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 顾倚风做了个梦。
说不上来是美梦还是噩梦,怪怪的?。
起初她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追赶,一次又一次地躲避进小楼里?, 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出卖, 看着那团黑影逐渐靠近,她恨不得从天台跳下去,借此来结束这段恐怖的追击。
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爬了多少层就是吹不到顶楼的?风。
脚步越来越近, 她害怕极了, 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躲在阴影处, 幻想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了。
可她失败了, 她还是被追到了。
阴暗潮湿的?小楼里?,黑影在她面前停下, 没?有猜测中的?血盆大口?, 也没?有散发着恶臭的?尖牙, 任何伤害她的?物件都没?有。
只有一双伸到她面前的?手?。
骨节分明, 肌色偏白,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简直就是美术教科书上“手?”篇章的?优质示范图。
而在这只大手?的?手?背, 还有一块淡青色的?鱼尾状疤痕。
从无名指偏下的?位置作起始点,与青筋交缠而生,最后蔓延到腕骨。
惹眼?, 却不突兀。
甚至充满美感。
她依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敢抬头。
“需要帮忙吗?”
“怪物”这样问她。
那只手?也更加靠近。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 低沉富有磁性,像密林山涧中的?汩汩泉水, 哪怕只听一个音节,也感慨神清气爽。
忍不住让人沉沦其中。
甚至生出一些?据为己?有的?贪念。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看清“怪物”的?脸,可视线还未触及,梦境便戛然而止。
理智开始回笼,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企图在一尘不染的?白色中窥探出黑洞的?斑驳。
“咳咳咳——”
不适地咳嗽几下,她坐起身,脸色不大好看。
习惯性地发了几个音,果然,嘶哑难忍。
她又感冒了。
每次一感冒,扁桃体总是最敏感的?。
没?脾气地努努嘴,她掀开被子下床,踩上米白色的?拖鞋,想要去楼下喝点热水。
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她刚打开门,先前没?有听到的?熟悉声?音一股脑全都涌过来。
不容置否的?冲进她的?耳朵里?,然后像地铁上的?熊孩子一样上蹿下跳。
顾倚风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走到楼梯口?,然后蹲下身,指肚扶在楼梯的?扶手?上,凉意沾上肌肤,她却顾不上嫌弃。
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是此起彼伏的?嘈杂,更温和,但与前者对比,反倒是更具有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力道?。
看清那张面庞,梦境里?的?手?和声?音在此刻与现实?交叠。
她没?想到,他居然一大早就飞到魔都来找她了。
看得太入迷,她微微侧身,想要从有限的?空隙中看到更多,可一个不留神,手?机就从本来就比较浅的?睡衣口?袋里?滑了出来。
然后——
直接就从二楼的?楼梯叮叮当当地滚到了一楼的?楼梯口?。
顾倚风两眼?一黑:“……”
得,仙女社?死?。
她故作淡定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到半点起伏,一本正经看向一楼客厅的?方向,随口?嘟囔了句“外公早”就马不停蹄溜回了房间。
看都没?看时绰一眼?。
时绰站在原地,薄唇轻抿,准备了一个早上的?腹稿连第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时,顾如海拍了拍他的?肩,又看向二楼的?方向,道?:“正好姣姣还没?吃早餐,你给她拿上去吧,省的?她自己?再跑一趟。”
说?完,他又暗暗叹了口?气,低声?交代:“有什么误会千万得说?清楚,去吧。”
时绰颔首:“好。”
房间内。
顾倚风正坐在床上懊恼。
啊啊啊刚刚为什么不把手?机拿回来!
她抱着皮卡丘的?抱枕,整张小脸都埋入绒毛里?,哭唧唧地嘟囔:“全都被看见了,现在再去拿也太丢人了,不去,绝对不去!”
话音刚落,两声?敲门声?便传进来。
“姣姣,你的?手?机,还有早餐。”
她错愕地抬起头,眸光紧贴在门前,她知道?,自己?看得不仅仅是门,或者说?,压根就不是门。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清冽,口?吻中混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她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可又真?的?很?需要手?机。
最后,顾大小姐还是迫于无奈跑过去,掌心搭在门把手?上,没?有着急转动,反而先欲盖弥彰道?:“你放下就行,我自己?拿进来。”
门外安静了两秒。
顾倚风的?心跳也在这两秒疯狂提速。
就当她想就这样把别别扭扭的?倔脾气抗到底时,又听到他的?声?音:“姣姣,早餐和手?机都是借口?,我想见你,让我进去,可以吗?”
樱粉色的?下唇被咬住,顾倚风不说?话。
时绰也不急,循循善诱:“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不看看?”
她还是不说?话。
时绰继续道?:“姣姣,开门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你就站在这里?说?也行。”顾倚风终于开口?了,只是脆生生的?调调说?出来的?句子却让人为难。
时绰:“在这里?说?不方便。”
“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你弟弟的?事情传到网上的??”
终于,房间门的?把手?缓缓转动,幅度由小至大。
她穿着浅蓝色的?睡衣,一头缎子似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应该刚睡醒,发丝被折腾得有些?凌乱,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好看。
明艳的?五官在此刻也被消减了攻击性,亮晶晶的?狐狸眸反而蕴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懵懂单纯。
眸光一沉,时绰将手?机送到她面前:“先试试有没?有摔坏?”
顾倚风默不作声?地接过,目光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很?久,指肚攥紧了手?机的?外沿,瓮声?瓮气道?:“你进来吧。”
回到房间里?,顾倚风像个小鹌鹑一样坐回床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手?机随手?放到床上,姿态难得拘谨。
窗帘只打开一半,光线斜斜闯进来,沾在头发上、衣服上。
时绰在她面前站定,随即单膝蹲下,微微仰头,看着她,动作自然而然:“姣姣,你又把我拉黑了。”
说?着,他没?脾气地笑叹一声?:“这次,我可真?冤枉。”
顾倚风心虚,问:“你查到是谁曝出来的?了?”
时绰简言意骇:“是时泽。”
不仅仅是时泽,还有一个他之前压根没?放在心里?的?“烂桃花”,就是当初在美国出差的?时候,一而再对他示好的?那位大小姐。
原本以为回国后也就没?事了,可没?想到时泽居然冷不丁跟她有了关联,为了报复才闹出这么一场。
就是为了让时、顾两家闹出嫌隙。
想法不错,但手?段欠些?火候。
昨天晚上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跟顾倚霜聊过了,乘势而为,各取所需。
一个季度合约的?国际项目而已,对于时、顾两家都没?那么重?要,但如果两家同时抽身,那些?规模一般的?小公司根本吞不下,为难的?反倒是为项目牵线的?人。
这不,今天一早,那边的?负责人就又打电话求过来了。
听完这些?,顾倚风的?心更乱了。
她自尊心太强,道?歉、示弱的?话难以启齿,挤在牙缝里?哆哆嗦嗦几个来回也说?不出来。
忽得,冰凉的?手?被握住。
丝丝缕缕的?热意从他的?掌心传过来,很?烫,又很?舒服。
抬眸看着他,顾倚风抿唇:“我一会儿还约了人,得换衣服了。”
看出来她不想这事儿,时绰也没?强求,只道?:“那我等你结束。慢慢来,不着急。”
他眼?神太多认真?专注,鬼使神差的?,顾倚风总觉得那双颜色浅淡的?瞳仁里?,好像藏了一簇火焰。
不是梦中那道?令人恐惧的?黑影,倒是更为柔和的?轮廓光晕。
明明他才是误会的?那个,可情理之中的?指责没?有出现,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问罪也没?有出现,他跨越几百公里?来找她,只是为了把真?相?告诉她。
用她熟悉的?口?吻,用他竭尽全力的?温柔和耐心,将这份坦荡的?情愫亮在她面前,让她可以不疾不徐地看个仔细。
爸爸之前的?话犹在耳边,心悸与心慌交缠而生,顾倚风甚至不敢再去看他。
她咬着后槽牙,十?指不自觉拢紧,床单被攥在掌心,登时便看到一圈皱皱巴巴的?褶纹。
她道?:“要、要不你一起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局,你会骑马的?吧?”
时绰一怔,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当然。”
这个局是季成羡攒的?。
据说?是为了给他新交的?小女朋友过生日,还特地把地点定在全魔都最有名的?马场之一,可谓是排场满满。
顾倚风小时候也学过马术,但因为实?在是没?兴趣,刚学到能脱离教练能自己?走起来,就果断放弃了。
以至于还在几年后被季成羡打趣,说?是沪圈贵圈里?唯一一个不会让马跑起来的?。
到了地方,季成羡主动过来打招呼,在看到时绰时,眸光明显一动,但毕竟是聪明人,什么都没?说?,依旧把该有的?礼数做尽。
在场的?都是圈子里?的?少爷、名媛,其中好几个都跟顾倚风关系不错,甚至也没?少在网上看过时绰的?照片,察觉到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忍不住八卦起来。
顾倚风白了他们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友人哈哈直笑:“是是是,咱们大小姐发话了,不敢问不敢问。”
进行到一半,顾倚风去了趟洗手?间。
但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道?年轻女孩的?声?音。
故作娇态的?嗲气,听着只觉腻歪。
是季成羡刚换的?小女友。
她没?多想,也没?兴趣对发小的?感情生活多嘴,刚想直接进去,脚步却因为一句话突然停住。
“我就说?吧,哪有什么豪门童话,还不是利益至上,这不,之前还有人传时、顾两家秦晋之好,现在呢,还不是直接撕起来了。”
“你是没?看见,塑料夫妻坐在一起那叫一个貌合神离,也真?怪厉害的?,都闹得这么僵了干什么不离婚呀,还不是利益纠葛。”
“要我说?,时氏的?掌权人可够狠的?,为了一个项目,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小舅子的?黑历史爆出来了,啧啧啧,心可够黑的?,这样的?人,指不定在背后能干出来多脏的?事呢。”
“我可听说?了,他们豪门的?富N代们玩的?都可花了,肯定没?少包女大学生,说?不定啊,还一女多男呢哈哈——啊!”
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还没?说?完,年轻女孩的?尖叫声?便充斥了整个洗手?间。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已经被扔进洗手?池里?的?手?机,再看看不远处的?面庞,心脏骤停。
顾倚风冷笑一声?,一双狐狸眸闪烁着漂亮的?光,明艳,狠戾。
“来啊,当着我的?面继续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拿不拿得起诽谤的?赔偿金!”
第62章 占春光
女生被?吓傻了, 一个字也不敢说。
可她越是这样,顾倚风就越觉得好笑。
季成羡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如是想着,她拿出手机, 冷着脸拨出去一个电话, 嘴角弥着两分嘲弄的弧度,语调还混着丝丝缕缕的吊儿郎当:“季成羡,你小女友惹到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甚至还抬高了。
听清楚了每个字, 那个女生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搭上?季家二公子这条线的啊!
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后怕登时炸开, 她连忙上?前两步, 急匆匆认错:“顾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 她抬手去拉顾倚风的袖口, 眼眶泛红, 想要用平时那招装可怜, 可指尖还没碰上?衣服料子, 就看见后者像避脏东西似的迅速后撤一步。
捏着手机, 顾倚风一本正?经?道:“季总,我现在很不爽。”
话音一落,她笑得?明媚:“这事?没完。”
五分钟后, 顾倚风回?到了桌前。
顾大小姐没有?在卫生间门口跟人论是非的道理, 而且她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她以一种泼妇骂架的姿势站在那里?被?人当?热闹看。
此刻, 她坐在人群最?中间,黑色的小香风外套披在肩上?, 红唇似焰,气质张扬强势。
她笑吟吟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笑意却不达眼底,继而,是铺天盖地的寒意:“孙小姐,要不你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把刚刚打电话的内容再重复一遍?”
听到这句话,孙小雅的脸苍白得?看不出半点血色。
她看向?季成羡,试图再装个委屈、扮个惨,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操着三分笑脸的季二公子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一双桃花眼泛着潋滟的光,但此刻也冷得?刺骨。
越想越烦,顾倚风恨不得?这十几年都没摆的谱都在这一刻全部?拿出来:“道歉。”
孙小雅赶忙道:“顾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跟我道。”
冷着出声打断,顾倚风的脸色凛冽逼人,虽然视线是对着孙小雅,可声量刻意抬高,明显的对人也对事?。
食指的指骨敲在桌面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叩叩”声。
她清了清嗓子:“他时绰是我的人,我都还没欺负上?呢倒是让你过了把嘴瘾,你哪位啊?张口闭口就是各种‘内部?消息’,怪好笑的。”
她言辞犀利,气势凌人。
锋芒毕露之下却不显得?跋扈,反倒是用强悍的铁剑为自己铸造一片伟岸的城墙。
其实说闲话这种事?任何圈子里?都不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要没舞到正?主面前大多数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总有?些不知?死活的。
一圈人里?有?跟顾倚风特别熟的,自然也觉得?好笑。
真是单纯到愚蠢,真以为和公子哥们吃几顿饭、调几次情就能走进这个圈子了?真当?几代人拿钱砸出来的继承人们是傻子?
时、顾两家的事?这几天本来就闹得?厉害,竟然还真有?不要命地跑到顾倚风的跟前说三道四,得?,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时绰就坐在顾倚风的手边,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她。
如凝脂的手腕上?没有?戴那串坠了顶级翡翠的手链,反倒是换了只某个新?兴品牌的银手镯。
没有?镶嵌任何光彩夺目的珠宝,可即便如此,依旧漂亮得?不像话。
他当?然也知?道,漂亮的不是镯子。
而是她。
铺天盖地的情愫涌上?,他只能看见她。
从马场离开,坐上?回?去的车,已经?是傍晚了。
外套被?懒洋洋地丢到车后座上?,顾倚风瞥了眼两人之间能再塞下一个的空隙,眨了眨眼,但依旧没说话。
“大小姐,要直接回?家吗?”
一只手撑着下巴,顾倚风懒洋洋地“嗯”了声,视线朝车窗外看去,一栋栋建筑物飞速掠过,忽得?,她又突然道:“等等,不回?家,去恒隆广场。”
司机似乎很有?经?验,得?到明确的地点后一点犹豫都没有?,按了转向?灯没几秒就打起?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踩停停。
刚过两个红绿灯,车内再度响起?声音。
顾倚风紧张兮兮地看过去,目光从男人的手缓缓向?上?,最?后停在他的眉骨处,喉间微涩:“我想去买点东西,你能陪我吗?”
时绰没有?拒绝:“当?然。”
车子在魔都最?有?名的奢侈品商场门前停下。
繁华之中,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下车后,顾倚风冲司机道:“您先回?去吧,我们要逛会儿再回?家。”
司机没敢答应,只说得?跟董事?长说一声。
董事?长指的是顾如海。
毕竟他是得?了老爷子吩咐,是得?趁着这次机会偷偷观察小夫妻才来的。
要是两手空空地回?去,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顾倚风摊手,没强求,只大概说了个时间就拉着时绰先进去了。
垂眸看了眼被?她紧紧握住的手腕,时绰忍不住开始失神。
嘴角的弧度压了又起?,周而复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暗较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间那只阴沉躁郁的小兽变得?极容易安抚,只要她愿意给?丁点儿甜意,小兽的尾巴就能翘得?老高,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渴望下一次的甜。
平静的湖面禁不起?一点折腾,可偏偏,她每次投递过来的,都是硕大的山石。
他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甚至有?时候耐心也不是很足,他可以将事?情做的体?面,给?任何事?都披上?一层挑不出毛病的外表,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对什么都保持六七分的淡漠,但一看见她,再坚硬的冰都迅速消融。
他做不到用平时的样子对她,也不想。
“顾倚风”三个字的分量太重,在他心里?,独占温柔。
“随便选,我送你!”
时绰敛神,微抬头,发现顾大小姐居然带着他在一家世界名表的专柜前停下。
看着她一副别别扭扭又格外豪横的样子,时绰扬眉,心中了然。
但,就不想让她心安理得?地靠花钱“买平安”。
心底最?深处的恶趣味又燃起?,愈演愈烈。
披着一件绅士的西服伪装,但态度却是别有?一番柔和的强硬。
他看着她:“姣姣,我看着很像缺富婆的小白脸吗?”
顾倚风一怔,心里?的装着小九九的算盘顷刻落地,噼啪啪啦一阵响,连算盘珠子都四分五裂,蹦出去老远。
她咬着下唇,心底愁肠百转千回?。
细细观察着她的情绪,时绰又道:“或者,我们可以买一对情侣款。”
说着,他的视线停在专门门前的显示屏上?,里?面正?不间断地轮播着这个品牌当?季度的宣传视频。
视频刚好结尾,一切跌宕起?伏的故事?被?划下休止符,五彩斑斓的颜色也皆归于黑色。
一秒后,与浓如夜的深漆正?中央,一句英文悄然显现——
I will unswervingly choose you.
我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顾倚风默默翻译过来,樱粉色的唇瓣多了半圈牙印。
原本就算不上?平和的情绪立刻又掀起?轩然大波。
她抿唇,忍不住怀疑这家专柜的工作人员不会是着狗男人的托吧?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就没影了,毕竟,提出来这家商场的人是她,步履停在这家专柜门前的人也是她。
一切都是这么巧。
摸了摸鼻子,顾倚风不自然道:“你、你要是不要那就走吧,我没有?其他想买的东西。”
“我可没说不要。”
时绰出声,及时制止了大小姐想要逃避的鸵鸟属于,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顿时将他包围。
看清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窘态,他不自觉弯了嘴角。
好像不久前她也是这样,以表面强势的态度躲着她,怕听他说“喜欢”,担心他的触碰会把她拖入另一个感情上?的深渊。
可玫瑰生于荆棘之中,千般蹉跎都奈何不了它。
它依旧明媚如初,灿烂得?心跳难遏。
进到专柜里?面,身穿小西服的柜姐看见是熟客,立刻笑脸相迎:“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倚风面色如常,反倒是一旁的时绰闻声看向?她。
这个名牌,是男士表。
他挑眉,话里?话外隐喻了点别的意思:“怎么,还给?别的男人送过表?”
顾倚风看过去,严重怀疑自己闻到了酸味。
她理直气壮道:“给?我爸买的,怎么,有?意见呀?”
双颊被?撑得?气鼓鼓,跟只小河豚似的。
忍住了想戳一下的冲动,时绰低低笑了声,很短促的一节气音,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道:“没,哪里?敢呢。”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玻璃展柜前。
柜姐是第一次见时绰,感叹他惊为天人的皮囊,可视线一转,又落到以美貌著称的顾大小姐身上?,忍不住感慨,帅哥美女站在一起?太养眼了!
她是专业的,第一时间就能从男人的衣着谈吐上?分辨他地位不俗,也是第一时间就介绍了几只同样富有?身价的限量款。
顾倚风一听到“限量”两个字,眼神明显不对劲了:“有?多限量?全球十万?”
她随口抛出来一个梗,柜姐听出来了,立马笑着说了个数。
顾倚风回?头,看向?要收礼物的人,问:“你觉得?呢?”
“我倒是对这只更?有?兴趣。”
看清他指的方向?,柜姐眼前一亮:“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是我们品牌首席设计师的年度作品,据说是为了他去世妻子而设计,表盘上?的暗纹是玫瑰,而且根据光线和角度的不同,分为含苞待放和盛开,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时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戴的,眸光沉下来。
真巧,是玫瑰啊。
第63章 占春光
从专柜出?来后, 顾倚风还是没有选择回到车上。
给外公打完电话报备后,她扭头看向时?绰,表情乖巧, 只是眼神依旧飘忽不?定, 心虚挂满了整张脸。
故意板着脸,语气生硬:“外公说晚上家里没人,让我不?用回去了,时?总, 管饭吗?”
时绰莞尔:“管, 当然管。”
没有着急去吃东西?,顾倚风心血来潮, 想去江边吹风。
时?绰自然陪着, 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好不?容易有个回神的空档, 他却反而皱了皱眉, 快走两步扶住她的肩, 提醒道:“小心。”
站在栏杆里面的顾倚风回头看他, 他们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男人衣服上的木质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前, 久久不?散。
很?淡的气息, 与世面上常年的男士香水差别很?大,她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符合他气质的清冽矜贵, 哪怕不?看脸, 也能脑补出?一整套的西?装革履。
但仔细想, 他好像很?少在她面前穿过庄重严肃的西?装三件套,更多时?候都是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衫, 有黑有白,再搭配一些最简单的配件,将气质展现到最养眼的地步。
天生的衣架子不?只是形容身材好,形象也不?只是看脸,还?有一些更玄乎的,看不?见摸不?着,但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左右。
顾倚风知?道,时?绰从来都不?缺这一项。
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摔不?下去的。”
“没听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他语气肃穆,冷不?丁地冒出?来几个字,堵得?顾倚风哑口?无言。
她哼了声,不?再看他。
软绵绵的调调,有着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娇嗔气。
时?绰最听不?了她这样,心肠软成了稀巴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他们占了个不?错的位置,一抬头,正好能看到东方明珠塔。
钢铁森林中的星辰不?计其数,为这座不?夜城增添了浓厚的时?代感?。
大桥用以?霓虹和?白炽作点缀,于厚重的夜色中更显璀璨。
望着江景与夜色,水涛浪花一阵阵拍过,风声,水声,接踵而至。
顾倚风的脑袋静得?可怕,可胸口?中又不?间断地在奏响着什么不?知?名的曲调。
她别扭半天,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是道:“时?绰,对不?起。”
她声音很?小,简短的五个字一溜烟就结束了,险些湮灭在风中。
眸光暗了暗,时?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话没说完,他半张脸就被她捂住。
死死捂住她的嘴,顾倚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原本还?拖拖拉拉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股脑地全都喷涌出?来:“我先说!”
她连忙道:“我之前应该听你的解释,而不?是一个劲儿?地指责你,还?把你拉黑了,对不?起。”
说完,她慢吞吞地放下手。
可一双手还?没收回最开?始放置的位置,竟就在半空中被他陡然截胡。
顾倚风一愣,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一时?间喉间发涩,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时?绰不?疾不?徐,目色却格外地烫:“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
月光静静流淌,江面波光粼粼。
五光十色的灯影照耀在上面,是一道不?输十里晴光好的风景。
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倚风咬着下唇,嘟囔道:“你干嘛这么惯着我呀?明明就是我的错,你还?非得?自己揽过去,就不?怕将来我被惯坏了,真觉得?所?以?的事都是你的问题?”
指腹在她肌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几下,时?绰幽幽道:“你不?会。”
她的皮肤实?在是太嫩,都没敢怎么使劲儿?就隐约瞧见一层红,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让人不?自觉感?慨。
没再折腾她,他继续道:“因为你是顾倚风,所?以?我知?道你不?会。”
“或许你有感?性化、情绪化的一面,但这份情绪化的时?效却不?长,而且永远不?会丧失理性,这样的顾倚风,令我难以?自拔。”
定定地看着他,顾倚风觉得?自己要溺毙在狗男人的目光里了。
明明是这么冷冷清清的一双眼,但此时?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不?计其数的情丝软绸,深邃的眼睛好像自带柔光,再强悍的硬度都被悄然击溃。
熟悉的躁动感?涌现,刹那间,就将她的四肢百骸瞬间征服。
不?等开?口?,她又看见自己的手被他如视珍宝般捧起,缓缓送到了他唇边。
紧接着,轻轻的吻便?落下。
过分轻柔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顾倚风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让她险些连像此刻这样站立的力气都消失无踪。
他真的像有魔力一样。
“姣姣,我不?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合不?合适,可我又觉得?,如果不?说,我会很?难受。”
言语间,又是一吻。
与刚刚的指尖吻不?同,这一次,降在手背,而且位置很?巧,如果换做是他的手,恰恰是在青色鱼尾疤的正中间。
顾倚风抿唇,心跳更快了,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呐喊,无声的沸腾震耳欲聋,这种精神失控的感?觉令她几乎疯掉。
但,她又很?想继续疯下去。
时?绰看着她,嘴角噙笑,弧度微不?可察:“你知?道吗,如果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吃过糖,那他不?会渴求甜蜜,可如果他尝过了,就不?甘心只吃酸苦辣了,他已?经离不?开?甜了。”
“当时?在办公室,我听到你提离婚时?特别难受,我害怕你真的丢下我,我简直不?敢想没有你的几十年该怎么度过,那种心脏被狠狠揪扯的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以?前总觉得?‘爱’这个字眼矫情又沉重,我不?敢提,怕自己不?够格,也怕给你带来负担,可我骗不?了自己。”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顾倚风,我爱你。”
下一秒,第三个吻也落下了。
在无名指。
是她戴婚戒的位置。
“只爱你。”
顾倚风看着他,连星辰大海此刻都成了三流背景板。
他认真又虔诚,气质依旧矜贵淡然,颇有几分复兴时?期神明雕像的意味,但就是这样的他,她认定,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非常稀罕的卑怯。
骄傲如他,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顾倚风兀地笑了。
也是这一笑,鼻子也猛地一酸,她启唇,似呢喃道:“时?绰,我可以?抱抱你吗?”
时?绰颔首,主动张开?双臂:“随时?都可以?。这是顾倚风的特权。”
话音刚落,她便?重重扑进他怀里。
酸涩的眼眶终于兜不?住,泪珠落下,洇在男人的胸口?前。
她听到了。
他刚刚说的是顾倚风,而不?是时?太太。
眼泪愈加汹涌,顾倚风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是否狼狈,反正是娇蛮得?很?,一边哭一边骂:“混蛋时?绰,你干嘛要这么好呀,好得?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你甩脸子、耍横了!”
时?绰无奈,只好一边抚她的背一边说,另一只手则是拦在她腰侧,就跟生怕大小姐一个不?高兴跑掉似的。
他道:“你随时?可以?对我耍横,无理取闹也没关系,我有把你哄好的自信。”
顾倚风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永远都可以?吗?”
泪痕斑驳,可却丝毫不?影响精致的妆容,反而晕得?她眼尾殷红,脸颊也泛着别样勾魂的色泽。
深棕色的瞳仁倒映着细碎的光点,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永远都可以?。”
说着,他眸光沉下来,垂首吻去她眼角,温柔得?不?像话。
“时?绰会永远属于顾倚风,所?以?,别担心,多相信我一些。”
第64章 占春光
顾倚风和时绰回京市是在两天后。
临走?前, 专柜的人还把已经刻好字的定制款腕表送过来。
光线追踪而下,沿着玫瑰盛放的纹路熠熠生辉,而表盘的背后, 则是一串英语。
不是什么浪漫至上的情话, 翻译过来非常浅显。
甚至还有几分俗气。
但他很满意。
Welcome to the landing.
欢迎降落。
刚上飞机,顾倚风立刻就戴戴上眼罩,二话不说就准备睡。
空姐送过来小毯子,贯彻微笑?服务, 还问她需不需要耳塞。
脑袋靠在时绰肩头, 顾倚风懒洋洋道:“不用?,我睡眠质量还不错。”
空姐离开?后, 她又打了个哈欠, 眸光流转,蕴了层水雾, 雾蒙蒙的样子, 乖巧又懵懂。
视线落在男人膝盖上的书, 忍不住打趣:“时总好自律呦, 坐飞机还不忘充实自己, 吾辈楷模。”
捏着纸张的手一顿, 时绰勾唇, 笑?声淡淡,但他们靠得近,难免听得过于仔细:“要不你再?辨辨我看的是什么书?”
顾倚风“啊”了声, 原本随意的目光也陡然变得认真, 聚焦点敏锐地落在纸页的字里?行间只, 只草草得看了一行,原本的困意就顿时烟消云散。
她坐直了身子, 耳垂开?始发烫:“你居然在看我的书!”
时绰道:“怎么说也是时氏旗下子公司下半年的重点项目,光版权就投了八位数,还是得认真了解一下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指腹滑过平整的纸张,刚好在男女主角的名字上停下。
顾倚风眯起眼睛看他,目光中不受控制地多了几分审视:“是嘛?那时总了解出什么了?不会觉得八位数花的不值吧?先说好,这个不满意可?不包退!”
她言辞凿凿,腰身挺得笔直,倒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谈判架势。
只是,这谈判的技巧性,就太?一般了。
时绰弯了弯嘴角:“不用?退,我觉得很值。”
顾倚风轻哼了声,双手搭到了架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上半身微倾,以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靠近。
眼尾轻挑,带了几分娇蛮意味:“那时总这八位数给的是时太?太?,还是顾倚风?”
哗啦一声,书页被?翻回封面,随即又被?放到一旁。
时绰垂眸,目光聚集在那双格外?生动的眼睛上,涩声道:“这个问题你之前好像问过?”
顾倚风不忿道:“问过就不能?再?问了?”
“能?,当然能?,”被?自家?太?太?这幅霸道的模样逗笑?,时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以时氏执行总裁的身份选择你,以顾倚风丈夫的身份支持你。”
扎手的倒刺被?他抚顺,顾倚风忍不住轻慨。
只要他想,世上应该没有人是他哄不好的吧?明?明?外?表冷得骇人,可?骨子里?又是慰人心?肠的温柔。
他真的很好,好到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好。
这样绝无?仅有的宝藏,只属于顾倚风就好。
再?一次将脑袋靠过去,她小声嘟囔:“又成男狐狸精了。”
时绰扬眉:“什么?”
“没什么!”她凶巴巴道。
没说两句话,顾倚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女孩均匀的呼吸声,时绰无?奈地扯动嘴角,重新拿起那本书。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太?太?很有才华,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学期间完全不靠顾家?就做到财富自由。
在写作这方?面,她脸皮似乎有些薄,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敲键盘,平时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算写出来了自己非常满意的东西也不会主动给他看。
有时候,看到他在看她的书,还会羞耻心?作祟,耳垂红得诱人。
甚至听不得他夸她。
时绰是个商人,十几岁的时候就对这些能?带来绝对收益的东西保持了较高的敏感度,所以他说的“了解”不仅仅是打发时间的乐子,更是真正的重视。
他很期待她将来给他带来的惊喜。
以顾倚风的身份。
全然不知道他心?里?念头,顾倚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额浸上了一层薄汗。
她难受地皱起眉头,还没开?口,就看见时绰已经拿出纸巾帮他擦汗。
动作细致,眼神专注。
原本因?噩梦而飘忽不定的心?脏顿时得到安抚,她整个人的情绪也舒缓下来。
很快,纸巾被?丢进小纸篓,时绰问:“做噩梦了?”
顾倚风重重点头,接过他刚刚空姐送过来的橙汁,只抿了一小口,带着凉气的甜味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只是普通的橙味饮料,她却喝出了佳酿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下杯子,顾倚风又下意识开?始低头绞指尖:“当时在办公室,你听到我选择顾家?时,会很难过吗?”
时绰答得很快:“难过是有的,但不是因?为你选择顾家?,而是我发现你不信任我。”
小幅度地抬眸,顾倚风又问:“那如果我下次还会选择顾家?呢?”
时绰笑?了:“首先,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其次,你应该选择顾家?的。”
“你首先是顾倚风,继而才是我的妻子,你可?以永远选择你的家?人,而我会永远选择你。”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否的力道。
心?里?冒出来难以忽视的小雀跃,顾倚风原本还试图装一下,可?她的微笑?唇是天生的,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弧度都遮不住。
时绰自然也发现了,伸出手,指尖在殷红唇瓣上点了点,异样的触感让两人都跟过点一般错愕。
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心?底炸开?,顾倚风一把拍开?他的手:“别老是动手动脚!”
瞥了眼被?她打出一圈红印的手背,时绰眼神深邃,且意味深长:“时太?太?,我们,合法的。”
久违地回到香洲湾,顾倚风一溜烟就跑回了卧室。
反手把门锁上,踢掉拖鞋扑到大床正中间,又开?始补觉。
眼皮打架间,她还在想,狗男人的确挺会享受,连床垫选的都是她迄今为止睡过最舒服的。
彻底睡舒服醒来,已经快要下午六点了。
看着手机里?显示的时间,顾倚风捂脸,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就是困死?的。
她感冒还没彻底好,眼下只觉得嗓子沙沙的不太?舒服,打开?卧室的门想去找点药,可?刚走?到一楼,就听见两声熟悉的“喵呜”。
眼前一亮,顾倚风立刻蹲下身,一把抱住已经被?养肥一圈的小可?颂:“时爷爷也把你喂得太?好了吧,才住了一个多月都快成小猪了。”
小可?颂窝在她怀里?,似乎很不认可?这个“爱称”,赶紧又发出几声喵喵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小家?伙年纪小,声音也软,这样一叫顾倚风的心?都化了。
刚想再?逗它两句,楼梯的方?向就突然传来声音。
别墅里?很安静,哪怕没有刻意开?免提,听筒那边的大嗓门也很清晰,可?见对方?是真的气着了。
“好小子,你现在已经学会趁着老人家?午睡偷猫了!”
顾倚风一个激灵,立刻就听出来这是时爷爷的声音。
她循声而望,男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一同传入耳蜗。
他不疾不徐,音色也无?波无?澜,整个人透着沉金冷玉般的气质。
很养眼。
“本来就是我的猫,用?偷这个字可?不大合适。”
时绰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扶手上,步子很慢,哪怕被?长辈一顿斥责也面不改色。
他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电话也刚巧挂断。
顾倚风猜可?能?也没那么巧,但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同自家?爷爷扯东拽西,怎么看都觉得好玩。
陡然,脑海里?冒出来一个词,一个她以前觉得跟他格外?不搭调的词,可?此时放在他身上,竟然格外?相得益彰。
接地气。
只可?远瞻的高岭之花,也终于舍得让凡人一见真容了。
被?自己的形容惹笑?,顾倚风看过去:“时总,你还干偷猫的事?啊?”
“没办法,老爷子找各种理由不还猫,只能?这样了。”收起手机前,时绰不忘看了眼时间,问:“晚餐想吃什么?”
顾倚风眼前一亮,当即道:“火锅!”
时绰:“……”
见他不说话,顾倚风果断地认为这事?可?以商量,将小可?颂放到猫窝里?,直接又去搂他。
跟小孩子撒娇似的,连声音也黏糊糊:“我真的很需要吃一顿火锅,时先生,你应该不舍得看时太?太?因?为不能?得偿所愿而伤心?流泪吧?”
时绰看着她,依旧不说话,只是唇边噙起一丝极浅的笑?。
顾倚风乘胜追击:“你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时绰,肯定不会不同意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说到“小小”时,她还刻意加重的语气。
时绰笑?意更甚,但又存心?跟她过不去:“那要是我偏不同意呢?”
眨了眨眼,顾倚风反应也很快,一把甩开?他的臂弯,还不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跟川剧变脸似的,眉眼凌厉,道:“那时总今天晚上也别回卧室睡了。”
时绰:“有事?求我就是时先生,没事?就是时总,顾倚风,你倒是门儿清啊?”
难得被?他连名带姓地喊出来,顾倚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心?虚,可?语气依然硬气得不行:“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可?以自己去吃啊,只是半路拐谁坐一桌可?就不敢保证了。”
这算是杀手锏了。
顾倚风默默咬牙。
她可?太?知道某人的醋精属性和占有欲了,当初连一句随口扯出来的“一八三男大”都被?记了将近半个月,何况是现在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
果然,某人眯了眯眼,转身去拿外?套。
顾倚风狡黠地哼哼两声,把得了便宜还卖乖贯彻到底,明?知故问道:“时总这是干什么去呀?不会是要陪我吃火锅吧?”
时绰驻足,却没回头:“时太?太?,火锅可?以吃,只是吃完后做什么,你可?就说的不算了。”
第65章 占春光
顾倚风发现, 做个无理取闹的作精,真的很爽。
尤其是碰上时绰表面态度强硬,实则愿意为了她一步步降低底线的人。
这种感?觉, 很令人上瘾。
从火锅店里出?来, 她主动去拉他的手,不是圈腕的姿势,而是迅速地将手指滑入他掌心、再到指缝,最后?形成了十指交握的亲密姿态。
时绰不动声色地弯了嘴角, 故作镇定?道:“婚礼的策划团队联系我了, 他们给出?了几个?方案,明天我会腾出?时间做详细讨论, 到时候我回家接你。”
懒洋洋地“嗯”了声, 顾倚风点点头。
她知道他的作风,哪怕再麻烦、再繁琐, 也不会随便让人□□。
在他看来, 家就是家, 除了书房外, 不应该再让具有工作性质的人或渗透, 会很影响生?活氛围。
哪怕顾倚风其实不太懂他值得这种氛围具体是什么?, 但还是觉得时总言之有理。
毕竟, 她也不喜欢休憩和?忙碌混在一起,感?觉不伦不类。
弦月高高挂着,月色清冷朦胧, 还未触及大地, 就被迫与绚烂的斑驳光影交缠融合。
汽车鸣笛声偶尔掠过?, 每一次都?会惊得顾倚风下?意识望过?去,然后?默默收回目光。
微凉的风吹到脸上,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身在闹区,却独得一份清净。
小时候读过?的那句“大隐隐于市”突然就有了具象化的一面。
没走几步路,他们就到了之前曾光顾过?的那家花店。
隔着一面落地玻璃窗,余光瞥见几捧花开得正漂亮,脚下?的步子便开始不受控制。
察觉到她的视线,时绰扬眉:“进去看看?”
顾倚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她便抽回自己的手,大步流星地进了花店,把?男人就这样大喇喇地抛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时绰有些哭笑不得。
五分钟后?,她从花店里走出?来。
手里多了束曼塔玫瑰。
“给。”
浓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时绰眯了眯眼,不自觉挑眉:“怎么?突然送我花?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目光灼灼,顾倚风被他盯得心底发虚,立刻挪开视线避免对视,可奈何耳根很实诚,微微发热,连拿花的手也颤了下?。
她忿忿地嘟囔道:“就突然想送,不行吗?时总这么?金贵呀,连收花都?得挑日子?”
“太太送的,不敢挑。”说着,时绰抬手接过?花,又?顺势牵住她的手。
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软绵绵,他幽幽道:“曼塔玫瑰的花语是最初的爱意,可我似乎并不是时太太的初恋?”
听出?来酸溜溜的味道,顾倚风毫不顾忌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提醒他别提倒胃口的人:“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不还,”时绰斩钉截铁,看护宝贝似的将小小的花束掩到身后?,语气难得多了几分幼稚,像个?幼稚园还没毕业的小朋友:“给了就是我的了。”
顾倚风脸颊染上一层不自然,音若细蚊:“我指的可不只有花。”
时绰道:“我知道。我说的,也从来不只是花。”
他喜欢玫瑰不假,但也只是因为那娇艳的花瓣总是能让他想到她。
仅此而已。
婚礼的策划团队非常专业,在得知顾倚风的想法后?立刻对方案做出?了调整。
并且有针对性地再次给出?了三个?方案选择。
其中两个?,顾倚风看得很纠结。
最后?,通过?抓阄,敲定?了凤冠霞帔的中式婚礼。
而抓阄的过?程,也很“耍赖”。
就像有人说的,抛硬币本身并没有指向?结果的作用,只是在硬币从半空中划出?一道线的瞬间,抛硬币的人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顾倚风就是这样,哪怕抽到的纸团上写着“古堡”,她也“委屈巴巴”地又?打开了代?表中式婚礼的纸团,并且撒娇、耍横又?卖惨,让时绰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其实并不太看重婚礼的形式,只是希望心爱的女孩可以高兴。
婚礼的时间定?在3月31日,刚巧避开了愚人节,还是黄历上极其讨喜的好日子。
据说,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尤其“宜嫁娶”。
“您的皮肤可真好,一点瑕疵都?没有,平时用的护肤品肯定?很讲究吧?”
“还好吧。”
“口红我给您用这支可以吗?您皮肤白,这样一配就更有气场了。”
“好,辛苦了。”
时绰被工作人员引到三楼,脚尖刚踩实还没靠近,便从虚掩的门缝中听到交谈声。
不需要很仔细地分辨,她的声音只要一出?现,就能轻松牵动他的心脏。
可能是今天拍婚纱照起太早没睡好,她的音色混着几分慵气,像是太阳底下?晒了很久还没舒坦的猫咪,餍足未至,没什么?精神。
推门而入,目光不由自主地聚拢。
她穿了件正红色的公主裙,法师宫廷风,裙摆很大很蓬,一字领的设计,原本平整的领口又?被特地做成繁琐精致的纱式。
丝绒与缎面剪切、织融,复古又?优雅。
视线一寸寸往下?,掠过?欣长?的天鹅蛋,定?格在玉背大片的肌肤上。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肩胛骨的位置,她还生?了颗很小很诱人的红痣。
为原本的白皙娇嫩横生?一抹妖艳。
听见脚步声,顾倚靠回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故意抬高音量,顾倚风努了努嘴,表情很是不满:“时先生?,你迟到了。”
时绰莞尔,大步走近。
“抱歉,工作结束的有些迟。”
说着,他拿出?被主人忘在家里茶几上的钻戒,语气无奈:“看得出?来,太太对我意见很大,连戒指都?不愿意戴。”
顾倚风双颊一热,故作镇定?地咳了咳,伸出?手,把?无名指正对着他,姿态撑得很足。
一旁的化妆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激动万分又?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默默掏出?手机,在同事群里“发疯”。
「啊啊啊俊男美女的配置真的对眼睛太友好了!」
「我宣布,我又?相?信爱情了!」
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如斯的群聊立刻炸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刚刚我也看见了,男方那气质巨绝,那大长?腿!」
「女方也超级有气质好吗,呜呜呜美女姐姐我真的好喜欢!」
「救命,所以只有我请假错过?了是吗,偷偷拍个?照片让我也养养眼啊!」
「偷拍就别想了,据说人家是咱老板朋友,出?身名门!」
「乖乖,小说照进现实啊!」
……
化好妆换完衣服,顾倚风和?时绰被领到另一个?房间。
上午要拍的是室内。
摄影师是个?经验老道的熟手,与好几家老牌时尚杂志都?有合作。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是不会随便接婚纱照这种单子的,可奈何“金主”身家足够过?硬。
闪光灯一次又?一次地亮起,摄影师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感?慨道:“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太登对了!”
顾倚风抿唇,压住跃跃欲试的弧度。
偏过?头看向?身畔的人,她小声道:“我也觉得我们特别般配。”
时绰拉着她的手,道:“仙女实在貌美,是我高攀了。”
被直白的三个?词取悦到,顾倚风哼哼笑了两下?,丝毫不掩饰此刻的心情:“时总现在嘴可真甜。”
时绰扬眉,淡淡道:“都?是太太教得好。”
这狗男人是背着她去哪家男德班进修了吧!
顾倚风的脸越来越红,趁着摄影师调整设备找角度的功夫,她一边自欺欺人地心想没人会注意,一边迅雷不及掩耳地侧着脑袋,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时绰一愣,随即哑然。
视线触及她红扑扑地脸颊,眸光微敛。
无声间,大掌贴紧她的腰身,长?指正好摩在她的背上。
他从后?面抱住她,双手在她小腹前交叉紧握,下?颌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肩头。
熟悉的香气再一次扑过?来,时绰承认,他狠狠陷进去了。
陷入名为“顾倚风”的漩涡中。
霜糖般的甜腻将他包围,曾经那些寒气逼人的棱角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胸膛身处,蓬勃的滚烫。
他启唇,声音喑哑,沉沉的,富有磁性:“姣姣,这一声‘登对与般配’,我盼了五年。”
他自己也说不准确切的心动时间,可能是当时在泰山上,女孩的笑容太过?有朝气,不动声色地将封尘的雪点燃。
也可能是后?来在香港,她喝的连一二三四?都?认不清,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他面前,夸他长?得好看,还说自己很有钱,可以养他。
亦或者,是在重逢后?。
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却不断展现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更多的模样。
钻石的每一面,都?让他无数次心跳失控。
逐渐的,心脏不再乖乖听话、受他管辖,甚至被镌刻上了只属于她的印记。
红尘三千,他只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