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雾重?, 半晌时分,太阳拨开重?重?乌云,从半空中露出一束束的光。
寸寸阳光有脚, 自海天一线轻轻悄悄地挪移到码头,海面?粼粼灿灿, 空中架起两?道彩虹。
经过一夜观察, 祝意各项指标稳定下来, 即刻安排转院。
北开源终于能看一眼他了。
他洗了澡,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齐, 守在奔驰在高速上的救护车里。
祝意浑身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如纸。他肾脏破裂严重?,手术切除了一部分, 出血量超过五千毫升,整体血液置换了一个遍。
北开源坐在一旁, 俯身看着他毫无生机的脸, 一阵阵后怕袭来,贴了贴他盖在身上的被子。
他一天一夜未曾阖眼, 这会身体疲惫, 精神却高度集中, 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救护车偶然颠簸,跟心脏震颤比起来不值一提。
北开源直起身,揉按着太阳穴看向?祝意,紧接着这动作?不由?停在当场。
祝意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此刻半垂着望着半空中不知名的某一点。
他只是睁着,眼神里没有丝毫触动和神采, 似乎正在发呆。
北开源慌忙看向?医生。
医生与护士一拥而上,围着他做起检查。
北开源被挤在角落里, 隔着人群和机器不停的滴声,眼睁睁看着他吃痛的脸,还有掀开被子以后固定在伤口上被血液濡湿的纱布。
这段时间他们好似在两?个时空,祝意跟他的话越来越少,而他总想着等?忙完再?哄一哄他,两?个人既焦急又无可奈何,好似在某一条分叉路上渐行渐远。
血的教训对于北开源来讲,有些太严重?了。
他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个遍,祝意再?出点什么?意外,就要承受不住了。
好在医生摘下听诊器,松了口气,对北开源道:“目前体征良好,但是恢复起来会很慢,护理也要小心细心。熬过并发症期,就会慢慢好起来。”
“好,”北开源嗓音很涩,他昨夜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这会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沙哑:“谢谢。”
领头的医生说?这是应该的,守在旁边记录仪器上的各项数据。
北开源拖着关节僵硬的身体坐回病床一侧。
祝意似乎刚刚回神,视线迷茫片刻,缓缓转向?他。
北开源同他对视了不知多久,直到祝意眨眨眼。
北开源掐着掌心,半晌找回嗓音,轻轻问:“是不是吓坏了?”
祝意无声地张了张嘴,声音发不出,只能隐约看到口型:“……疼。”
北开源立刻看向?医生,医生解释道:“麻药剂量减少,病人是会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疼痛。”
“能不能加大剂量?”北开源问,“他耐疼能力很差,平常磕一下都?会觉得很疼。”
医生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可以适当再?推一些。”
护士立刻上前调整镇痛泵的参数,北开源伸手擦干净他鬓角的汗。
祝意不错眼地怔怔望着他。
北开源在那视线里节节败退,悔意不断加深,痛得他刻骨铭心,还在强壮镇定:“我知道,这很疼。不要怕,坚持一下,祝意,你想回家,还是去医院?”
祝意仍旧看着他,北开源在他的注视下勉强克制,但是眼圈泛起的红无法消退。
他能洗干净奔波的灰尘,却洗不掉满身的疲惫感。
那眼窝又深又暗,眼睛里血丝遍布,眼角也无力低垂着。
祝意慢吞吞眨了眨眼,用口型道:“家。”
“玫瑰园可以吗?”北开源小心翼翼地问。
祝意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好,”北开源毫不犹豫地吩咐司机,“直接去玫瑰园。”
医生在一旁提议:“北总,家里没有监测仪器,各类药品也不齐全。私人医院安保严格,不用担心隐私问题,不会有外人随意进出的。”
北开源不在乎:“我让助理提前安排,在我们到之前把医疗器械都?搬去玫瑰园。有劳诸位了。”
他态度强势,于是医生也不再?多话。
卢煦行动能力极强,北开源下达了布置病房的任务,他立刻带着人先?过去,当机立断把北开源那间超大主卧给搬空,将各类器械和自动床摆好,其?他一应按照特护病房标准布置妥当,又腾出来隔壁一间卧室,把各类药剂准备齐全。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他很有可能会把这两?间隔墙打通,方便随时进出。
北开源一行抵达门外的时候,推开门能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家里应当已经全面?消杀,就连院子里的花草都?不能幸免,没留下一丝本身的芬芳。
花架上的白雪山在暗淡的光下颓废低头,冷峭无声地注视着来人。
祝意已经沉沉睡去,医生们将他转移到卧室的病床上,都?没能将他吵醒。
北开源双腿麻木不已,站在门边看着那些人在他身上插上更多的管子。
“卢煦。”他转身唤道。
卢煦小跑过来:“老?大?”
北开源离门边远了些,声音比平时要低:“贾松之那边怎么?说??”
“警局按照要求进行不曝光调查,”卢煦说?,“贾松之的秘书和律师想跟您见一面?。”
北开源不语,卢煦问:“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见,”北开源咬着牙说?,紧跟着他视线飘向?卧室,又迟疑了,“……再?等?等?。”
卢煦点头记下,询问道:“那晚的监控调出来了,但是甲板上太暗了,需要技术工调试。您要现?在看看吗?”
“看。”北开源说?。
卢煦:“那我去拿电脑。”
医生处理好一切,从卧室里退出来,拉下口罩,喘了几口气,道:“切除一侧肾脏对于身体的影响,主要和肾功能有一定的关系。如果病人本身肾功能不全,剩下的肾脏不能完成正常生理功能,可能会出现?血肌酐和尿素氮的升高,还会出现?消化系统症状和呼吸系统症状,以及贫血、酸中毒、电解质混乱等?等?。这些对人体都?会造成一定危害。”
北开源每听一句心就梗死一分。
他虽身高马大,但是此刻竟然让人看出一丝孤零零的无措感来。
医生更无措,勉强微笑了一下缓和气氛:“手术是很成功的,接下来需要严格卧床,避免继发性出血。需要适当饮水,避免高蛋白饮食,以免增加肾脏负担。”
北开源首先?想到祝意喜欢吃的牛肉和鸡蛋不能频繁吃了,又想到他早晨喜欢喝几种豆子打出来的干果类豆浆,之后也要换掉了。
“路总的意思是,”医生最?后说?,“等?您这边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再?回去。”
北开源点头,问:“他那边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几率是有的,只能尽力而为。”
路柏杨的情况绝对比祝意要严重?的多,昨夜祝意手术时医生说?‘尽力而为’可能还是字面?意思,但是加上‘几率’,必然是凶多吉少。
北开源唇角用力,下颌绷紧,骨骼转折明显而干脆:“我知道了。”
他摆摆手,卢煦将手提电脑放下,上前道:“辛苦了,我带各位医生去各自的卧室,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收拾好之后随时可以去餐厅吃饭。如果口味不合,请务必对我直说?。”
客厅里安静下来,北开源颓然坐在沙发上,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
桌上放着笔记本,视频已经准备好,只要按下空格键,就能回到昨夜的轮船上。
繁华的宴会,惊惶的人群,落水的祝意。
那血腥味似乎能穿越千里,抵达此刻的鼻腔。
窗外的阳光柔和抚触着花草,除了花棚里半蔫半精神的各类品种,走廊一侧贴长着盛放的蓝雪花,另一侧雪山玫瑰在木藤架上热烈盛开,一簇簇攀援着向?上。
北开源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但是没有。
他还想酗酒,最?好喝的不省人事,好大梦一场。
他浑浑噩噩,一半的思绪在祈祷,一半的思绪在忏悔。
他与祝意一门之隔,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人总会在某一瞬间,放弃之前坚持的一切,拼命的想要抓住一些东西。
他与祝意十?几年,也只是在不断的加码。
他只要他。
第42章
贾松之的秘书和律师一起过来, 北开源在客厅见他们。
医生与其他人员都暂时回避,客厅里仅剩下卢煦一个人守着听北开源的吩咐。
那秘书客客气气地伸手?,要跟北开源握, 被卢煦半路上截了:“你好,请坐。”
北开源坐在沙发上, 眼皮都没抬一下。
秘书和?律师一起坐在对面, 卢煦去准备茶水, 秘书环顾四周,没发现其他人, 除了?院子里戒备围守的保镖。
“北总,”秘书好脾气询问,“我们的包被扣在门外了?, 能不能拿进来,里面还有?需要用?到的材料。”
“什么?材料?”北开源问。
秘书解释道:“一些股份方面的。”
北开源不为所动:“不着急。”
秘书静了?静, 温和?而严肃道:“北总, 想必我方的来意您已经猜到,目前司法机关已经介入这件事, 我方想让您这边出?具一份谅解书, 贾总愿意付出?钱和?分公?司的股份, 并且承诺不再插手?高校商业街这个项目。”
“钱,”北开源念了?一个字,又说,“项目。”
秘书戒备地望着他。
北开源兀自笑了?片刻:“等?他吃了?牢饭,我看他怎么?插手?商业街的项目。”
秘书张了?张嘴,又忍耐下来:“如果您对我方条件不满意, 那您可以提,凡是能力?范围内的, 我都可以代表贾总签字同意。”
北开源这才看了?他一眼。
秘书:“事情?已经发生,起因和?结果都无力?改变,我们不妨从长远利益打算。”
北开源余光瞄着卧室禁闭的门扉,里面的人应该还在睡。
秘书追问:“北总?”
北开源收回视线,心不在焉:“这样,让贾总自己来一刀,你也一刀。”
他看向一旁的律师:“他也来一刀。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怎么?样?”
律师惊诧之下打翻了?茶水。
一阵慌乱过后,秘书忍不住道:“保镖没有?带刀,也没有?想推他下海,请您务必相信,这都是意外。”
北开源盯着他,眉峰渐渐耸起。
卢煦本想说些什么?,看着他的眼神,却噤声了?。
“保镖没有?带刀,刀扎到了?他身上,保镖没有?想推他入海,他掉到了?海里。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北开源眼神直接,凶意从里头往外迸,“不管过程是什么?,结果就是我的人此刻还躺在病床上。保镖是贾松之的人,这总不会错。”
秘书慌忙解释:“不是的,商人利聚而来,平时吵吵闹闹都是常有?的事,贾总怎么?可能故意买凶伤人?真实情?况我们也还在调查,只是您将保镖扣下,游轮上的监控也拒不公?开,我们很难调查真相。”
浴缸里巨大的翻车鱼静止不动,瞪着眼睛看着这边,底部?连绵的气泡不停升起,一路抵达鱼缸顶部?。
“想要监控?”北开源问。
秘书点点头。
“不给。”北开源说。
秘书冷静了?一些,继续道:“您上次绑架雯总,也只是找人看着,并未伤害他。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为了?钱。诚如您所说,既然伤害已经造成,我们不会一力?推脱。您开个价,我们一定尽力?补偿。”
墙上的时钟指到十点,到了?该给祝意喂水的时间了?。
护工从房间里出?来,拿着加热好的温水,匆匆低头路过客厅。
卢煦几步过去拧开卧室的门,将护工放了?进去。
“不行。”北开源说,“贾松之找我打架,找人吓唬我,都没问题。但是他不该伤我的人。”
秘书:“原计划只是想约祝老师见面,最多挑拨您和?他的关系,绝对没有?想过伤害……”
“行了?,”北开源打断他,指了?指光照进来的方向,“卢煦。”
卢煦往旁边几步就是门边:“两位,请吧。”
秘书站在原地:“北总,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卢煦推开门,把保镖放进来两个。
秘书紧急道:“大家以后常来常往,融圣集团和?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项目可以实现共赢!”
身材高大健硕的保镖进来,站在秘书和?律师一侧,讲着最后一刻的礼貌:“请。”
“回去告诉贾松之,”北开源没转头,视线都没有?移动分毫,“三刀换一刀,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条件。”
秘书无法,只好带着律师离开。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影壁上巨幅的油画中?阿芙罗狄蒂女神静静的注视着远方。
北开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卧室走?去。
门打开,里面的阳光比起客厅不遑多让,而且从窗外望去正对着拥簇在木架上的白雪山。
护工已经喂完了?水,北开源拖动椅子,坐在床边静静注视着床上的人。
祝意视线移动,看了?他一眼。
他食管已经撤掉,这几天可以吃一些流食,脸色回暖,额角细小的发丝被阳光映成金黄色。
北开源只是看着他,心就难受的不行。他找人调出?当天轮船甲板上的监控,反复将那晚的经过看过很多遍。
直到祝意说:“你还好吗?”
北开源不太?好,他晚上时常噩梦,白天的睡眠也浅而短暂,眼下的乌青得益于强健的体魄不太?明?显,但是态度明?显十分疲累。
“挺好的,”北开源说,“你还好吗?”
祝意点点头。
北开源也点头,思考片刻,说:“贾松之派人想见我,估计是要谈和?解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和?解。”
祝意看着他,刚刚沾过水的唇色润滑有?光泽,泛着油画一般滋润的光泽。
“可以见,”他手?上输液管一滴接着一滴往身体里流淌,“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做的太?过。”
北开源视线变得复杂起来。
“我已经见了?。”他说。
祝意不说话了?。
阳光照在北开源背上,以至于他眼窝深邃,脸色昏暗。
影子倒在床上一些,更多的扑在祝意身上。
北开源起身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的流速,坐下时说:“你为什么?让他捅自己,你不是怕疼吗?”
“对了?,”他自嘲般牵动嘴角,盯着他,“你提前吃了?止疼药。”
祝意愣了?一下,望着他。
北开源前倾,撑着床边,好将他看得更仔细:“你不如直接拿刀来捅我。”
祝意抿紧唇角,喉咙轻轻滚动。
北开源见了?,语气不变地问:“要再喝点水吗?”
祝意不语,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北开源笑了?一声,有?些得意,又带着一点焦躁和?生气。
片刻后,那焦躁和?生气占了?上风,他将轻松的语气收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怎么?敢干这种事?有?没有?想过,万一来不及?”
祝意沉默半晌,终于说:“应该不会,只是肾脏,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
“那你怎么?躺在这里了?呢?”北开源问。
祝意顿了?顿,视线挪开又转回。
过了?不短的时间,他才说:“落水是个意外。”
“不说意外。”北开源说,“大出?血就能要了?你的命。”
祝意:“船上有?医生,雯宇和?周训心都是B型血,肯定还会有?其他人。”
“你把人想的太?善良了?!”北开源声音刚一高,他意识到,立刻压低了?,“不是……我刚刚声音有?点大,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头垂下去,眼窝处的阴影更甚:“我就是害怕,万一你真出?了?事,北森怎么?办,我怎么?办?”
祝意维持着微微偏头的动作,望着他。
北开源仍旧埋着头。
他跟祝意高中?三年同桌,后来朝夕相处到如今,他变化?好像并不大,仍旧有?着与读书时一样的强烈的胜负欲,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不管是要考第一还是当年跟家里轰然出?柜,要跟他在一起。
但又好像彻底不同了?,北开源一开始以为他很好揉搓,撒撒娇,服服软,他无有?不依。
却不曾想一直以来竟是都被他牵着走?,他一个眼神递过来,就能轻易将他拿捏住。
卧室内安静的仿佛能听见管液管里的液体滴答的声音,北开源被这声音搅合的心烦意乱。
“我们刚领证那年,有?一回下大雨,怕车开不到家,就坐地铁回去。”
北开源低着头,缓了?缓说:“我们在地铁门口买了?伞,一起往家走?。”
祝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不解地等?着他往下说。
北开源伸手?抹了?一把脸:“路过公?交站的时候,有?个岁数不大的男生在亭子下避雨。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哭,明?明?我们已经走?出?去,又折返回去。你给了?他一包纸巾。”
祝意望着窗外的花架发怔。
北开源抬起头来,眼眶已经红了?:“汽车站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哭,你都能给他递纸。我哭你就当看不见吗?”
祝意视线回神,诧异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北开源别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你出?事那天晚上,我去寺里烧香,从凌晨跪到天亮,发了?愿,希望你平安。”他说着,撩起自己的裤管,向上挽起露出?膝盖,“第二天,你从天津转回家,晚上发起烧,医生们抢救了?一次,天亮以后你醒过来,各项指标终于稳定。”
膝盖上青紫交错,浮肿未消,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第三天,我和?路评章再次去清净寺。一路从山脚拜大路上去,三千多台阶,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他是为了?弟弟,我是为了?还愿。”
他平静道:“因为你醒了?。”
祝意望着他腿上狰狞的伤口。
“我不是医生,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
北开源语速很慢,听不出?是否带着哽咽,“你让我收敛,我不敢再找贾松之出?气,担心你醒了?以后生气,要跟我离婚。我当时想着,只要你能醒,我做什么?都可以,去磕一千个一万个头也行。后来我又想,只要你能好好的,哪怕离婚,也可以。”
祝意动动,想抓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北开源靠在椅子上,微微偏着头,远远望向他:“我生气了?,祝意。”
第43章
冷战从?那一天开始, 北开源两天没进卧室的门。
他也不去其?他房间睡觉,困了就躺在沙发上眯一会。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去卧室门边隔着?缝隙看一眼里?面。
有?时候祝意在睡觉, 有?时候则在睁着眼睛发呆。
他的作息已经完全混乱了,白天睡的越来越多, 晚上则久久不闭上眼。
北开源凌晨两?点的时候蹑手蹑脚去门边, 又朝里?望了一眼, 祝意靠在床头,投影仪开着?, 正在放电视剧。
他轻轻离开门边,拿出手机给管家打电话,还要装作刚刚睡醒没看过?时间的样子:“早晨吃什么?”
管家懵了一下回答:“主食蟹肉馄饨和肉排, 甜点有?柠檬挞和糯米鸭,汤是鱼球粥和胡萝卜鲜橙果汁。”
北开源没话找话:“肉排里?面是什么?”
管家:“鹅肝和鹌鹑干, 还有?蛋类和菌菇。”
“嗯?”北开源问, “不是不能吃高蛋白含钾高和海鲜类的食物吗?”
管家说:“这是您的早餐,营养师会根据医嘱和祝老师的口味另做早餐。”
“嗯, ”北开源应了, 跟客厅里?目瞪口呆的翻车鱼互相盯着?彼此, “你起床了吗,提前问一下祝意,看他想吃什么。”
管家沉默一瞬:“方便吗?”
“你还要睡?”
“我已经起床了。”管家很快说,然?后迟疑道,“祝老师那里?方便吗?”
“很方便,”北开源看着?门缝里?泄露出来的光, “他还没睡,正好问好以后提醒他, 不要熬夜。”
管家应了,没两?分?钟,出现在客厅里?,北开源佯装睡觉,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脚步声穿过?客厅,一路到了卧室门外。
“笃笃。”
管家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祝意靠在床头,侧头望过?来,影幕上正在播放电视剧,光映的那脸上多了一丝烟火气。
管家守在门边,主动道:“您身体哪里?感觉不舒服?”
祝意摇摇头。
身后的客厅没有?一丝动静,但是管家莫名升起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来,谨慎问道:“您明?天早饭想吃什么,我让厨师提前准备。”
祝意眉心稍稍一蹙,随后看向影幕上方的钟表。
两?点半。
管家隐在袖口中?的手搓了搓,低着?头解释:“我路过?客厅看到有?光,就进来看看,您失眠了吗,需不需要叫医生?”
祝意盯了他片刻,直到把人看的浑身僵硬,才启唇道:“不需要。”
管家又问之前的问题:“明?早您想吃点什么?”
“喝小米粥。”祝意说。
管家等着?他继续说,却不想许久等不到,祝意收回视线,看了几秒钟的电视,突然?道:“叫北开源进来。”
“……”管家瞳孔向后转,用余光去看客厅里?的动静。
北开源也不知道是否又睡觉了,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好的。”管家说着?,忙不迭拉开尚未关闭的门,去客厅里?叫北开源。
北开源仍旧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他身量高,健壮的身材不容忽视,几乎占据了整个沙发的空间。
管家观察了他一下,犹豫片刻,又转回卧室。
“祝老师,”他在门边对祝意解释,神情十分?为难,“北总已经睡着?了,您看……”
祝意重新看向他,审视中?带着?不耐。
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跟着?越来越低。
“好的,”管家匆匆结束道,“我去叫醒他。”
说罢不等祝意开口,迈着?轻而沉重的脚步到了客厅,一路直达沙发旁。
恰巧这时北开源动了动,刚睡醒一般双眼睁开一条缝。
“北总?”管家压着?声音叫他,“祝老师叫您进去一趟。”
北开源看了一眼卧室里?露出来的光,舒展了一下肩膀,坐起身来:“知道了,你去忙吧。”
这个点儿也不知有?什么好忙的,管家自觉完成了任务,退了下去。
客厅里?空调温度打的低,北开源起身路过?卧室门边,脚下不停,去客厅门边手动调高两?度,这才施施然?回来,轻轻敲了一下门。
祝意没动。
北开源在门边问:“找我有?事?”
他睡了两?晚沙发,第三天开始就频繁的路过?卧室的门边,祝意有?时候会看过?来一眼,有?时候根本不抬眼皮。
“有?事没有?,”北开源说,“没事我睡觉去了。”
祝意眼睛仍旧看着?电视,隔了几秒钟,才说:“滚进来。”
北开源早就不想生气了,闻言唇角上翘,但被他死死压住了那弧度。
他绷着?脸走到床边,催促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病,”祝意这时才看向他,“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
北开源嘴硬:“我没什么好说的。”
祝意盯着?他,他全然?不在意跟他对视。
眼看着?祝意要变脸,北开源踩到台阶上不撒腿:“算了,你哄我一句,我就不生气了。这是最后一次。”
祝意不吭声,北开源心说这么容易就服软会不会太没面子,转念一想跟老婆还要什么面子。
他从?高中?时期就对祝意死心塌地唯命是从?,中?间一度想要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俯首,彻彻底底跪了下去。
他又下了一阶:“你自己心里?记住也行?,以后别玩这么大的。”
结婚以后过?日子是个良心活,爱不爱对方,愿意给对方几分?好脸色,单方面就可以决定。
北开源所有?的良心都?用在了祝意身上。
他不在意是否跪着?。
他就是要哄着?祝意。看祝意笑,他就身心舒畅。
祝意打量着?他,突然?问:“今天多少号?”
北开源脑海中?警钟立刻大响,戒备问:“你要干什么?”
“随便问问,”祝意道,“外面怎么样了?”
北开源视线四处游荡,装作无事发生。
祝意审视着?他,逼问:“怎么处理的?”
那视线活像检阅军训成果,一不小心就让人去罚站。北开源坐在床边,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盯着?自己。
“公?平处理。”他说,“我这人脾气好,不记仇,大家抬头不见低头……”
祝意打断他:“说实话。”
“是实话,”北开源正经了一些,“这口气我肯定是咽不下去的。那天船上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个人,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六十多个。贾松之在我的船上,派保镖去找你,没安好心,他想轻轻揭过?去,那不可能。”
“你想怎么着??”
“你别管我怎么样,”北开源说,“反正我听你的,不闹事就是了。”
“你不让你我管你?”祝意问。
北开源立刻一哽,只见祝意点点头,拿出遥控关了电视,往下躺了躺:“那我不管了。”
“不是,我,”北开源往床边凑了凑,拉了拉他的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意不说话,往回拽被子的时候抻到伤口,痛的一皱眉。
北开源松开手不敢再拽,紧张的围着?他:“怎么了,怎么了,伤口疼吗?我去叫医生。”
祝意叫住往外跑的北开源:“回来。”
北开源站住脚,拧眉看着?他。
他本来就高大,站在床边俯身看过?来时压迫感更甚。
祝意咳了一下,北开源搓了搓手指,绕回去倒了杯温水端着?递到他唇边。
祝意喝了一口水,抬手示意不要了。
北开源两?口喝完剩下的,将?空杯子搁回桌子上。
“你嘴上说着?给我机会,其?实你根本不信。”北开源停了停,坐在床边,陷进柔软的床铺里?,抱怨道,“你不信任我。”
祝意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北开源委屈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祝意实在见不得他这样,忍了忍,别开脸:“算了。”
他没问你知道错了没有?,也没再翻来覆去提旧事,停顿过?后,说:“下不为例。”
北开源眼睛亮起来,转过?头惊喜地盯着?他。
祝意觉得就这么原谅他有?点草率,而且个人脾性也不可能一朝一夕能改,这会儿就松口未免有?点虎头蛇尾。
可是北开源最近瘦了。
眼底的青色和疲惫时重时浅,红血丝经常布面双眼,本来硬挺的脸上,骨骼也更加分?明?。
祝意有?几次从?门缝里?看到他做噩梦,顶着?额头的汗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出去吧,”祝意说,“我要睡觉了。”
北开源磨磨蹭蹭地不走,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直接上床,在床边挨着?祝意片刻,见他没反应,便轻手轻脚上了床。
“那边点,”祝意闭着?眼睛,“热。”
北开源把空调降了两?度,重新钻进被子里?,喊了一声:“关灯。”
卧室的声控夜灯霎时关闭,唯有?客厅鱼缸里?的彩灯透过?门缝影影绰绰的闪过?。
北开源安静了一会儿,摸过?去,不敢搭他的小腹,就搭着?他的胳膊。
“祝意。”
祝意没吭声,呼吸声浅弱。
北开源知道他没睡着?,在寂静中?说:“那个离婚的手续……是不是要申请撤销一下?”
祝意仍旧没说话。
北开源失而复得,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摸不着?底,空落落的像是少点什么。
他攥着?祝意的手,揣摩片刻突然?一愣。
指尖略过?的触感熟悉而明?显,让他不由反复摩挲确认。
直到祝意往回抽手,北开源心里?巨石才哐当一声落地。
他松了一口气,祝意在黑暗中?沉默半晌,蓦然?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
“绝对没有?了,”北开源攥着?他的手指,还有?手指上那枚木头的戒指环,他只要回想也那夜来喉咙就晦涩拥堵,他想不到祝意能强势成这样,他怕的发慌,“我对你无有?不依的。”
紧密的窗帘隔绝外面的月光,门缝已经彻底合实,再瞥不见客厅里?的分?毫。
祝意的生物钟开始起作用,在幽暗寂静的深夜里?昏昏欲睡。
北开源想起来甲板上说的话,攥了一下他的手,坚定道:“我听你的话,你别想甩开我。”
祝意不知听到没有?,含糊地“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北开源睁开眼,想看清楚墙上的时间,但是因为过?暗而失败了。
祝意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缓和绵长起来。
北开源屏息凑到他枕头上,撑起身体观察他,看不出他是否真的睡了。
“祝意?”北开源小声叫他,忍不住道:“我还有?一点想不通……”
祝意刚睡着?又被吵醒了,烦躁地说:“想不通滚出去。”
北开源美滋滋笑了两?下,倒在他旁边,紧紧挨着?他,压着?声音安抚道:“想通了,不滚了。”
第44章
贾松之那边再次派人过来, 仍旧是秘书和律师。
几天没见,秘书消瘦了一圈,显然最近奔波劳累, 心力憔悴。
律师换了一个?,这个?模样没有之前那个精明, 显得更年?轻些?。
北开源翘着腿在院子里的花藤下喝茶, 如果风识趣的话, 从这里略微偏头,能从窗帘不经意?露出的缝隙中看到卧室里的祝意。
风停了好一会儿, 北开源无趣地?转回视线,给了来人一个?眼神。
秘书提着公文包,站在树影里:“不瞒您说, 上回那律师听?说了您的意?向,已经辞职了。他是老员工, 已经为贾总工作了十几年?, 兢兢业业。”
“来来去去都是缘分,”北开源靠着椅子, 拈着杯, 朝他抬了抬下颌, “这不是新人都续上了。”
新律师脸色发白,秘书叹了口气:“北总,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北开源扣着茶杯摇头。
风吹了一阵,摇的藤架花影纷纷,娴静雅致的白玫瑰盛开在枝头, 俯视着藤下的人。
秘书咬咬牙,决然道:“既然无可转圜, 贾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北总执意?如此,他也认了。”
他艰难道:“只是一样,大?家以后各走各的路,不要再有什么公事私事上的牵扯。他问您,这颗肾,您要左边还是要右边,事成之后,可否立刻撤诉?”
北开源余光又溜到了卧室里,这次不巧,只能隐约瞥见一点祝意?的领口和下颌。
“刺啦”一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阻声。
没过几秒钟,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北森匆匆跑进?来。
北开源眯着眼看来人,北森要直接冲进?屋里去,半路上瞄见北开源,脚下不由一顿。
“哥!”他刚要质问,一扫旁边站着的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进?去吧,”北开源交代道,“小点声音。”
北森莫名感觉北开源的脾气变好了,哼了一声,又瞪了四周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秘书收回视线,紧紧注视着北开源,催促道:“北总?”
北开源收回视线,扬了扬眉梢。
秘书道:“合同?一式两?份,还请您签字。以防万一,我?们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叮”一声,北开源放下没喝完的茶,在微风中沉默半晌,再开口说:“算了。”
秘书伸进?包里拿合同?的手一顿,怔愣地?望着他。
北开源在花影中说:“贾松之该死,这我?早就知道。”
他顿了顿,向后靠,视线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低嗤了一声:“我?老婆不让我?这么干。滚吧,回去给老贾复命,就说这次我?留他一条狗命。”
秘书由怔愣转向吃惊,继而狂喜起来。
好歹按捺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这是口头承诺,但是在场的都是人证……”
“你滚不滚?”北开源打断他问。
“我?这就滚。”秘书兴高采烈,笑纹掩都掩不住,手忙脚乱地?把公文包收拾好,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卧室里,祝意?收回瞥向窗帘缝隙中的视线,看向北森。
北森趴在床边,一脸不乐意?,心疼道:“这得多疼啊。你最?近总是受伤,是不是要去庙里拜拜?”
他一提,祝意?想起来北开源那晚淤血的膝盖。
他是个?无神论者,无论什么境遇都未曾想到过求上天保佑平安,也一向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但北开源那天撩起裤管让他看,他对着青紫交错的伤痕,根本说不出封建迷信这四个?字。
“医生怎么说?”北森追问,“养多久才能好?”
祝意?不想多说这个?,反而问他:“你的公司怎么样了,不是想签了师殷吗?”
北森却有些?意?兴阑珊的,跟之前的兴奋劲儿截然不同?:“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拍戏挺忙的。”
祝意?点点头,又问:“许栩怎么样?”
北森叹气:“他发展的挺好,就是不爱玩,天天工作。”
祝意?心道不爱玩就对了,正适合你。
“他最?近拍一个?仙侠的戏,我?答应了他明天去探班。”北森有点要抱怨的意?思,“估计是有人欺负我?公司刚成立,给他脸色瞧了。”
祝意?扬扬眉梢,不做点评。
门被敲响两?下,北开源推门进?来。
两?人一起抬头去看,北开源收获了两?道目光,登时笑了一下:“聊什么呢你们,这么起劲儿。”
祝意?没说话,北森道:“贾松之的人走了?”
“嗯,走了。”北开源走近了,摸了摸祝意?的额头,又去挨了一下脖颈,不热不汗才松了口气。
北森气道:“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妈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北开源跟祝意?对视一眼,祝意?心虚,率先挪开了。
北开源心里哼了一声,嘴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常相见。是不是,祝意??”
冷不丁被点了名,祝意?只好说:“是。”
看来北开源脾气变好不是错觉,北森重新将他审视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仍然不敢置信:“你怎么了,好像变成什么好人了。”
北开源肯定地?点头,又去看祝意?。
祝意?朝他眨了一下眼,看起来有点无辜,北开源便笑了。
北森说话的动?作一顿,看看祝意?,又看看北开源,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几次,突然问:“你们和好了?”
祝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北开源笑得别有深意?。
北森惊喜地?问:“你们真和好了?”
北开源露出一丝笑意?,祝意?唇角的弧度则更加幽微了。
虽然谁都没回答,北森看着他们,摸着胸膛陡然松了口气,踏踏实?实?道:“太好了,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吵架了,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非得搞的其中一个?躺床上才行。”
说起来他仍然有点委屈,深深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不易:“这我?就踏实?了,晚上朋友约我?赛车,我?不在家吃饭了啊。”
北开源难得没问什么朋友,而是说:“吃了饭再去吧。”
北森一犹豫,看着他哥这段时间消瘦下去的身形,心里也挺不得劲:“也行。”
现在留在家里的医护人员仍旧是最?开始抢救的那一批,原本定了时间回路家监护柏杨,后来路家不需要了,就留了下来。
祝意?最?近恢复的不错,因此吃饭方?面只需要注意?忌口,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厨师张罗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三个?人很久没有这么和谐的坐在一起聊闲天了,这场景暖的北森心头发慌。
他主?动?给北开源倒了酒,举着酒杯,红着眼眶:“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这段时间我?也深刻的反省了,感谢你们包容的同?时,我?下定决心,以后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争做社会二十四好青年?。”
北开源并没有感动?,没碰那酒,笑着摇摇头。
他一笑起来好像笑话人一样。
“咋了呢?”北森瞪着眼望着他,“你不信?”
“信,”北开源秉承着该鼓励时一定要鼓励的原则,“我?戒烟酒了。”
北森被酒呛了一口,偏头咳,祝意?给他递了两?次纸巾,才面前咽下去。
“真的假的?”北森上下打量着他,豪言壮语犹在耳边,难以置信,“还戒什么了?”
北开源勾着笑意?不语,夹了两?口菜吃。
北森猜道:“该不会戒色了吧?”
北开源筷子一顿,停了几秒才继续送出去,给祝意?夹了一块炖软的牛肉。
祝意?顺着筷子尖看上去,到那骨节分明的手,就停止探究,收了回来。
北开源后悔留北森吃饭了,这简直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他最?近身心舒畅,因为刻意?限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已经暂时达到了无欲无求的新阶段。
“少废话,赶紧吃。”北开源说,“吃完滚蛋。”
兄友弟恭的场面维持了五分钟就破碎了,北森撇撇嘴,没跟他犟。
这顿饭吃到晚上九点,直到北开源不停催促祝意?该休息了,北森才收起兴头,异常满足地?离开。
终于把话痨送走,北开源长叹一口气,感慨道:“小崽子长大?了。”
“早就长大?了,别一直拿他当小孩子。”祝意?说,然后又补充,“给卢煦打电话,让他看着北森,不要瞎胡闹。”
北开源唔了一声,没忍住笑。
祝意?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沉默几分钟,有些?纳闷:“你今天没话讲吗?”
最?近北开源总喜欢回忆当初,每晚要跟祝意?谈心,直到祝意?烦不胜烦睡着,才蹑手蹑脚躺在他旁边,搂着他一并睡觉。
他们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发生过关系了。
期间有一次祝意?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事,想用手给他解决,结果北开源分明一柱擎天还是拒绝了,说不想勉强。
“贾松之这件事我?听?你的,属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北开源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踩着布织的居家拖鞋,“我?听?话吗?”
这副着装遮掩了他的锐气和凶意?,额头的发丝被光笼罩着能看清每一根的走向,看起来有些?不同?以往的柔软。
祝意?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听?话。”
北开源想了想:“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祝意?也想了想,抵不过他的探究的目光,答道:“喜欢。”
“那你以后……”北开源迟疑一下,海上那晚给他留下了阴影,许多夜里他反复回想,后怕的睡不着。
祝意?叹了口气,接着他的话:“没事洗澡睡觉,别学北森话痨。”
北开源搓了搓手指:“好吧。”
北开源麻溜去洗漱,出来以后看到祝意?靠在床头柔软的垫子上,脸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他属于轻易养不胖的体质,身体和心理只要一方?有压力,就会很快消瘦下去。这次伤筋动?骨,大?伤元气,即便刻意?注重营养,血气一朝一夕也补不上来。
北开源爬上床,跟他肩膀挨着靠在床头。
祝意?拿遥控暂停了投影,页面停留在窗外的雪景中。
这视角独特又巧妙,就像祝意?下一刻投来的目光。
北开源不由屏住呼吸:“怎么了?”
祝意?看着他,白皙的侧脸在月色的床头灯下消磨了转折的骨节,让那线条变得流畅无比。
“这是我?列出来的名单,你看一下,”他把手边折叠了两?次的一张白纸推给北开源,“以后不许跟这些?人有私下交情上的往来,生意?上也尽量不要打交道。”
北开源拿到手里粗略扫过一眼,还好上面没有路评章和刘承续。
“有困难吗?”祝意?问。
“一下子砍掉这么大?块买卖,收益……”北开源一抬头,瞥见他的目光,意?识到这并非在跟他友好商议,下一刻改口道,“当然,没困难。”
第45章
祝意点点头。
“什么都不许瞒着我。”他说, “你瞒不过我?的,一旦被我?发?现——”
他五官由上到下秩序感很强,盯着一处不动的时候像是在解一道深奥繁杂的数学?大题。
北开源在他的目光中沉重点头:“嗯。”
祝意慢条斯理收回了视线, 继续望着前方?的投影。
北开源得以自由的呼吸,往他那边挪了挪, 挨在他肩上。
祝意拿起遥控继续看剧, 过了一段平淡无味的对话?, 北开源轻轻地?问:“你能给我?个保证吗?”
祝意重新按停电视剧,偏头看向他。
电视里的声音一消失, 卧室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北开源一鼓作气道:“我?也想要个保证。”
“你说。”祝意道。
北开源想了想:“以后不许冷暴力我?。”
祝意皱了皱眉,不赞同地?反问:“我?什么时候冷暴力过你?”
“你自己意识不到,”北开源说, “每次吵架你就不爱搭理我?。”
“我?确实不想搭理你。”祝意说。
北开源:“……”
祝意:“但是一般情况下,你打电话?我?会接, 信息也会回。”
北开源回想之前, 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哪怕他当时没能接到电话?,事?后也会回拨过来。
祝意等了一会儿, 见他不说话?, 就道:“我?尽量, 还有什么要求?”
北开源慢吞吞地?说:“吵架归吵架,不能提,离婚。”
祝意想说最一开始提分开的明明是你。
他看着他,北开源却别开视线不去?跟他对视,眼睛在灯光下时暗时亮,似乎带着浴室里潮湿的气。
“好。”祝意说。
北开源松了口气。
祝意问:“还有吗?”
“没了。”北开源说。
祝意问:“真没了?”
北开源这才转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微微皱着眉。
“比如夜生活方?面?,”祝意说, “你可以提一些要求,我?尽力满足。”
北开源松了口气,勾起唇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我?说过,你不用为了这个委屈自己。”北开源说:“我?有需求,有欲望,也只是对你。只要你不找别人就行?,我?这边自己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祝意问,“找别人吗?”
北开源盯着他,时间足够长,才吐出两个字:“用手。”
祝意垂下眼,北开源声音有点冷:“你不信我?。”
祝意也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也不是不信。”
“那是什么?”北开源追问。
祝意并不是一点需求都没有,只是周期很长。
医生说他是心理压力导致的欲望减退,但是祝意知?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追根究底,还是两人不和谐,不合拍。
“我?总觉得,守身如玉这种事?,对于你来说,很难。”祝意说,“但是我?确实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毛病。”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随你去?查,摄像头窃听器都可以,我?别的地?方?的确有做得不对的,但是饥不择食这种事?,我?没这毛病。”
北开源说,“我?之前说过了,就算我?们隔着床板过日子,也不算什么问题。”
他靠着床头,胳膊搭在祝意身上,轻轻摸着腰间那一截弧度,说:“敢作敢当,我?不会瞒着你这个。”
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祝意这个人,既然已经满足了这项,那发?生关?系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已经圆满了。
祝意一直有些出神,犹豫半晌,才说:“我?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虽然没有复查,自我?诊断激素水平应当是恢复了。频率上确实提高了一些。当然相较于其他人还是不太高,医生说这除了天生冷淡的原因,还需要……”
他顿了顿,说:“伴侣的配合。”
这还是太委婉了。
他可以直说北开源你技术不好,太强势,很多?癖好我?不喜欢,以至于没感觉。
偏偏还顾着这点早该扔掉的脸面?。
北开源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拧着眉问:“等等,我?听着不对劲。你这个频率上提高怎么提高的?跟谁试验了?”
祝意喉咙一动,领口有点热。
“我?自己试验的,”他说,“用手。”
老公健在,竟然让老婆沦落到用手解决的地?步去?。
这是男人的耻辱。
“我?可以配合你啊。”北开源打断他的话?,余光已经看过他不止一遍,痛心疾首道,“你要试验,找我?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觉得我?习惯不行?,技术不好,你跟我?提要求,我?都可以改的。”
闷不吭声搞这么大事?。
这比错失一个亿的合同还要令北开源痛心。
“我?很听话?的,随叫随到。”北开源想说你以后不能用手,又担心表现太激烈适得其反,低声表明态度道,“你喜欢什么姿势,什么频率,什么场景,我?都可以配合。”
“不然以后你用链子拴着我?。”他拉起祝意的手,放在脖子上,“栓在这里,你不爽了,就拽一拽。”
他声音更低了,语速很慢:“让我?疼,疼我?就记住了。”
祝意对谈论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抿了抿唇角,抬手将投影关?了。
他往下挪一下,躺到枕头上:“睡觉了。”
客厅里的系统灵敏的检测到这句话?,温柔的电子音响起来:已为您关?闭所有灯光,空调温度调为二十三度,风量——
北开源在黑暗中忍无可忍道:“闭嘴。”
电子音立刻闭嘴,改口道:好的,主人,祝您做个好梦。
“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北开源说,“万恶的大男子主义。”
说着,他躺到枕头上,往祝意身边一挨,才发?现他在笑。
“……笑什么?”
“笑你,”祝意嗓子里仍旧带着笑意,“本性难移,你很容易暴躁。”
北开源这段时间其实比之前好了,只要是当着祝意的面?,不管是跟医生说话?,还是跟公司里的人讲电话?,都有些客客气气的礼貌。
祝意也猜到了他在外面?脾气差风评不好,跟在自己跟前截然不同,正反两张皮。
他没戳穿。
他不用戳穿了。他只要他为人低调,行?事?收敛,不要一出门仇家遍地?,能好好的就行?。
漆黑的房间里窗帘关?闭紧密,通体?不留缝隙,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卧室里无光也无声,北开源在黑暗中盯了他片刻,着迷似地?嗅他身上清爽的若有似无的沐浴液味道。
他没提需求,即便此刻忍得难受。
他搂着他,胸腔里的心脏逐渐安定?下来,轻轻地?安抚:“睡觉吧。”
祝意调整了一个习惯入睡的姿势。
“你真没有要说的?”他后背贴着北开源温热的胸膛,“那我?可真的睡觉了。”
北开源装够好人了。
“有一个,”他很快地?说,“你以后有需求就约我?,别…尽量别自己解决了,不然我?,觉得委屈。提前预约我?也接受。”
“行?,”祝意笑了笑,“那我?提前预约一下,明天你有时间吗?”
“当然,”北开源明天有例会,但那不重要,“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月初,你有例会吧?”祝意说。
“什么会也不能开二十四小时,”北开源撑起身看着他,催促道,“你先说。”
祝意想说明晚,但是按照北开源的个性说不定?会硬一整天。
“不然明早吧。”他说。
北开源心道那不得硬个通宵吗?
“几点算明早?”
对于祝意来说,睡醒了才算明早。
但是他赖床。
不仅赖床,还有起床气。
北开源早晨一般不敢轻易招惹他。
果然,祝意说:“睡醒算。”
北开源叹了口气,躺回去?平复心情。
随即他发?现祝意又在闷笑。
“笑吧,”北开源生无可恋地?说,高高顶着那一块被子,“没关?系,我?脸皮厚,你随便笑。”
祝意清了清嗓子,勉强收了笑。
“我?睡醒了。”他说。
“你睡着了吗,这才几点?”北开源顺嘴问,随即抬头去?看时间的动作猛地?一顿,“什、什么?”
祝意伸手摸了一下被子尖。
北开源差点哼出声。
下一刻,他转身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几个盒子来,递到祝意手里:“选。”
他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人也的确很急:“选自己喜欢的味道,快。”
祝意挑了一个,问:“链子呢?”
北开源一顿,没反应过来。
祝意看着他。
北开源伸手从脱下来的衣服里抽出来一条领带,匆匆系脖子上,把另一端塞祝意手里。
“下次肯定?准备好,”他拉着祝意的手拽了一下领带,有点松,又系紧了点,“这次委屈你,先用领带。”
祝意微微一笑,眼神在黑夜里晦暗难明。
下一刻,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手里拽着领带,伸出脚踩在北开源肩头:“跪好。”
第46章
周叔宴约北开?源吃饭约了几次, 北开?源都不去。实在是被他上?回中邪一样准备的特殊节目搞怕了。
周叔宴也?有点急了,挑了一天找上?门,要蹭北开源家的午饭。
这天路评章也?在, 跟他商量过几天去上?海拍卖会拍一块小叶桢楠老料。
周叔宴提着礼品堂而皇之进来,北开?源在他银行里有业务往来, 也?不好直接赶他走?。
三个人又?加一个卢煦, 组了个牌局, 在花架下头打牌。
卢煦是个纯牌架子,凑手用, 除了供应茶水点心?,只需要注意别给他们点炮。
北开?源胡了两把,洗牌机哗啦啦响, 周叔宴才说:“商业街起来的太快了,听说学校已?经?竣工, 开?始招生啦?九月份是不是都入学了?”
洗牌机停下声响, 把码放整齐的牌推出来,北开?源摇骰子, 开?始摸牌。
“一年了, 算慢的。”他看一眼手里的牌, 几乎不动?手码放,赶着一排走?,“周行长当初可是跟我说好了不催债,不会这个节骨眼也?找我还钱吧?”
周叔宴不说是还是不是,笑着打出牌去,看向路评章:“老路评评理, 贷款的时候跟我叫老哥,还款的时候避而不见就算了, 坐一桌上?还叫我周行长,他像话吗?”
路评章跟着微微一笑,屈尊降贵似的:“他是没钱,过年的时候从我这里还借了一批。”
他摆明了要替北开?源讲话,周叔宴不反驳,也?不揭穿。
高校落地,不提收上?来的学费,单是周边底商就卖到天价。
北开?源旁边并肩站着路评章做他的后盾,路氏过了最开?始风雨飘摇的时候,起死回生,重回巅峰。
后续项目有了保障,北开?源招商引资动?作大,资金回流不成问?题。
但是北开?源说没钱。有着之前许下的店面?之情,刚逾期一个月,也?不好硬逼着他还。
周叔宴拿出烟来,卢煦自觉替他们点火,到了北开?源这里,他摆手不要,还要开?玩笑:“别熏着我的花。”
路评章和周叔宴一起抬头看花架,上?头爬满了雪山玫瑰,干净的犹如一捧捧细盐。
“你养的?”周叔宴早知他戒烟,不在意他抽不抽,朝旁边吐了口?白烟,“还是祝老师养的?”
北开?源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着:“花匠养的。”
周叔宴点评道:“不错。”
路评章沉默寡言,手指上?夹着烟,另一手放了张废牌出去。
北开?源摸了牌,脑子里还在想祝意,一旦开?了头,就不容易停下来。
祝意调去研究院任职,一天班都没来得及上?,先休了六个月的病假。
问?题不大,因为他后台够硬。
跟那处陈旧小区的两居比起来,玫瑰园距离研究院更近,因此北开?源不费什么力就说服了他搬来这边常住。
祝意搬的很痛快,几乎没有犹豫。他遵循距离最近原则,又?是个寡情不恋旧的人,已?经?很久不去那边了。
他的时间总算规律起来,九点上?班,五点下班,中午还可以回家休息两个小时。
北开?源三令五申,不能早去,也?不能晚退,理由是身体还在恢复,必须要休息好。
时间接近十二点,北开?源估摸着祝意快回来了,将牌推了,下逐客令:“最近家里照顾病人为主,做饭清淡,少油少盐少荤腥,不适合下酒,要不咱们改天出去吃,我来安排。”
他看向周叔宴。
本来吃饭就是借口?,周叔宴得到答复,自觉站起身:“随时可以,只是到时候辛苦你无论如何要先给我行安排一部分款项啦。”
北开?源点着头笑,看起来很好说话。
“卢煦,”他也?跟着站起身,跟周叔宴好哥俩一般手握着手,亲亲热热地吩咐,“带周老哥去柜里挑两瓶好酒带走?。”
卢煦引领周叔宴去酒窖,路评章看了一眼时间,也?要走?。
北开?源:“你不着急,吃了饭咱们再商量那木头的事?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路评章道,“拍卖会到时候在融圣开?,想要什么提前打招呼,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话虽如此,但是北开?源自认近来遵纪守法,练习夹起尾巴做人,已?经?没那么混账霸道了。
“总之,你得跟我一块去。”他说。
路评章无奈点了一下头,伸手从花架上?折了两株含苞欲放的花,闻了一下没有味道,点评道:“可惜。”
北开?源的花,北开?源的钱,也?不知他可惜什么。
“回家,”路评章说,“约了人吃饭。”
“约家里头了?”北开?源顺口?反问?,没多想。路评章倒是站住脚看着他。
北开?源顿了顿,八卦道:“哪家的大小姐啊,没听说你要跟谁家联姻啊?”
“不联姻。”路评章轻轻嗤笑一声,“联什么姻。”
他这个身份地位的确已?经?用不着联姻来巩固些什么,那是自掉身价。
周叔宴从里头出来,手里提了两个包装扎实的木盒,笑眯眯的。
路评章把花随手插在石桌上?的瓷瓶里不要了,也?没接卢煦递过来的装在一样盒子里的酒,一道跟着往外走?。
几个人走?走?停停到了门边,司机依次把车开?过来。
“不打扰了,”周叔宴上?车,抬了抬手,“改天再叙。”
北开?源嘴上?答应着“一定一定”,跟他伸手再见。
路评章也?上?了车,北开?源凑过去道:“别忘了,跟我一起去拍卖会。”
路评章坐在后座应了,车窗缓缓滑上?去。
等汽车的影儿都看不到,北开?源继续站在门边,张望着远方。
大约十分钟,或许更短,灰色的库里南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边。
不等旁人上?前,北开?源三步并作两步走?,伸手拉开?了车门。
祝意从上?面?下来,北开?源伸手要扶,被他挡开?了。
中午的时间总是短暂而忙碌的,需要吃饭,隔十分钟吃药,然?后午睡,睡半个小时就要准备叫醒,去单位继续打卡下午班。
前两项倒是没什么难度,只这个叫醒一项,实在是艰难。
祝意本身气血亏空,一旦睡着就难醒,勉强叫醒也?有严重的起床气。
北开?源提前十分钟去床边做准备,将刚用凉水洗了的手贴在他额上?降温,小声道:“祝意,该醒了。”
祝意动?了动?,睁开?眼看了一眼钟表的方向,不知看没看清楚几点,就又?闭上?了眼睛。
他眼睫太长了,搭在眼睑下方纤长又?浓密,映着一弧参差模糊的扇。
北开?源内心?怜惜不忍,随即又?升起更加浓烈的残忍念头,直直盯了片刻毫无动?作,最后深吸一口?气,把重重恶念压下,轻言轻语又?唤了一声:“祝意?”
祝意又?动?一下,侧过身去,将半张脸埋在了枕头上?。
被子被卷掉大半,仅剩下一角虚虚搭在腰间。薄薄一层蚕丝被下是若隐若现的腰,常年不见太阳的小腿露了一截在外面?,跟半截锁骨一样,披着白玉一般的光泽。
北开?源看着直冒火气。
他浑身上?下都想酣畅淋漓的做一场,但是脑袋里却?十分清醒的知道不能。
重得的信任与?亲密来之不易,他绝不可能再行差踏错一步。
平心?静气待了片刻,没等北开?源有下一步动?作,祝意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
北开?源扫了一眼,上?面?来电显示训心?。
周训心?都毕业一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给祝意打电话。
难道是他贼心?不死,北开?源不悦地想,还惦记着祝意吗?
祝意眉间不耐,伸出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人,点了接通。
里面?的人爽朗道:“老师?”
祝意缓了缓,闭着眼睛道:“训心?,什么事??”
周训心?问?:“晚上?有没有时间,约您吃饭啊?”
北开?源倾耳听着,坐回椅子上?,翘起腿。
祝意有点没反应过来,刚睡醒有点懵。
周训心?:“约好多次了,还有蒋教授,他说可以,吃什么听您的。”
北开?源冷眼看着那手机,没等祝意回答,转身往外走?。
走?出卧室门掏出手机,给周叔宴打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周叔宴在那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调笑:“中午连饭都不留着吃一顿,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北开?源从卧室门缝里往里望,看到祝意坐在床上?没动?,似乎还有些不清醒。
“周行长是什么意思?”他几步往外走?,摆手吩咐人安排司机,一边说,“就为了还钱的事?儿,堵我家里来还不算,还要叫你儿子也?来催是吧?”
周叔宴没明白怎么回事?:“什么??”
北开?源冷笑了一声:“贵公子约我老婆吃饭,是不是要谈还贷款的事?情?”
“训心?吗?”周叔宴问?了一句,有点懵,然?后说,“我问?问?他怎么回事?,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啊。”
北开?源估摸着他也?不知道,故意说:“周老哥,你这样当面?锣背面?鼓的,我们还怎么做兄弟?”
“谁当面?……”
“嘟”一声,北开?源挂断了电话。
卧室门从里面?拉开?,祝意穿着睡衣出来,转进去洗手间洗脸。
“哗啦啦”水声响过,祝意从洗手间里出来,又?进了旁边的衣帽间。
北开?源站在门厅壁画前望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北开?源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周叔宴,摁断电话又?放了回去。
祝意换好衣服出来,许是刚刚擦脸过于?草率,以至于?额角下颌仍带着水痕,碰到落地窗撒到厅里的光,显得银灿灿的,像后半夜皎洁的月光投在海面?上?,闪动?着若隐若现的光。
北开?源盯了片刻,直到他要走?出门去,才提醒道:“带伞。”
祝意怕晒,中午正热的时候带一把伞出门会感觉没那么烦躁,但是他经?常忘记。
北开?源走?到门边,把伞撑开?递给他。
祝意接过来,向后拨了一下挡住额头沾水的发丝,露出他干净平滑的额头:“晚上?我有事?,不回来吃饭。”
北开?源盯着他,佯作不知,在一旁问?:“什么事?啊?”
祝意在伞下,五官蒙上?一层阴影,看上?去十分薄透:“跟蒋屹约了人,出去吃顿饭。”
北开?源在强烈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
祝意转头看他,目光刚刚挪过来,北开?源眉目间立刻松开?了,甚至称得上?和煦地微微笑了一下:“去吧,早点回来,注意忌口?。”
第47章
傍晚时祝意下班, 出?了单位的?门,看到停在一旁的灰色库里南。
拉开车门里面不是司机,而是北开源。
祝意一顿, 没立刻上车。
北开源倒是随性自在:“惊不惊喜?上车。”
祝意一手撑着门,维持着那?个要上车的?姿势, 没?动。
北开源:“琢磨什么, 送你去吃饭。”
祝意犹豫着上车, 将伞放在后座,系上安全?带。
北开源问:“去哪里吃?”
祝意抿了抿唇:“盛唐斋。”
北开源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了一下, 眉梢轻轻撩动,又落回原位,没?点?评。
等到了盛唐斋, 祝意下了车,北开源也跟着下车。
祝意看着他:“你去干什么?”
“我也吃饭啊, ”北开源催促他往前走, 解释道,“约了人谈生意。你放心, 绝不抽烟喝酒的?。”
祝意无奈道:“我从来?不禁止你抽烟喝酒, 只是建议你——”
“建议我有个度。”北开源接着他的?话, “我心里有数。”
门童拉开饭店的?门,鞠了一躬迎宾。
北开源连催带赶的?和祝意一起走进去,看着他进了预定好?的?包厢,自己则撩开隔壁的?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刘承续已经和周行长在等了,见他进门纷纷站起身来?。
北开源示意他们都坐,顺手坐在了门边的?椅子上。
服务员开始上菜, 北开源提前道:“就是吃个便饭,别搞乱七八糟的?节目。”
周叔宴大约也晓得上次的?节目不合他心意, 再也没?安排那?一类的?活动。
“误会,纯粹是误会。”周叔宴一语双关,笑呵呵的?,又说,“我问了训心,他讲约祝老?师也是便饭,可没?有催促你的?意思。资金周转这个事情确实不是简单的?事,再说就咱们这个关系,我怎么会催促你呢?”
北开源心里揣着明白装大尾巴狼:“我猜也是这么回事。只是现阶段处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期,瓜田李下,还是谨慎些?好?,你说呢?”
“那?当然?了。”周叔宴朝着他端酒,又放下,“瞧我,忘记你戒烟戒酒了。”
刘承续在一旁看着他们亲亲热热的?聊完,才说:“嗐,哪有那?么死的?规矩,偶尔来?一根,少喝一点?,还是没?问题的?吧?”
周叔宴看着北开源,北开源只是笑,然?后摆摆手道:“算啦,家教严。”
刘承续不敢再劝,本来?祝意就看他不顺眼,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劝他重蹈覆辙,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叔宴也不敢劝了,这家伙妻管严的?属性太明显,在圈子里已经是共识。
领班带着服务员端上一道醋溜白菜,北开源看着心里一动:“这道菜给隔壁桌送过去。”
服务员看向领班,领班微笑着应下:“好?的?北总,需要带话吗?”
北开源想了想,饶有兴致地摆了一下头。
领班亲自端着菜去了,到了隔壁包厢,祝意正在跟周训心说话。
菜端上桌,周训心先提醒:“没?点?这个,是不是送错了?”
领班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解释道:“隔壁包厢的?客人说是您几位的?朋友,嘱咐我们务必将菜妥帖地送过来?。”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蒋屹和周训心一齐看向祝意,等着他说话。
祝意眼神动动,没?有拒绝,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道:“放下吧,不要再进来?了。”
领班点?头应下离开。
没?过两分钟,包厢的?门再次被敲响,领班一脸歉意地探进半张脸。
“……抱歉,北总说,让我把这盘盐渍山楂端过来?,还让我带句话。”
祝意盯着他长达十?余秒钟没?说话,直到领班忍不住要伸手擦汗的?时候,薄唇才微微一动:“进。”
领班推开门,露出?端在身前的?一盘盐渍山楂。
“北总说,吃点?酸的?辅助消化。”领班将盘子摆放好?,恭敬地问:“请问您有什么话需要带回吗?”
祝意道:“滚。”
“好?的?,”领班转身向外走,“我马上滚。”
祝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维持着那?一张本就如冰似雪的?面庞,解释道:“让他滚。”
领班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好?、好?的?。”
领班离开后包厢内陷入了短暂了寂静。
直到祝意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山药糕,蒋屹半撑着桌子看他把糕送进嘴里,忍不住道:“这样不好?吧,出?门在外,是不是要给北总点?面子?”
祝意心想也是,想叫回那?领班来?,人已经走远了。
周训心往他身边挪了挪椅子,也撑着头望他。
他比刚毕业的?时候沉稳许多,穿着白衬衣,挽起袖口露出?一块银色的?腕表,俨然?一副成熟大人模样。
祝意望着那?手表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说:“除了联络感情,这段饭还有什么说头?”
周训心有点?不好?意思,眼中浮现出?一点?被看破的?羞恼来?,深呼了一口气:“之前商业街铺面的?事情。”
他一笑又有些?当初的?朝气,祝意有点?怀念那?会儿。
“那?件事跟我没?关系。”祝意说,“应该是周行长跟北开源的?私交。”
“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私交,但也到不了那?份上吧?”周训心有点?怀疑,又很确定,“北总肯定是看在我们师徒情义?份上,给我开了绿色通道。”
他小声道:“之前听我爹提起过,应当错不了。”
“什么?”祝意问。
周训心重复一遍,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疑惑道:“北总没?跟您说?”
祝意不答,反而浮现出?一些?不感兴趣的?冷淡。
周训心又说:“那?条街上的?店面今年多少都赚了一点?钱,北总叫大家捐点?钱出?来?搞一搞公?益,有个三两家不用?,其中就有我。这总不会是看我爹的?面子吧?我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他登门拜访了几次,都被北总挡了,第一期贷款到现在都没?有还上呢。”
祝意沉默稍许,问:“搞什么公?益?”
“百分之五投古建筑物修复,其他的?投医疗。”单独从这一点?上,周训心有点?佩服他,“投其他的?还有一点?回报,名声也能中和一下商人的?铜臭味,古建筑修复是个无底洞,他真厉害。”
“诶诶诶,”蒋屹见苗头不对劲,打断他,话题一拐道:“周老?板不是干餐饮吗,怎么转投化妆品了?”
周训心无知无觉,叹了口气:“前两年疫情不好?搞,干餐饮的?几乎都亏损严重。化妆品周期长,只要做好?营销,活动空间很大。”
“以后还干餐饮吗?”
“干啊,”周训心笑了,“五星级开起来?。”
三人跟着一起笑,揭过了刚刚的?话题。
祝意聚会结束,出?了饭店的?门,门口的?司机拉开车门正在等他。
祝意上了车,却没?发现北开源的?身影,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下北开源就接通了,声音有点?小:“吃好?了?”
“嗯,”祝意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听着手机里的?动静:“你去哪里了?”
“你不是让我滚嘛?”北开源暗搓搓笑了一下,“我就提前滚了呗。”
温暖无声的?风将车内烘的?暖暖的?,祝意靠在座位上,大衣拦段他一半的?下颌,阻断了那?种温和安逸的?感觉。
他不说话,显然?不满意这毫无意义?的?答复。
北开源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又无声地笑了一下,在听筒上留下简短暧昧模糊不清的?气流音。
“在家里等你,”他带着笑意说,“家里有银耳雪梨当宵夜,回来?正好?吃一些?。”
挂断电话,北开源收起手机,重新?抬起头。
缘净合着眼,低头敲木鱼。
炉上的?香星火明灭,升起轻薄的?白烟。
北开源听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回家,开口想叫‘和尚’,话到嘴边换成了:“现在,我跟他配了吗?”
缘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施主心中有数。”
北开源执意问:“你认为呢?”
缘净不语,直到香燃尽,才道:“佛法有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北开源望着他,只见他望了一眼香台,收回视线,敛着眉目继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他不开口的?时候,北开源妄图从他嘴里挖出?来?些?什么,等他真的?开了口,却又烦躁他说得多。
北开源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站起身。
“就算你说不配,没?缘,我克他,他克我,都无所?谓。”北开源说,“我就是要他。”
他说完这些?,写了一张支票放在盛满灰烬的?炉台下。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搭理缘净,转身出?了门。
顺着青石板小路出?寺门,门外有个身着灰袍的?小沙弥,见到来?人停下打扫的?动作,朝他行了一礼。
看他模样勉强只有十?几岁,北开源本没?把他当回事,点?了一下头就要离开,那?小沙弥却喊住了他:“施主,小僧见您额有虎印,乃是大才。只是东穴失守,恐怕有事不顺。”
生意人听不得这个,北开源停下脚步,烦躁道:“什么事?”
小沙弥没?犹豫,只是笑了一笑:“家事,惧内。”
北开源盯着他的?光头,他连忙道:“不妨事,尊夫人旺您的?。雨竹园的?紫叶竹您知道吗,寻两株那?样式的?,插在床头,能增进夫妻感情的?。”
北开源半晌挪开目光,不知想了些?什么,问道:“花瓶有什么讲究吗?”
“不妨事的?。”
北开源又问:“对我爱人有影响吗?”
“没?有的?。”
北开源伸手掏支票,小和尚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施主要是有心意,随便破费一点?就行,师父不让我收超过两百的?香油钱呢,两百块行吗?”
北开源没?开过这个数值的?票,钱包里倒是有几张现金。
小和尚摇头不要,摸出?手机来?,让他加好?友,笑嘻嘻的?:“发红包吧,吉利。”
北开源着急离开,但是这个‘他旺你’,又着实说到了心坎上,叫人实在是舒坦。
北开源加上他,发了红包,小和尚说:“如果灵验了,多多推荐好?友哦,问什么都行的?,灵验就给两百块。”
“行。”北开源离开时说,“谢谢小师父,灵验给你推荐朋友。”
盛唐斋距离玫瑰园不算远,但是晚上有点?小雨,堵了两条街。
祝意到家时灯火通明,北开源换了睡衣,撑着伞站在大门边等。
祝意从车上下来?只穿着单薄的?线衣,外套搭在肘上。
北开源忍不住道:“下着雨呢,怎么不穿衣服?”
祝意晚上多喝了两碗热汤,温度没?降下去,被风吹得正舒适。
他伸手推了递过来?的?外套,两人共撑一把伞,挨着肩膀往里走。
“冷吗?”北开源问。
“热,”风吹得祝意散掉了汗意,问他,“你刚回来??”
北开源笑了起来?。
他打量的?眼神有一些?露骨,但是带着不敢放肆的?克制。
祝意已经习惯了,似乎笃定他并不敢犯浑,鼻尖略动了动,问道:“寺里去了?”
北开源有点?无奈:“你这鼻子……我特意洗澡换了衣服。”
祝意往前一步微微低头,闻他的?领口。
北开源屏住呼吸,垂眼看着他乌黑柔亮的?发丝。
祝意片刻便离开了,对他的?说辞给予了无声的?肯定。
他们一路走过花架,北开源将伞收在一边。
客厅里灯火通明,桌上放着未开盒的?炖梨,热气仍旧从中冒出?来?。
祝意脱掉衣服进浴室,出?来?时炖梨已经换到了卧室里,床头柜上还摆放了两株紫竹。
祝意不喜欢在卧室吃东西,更遑论在床上,因此没?动那?梨,只端着盏喝了两口汤。
这个天气喝这个太舒适了,以至于他断断续续,将一整碗都喝了。
北开源摸着他脚都温热了,这才松了口气。
祝意瞧了那?紫竹两眼,抬了抬下颌:“最近有什么事吗?”
北开源默认他说的?吃饭的?事,就说:“没?什么事。”
祝意转头看他,北开源心里凛了凛,面上笑嘻嘻的?没?个正样儿:“想审我哪块?”
祝意审视着他,在竹影下开口:“公?司最近财务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北开源说。
祝意放在一旁的?手机嗡一声震动,他拿起来?看一眼,是蒋屹发来?的?消息。
是一段约两分钟的?视频,他点?开看了一眼开头,就连忙关上了。
北开源倒是看清楚了那?视频内容,但是佯装没?看到,正儿八经坐在一旁等着他继续盘问。
祝意似乎不怎么在乎刚刚的?问题,将手机一放,随意问:“银行的?第一批贷款是不是没?有清账呢?”
“哪个银行?”北开源问。
祝意盯着他,北开源面儿上正经了一些?,心里仍旧存着刚刚那?一眼不正经的?视频画面:“噢,老?周啊。做生意,哪能用?自己的?钱……”
祝意眉心微微一蹙。
“明天让财务清账,”北开源终于不敢瞎笑了,“老?周儿子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偶然?提起来?的?。”祝意说。
晚上他们喝的?不知道是什么汤,那?热劲儿一直下不去。
“有钱就清账,不要总是拖着别人。”祝意想了想,问,“你不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吧?”
“怎么可能,”北开源举起手来?发誓,“你再出?门打听打听我的?名声。”
“什么名声?”
“妻管严啊。”北开源说。
祝意看着他,没?忍住别开脸笑了一下。
北开源放下手,搭在他放在中间的?胳膊上,揉搓两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