子尾巴本来是上翘着的,他这话,反倒提醒了舒杳似的,她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随后,慢慢把兔子尾巴压了下去。
沉野:?
他顿感不妙,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你干嘛?刚才说了不生气的啊。”
“我说的是,今天不生气。”
顺着她的目光,沉野抬眸看去。
00:01。
今天,过了。
第49章
别人的生气, 砸锅摔盆。
舒杳的生气,默默分房。
上次住沉野家,还是奶奶回国的时候, 所以她所有的洗漱用品、衣服都在他房间里。
眼见着她开始把东西往客房搬, 沉野的右手搭住门框,把她拦下了:“你要睡客房?”
“嗯。”
“为什么?”
舒杳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在追我吗?哪有和追求者睡一张床的道理?”
“怎么不能?”
舒杳一时也找不到理由,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蹦出一句:“对其他追求者不公平。”
“……”沉野气笑了, 俯下身直视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蛋, 语气带着调侃, “还有其他追求者呢?有多少啊?”
舒杳噎了一下:“你前面还有10个, 你排11。”
“哦?”沉野看着没有不高兴, 反而笑了一下,“那也不算多,前面十个人的个人信息有吗?”
“你干嘛?”
“把他们都鲨了,我不就是第一个了?”
“……”
舒杳差点被他气笑, 拍开他的手, 抱着两瓶乳液进了客房。
小饼干跟着她一遍遍地跑, 从浴室到客房, 再从客房到浴室……
沉野就靠在卧室的书桌上,单手撑着桌沿,静静看她撒气。
最后一遍的时候, 小饼干跟着她即将出卧室, 末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 仿佛一个面临父母离婚的孩子, 在选择了母亲后, 和父亲遗憾告别。
“呵。”沉野哼笑一声。
狗都知道看他一眼。
人不如狗。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算了, 想着她明天还要起早赶回黎水准备直播,沉野再怎么也不忍心耽误她睡觉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去浴室洗漱完,掀开被子正准备上床,门把却突然又被按下。
他回头一看,舒杳抱着一个枕头,气冲冲地又回来了。
小饼干紧随其后,却不被搭理,很显然是犯了错误。
“怎么了?”沉野捞起小饼干放床上。
舒杳把枕头扔在床头,无语地问:“你是不是训练他了?”
“训练什么?”
“在客房的床上撒尿。”
“……”沉野发出一声闷笑,俯身揉着那小脑袋,嘚瑟的心思毫不遮掩,“原来是帮你爹去摧毁敌营的啊,误会你了,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舒杳无语地翻身躺下。
小饼干耷拉着耳朵,一副知错的样子,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臂,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
沉野靠坐在床头,拍拍他脑袋,“得了吧,这招你爹用过了,没用。”
话刚说完,舒杳右手一捞,把小饼干抱了过去。?
明明回来的路上,他说伤口疼,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神里写满了两个字:活该。
沉野翻了个身,瞪着她后脑勺:“为什么它卖惨有用?”
舒杳连眼睛都没睁开:“因为它是狗。”
身后突然没了动静。
就在舒杳以为沉野无言以对了的时候,右耳突然感受到呼吸的热度,他的双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随之而来是压着音量的一声:
“汪!”
*
第二天是沉家的司机送舒杳回的黎水,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沉野有个早就定好的早会,没办法推迟。
不过这反而让舒杳松了口气,因为她觉得,以周北川的性子,一定会来找她。
反正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舒杳正好也想,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果不其然,隐园的匾额刚映入眼帘,舒杳就透过阴沉沉的天色,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周北川,他低垂着头,身影颓丧,却依旧西装挺括。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周北川抬头看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淤青。
这一刻,舒杳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那时候,她和周北川虽然是邻居,但舒杳性格使然,俩人并不算亲近。
只是他们读同一所初中,放学时间一样,回家的路径也一样,所以周北川都会在遇到她后,问她能不能一起走。
有时候舒杳为了躲开,会故意拖延,却发现周北川会在门口等她。
久而久之,舒杳就放弃了,毕竟当时的她对周北川称不上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一个沉闷的傍晚,俩人途径她家门口,突然有打骂声传了出来,周北川问她怎么了。
舒杳让他先回去,但他并没有。
他说自己人高马大,不怕,舒杳也想着,罗建辉一直很喜欢他,说不定有他在,罗建辉真的会收敛点,于是便没有再拒绝。
可是没想到,后来就发生了让舒杳每次想起,都愧疚又后悔的事情——
罗建辉用来威胁母亲的一把刀,在周北川的阻拦下,划过了他的脸。
留下了那道,他随时可以用来道德绑架她的疤。
然而疤痕可以修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破裂,就注定回不到从前。
舒杳在他面前站定,淡淡问:“你想说什么?”
周北川眼神落寞,语速却很快,像是生怕她不肯听完:“杳杳,我不知道沉野跟你说了什么,我当年确实买了药,但我……就是好奇,而且很快就放弃了,我并没有准备用。”
舒杳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我知道你没用。”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被沉野揍了一顿,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是我帮你收拾的,的确没有发现药的痕迹,后来我送你回家,在你家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个还没有拆封的瓶。”
“那你能原谅我吗?”周北川问完,才意识到不对,他仓皇地看向舒杳:“你……”
舒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周北川,你真以为药的事情,是沉野说了我才知道的吗?”
“你怎么会……”周北川瞬间白了脸色。
降温了,巷子里寒风钻入袖管,舒杳把手揣进口袋,目光也是冷的:“其实在高考前,我就知道了,有天吃饭的时候,你的手机上跳出一条购物网站的消息,邀请你对刚购买的神仙药进行点评,我觉得这名挺奇怪的,就搜了一下。”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问我?”周北川满脸惶恐,试图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眼疾手快地躲开。
“因为我觉得,那对我来讲反而是个机会。”
第一次提起这些事,舒杳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听来的故事:“你每次想让我做什么的时候,就会一遍遍暗示我,你的伤疤是因为我和我妈而留,大多数要求,我接受了并不是因为我对你百依百顺,而是因为,带饭、送水之类的事情都是举手之劳,我觉得出于感恩,也是应该的。”
“但你要求我放弃高分,跟着你去一个完全不匹配我分数的大学,我不能接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放弃我自己的前途,我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要报辅川大学,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购买纪录也无法证明你想做什么,所以我主动请你吃饭,其实是想给你一个使用的机会,当然,你不会成功,而我只要抓住这个把柄,就可以趁机彻底摆脱你。”
人心不可控,所以她习惯于尽最大可能,把危机控制在自己能预料的范围内,七年后林瑞阳调换稿子的事情是这样,七年前周北川买药的事情也是这样。
听完她的话,周北川感觉脑子发懵,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看起来却是如此陌生。
心里最后的顶梁柱被抽走,周北川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他怒极反笑,“所以,沉野自以为的为你出头,反而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那倒也称不上,planA被打断,我自然有planB,只是我没想到,单就改志愿这件事,就能让你暴怒到几年不和我联系,要是早知道,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用请你吃饭了。”
周北川往后退了步,靠在门板上,讽刺地笑了出来:“舒杳,我真是小看你了。”
“彼此彼此吧,我曾经,也小看你了。”舒杳顿了顿,随口一提,“其实六年前,我爷爷葬礼上,我见到了罗建辉,关于划伤你这件事,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周北川眼神轻颤,磕绊了一下道:“你、你爸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其实他没跟我说什么。”舒杳弯了弯唇,“但现在你的反应,让我确信了一些猜测。”
“杳杳……”
“不过纠结曾经的事情没什么意义,所以这件事的真相对我来说也已经不重要。”舒杳叹了口气,下了最后通牒,“当初的不欢而散已经让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再加上你主动中止犯罪,所以我给了你最后的颜面,没有把那件事拆穿。现在,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在我和沉野的生活里,我也不会再翻过去的旧账,但是如果你不罢休,那——”
舒杳微抬眼眸,堪称冷冽的眼神,像利剑出鞘那一瞬带来的寒光:“你不会觉得当年我蠢到什么证据都不留吧?”
这一瞬间,周北川心口一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沉野的影子。
“你这算威胁我?”
“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
周北川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现在才明白舒杳之前说的那句,老死不相往来,是她给他最后的体面,具体是什么意思。
过往的行差踏错,此刻成了抵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为了他的名声、他的未来,摆在他面前的路很明显只有一条。
他咬着牙,最终妥协:
“我不会再找你。”
*
周北川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受尽异样的眼光,他自卑怯懦,却也好胜偏执,黑暗的生活里,舒杳是他唯一的方向。
他初中就喜欢她,但她却总是冷冷淡淡,所以他时常想,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对他好一点。
直到那一天,机会来了,他看到她父亲举刀对着她们。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才十四岁,心智还不成熟的他天真地想,如果他因为救她们而受伤,舒杳一定会心怀愧疚、一定会心疼他。
可惜他运气不好,也没有经验,本来只想让罗建辉在他手上划一道,却不幸伤了脸。
不过效果很好。
舒杳也确实从此对他言听计从,于是他开始慢慢试探她的底线,让她帮做作业,她从不拒绝,让她帮忙带饭带水,她也都接受,直至最后在外人面前谎称她是他的女朋友,她也没有否认。
而他也渐渐发现,自他模棱两可地向外透露舒杳是他女朋友后,男生们看他的眼光立刻就不一样了。
他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被同性羡慕嫉妒的感觉,那是他前十八年从未有过的体验。
可他也知道,那只是镜花水月,她依旧离自己很遥远,好像说不定哪天,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尤其是临近高考,男生们表达好感的方式越来越直接,他内心的不安,也逐渐累积,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急切的渴望。
他需要一颗定心丸,让她彻底属于他。
可到底没有做过这种事,内心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纠结犹豫了许久,迟迟没敢动手。
直到那一天,舒杳主动请他吃饭、说帮他庆祝生日,他想起她过往的好,觉得她起码应该是对他有点好感的,也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
他扔了药,准备在晚餐后正式告白,却没想到路上遇到沉野,之前篮球队里的男生起哄她和舒杳的关系时,沉野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没人比男人更了解男人,于是矛盾的人格里,好胜的那面再度获胜,他想看到天之骄子败在他脚下的快感,故意说了那些话刺激他。
然而在对上舒杳关心的神色时,他却再度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他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想来,后来他去洛北之后许久没有和舒杳联系,大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潜意识里在逃避关于那件事的一切。
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关心、她的主动,都不过只是她在认清他之后,为摆脱他所营造出的假象。
到头来,他才是最天真的那一个。
车一路疾驰,等周北川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又把车开到了陆晚乔家楼下。
这几年,陆晚乔是他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当遇到烦闷的时候,他习惯了来找她倾诉。
就算合作不再,也还是朋友,他想推门下车,却又想起上次被偷拍的事情。
怕再给她带来负面新闻,他缩回了手。
靠在椅背上,周北川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偷拍……
脑子里有一些零碎的记忆涌了上来,他想起,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因为被舒杳和沉野的亲密刺激到,他喝得酩酊大醉,上楼和陆晚乔发了一通牢骚。
具体说了什么,他后来断片,完全记不得,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周北川突然觉得心口一沉。
他转而想起,出轨丑闻爆发的第二天,超话里有粉丝发路透,说在路上偶遇了陆晚乔,看上去她心情还不错,让粉丝不用担心,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发觉,那个地点,好像距离骤雨大厦不远。
难不成那天晚上……
顾不得有没有狗仔偷拍了,他推门下车,直达陆晚乔家门口。
密码被换掉了。
但是为了防许家玏,还是为了防他,他不敢确定。
所幸陆晚乔这人,记性不太好,密码用来用去就那么几个,周北川随便试了试,果不其然在第四次的时候。
门开了。
*
陆晚乔回到家时,客厅里一片黑暗。
开了灯,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环顾四周,突然猛的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帘,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把客厅的窗帘拉上。
以为是家里被私生入侵,她本能地往后退,却在余光扫到沙发上的一件西装时,停下了脚步。
那是周北川的西装。
眉头微微拧起,她边换拖鞋,边喊了一声:“周北川?”
没人应。
陆晚乔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周北川坐在书桌后,双手交握,撑着低垂的额头,看起来满身疲惫,眼前是她的手提电脑,被他打开,屏幕反射出些微光亮。
“你怎么进来的?”陆晚乔语气不爽,“干嘛开我电脑?”
“你这什么东西都要备份的习惯,还是没改啊。”周北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按下键盘上的一个键。
电脑里,他带着醉意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那段录音。
陆晚乔只慌了不到一秒,又很快恢复镇定,既然她敢把录音给沉野,就做好了沉野直接拿录音去找周北川对峙的心理准备。
周北川到现在才靠自己发现,其实已经让她对沉野的个性感到意外。
“是我录的,怎么了。”
“你把录音给了沉野?”
“是。”陆晚乔双手环抱在胸口,冷笑道,“怎么,你都敢做这种恶心事,还怕被人知道啊?”
“我他妈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轻易出卖我?!”周北川突然暴怒,单手拿起电脑,用尽全力把它砸在了地上。
电脑零件七零八落,红木地板上被砸出些微凹痕。
陆晚乔电脑里有不少重要的资料,想到之后的麻烦程度,她皱了皱眉。
“周北川,这圈子里哪有什么真朋友?你也没这么天真吧?当初在新人里挑中我,你不也就是觉得我够拼,可以混出头?”
周北川无法反驳。
胸口起伏,他还没缓下来,又听到陆晚乔说:“周北川,你问问自己,你真的爱她吗?真爱她的话,你在帝都这几年,怎么没想过回来找她呢?你不过只是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回来一看,原来还有曾经没得到过的,你这就是一种好胜的执念。而且她本来也不喜欢你,我最多也就是帮你放弃了一个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人。
“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还应该谢谢你?”
“一夜之间,行业封杀,是因为得罪了谁,你心里有数吧?”陆晚乔朝他递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在洛北的朋友,经纪人做不了了,你可以去他公司做演员培训,收入还算稳定,沉野再怎么针对你,也不会那么有闲心真对你赶尽杀绝。”
“周北川,你可以和我鱼死网破,但以咱俩现在的筹码,你估摸估摸自己有没有胜算,输了,你可就连这点安稳日子都没了。”
果不其然,周北川眼里的恨意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犹豫。
以她对周北川的了解,周北川好面子、性格有时候有些偏执,但唯一有个弱点,就是胆子小。
所以她觉得,即便事情败露,周北川也不会有胆子跟她硬来。
而这一刻,陆晚乔知道自己赌赢了。
第50章
周北川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 陆晚乔和许家玏的事,在许家玏发表道歉声明后,也在层出不穷的娱乐新闻中, 慢慢被翻篇。
舒杳又一次看到这几个名字, 还是在微博热搜里——
陆晚乔更换经纪人。
热搜广场被粉丝霸占,几乎都是陆晚乔昨晚春光满面参加亚特时装周的美照,而作为主角之一, 周北川却被蹲守机场的狗仔拍到。
记者问他这趟是度假还是工作。
周北川客套微笑却难掩疲惫, 说自己有了新的职业方向, 准备去其他城市发展, 其他就什么也没多透露。
不知道周北川这几天究竟遇到了什么, 但这一刻,舒杳感觉像是卸掉了一个重大的心理负担。
她确定,周北川离开的不仅是辅川,更是她和沉野的生活。
窗外的天色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月光像是把庭院笼罩在一层黑白滤镜中。
庭院里的灯笼, 映出黄色的光, 却让这份寂寥, 增添了些许温暖的意味。
舒杳站在窗边活动着久坐的腰部,听到身后的黎穗疑惑不解地问:“杳杳姐,好奇怪, 我们今天怎么涨粉这么快?我隔几秒一刷新就涨好几十个。”
舒杳直播已经快两个月了, 热度每次都在上涨, 只是速度很缓慢, 每次直播完, 可以涨上几百个粉丝。
这几秒涨几十个,实在太夸张了。
舒杳回头:“难不成, 是有人给我们买僵尸粉了?”
还没等她走过去看,黎穗又恍然大悟道,“妈呀,我知道了!”
黎穗把手机往她面前一递,手机屏幕上是热搜界面,其中热搜第七的主人公,她正好认识——
【赵昧儿亚特时装周手镯】
赵昧儿本身就是时尚博主,又是阔太太,在时尚圈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就在昨晚,她戴着舒杳送的花丝镶嵌手镯去了时装周,比起身上的高定礼服,设计独一无二的手镯反而立刻成为了记者们关注的重点。
赵昧儿在采访里表示是朋友赠送的新婚礼物。
她并没有明说朋友是谁,但网友们总是火眼金睛,立刻有人想起之前江岸在红美术馆展出的几件作品,从风格来看,颇为相似。
而且赵昧儿还在网上点赞过江岸和宝物记合作的相关微博。
于是,这手镯是江岸送的,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发现网友居然把江岸扒了出来,赵昧儿给她发来了一条道歉消息,说不知道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舒杳自然不会在意,她反而很感谢赵昧儿,无心插柳却柳成荫,把这门技艺,带到了一个大众所能看见的位置。
不过,舒杳还是低估了热点的力量。
关于花丝镶嵌的科普视频和文章,突然在自媒体账号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她负责制作部分饰品的电视剧《春风令》,趁着这热度官宣了新的男女主演及开机消息。
而她的直播,也迎来了一波前所未有的热度,观看人数一下翻了好几倍。
结束后,黎穗一边收拾着直播设备,一边感慨:“要是每次直播都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不会的,现在的网络,追逐热点很快,抛弃热点同样很快,说不定下周就又没人了。”舒杳伸了伸懒腰,笑道,“不过暂时有人关注,总比一直无人问津来的好。”
她的想法一直很现实,当热爱甚至都不能养家糊口的时候,这份热爱一定会慢慢被磨灭。
花丝镶嵌的传承,不能只靠情怀,只有大家能靠热爱生存,甚至很好地生活下去的时候,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传承者加入其中。
所以她现在只希望,如果说她的热度能起到一些作用,那么,就让它物尽其用。
手机震了一下,舒杳低头一看,沉野发来一个十秒的视频。
视频里,小饼干呆愣愣地面对着镜头,沉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跟妈妈说,爸爸以后不打架了,请妈妈原谅。”
小饼干:“汪!”
“嗯。”沉野摸摸它脑袋,“转达得不错。”
舒杳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几天,沉野临时出了趟急差,但即便不在辅川,也用各种方式,道了无数次歉。
最开始发文字,舒杳没回,视频,她也不接。
但他没有丝毫不耐烦,每次都表现得跟第一次道歉似的。
平时真没看出这人这么有耐心。
舒杳本来也没多生气,在他这一波波攻势下,那点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唇角轻扬,靠在窗台边回复:【它说的明明不是这句。】
沉野:【那它说的什么?】
舒杳:【它说,妈妈早就不生气了,爸爸笨蛋!】
*
为表示自己真的不生气了,舒杳特意抽了一天空,回辅川看小饼干,但没想到刚到辅川市区,就听闻一个噩耗——赵恬恬又失恋了。
舒杳迅速转道去了她刚谈完分手的餐厅。
到的时候,赵恬恬正坐在角落里大快朵颐,不像失恋,更像是来吃霸王餐的。
舒杳落座,开门见山问:“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赵恬恬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次和平分手、和平分手。”
“是什么原因啊?”
赵恬恬不答反问:“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问了我前面那个没问我,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举了手,而我——”赵恬恬微笑着吐出两个字,“不.举。”
“……”舒杳愣了足足快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啊……你们已经?”
“没有啊。”赵恬恬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是我不小心看到了他抽屉里的检查报告知道的,啧,看着人高马大一小弟弟,一点看不出来。”
这,舒杳真的无从安慰起了。
她默默把桌上的牛排往赵恬恬的方向推了推。
赵恬恬觑她一眼,笑了:“你尴尬啥啊?你才是已婚妇女哎。”
舒杳脱口而出:“那我们又没有……”
“我靠,你们还~~”赵恬恬满脸惊讶,把一个还字拖出了九转十八弯的气势,“没有啊?”
舒杳点头:“我的问题。”
“啊?”赵恬恬咬着叉子,面露担忧,“你也不行啊?”
“……”舒杳感觉喉咙口像被塞住了,“不是,是……我感觉我对确认关系,还有点害怕。”
赵恬恬:“害怕什么?”
有些真心话,如果是以前,她会让它埋在肚子里,不为人所知,但现在,她却觉得,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也不是一件坏事。
舒杳放下筷子,斟酌了许久才缓缓道来:“我一直觉得,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都不是我生命中必须有的东西。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所有亲戚都觉得我很可怜,每次见到我就安慰说别难过,但我其实真没有难过。后来读书,我也懒得去认识新朋友,如果那时候不是你性格主动拉着我一起玩,我应该一直都是一个人。”
“因为觉得自己不需要,所以也很少给予别人这些情感,我以前是觉得,真挚的爱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我现在担心的却是,我怕自己给不了他同等的爱。”舒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其实挺害怕,他哪天会因发觉我俩感情付出严重不对等而感到失望。”
舒杳想,就像上次因为搬家的事,俩人闹别扭,虽然很快就和好了,但那就像俩人性格矛盾的缩影。
或者说,是她性格劣势的缩影。
赵恬恬听完她的话,深深叹了口气:“杳杳,你的担心没有任何错,但错就错在,你这辈子太循规蹈矩了,你生平做的唯一冲动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和沉野结婚了吧?”
“嗯。”舒杳想了想,“大概还有辞职吧。”
“你看,辞职这种事情,放别人身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对你来说,已经要用冲动来形容了。”赵恬恬拍拍胸口说,“你想想赵恬恬我,这辈子做了多少冲动的事情,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被鱼刺卡喉咙,就一辈子不吃鱼吧?”
舒杳听劝的那一面,此刻又占了上风:“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俩人的饭吃了近一个小时,临近结束的时候,舒杳收到了来自沉野的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舒杳偷偷觑了眼赵恬恬,有些不确定地回复:【不一定有空哎。】
她想的是,和赵恬恬有约在先,没有因为自己去看电影就把人抛下的道理,但沉野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
沉野:【怎么,前面十个谁还约了你?】
“……”舒杳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信口胡诌。
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索性接了戏:【五号和六号。】
沉野:【哦。】
态度很是冷淡,舒杳还以为他生气了,正想着要不要挽回一下的时候,沉野发来一张图片。他的右手圈着小饼干的脖子,将它搂在怀里,一副绑架的姿态。
沉野:【插个队,不然撕票了。】
舒杳被他幼稚到,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恬恬凑过来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疑惑问:“你晚上哪有事啊?”
舒杳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刚分手?不需要我陪陪你吗?”
“这……”赵恬恬本来还乐呵呵的,眼珠子一转,突然换了表情,瘪着嘴,略显做作地吸了吸鼻子,“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难过呢,要不然这样吧,你看看选什么电影,我也买一张角落里的,你们看你们的,我看我的,我借电影转移一下注意力。”
舒杳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装,但她还不忘八卦,就说明是真的没什么事。
她翻阅影片列表,最后被海报上的狗狗吸引,选了一部重映的海外剧情片。
然而等到了电影院,舒杳才发现,沉野买的是情侣贵宾厅。
可能因为是老片,且版本很多,大家或多或少都看过,整个影厅加起来不足十个人,前四排除了他们俩,只剩下斜对面还有一对小情侣。
赵恬恬为了躲开沉野,特意去洗手间躲了会儿,等影厅里灯暗下,才偷偷摸摸猫着腰往后走。
“……”舒杳真的很想提醒她,她不是逃票进来的,没必要鬼鬼祟祟到这种程度。
随着音乐声响起,电影缓缓拉开帷幕,舒杳分散的注意力也渐渐聚焦。
主人公在每天上下班的火车站,捡到了一条流浪狗,并把它带回了家。
小狗每天送他上班,又在车站等他下班,渐渐成为了当地的“团宠”,可就在一切其乐融融的时候,主人公意外去世。
随着时光流逝,所有人都慢慢从悲伤中抽身,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有小狗不懂,小狗只知道主人还没有回来,它就要在车站一直等一直等……
影厅里断断续续传来几声抽泣,斜前方的女生已经把脑袋靠在男友胸口,男生搂着她,左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
舒杳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银幕上,感动,但不敢动。
因为旁边男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直白。
可能是发现她没有反应,沉野低着头,突然勾了勾她的手指。
像极了小饼干撒娇的时候,喜欢用爪子扒拉她的衣服。
舒杳抽回手,抓了颗爆米花塞进嘴里,面无表情:“你也想哭啊?”
沉野凑到她耳朵边,声音低低地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舒杳反应过来他还想着她生气的事,无奈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沉野抓起她的右手,借着微弱的光亮看了眼,很好,兔子尾巴是翘着的。
舒杳把音量压得极轻,欲言又止:“我只是觉得,解决问题不一定要靠打架,伤了自己不疼吗?”
“所以你不是讨厌我打架,而是在担心我打架受伤?”
舒杳愣了一下,在此之前,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原来,她好像也不是一直和以前一样情感淡薄的。
起码,她现在,好像懂得了什么叫“牵挂”。
舒杳支吾着“嗯”了一声。
沉野这人,一放松,就立刻得寸进尺,他往后一靠,又把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无名指指尖:“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动手。”
“你现在就在动手。”舒杳气笑了,却没有把手抽回,“哪有你这样一边占便宜一边追人的?”
“那怎么办呢?我追人就这样。”沉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手扣住了她的右手,五指流畅地将她的手指分开,嵌入其中。
彼此无名指上的小狗和兔子,吻在了一起,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侧看过来,带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懒洋洋道:
“不然你报警吧。”
舒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