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焰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再索取的。
也许是宋志远被抓, 卢蓉为了养活他去卖酒,他从那时就清楚地明白,他不能去索取什么, 也不应该去索取什么,他的索取会让人觉得有负担。
所以他靠自己挣生活费, 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再没主动向卢蓉要过钱。
他也从不索要爱。
宋志远不爱他, 而卢蓉迫于生计很长一段时间也无法妥帖细致地去爱他。
他一直都孤零零地被迫快速长大。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世界。
哪怕是年少时喜欢上夏莓,他也从来没有索要夏莓的爱。
他的告白并不是惯常的“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他只是说“你能不能别放弃我”。
他剖开真心, 告诉她,我真的很喜欢你。
向她保证,我会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血, 来守护我的公主快乐顺心长大。
却从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你喜欢我吗。
直到这一刻,他用最直白的方式看到了夏莓从16岁到22岁的真心,他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也有索取爱的权利。
原来, 那些在他看来最最晦暗无光的日子,夏莓就捧着一颗蓬勃跳动的心深爱着他。
于是他才第一次说出了, 你爱我吧。
你爱我吧,莓莓。
我也想得到爱。
我也想要, 得到爱。
夏莓被吻得晕乎乎, 同时也从他口中那句“你爱我吧”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某种邀请。
她喝多了酒, 浑身没力气,脑袋也发晕, 还困得厉害,直到此刻才终于清醒了些,睁开眼看了会儿程清焰:“……啊?”
毕竟之前程清焰就是洗冷水澡克制都没对她做什么。
夏莓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怀疑是自己听错。
他低下头,在她颈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哑声:“可以吗?”
“……”
猝不及防被直白地挑明。
夏莓脸从脖子红到顶。
她勾住程清焰的脖子,主动抬起上身吻住他。
算是发出了许可。
程清焰喉结滚动,身上变得更加烫,她蓝色丝绸的睡裙下,浪头翻涌。
夏莓闭上眼,在程清焰灼热呼吸打在她耳垂时忽然想起什么:“……哥。”
他嗓音很哑:“嗯?”
“房间里有套吗?”
“……”
很显然,没有。
这是夏莓高中时候住的卧室。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程清焰手臂撑在她身侧,漆黑的眼底像是深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拼命压抑满腔的情绪。
而后他泄愤般用力吻上她,脸蹭着她脸颊,哑声:“睡觉。”
“等、等一下。”
夏莓拽住他手臂,没让他从身上下来,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我刚来完例假。”
程清焰动作一顿,而后忽然笑了声。
夏莓脸上温度更盛。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光滑的脸颊轻揉,含着笑意说:“莓莓,你好像真的挺喜欢我的。”
夏莓对他这话并不很理解,只觉得有些突兀。
她仰着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下,轻声虔诚道:“我爱你。”
不止是轻描淡写的“挺喜欢”,是最最诚挚热烈的“我爱你”。
程清焰整个人几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僵住了。
他本来并不打算继续,但在这一刻确实被刺激得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好像变成服从于欲望的野兽、混蛋。
他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很阴暗扭曲的念头。
他想要夏莓的爱,如果能成为她最亲密最亲近的人,她是不是就能一直爱他了。
他也想自私地彻底占有她。
除夕夜。
接近零点,窗外响起接连不断的炮竹声。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个不停,两人的手机振动频率趋同,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班级群里大家正在发新年快乐和抢红包。
而此刻的夏莓自顾不暇。
她觉得热,又觉得浑身都湿漉漉。
难耐,紧张,又渴望。
想要退缩却忍不住拥抱。
夏莓被紧紧拥抱着,她闭着眼,眼角泌出湿润,感觉到又有滚烫的东西滴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泪。
终于,当炮竹又一次点亮黑夜,夏莓忍不住道。
“关灯,哥……”
程清焰没听清:“什么?”
“关灯。”
此刻屋内还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是程清焰担心完全漆黑会让她觉得不适才开着的。
但此刻的光亮却让现在的一切举动都仿佛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羞耻感翻倍,对彼此的渴望也表露无遗。
程清焰俯身吻住她,长臂按下开关,终于关了灯。
他暂时没任何动作,只是温柔地吻着她,像是要等她适应这片黑暗。
过了会儿,夏莓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莓莓。”
她艰难地分出一根清醒的神经:“嗯。”
“你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夏莓觉得肯定是自己喝多酒幻听了。
程清焰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见她不答,程清焰便自作主张扶上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揽到身上,吓得夏莓紧紧搂住他的背制止动作。
映着月光和烟花,程清焰黑沉的眼睛看着她。
夏莓眼角发红,黏糊糊地控诉他:“程清焰你是人吗,我才不要换,我累,我要躺着。”
他先是停顿了下,转而轻笑出声,重新压回她身上,在她颈上亲了会儿,含混着说:“本来担心你会怕。”
夏莓愣了下。
又过了几秒,夏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不过是担心这样的位置,会让她再次回想起那个冬夜罢了。
即便到这一刻,程清焰还是在小心仔细地呵护着她。
但下一刻,夏莓这点感动很快就被完全掐灭。
他像是魔怔一般,那些温柔和内敛都被彻底瓦解,更深层次的东西透出来,野蛮,疯狂,张扬。
在跌宕起伏的碰撞中,夏莓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看到了那个吸引所有女生目光的少年程清焰。
紧接着,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破碎的少年程清焰。
她在那些日子,那些独自支撑着去看心理医生的日子,都是想着程清焰才一步步走下去。
曾经,也是在这间卧室。
少年和少女拥抱着流泪,支离破碎。
而现在,他们终于踏过青春这条路。
流血、流汗、流泪。
变得勇敢而强大。
他们不会再拥抱着流泪,不会再颠沛流离。
他们可以坦荡地站在太阳下,灵魂自在,前途宽广。
所以,总有人会带着火焰照亮你的人生,成为你一辈子的温情和救赎。
直到零点的烟花都结束后,程清焰才停下。
夜晚恢复漆黑,屋内也昏暗。
两人都蒙上一层汗,湿漉的,放纵的,酣畅淋漓的,就像是穿透身躯实体,跋涉千里,终于触及了对方的灵魂。
夏莓觉得浑身酸软疲惫,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心。
过了很久,程清焰的声音才打破这漫长的黑暗。
“莓莓。”
夏莓的声音早就哑了,垂眸看向他。
周遭都是那么暗,唯独他眼睛是明亮的。
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汗,接着额头靠过来,轻轻蹭着她鼻尖,好久没说话,安安静静 的,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恋和爱不释手。
夏莓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痒,哑笑了声:“你做什么。”
“好像在做梦。”他低喃。
“我也觉得像做梦。”酒劲又重新袭来,夏莓都觉得都晕烟花,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终于睡到你了。”
程清焰愣了下,好笑地反问:“什么?”
夏莓往他腹肌上摸:“早就发现我哥身材火辣了。”
“……”
程清焰没想到夏莓会是这个反应。
他欣喜若狂,只觉得自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才能拥有她、占据她,却没想到还能从夏莓口中得到一个“终于”的说法。
他重新低下头,吻上她嘴唇。
同时,动作又开始变得直白过激。
夏莓已经快睡着,没有他那样充沛的精力,再多就觉得烦了,她哼哼唧唧的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别别别,天都要亮了,我要睡觉。”
程清焰垂着眼,眼底情绪未褪,又因为浓郁的情感变得更加绵绸。
而此刻,在夏莓说完这句话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程清焰眉眼间竟还显出些委屈和克制。
像个……
像个被欺骗了感情的纯情少年。
他在她颈间蹭了蹭:“你不是说喜欢的么。”
夏莓觉得一口巨大的锅从天而降,砸在她身上,给她冠上一个“渣女”的名号——睡完就扔。
“哥,现在都两三点了。”夏莓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明天再喜欢好不好,再不睡我就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别乱说。”
他不满地掐了把她的脸,不过好在没再继续。
程清焰抱着昏昏沉沉的夏莓去洗了澡,然后重新抱回到床上。
夏莓已经睡着了。
程清焰亲了亲她耳朵,低声:“新年快乐,公主。”
这是他们认识后第六个新年。
也是一同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当然,往后的每个新年他们都会在一起。
第二天夏莓醒来时程清焰已经不在屋内了。
酒精散去,她懵了下,几个小时前的记忆如潮而来。
所有的一切,最后化作她自己的一句感慨——终于睡到你了。
带着浓浓的满足,像个痴汉。
夏莓:“………………”
发生了什么?!
夏莓仿佛听到“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所以。
她。
酒后乱性。
把她哥给睡了?!
夏莓一直知道自己酒品极差。
陈以年他们就很怕跟她一起喝酒,但这些年很少喝,昨天太开心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果然,她,再一次耍了酒疯。
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耍过这种类型的酒疯啊……
难不成真是因为年纪太大了吗……
那现在程清焰去哪了……
不会是昨天晚上她太过分把他惹生气了吧……
夏莓想坐起来拿手机,人刚一动就倒抽一口凉气,浑身都酸得要散架。
夏莓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一塌糊涂,简直就是昨夜的罪证。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几个画面,关于程清焰的,咬紧的牙根,顺着脸滴落的汗水,极其性感勾人。
夏莓觉得自己昨天可能真的被蛊惑到睡了程清焰。
这!他妈!谁!忍得住啊!
夏莓忍着身上的酸疼,捞起床头的手机,暂时忽略那几十条“新年快乐”的信息,给程清焰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下一秒,铃声在屋内响起。
他没带手机。
夏莓绝望了。
她还没来得忏悔多久,门从外面被推开,程清焰走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套头毛衣,刚洗了头,头发半干,柔顺地垂着额前,更显得无辜和……纯情。
接着,他抬了抬眼,看向夏莓:“醒了?”
夏莓干巴巴的:“啊。”
程清焰察觉她的不对劲,走到她旁边,撩开她凌乱的发丝,手背贴着她额头:“头还疼吗?”
夏莓深觉愧疚:“不疼了。”
“马上中午了,待会儿出去吃吧。”程清焰说。
“……嗯。”
一切都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被子下,她别扭得脚趾都不自禁蜷缩起。
接着,程清焰拎起脚边的袋子。
夏莓问:“这什么。”
“外卖。”他说,“刚才下去拿了下。”
夏莓垂眼看,便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她视线一顿,去看上面的字。
……验孕棒。
“……?”
夏莓懵了。
她昨天已经禽兽到这个地步了吗?
程清焰拆开盒子,抽出说明书。
男人微微躬着背,模样认真又淡然,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
过了会儿,他缓声道:“先放着吧,要一周后才能测。”
“……”
程清焰侧头看了眼夏莓表情,以为她是在担心怀孕,抿了下唇,低声道:“应该不会的,我没弄在里面,万一……”
“万一真的怀孕了,我们就结婚。”他停顿了下,黑睫因为过于紧张轻颤了下,语气不自觉染上近乎恳求的意思,“好不好?”
夏莓愣了下,无言地点了点头。
程清焰眼底泛开笑意。
他又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动作干脆地撕开外包装,从中取出一枚。
而后,他起身拉上窗帘,掀开被子,压着夏莓重新趟了回去。
他刚从外面回来,柔软的毛衣表面带着微微的寒气,夏莓被冻得一缩,随即回想起自己此刻身上……
夏莓:?
程清焰重新吻上她,手还很不规矩地在她身上又揉又掐。
夏莓:???
等一下。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人还懵着:“……哥?”
“嗯。”他边亲边应声,几乎痴迷地阖着眼低语,“好喜欢你。”
“等、等一下。”夏莓耳根红了,嗫喏地说,近乎求饶。
夏莓眼中,因为自己醉酒而被迫失身、格外纯洁的、被玷污的程清焰,此刻覆着她,哑声执拗又迷恋地说:“不想等。”
还带着点被拒绝后委屈的意思。
“……”
夏莓觉得自己幻听。
她那个克制万分、冷静理智的哥去哪了。
“莓莓。”他几乎爱不释手,手黏在她身上,“你好漂亮。”
他这话并没有半分哄诱的意思,完全已经沉沦的神色,沦为被迷恋住的弱势方,不受控的一味靠近,只能用最直白的话诉说。
夏莓被他的动作弄得蹙起眉,忍不住仰起脖颈:“我怎么样都漂亮。”
“嗯。”他顺从地应声,却又坚持,“但是这样特别漂亮,我好喜欢,只有我能看到这样子的你。”
像个痴汉。
占有欲如藤蔓蔓延开,缠绕,收紧。
夏莓一时搞不清楚昨晚到底是谁睡了谁。
过了会儿,程清焰蹭着她脸颊,低声哄道:“好不好,莓莓。”
第72章 真爱
夏莓后知后觉地发现, 昨晚被睡的大概不是程清焰。
而是自己。
毕竟她这体力应该还不够格睡程清焰。
这人表面可怜巴巴,还问什么“好不好”,但实际上并没有将什么主动权交给夏莓, 等结束都已经到下午。
垃圾桶里躺着好几枚罪证。
夏莓那点忏悔内疚烟消云散。
她已经洗完澡躺回床上,很快, 程清焰也洗完出来, 只穿了条裤子,坐在她床沿。
眼见他又分外粘人的要靠过来亲她,夏莓立马抬起脚,抵在他小腹, 干脆利落将人蹬开。
完全是渣女作派。
因为身上的酸疼,她有些难受地蹙着眉,嗓音也哑了, 颐指气使地指挥:“先去把垃圾袋扔了,我爸都快回来了。”
程清焰被阻止靠近,他便从善如流地捏着她纤细的脚踝,在她光洁的脚背上亲了下。
夏莓被吓了跳, 立马抽回来:“你……”
这人是彻底突破封印了吗……
程清焰抬起眼, 问:“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那不是快了吗。”
夏莓看了眼垃圾桶,没其他垃圾, 就那些“犯罪证据”。
她移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快点先去扔掉。”
“好。”
程清焰顺从地套上衣服, 拿出垃圾袋下了楼。
夏莓这回是真没骨头地瘫在床上,她拿起手机, 一一回复了好友和同事们的新年快乐。
黎枝语很快又回复了她。
[枝言片语:?都下午两点了,你才醒。]
[夏日草莓:啊, 怎么了吗?]
[枝言片语:跨年的时候群里抢红包也就你和学神不在,这都睡了14个小时了。]
[枝言片语:学神可以啊!]
[枝言片语:任何方面都是学神级别的。]
[夏日草莓:………………]
[夏日草莓:你可能真的是太久没被我揍了。]
刚回复完,程清焰便回来了。
夏莓将手机倒扣,不好意思让他看到那些调侃的话。
程清焰看了眼她手机,没说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夏莓似乎不太痛快,跟刚醒来时的状态不一样。
他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又恢复到了温柔体贴的样子。
仿佛对自己之前做的混蛋事都完全忘记了。
夏莓紧紧裹住被子,盯着他控诉:“程清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
“……”
夏莓一时之间也答不出。
程清焰却非要得到个答案:“不舒服吗?”
他问得极为真诚。
“……”
夏莓耳根又红了。
她说不出违心的话,又不好意思说实话,最后扯了个他别的错处,“我身上都被你弄得一道道的了,你让我怎么出门!”
“冬天,穿上衣服就遮住了,别人看不到。”
“你还有理了!”
程清焰扣着她脚踝轻轻摩挲着安抚,低着头,承认错处:“那我以后不这样。”
说完,他又严谨得觉得这样的保证自己可能没法每次都做到,于是又诚恳地解释道,“因为太舒服了,忍不住,结束后我才发现你身上被弄红了。”
“……”
夏莓心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坦诚到了这个地步。
他靠过去,在夏莓额头落了个极尽克制的吻,哄着她坚持问:“我这样你会不舒服吗?”
夏莓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男人总是会在这方面纠结坚持。
就连程清焰也免不了俗。
她红着脸没说话。
程清焰又去亲她,唤道:“莓莓。”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也不是,就……你一直弄,我骨头都要散架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因为听到你声音就有点控制不住,我觉得你也……”
夏莓恼羞成怒:“程清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程清焰是个笔笔直的理科男。
对有些事都会很坚持地去弄懂原理和反馈,职业带出来的毛病,以求下一次能修复BUG,运行顺畅。
到此刻,程清焰看着眼前小姑娘红扑扑的脸颊,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害羞。
程清焰愣了下,随即轻笑出声。
“你跟我怎么还害羞?”
夏莓愤愤:“因为我脸皮薄,你不要脸。”
“昨天是谁说的终于睡到我了。”程清焰心情极好,“你那不是脸皮薄,是表里不一。”
“……”
夏莓挣扎着起来要打他,被程清焰压着手腕重新按了回去,他以强硬的姿态将她手腕摁在枕头上,模样却很温柔。
“不是说累吗,别乱动了。”
程清焰将她手放回被子,“点外卖吧,不出去吃了。”
“嗯。”
等吃到这餐中饭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吃过饭,夏莓浑身泛懒,又躺了回去。
程清焰得到了上床的禁令,只好坐在旁边书桌旁,打开了电脑,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飞快按着键盘。
夏莓久违地和陈以年、黎枝语一群人打起手游。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游戏天赋依旧没有任何长进,连着又输了一局。
陈以年退了游戏在群里发消息。
[陈以年:你们换个人带夏莓,我他妈认识她十几年压根没带赢过她。]
[枝言片语:我拒绝,带莓莓毫无游戏体验。]
[王鹏:这种重任只能陈哥你来。]
[夏日草莓:?]
[枝言片语:让学神来带啊。]
[张翔:没错,谁的女朋友谁负责。]
夏莓:“……”
她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程清焰坐在书桌前的后背拍了张照,发进群里。
但是忘了关声音,“咔嚓”一声,程清焰回过头:“怎么了?”
“他们嫌我游戏打得烂,让你来带我。”
程清焰勾唇:“什么游戏?”
夏莓报了个游戏名,是近几年才出的,程清焰没玩过,但最近风头很盛,倒也听说过。
“我下载。”
“不用,你不是忙么,他们开玩笑的。”
“不忙。”
程清焰拿起床边的手机,很快下载好游戏,跳过前边一系列的新手指南,被陈以年一块儿拉进队里。
夏莓在读书时就知道,程清焰在打游戏方面天赋异禀。
仔细想想,似乎他都没有什么不擅长的东西。
学习好、打游戏好,体育也好。
自他加入游戏后,即便有夏莓这样的拖后腿选手搅浑水,依旧连着打赢了三把。
王鹏激动地在群里发来条语音:“程哥,我都不知道你也玩儿这游戏,还是条大腿,那以后我打游戏都喊你啊!”
他还以为程清焰玩这游戏已经很久。
程清焰懒得解释什么,夏莓回复说:“人家忙着呢。”
又玩了两局,夏莓便感受不到丝毫游戏的乐趣了,大腿过于强大,导致她都没了丝毫存在感。
于是两人一道下线,退出了游戏。
程清焰将手机放一边,重新开始刚才在忙的内容。
夏莓从床上爬过去,从后面勾住他脖子靠过去,贴在他背上:“你公司怎么大年初一也这么多活?”
“不是公司的。”程清焰笑了下,“学校里的,实验论文。”
“……”
夏莓眨了下眼,“学校不也学期结束了吗。”
“嗯,只是年关期末和公司都撞一起了,忙不过来,我申请了延交。”
程清焰靠着那枚金牌,如今已进入了提前批的班级上课,其中都是各种厉害人物,也因此对于学分以及考试考核的要求比较灵活。
“那你多累啊。”夏莓有些舍不得他这样。
程清焰侧眸看她,表情有些散漫:“那你还不让我到床上去?”
“……”
夏莓回想起昨晚和今天的那些,觉得自己的担忧完全没必要,程清焰可一点不累,相反,他精力还有点过于旺盛。
她翻了个白眼,“你快写吧。”
夏莓就坐在他旁边看他写论文,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
她从前读书时最讨厌的就是写论文。
她脑袋靠在程清焰肩头,从书架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是从前的高中教科书。
高中三年的书,高一时她从不听课,课本一片空白,高二上学期她虽开始听课,但不爱写笔记,上面零星有些程清焰写下的重点,再之后,课本上就密密麻麻的都是她自己写下的笔记。
而她现在抽出的,就是高二上学期的生物书。
正好翻到生物基因那一单元,上面有程清焰划下的重点和写下的笔记,字迹流畅好看。
上这一单元时,正好是她刚发现自己喜欢上程清焰的时候。
当时她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去试探程清焰的内心。
在程清焰教她做关于显性隐性基因概率题时,她还故意说过“我们俩都是双眼皮,以后的孩子就也是双眼皮,我觉得小孩子双眼皮比较好看”这样的话。
想到那时候的事,夏莓忍不住笑起来。
程清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她:“笑什么?”
“哥。”
夏莓将课本摊开给他看,“我当时跟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是双眼皮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程清焰愣了下,很快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
他抿了下唇:“没有。”
“真的?”
夏莓狐疑,“我现在回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好傻,要是有别的男的跟我说这种话,我肯定觉得他是变态,以后碰见他都得绕路走的那种。”
“我没有觉得奇怪,我只是有点吃惊。”
“吃惊什么?”
程清焰笑了下,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着她说,“吃惊——公主殿下竟然这么平易近人。”
夏莓“切”了声,又疑惑着问:“搞不懂你怎么总是叫我公主。”
低沉的笑声闷闷地从他胸腔荡开,他揉了下夏莓的头发,说:“因为你好像永远都不会被尘世影响,干净、坚定、理想主义。”
夏莓从来没从自己身上挖掘出他所说的这三个词,王雨霏还常批判她被资本主义荼毒。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错。
只是换种说法,便是执拗、固执。
但在程清焰眼里,这些都有了一个更好听的词来形容。
夏莓是从小在朋友堆里长大的,即便家庭缺失,但并不缺爱和关怀,所以她也永远无法想象,对于程清焰来说,拥有这些特质是多么能够吸引到他。
在他生长的环境中,被流言蜚语和谩骂谎言填充。
夏莓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劈开昏暗幽深的深渊,照亮他,拥抱他,保护他。
“阿焰。”夏莓忽然这么叫他,停顿片刻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他喉结滑动,声音很缓:“为什么?”
“你跟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以前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只是莫名其妙的被吸引,思来想去也不过是你很优秀,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注定是要不平凡的。”
夏莓说,“我仰视你、仰慕你,崇拜你,自然也就喜欢上了你,更何况你还对我很好。”
多年过去,如今这一带从原来的别墅区变成了旧富人区。
周遭都很安静,岁月静好般。
星空也比北京要明亮许多。
夏莓看着窗外,无声地勾起唇角:“后来,你不在的这几年里,我无数次想,我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最后我发现,我开始喜欢你的时间其实很早。”
“就在高二上学期的期初考之后,我们认识才半个月的时间。”
程清焰愣了下。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很对付。
“那时候,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过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难过,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遭受那些,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
“第二天,期初考的成绩就出来了,我在布告栏上看到你的名字。”
夏莓笑起来,仿佛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第一名,程清焰,705分。”
比第二名足足高了20分。
当时她脑海中就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簇火光,照亮周围。
就像他的头像。
也像他的名字。
那是,她对程清焰的第一个Crush。
然后,她就忽然不再觉得难过了。
“所以我才会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很优秀,但其实不是,我喜欢的是,不管遭遇什么,你都不会被打倒,不会自暴自弃,不会怨天尤人。”
“阿焰。”
“你很强大,我一直都知道,但其实我并不需要你有多优秀,我不希望你累,我跟你一样,也只希望你能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对我来说,只要你是程清焰,就够了。”
所以,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就会喜欢你。
这是命中注定,是我的宿命。
我的灵魂天生就会被你吸引。
只因为你是程清焰。
第73章 真爱
因为你是程清焰。
所以不再需要其他任何的理由和附加条件。
你并不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更加强大, 来弥补你的那些不足,你的过往,你的家庭。
因为在我眼里,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是一个整体。
包括你的过去和家庭。
程清焰曾经因为自己的阴暗而常常觉得在坦荡的夏莓面前无处遁形,但其实, 她一直都接受他的一切, 他的所有。
程清焰黑睫轻颤,喉结上下滑动。
他微微俯下身,捧起夏莓的脸,极为虔诚而珍视地吻住她。
“莓莓。”他低语, “谢谢你。”
你无法想象,因为你,我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
甚至都谈不上“苦尽甘来”, 你的存在让过往的一切都转瞬即逝、消弭于无,连“苦”都称不上。
因为你,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第二天,夏莓是被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
程清焰手还环在她腰间, 难得也陪她一块儿睡懒觉。
夏莓迷迷糊糊睁开眼, 拍了下程清焰的手背:“底下什么声音啊?”
他不是个会赖床的性子,很快就坐起来:“我去看看。”
程清焰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套上, 一推开门就看到扛着行李箱上楼的夏振宁。
明明半年前刚刚见过,再见面不该陌生尴尬的。
但此刻, 两人面对面对视着,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夏振宁盯着程清焰看, 又盯着他身后夏莓的房门——他是从夏莓房间走出来,在安静无声的清晨, 那模样一看就刚睡醒。
夏振宁轻咳一声:“阿焰。”
程清焰应了声:“叔叔。”而后下楼帮他拎起行李箱,轻而易举地拿上来。
模样还挺自然。
夏振宁:“莓莓呢?”
“还在睡,我去叫她。”
“算了,让她睡着吧。”夏振宁问,“你们大前天回来的?”
“嗯。”
“这次能待久一点吧?”
程清焰笑了笑,“看情况,我和莓莓都想在这儿多待几天,如果工作不忙会请假多待一段时间。”
两人又一块儿下了楼,程清焰将之前买的年节礼物拿出来递给夏振宁:“我们回来前莓莓去挑的。”
“她这丫头,去北京都四年了,我还是头一回收到她给的东西。”夏振宁笑起来,“不过这些年我忙她也忙,过年也经常见不到,今年这样算很难得了。”
安静了会儿,夏振宁又问:“你和莓莓……”
其实他多刷刷朋友圈也能知道这事,但工作太忙也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这才要多问一句。
“嗯,我们在一起了。”程清焰说,看向夏振宁,认真道,“叔叔,我会尽全力对她好的。”
夏振宁刚才看那架势就猜到。
虽然依旧觉得很是别扭,但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资格再去说什么。
夏振宁点点头,“嗯”一声,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依旧没说出口,转而问:“去看过你妈妈了吗?”
“还没,她前两天回南锡了,等她回来就过去。”
“行,趁着这个机会,也多陪陪她。”
夏莓早就听到夏振宁的声音,也起了床。
进浴室洗漱,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
她换掉睡裙,套了件高龄针织毛衣裙,洗漱完后下楼。
她打着哈欠,边下楼边懒洋洋问:“爸,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才回来吗?”
“改签早一班飞机了。”夏振宁看了她一会儿,“你冷怎么不把屋里温度调高点?”
“我不冷。”
“不冷你还穿高领?”
“……”
夏莓脚步一顿,还不知道夏振宁已经都已经知晓,心虚地下意识看向程清焰,控诉地瞪他一眼。
好在夏振宁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转而去问她工作上的事。
夏莓大四时夏振宁本想帮她疏通下工作方面的人脉关系,但都被夏莓拒绝了,后来夏振宁才知道她去了别家公司。
发展前景很好的上市公司。
就是工作强度太大,夏振宁打听了一下,那公司很多员工上了35岁后就会因为精力不足而辞职,整个公司都很年轻化,对夏莓职位晋升倒是好事,但在他当父亲的看来,一个女孩儿找这工作总归是太累了。
这会儿又听夏振宁提这事儿,说给她去别家大企业找个闲职,薪水和工作内容都差不多,但是有人脉,可以过得舒心自在点。
夏莓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将双腿都蜷在毛衣裙里,一边刷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再说吧。”
夏振宁和夏莓这些年的关系其实已经缓和了许多。
倒不是热络,而是都学着试图理解彼此,也懂得控制自己脾气了。
可夏振宁这忙碌一辈子的性子,实在看不惯夏莓这一身懒筋还爱搭不理的样子,不满地提高音量:“跟你说话呢。”
“我这不是听着吗。”夏莓不怕他,懒洋洋抬眼,“我现在工作做得好好的,换来换去的更麻烦。”
说来奇怪。
夏振宁早就发现自夏莓最怕的就是麻烦和累。
也不知她当初是怎么从吊车尾一路学到年级28名,更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那加班成常态的工作。
夏莓不想和他吵,顿了顿,安抚道:“等我觉得累了自然就辞职了,放心吧,我可受不了什么委屈。”
夏振宁也懒得再和她说,转而问程清焰的工作。
程清焰将自己目前的工作和负责的项目前景跟夏振宁详细地说了一遍。
这些年市场变革太快,夏振宁前两年也在试图转型,所以对程清焰说的那些还算了解,也明白其中的含金量与价值。
夏振宁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这么点时间他就已经能做到这个程度。
夏莓还觉得程清焰有点过于谦逊了,竖起两根手指,替他补充道:“人家年底分红就这个数,七位数。”
夏振宁频频点头,很是满意欣慰:“我就知道你以后有出息。”
程清焰笑了下:“也才刚起步。”
“正好我那公司眼看以后也没人能管,莓莓不是管理的料,之后等我干不动了交给你,我也好放心。”
夏莓愣了下,抬起眼:“他忙着呢,你那公司都快走下坡路了还交给他管?大材小用了啊。”
两人多聊几句就又开始冒火药味。
不过这世上的父女类型也很多,或许他们就是比较少见的那种,不能互相理解也无所谓,这样拌上几句嘴也好过像从前那般强装着风平浪静。
果然,一听到她那讥诮讽刺的话,夏振宁立马不满:“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程清焰本以为这两人又要吵,但没有,只是拌嘴。
夏莓也并没有生气,依旧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回嘴道:“本来就是。”
“我交给阿焰不就跟交给你一个样?”夏振宁说,“还省得你操心,我看你这臭脾气迟早得罪人被炒,没点资本在北京那种地方喝西北风去?”
“夏振宁!”夏莓坐直起来,“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到底是谁臭脾气啊!”
“你遗传的我,我们俩都臭脾气,你还更倔点。”
“谁遗传你。”夏莓跟他吵起来,“我压根跟你都不熟。”
程清焰在一旁劝架,又不由笑起来,一手揽着夏莓的腰往后拽,把人拽回自己怀里,又挑了颗草莓放到她嘴边堵住她的话。
“好了,莓莓。”他笑着说。
夏振宁看着两人这亲昵的姿态,念及从前的关系,一时又觉得尴尬,忘记了要吵什么,别过头起身,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程清焰又喂夏莓吃了颗草莓,低眸问:“你和夏叔叔关系好了不少?”
“谁跟他好了。”
程清焰笑着,没跟她继续争执这个事,转而问:“夏叔叔这些年都是一个人?”
“我大三那阵他好像交过女朋友,现在不知道,没听说过了,可能分了,他这性格就跟人长久不了。”
夏莓说着,又捧着程清焰的脸“吧唧”亲一口,“我跟他可不一样。”
程清焰笑。
夏莓又问:“卢阿姨呢,现在有一起生活的人吗?”
“没,我外婆那缺不了人,她也没那方面的想法。”
夏莓啧了声:“你看,这就是男人。”
程清焰低笑,捏了下她的脸:“怎么还把我也骂进去了?”
“……”
两人距离挨得近,夏莓嘴唇上还沾了草莓果汁,水润润的,程清焰没忍住,喉结滑动,抬起她下巴俯身。
他舌尖舔去她唇瓣上的果汁,而后进一步攻城略地。
自从除夕那晚过后,程清焰的吻都变了样,总让人想起那点旖旎画面,带着浓浓的侵略性,仿佛是要将她都融化。
夏莓脸红了,她有些难受地推了推程清焰。
察觉到她的力道,程清焰撤开,低下头,嗓音磁沉:“嗯?”
“你想干嘛……”夏莓脸颊红扑扑的,“我爸可就在楼上。”
程清焰顿了下,像是被妖精蛊惑到失神的稚嫩书生刚回过神,他在夏莓嘴角轻舔了下,终于重新直起身。
夏莓整理了下衣服,又觉得嘴唇上有些烫,忍不住舔了下唇。
画面落入到程清焰眼中,他眼底沉了沉,而后移开了眼。
隔天,两人一早便出发去见卢蓉和外婆。
她们现在住在远离柯北闹市区的城郊,外婆的阿尔茨海默症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候很少,但好在没有其他的毛病,身体一直不错。
夏莓一路都有点莫名的紧张。
他们下了出租车,来到一条小路。
这一带没有拆迁,但这些年改建修整得不错,多是一幢幢自建的小别墅楼。
夏莓跟着程清焰往里走,拐过一个弯,便远远看到黑色的铁门,旁边是花园和院子,冬天正是梅花盛开季节。
这天阳光不错,外婆就坐在门口一把矮木椅上,手里正织围巾。
外婆瘦了很多,皮肤褶皱,人佝偻着。
因为担心会走丢,脖子上还挂了块牌,写着联系电话和住址。
夏莓几乎是在看到的那瞬间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她吸了吸鼻子,问:“外婆现在这样还能织围巾吗?”
“嗯,记不清人,织围巾织毛衣倒是都没忘,还很娴熟。”
两人走进院子,程清焰先喊了句“外婆”,夏莓也跟着喊。
外婆抬起头来,眼神是茫然的,用南锡市的方言问:“你们是谁啊?”
程清焰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温声说:“我是阿焰,是你外孙,这是莓莓,是我女朋友。”
夏莓朝外婆招了招手,笑着说:“外婆,我读高中的时候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吗?”
正说着,卢蓉系着围裙从里屋出来,一看到两人便惊喜道:“莓莓,阿焰,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程清焰:“才刚到。”
夏莓起身,有些拘谨地唤一声:“卢阿姨。”
她不知道卢阿姨会不会介意她成为程清焰的女朋友。
毕竟她儿子过去的诸多不幸是因她而起,
但卢蓉只是拉着夏莓的手轻拍着,看着两人,眼里蓄着泪:“你们能这样又好好的,阿姨就放心了。”
夏莓本以为这次见面会是紧张又尴尬的。
直到这一刻才发觉,没有半点紧张和尴尬的情绪,反倒是很想哭。
啪嗒一下,一滴泪掉落在地,夏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只觉得眼前这一幕都来之不易。
曾经的她莽撞张狂不懂事,而卢阿姨却一直对她极好,甚至比她妈妈都更加照顾她,包括那件事发生后,卢阿姨也小心翼翼地关心着她。
到后来程清焰坐牢,卢阿姨和夏振宁分开。
这些事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接连发生。
像噩梦一样。
以至于她们从来都没有好好道别就再也没见。
而上回见面时也根本没心情去说这些。
“哭什么。”卢蓉笑着替她抹掉眼泪,“现在都好了,莓莓。”
卢蓉已经提前做好了一桌子菜,大家一块儿吃过中饭。
饭后,大家坐在电视机前看节目。
“外婆现在怎么样?”程清焰问。
卢蓉:“老样子,清醒的时间很少,不过好在她一直都挺安静的,自己织织围巾或毛衣,也不怎么用人费心照顾。”
程清焰入狱的那几年,卢蓉把外婆从养老院里接出来贴身照顾着,到现在习惯了也就一直都自己在照顾。
夏莓看着外婆织围巾的样子,说:“阿姨,你和外婆要不一块儿去北京吧,跟我们住一起,北京医疗也更好些。”
“我们俩都在这里住习惯了,还是不去了,给你们添麻烦,我自己也怕不适应。”卢蓉笑着说,“你和阿焰能过得好,我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正说着,外婆忽然放下手里的毛线,对着卢蓉说:“出门,看戏。”
夏莓疑惑:“什么?”
卢蓉解释道:“这不是过年嘛,最近公园那儿有唱戏的,今天是《贵妃醉酒》,你们外婆年轻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
她又走到外婆旁边,收起毛线针以防扎到她,像哄小朋友似的哄她,“好,我们收拾一下就去。”
《贵妃醉酒》很有名,来看表演的人很多,底下都坐满了人,多是老人。
夏莓和程清焰没占座,就站在后边。
夏莓没有这方面的艺术天分,也听不太懂在唱什么,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
程清焰侧头她:“不想看了?”
“没。”夏莓觉得这样有点侮辱国粹,逞强道,“怪你,害我没睡好。”
程清焰好笑道:“昨天不就一次就放你睡觉了。”
夏莓下意识看了圈周围,确定没人在听他们讲话,这才瞪了他一眼:“你的一次是正常人的一次吗?”
程清焰扬了下眉:“这是夸我?”
“……”
夏莓拧他一把,“你少不要脸了。”
他低低笑一声。
夏莓觉得自己认识程清焰这么多年简直是看错人了。
她原以为程清焰是个特别正经的人,也习惯性克制隐忍,谁知道到床上就打回原形,浑身都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侵略性,完全成了主导,控制着她每一寸的反应。
这人穿上衣服和脱了衣服完全两样。
夏莓想到这,忍不住咕哝声:“衣冠禽兽。”
“……”
很快,戏台上表演结束。
冬天天暗得很早,四人一块儿找了家饭馆吃过饭,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夏莓和程清焰打算今晚在这住下。
卢蓉喊程清焰一块儿上楼铺被子,楼下只剩下夏莓和外婆。
夏莓穿得不多,刚才回来路上有些受凉,打了个喷嚏,外婆朝她看过来,而后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袋子。
“外婆,怎么了?”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件灰色毛衣,整整齐齐搭在沙发上,说:“这是给阿焰织的。”
接着,她又拿出一件白色的,“这是给莓莓的。”
夏莓愣了下。
这是今天外婆第一次说出他们的名字。
她盯着外婆的眼睛,迟疑着唤:“……外婆?”
但外婆依旧没有清醒,眼睛里也没有焦点,只是将两件毛衣放到夏莓手上,说:“你帮我给他们好不好?”
夏莓稍停顿,而后笑着点头:“好,我肯定帮你交到他们手里。”
忽然,外婆神色怔怔,看着夏莓唤了句:“阿焰?”
这是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常有的现象,认错人。
外婆将袋子放到一边,用力抱住夏莓,眼泪从沟壑纵横的面上淌下来,嘴里不停说着:“阿焰,我的阿焰……”
夏莓垂了垂眼,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外婆。”
“我的阿焰,我的阿焰命苦啊,那混蛋程志远是不是又打你了?”外婆掉着眼泪说,“都怪外婆没本事,保护不了阿焰,外婆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他打你哪儿了,严不严重,快让外婆看看。”
外婆将她认作幼时的程清焰。
夏莓紧紧抿着唇,几乎说不出话。
片刻后,她很艰难地说:“外婆,阿焰有好好长大,他已经长大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能够再伤害到他。”
夏莓拍着外婆的背。
“他去了北京,拿了冠军,在最厉害的大学读书,工作也挣了很多钱。”
“阿焰他很厉害,什么都打不倒他。”
“以后,我会保护好他,守护好他。”
过去,那个少年用尽所有力气守护了她。
而现在,她也同样会拼尽全力保护那个少年。
他受了太多苦了。
就好像这世上所有强大的人都理应遭受磨难。
但夏莓不想。
程清焰也该被无条件的偏爱和纵容。
他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存在。
以至于,所有人都配不上他,就连她也要拼尽全力才能努力靠近他。
才能,尽可能地与他相配。
夏莓低语着认真保证,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从今以后,我会用尽我所有力气,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他了。”
第74章 真爱
回到卧室, 夏莓将那其中那件灰色毛衣递给程清焰,而后试了试自己那件白色的,羊绒衫, 摸着就格外绵软,可以贴身穿, 特外保暖。
夏莓皮肤白, 穿这样的贴身羊绒衫极为好看,衬气质。
程清焰铺好被子,又灌了个热水袋放到夏莓习惯睡的床侧,而后走上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在她白皙的颈上亲了下。
他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从她进来那一刻,程清焰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夏莓眨了下眼:“什么。”
“看你心情不好,外婆和你聊什么了?”
夏莓不想跟他说刚才发生的事,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一点也不想程清焰再回想起从前的事,尽管强大如他,这点事压根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没什么。”夏莓侧过头和他接吻。
像是为了安抚, 也像是要将自己交付出去, 她吻得很主动,仰着下巴与程清焰厮磨着。
程清焰停顿了下, 将她拉开,看着她眼睛:“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好喜欢你。”夏莓轻声说。
程清焰停顿了下, 而后将夏莓抱起往床上走。
他将夏莓放到床上,随即脱去外套覆身下来, 他鼻尖和夏莓碰着,格外亲昵:“莓莓, 你不对劲。”
夏莓双臂环住他后颈,挺着上身将他往下拽。
程清焰双臂撑在她身侧:“勾引我?”
“嗯。”她承认了,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她舔了下嘴唇,刻意稳住声音,“那你被勾引到了吗?”
程清焰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
本想问出她到底怎么了,可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撩拨。
他那足够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放在夏莓身上根本不值一提。
他手往下,手搁着衣服摁在她腰,有些用力。
夏莓不满意地嘟囔:“我新衣服。”
“谁叫你勾引我。”
男人眉眼深刻,每一寸动作都格外撩拨人心,就连那从额角滑落的汗也仿佛是种诱惑和蛊惑。
夏莓近乎迷恋地望着他。
直到他俯下身,在她耳边恶劣地低语:“这儿的隔音估计不怎么样。”
新年期间的夜晚很是热闹。
能听到楼下孩子们结伴玩闹奔跑的声音。
以至于,此刻他们都仿佛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夏莓紧咬着唇,感受到他使坏,骂道:“混蛋。”
程清焰吻去她眼角泌出的泪,忽略此刻动作,他声音甚至很温柔:“乖,告诉我怎么了?”
到最后,因为羞耻心,夏莓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缘由。
像是一场折磨的逼供。
夏莓被折磨得恼火,又忍不住抱紧他,颤着声认真道:“阿焰,我会拼尽全力去爱你的。”
伴随着窗外断断续续的孩童的笑闹声和爆竹声,屋内的暗涌终于渐止。
程清焰抱着夏莓去洗了澡,又将她抱回到床上,而后才又自己去洗了,洗完后,他没穿上衣,只套了条睡裤,走回到床边。
夏莓没骨头般陷在床里,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程清焰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夏莓的模样。
周遭很安静,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过了会儿,他没忍住,伸手轻抚上夏莓的脸,也是在这时,她细眉蹙起,像是极为不耐的撇过了脸,嘴里嘟囔:“别弄我。”
程清焰笑了下:“还没睡着?”
“腿疼,腰酸。”夏莓越说越不满意,“反正浑身都不舒服。”
程清焰倾下身,手臂环过她腰肢,安抚地轻吻她鼻尖:“我给你揉揉。”
夏莓挣扎:“你别碰我。”
程清焰又笑了声:“你怎么总提裤子就翻脸。”
“那是我的问题吗?”夏莓觉得他简直屡教不改,还好意思控诉她,“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嗯,我错了。”程清焰顺势也躺下,和夏莓挤着半张床,“以后不这样了。”
“程清焰,你别答应你做不到的事儿。”
他亲了亲夏莓泛红的眼:“嗯?”
夏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悠悠道:“我呢,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也知道我把你迷得多么神魂颠倒,所以你把控不住,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程清焰忍不住笑起来,笑声闷闷的:“嗯,我确实被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得到承认,夏莓有些得意地“哼”了声。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程清焰对夏莓的爱,“神魂颠倒”这个词其实是很适合的。
这种爱是盲目的,是失去自我的,是甘愿付出和牺牲的,就像上瘾一般,无处逃避、无法挣脱,但却甘之如饴。
夏莓困得睁不开眼,搂着程清焰脖子靠近,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下,骄矜道:“不过呢,你还挺幸运,本公主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程清焰停顿了下,喉结滑动。
他缓慢地闭了闭眼,眼睫轻颤,几乎是郑重般:“嗯,谢公主赏赐。”
翌日清晨。
卢蓉没有来打扰两人,他们一块儿睡到中午才起。
夏莓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揉眼睛,一抬眼就看到程清焰肩膀上的牙印,昨晚的记忆瞬间如潮袭来。
她愣了下。
那印儿看上去有些吓人,咬得很重,牙印分明,泛出青紫的印儿来。
她靠过去,手指在上面轻轻碰了碰:“有出血吗?”
程清焰侧头看了眼,漫不经心:“没。”
“怎么咬这么严重。”
程清焰轻笑:“这得问你。”
他这反应就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夏莓反驳道:“你活该。”
他倒很顺从,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我赚了。”
夏莓穿好衣服,想想又觉得不忍心,过去掀起程清焰的衣服,再次看到那道牙印:“疼不疼?”
“不疼。”
“这看着都快咬破皮了。”
程清焰无奈地笑:“真不疼,没感觉。”
夏莓有些愧疚,尤其自己还刚刚保证了要好好爱他,结果就把他给咬了:“要不你咬回来吧。”
程清焰扬了下眉,视线从她脸上下移到身上,有些玩味地问:“让我咬哪儿?”
“……”
不知道为什么,夏莓总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
就连目光都像是刻意的引|诱。
夏莓咬了下唇,索性直接道:“随便哪儿。”
他笑得不行:“算了,我可舍不得。”
“……”
顿时,夏莓觉得自己更不是人了。
紧接着,便听程清焰说:“下次换个姿势你就咬不到了。”
“…………”
我真的不想听懂。
我不干净了。
程清焰很快收拾好房间,牵着夏莓的手下楼。
因为他刚才那句话,夏莓脸上红扑扑的。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道:“程清焰,我以前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嗯?”
“好色,纵欲。”夏莓回想从前程清焰那一身干净校服的模样,崩溃道,“我以前竟然觉得你是禁欲系。”
“……”
两人吃过晚饭后才回去,隔天又去见了夏莓的外婆,而后在柯北市区逛了一圈,这些年各地都在快速发展,柯北也不例外,原本的商圈渐渐稀落,新商圈层出不穷。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唐青云的忌日。
这天,夏莓跟程清焰一块儿去了花店,买了一束铃兰配满天星。
其实去看望已故的人,大多会买菊花,但夏莓不愿意买这样让人一眼就觉得惨淡的花,如今的唐青云依旧停留在17岁这样的年纪,当然应该配上明媚的花。
到了墓园,正好陈以年也到了。
这些年,夏莓出于逃避的心思,恐惧回柯北,也很少来看唐青云,但陈以年每年都会来,没有一次落下,也没有一刻忘记过唐青云。
那个被大家认为玩世不恭、花心桀骜的少年,谁都没有想到,他心底会因为一个女生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其实陈以年自己也觉得诧异。
明明他们都没有在一起过。
就连交集和暧昧也很少。
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他总是会梦见17岁的夏天,在天台,他遇到一个骄傲又自信的女孩,扎着干净的马尾辫,白校服,红袖章,问他们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也会想起那年他生日,他握着手机盼了很久,终于收到她的信息。
他欣喜若狂地跑下楼,看着她站在空旷的冬夜中,极为认真地对他说“生日快乐,陈以年,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能够顺利开心”。
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是青空白云。
因为唐青云,他看见了自己的狂妄和虚张声势。
也因为她,陈以年第一次看到那样柔和又强大的光芒。
以至于,从此以后,再没有其他什么光能够吸引到他。
少年时候的喜欢总是最纯粹而振动人心的。
唐青云的墓碑落在山的高处,他们一块儿踩着台阶爬上山。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穿着校服的样子,蓝色校服领露出来,看上去青春又朝气。
底下一行字,用流畅的行书字体,写下了——
“不坠青云之志”。
他们都在不断长大、不断成长,经受着命运路上的各种坎坷和挫折,只有唐青云,她永远留在了17岁的时光。
“唐青云。”陈以年蹲在墓碑前,看着照片里的少女,脸上是散漫的笑意,“好久不见,我毕业了,也从北京回来了,以后就在柯北陪着你。”
因为她的去世太突然,太急促。
陈以年和她的关系都没来得及加深,以至于他明明那样深爱她,可说出口的称呼却依旧是“唐青云”三个字的全名,好像用其他亲昵的称呼都会显得不伦不类。
“谢谢你。”陈以年轻声说,“因为你短暂地出现在我的生命,让我成为了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山上风很大,呼啸而过。
他们站在原地,许久没人说话,只静默而持久地站着。
夕阳将天空染得像一块画布。
很长一段时间,夏莓都很害怕冬天这个季节。
在她的记忆中,冬天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
唐青云在冬天永久地离开了人世。
而程清焰也在那年冬天与她断了联系。
以至于,后来的每年冬天,夏莓都会不受控地心慌。
心惊胆战,生怕那样的痛苦会再次来临。
而支撑着她度过那些冬天的,是当时程清焰对她说的话。
那天,一样灿烂夕阳的黄昏,少年的声音在耳边沉缓而坚定——终有一天,我们会和她再见面。
“青云。”夏莓看着照片中的唐青云,轻声说,“新年快乐。”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就像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
隔天,两人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回北京。
早上夏莓和程清焰提及“回北京”三个字时,她才明确地感受到,在柯北的生活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回北京,用得都是“回”这个字。
程清焰捏了把她的脸,打断她思绪:“想什么呢。”
“就是忽然有点迷糊,回北京,原来都已经要用‘回’这个字了。”夏莓说,“北京和柯北到底哪个才算家,我都有点搞不清楚了。”
程清焰笑了笑:“因为我们是一起去北京,所以才叫‘回’。”
夏莓愣了愣,发现确实是。
因为有你的地方,才算是家。
就像夏莓之前在那里读了四年的书,也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北京是自己的家。
这一切的改变,都在遇见程清焰之后。
程清焰扣上行李箱:“走吧,别忘了回去了还得搬家。”
两人坐车到了机场。
假期结束,公司群里又开始忙碌。
夏莓看着上司在群里发的工作安排,叹了口气,又认命地回复“收到”。
她抬起头,却看到程清焰正盯着一处看。
她诧异道:“你看什么呢?”
程清焰收回视线,像是没回过神:“嗯?”
夏莓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是某个品牌的婚纱照,模特身穿洁白的大长摆婚纱,头上戴着王冠。
夏莓愣了下。
程清焰垂下眼,极为温柔地笑了下,说:“我只是在想,你穿上婚纱肯定特别好看。”
第75章 真爱
因为昨天去看唐青云而有些低落的情绪, 都因为程清焰这句话而波动。
就好像真的从过去走出来,看到了未来的画面。
夏莓心跳有些快,强装镇定:“我穿什么都好看。”
程清焰笑了下:“嗯。”
飞机又晚点了, 夏莓买了杯咖啡,和程清焰在机场内的商店闲逛, 便正好碰上一家店, 是广告牌里的那个品牌,但店里卖的并不是婚纱,而是珠宝,其中就有婚纱模特头上戴的皇冠。
“去看看。”程清焰牵着夏莓的手走进店里。
店员带着笑迎上来, 问要看点什么。
两人来到展示皇冠头饰的柜台前,有小巧的也有极为精致繁复的,价格差距很大。
程清焰粗看一圈, 便拉着夏莓往高价的区域走。
“有喜欢的吗?”程清焰问。
夏莓扫了眼价格,咋舌。
她拽了拽程清焰的手,凑到他耳边低语:“好贵啊。”
他轻笑,极为自然地说:“公主的东西么。”
公主的东西理应要贵的。
不然怎么能配得上公主。
店员从展示柜中取出其中一个, 设计的倒简约, 但细看工艺很繁复,上面缀满了钻石和宝石, 顶上边缘由九颗宝石汇成,中央的蓝宝石璀璨耀眼。
“我给您戴上试试吧。”店员说。
夏莓看了程清焰一眼, “嗯”了一声。
她五官明艳且精致, 乌黑浓密的黑色长发,是极为浓丽的长相, 也因此和这样贵气又奢华的头饰极为相称。
就像是应该从城堡中走出来的公主。
高贵又耀眼。
睥睨众生。
店员夸道:“您戴上这个真是太好看了,我还从来没见别人能戴得这么好看呢。”
夏莓也觉得好看。
“喜欢吗?”程清焰问。
“好看。”夏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是贵。”
“你喜欢就够了。”程清焰拿出手机,问店员,“付款在这吗?”
不止夏莓,店员也愣了下,还没见过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能这么爽快的顾客。
夏莓眨了下眼,问:“你是不是少看了个零?”
程清焰不是花钱这么不理智的人啊。
他扬眉,说:“这不是买得起么。”
“……”
夏莓将皇冠摘下来:“那也好贵啊,都够我们几年的房租了。”
他笑:“钱赚了不就是要给你花的吗。”
夏莓在看到程清焰上次那张卡上的钱后就明白这人有多厉害了,赚钱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依旧觉得肉疼:“这钱你赚得那么累。”
程清焰付了钱,让店员包起来,轻描淡写说:“当作给你的新年礼物。”
“那我还没送你新年礼物。”
“你不是已经送我了么。”
夏莓仰头看他,眨了下眼:“嗯?”
程清焰与她对视着,轻笑了下。
男人线条流畅而坚毅的侧脸变得柔和:“送了我,公主的身体和心。”
回到北京,两人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搬家。
好在原本那小屋不大,东西收拾起来也简单,叫了车将行李送到新家,都整理好时已经到了深夜。
夏莓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那一盒验孕棒。
“……”
差点忘了。
这都过了一周了。
可以测了。
夏莓本来没觉得紧张,想着她那时刚来完例假,肯定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怀孕,但到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紧张。
万一呢。
夏莓拆开盒子,取出那一支验孕棒,按照说明书上的流程操作。
上面写着,要等三分钟才能得到准确结果。
她眼睫颤了颤,思绪开始乱飘。
万一真的是两条杠。
那她和程清焰是不是真的要立马领证结婚了。
她从16岁喜欢的那个少年,从此以后,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吗?
他们会一起孕育一个孩子。
或许是男孩,一个像程清焰一样的男孩,挺拔帅气,很聪明,考试第一,拿遍各种奖项,和他父亲一样优秀,但会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
也可能是女孩,长得像她,不过最好还是遗传程清焰的智商,也许会有些顽皮,让他们操心,成为甜蜜的负担。
与此同时,程清焰推门进来,打断夏莓的思绪。
他目光落在台面上的验孕棒上,愣了下,喉结滑动。
“怎么样?”他问。
夏莓看了眼时间:“好像还要等会儿。”
程清焰便站在她身侧一起等待结果。
那天他对夏莓说的“万一真的怀孕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得承认,他当时的确抱着近乎乘人之危的心思,一种阴暗扭曲的念头,想正当而顺理成章地加速他和夏莓的关系,在法律关系上也彻底拥有她。
但此刻,他忽然有点后悔。
就像他和程志远的关系,他因为程志远而遭受的那些谩骂、嘲讽和轻视。
大家像鄙夷程志远一样鄙夷他,也像忌惮程志远一样忌惮他,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程志远的血脉。
而最终,他确实步上了程志远的后尘。
他不想夏莓的孩子也要遭受那些。
不想她以后因为这些而生气或痛苦。
更何况,后来他用手机认真查过资料,看到许多女生生育后会对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他一点都不愿意让夏莓去遭受那些。
能得到公主的心,本就应该感恩戴德、心怀感激了,怎么能再让公主受苦委屈。
于是,当过了三分钟,程清焰看着验孕棒上的一条杠,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夏莓垂着眼,抿了下唇,有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头蔓延,最后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故作平静:“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当妈了,我才22呢。”
程清焰垂眼,将台面上的盒子丢进垃圾桶,低声:“嗯,幸好。”
夏莓侧眼看他,轻蹙了下眉,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舒服:“你也觉得‘幸好’?”
“嗯?”
“问你呢。”
“嗯。”
“……”
夏莓啪一下将手里的洗脸巾丢在水池里,转身就走。
程清焰愣了下,过去将夏莓重新揽进怀里,箍住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怎么了?”
“渣男。”
夏莓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控诉,“你凭什么觉得是幸好。”
程清焰看着她眼睛,声音放软了:“你不是也不想么,你不想我们就不要。”
“我不想和你不想能一样吗?”
程清焰简直不明所以,好在夏莓是个直性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所以此刻炸毛炸得极为明显。
他拉着夏莓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蹲下来,试着和她沟通:“莓莓,你在生气什么?”
“……”
看他这样,夏莓连火都发不出来了。
简直难以想象高中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个嚣张狂妄的程清焰。
顿了顿,夏莓轻声道:“你难道不想跟我结婚吗?”
程清焰愣住。
没得到回应,夏莓抬眼看了他一眼,舔了下唇,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说,如果真的不小心怀孕了,我们就结婚?”
程清焰黑睫黑沉沉的:“我想,我当然想。”
他声音都有些细微到不易察觉的颤,“从一开始,这就是我此生奢望。”
“那你干嘛……”
“我只是觉得,成为我的孩子,或许不是一件好事。”程清焰低声说,“我无法放弃你,哪怕你好到本可以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可我还是想自私地独占你,但我不想你以后再因为孩子的事难过或生气,之后的日子,我都希望你能开心自由。”
夏莓愣了下才慢慢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从程志远到程清焰。
他从小就听到父亲的咒骂,说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杀人犯的血。
而他也是最清楚这些年作为他母亲的卢蓉过得有多辛苦。
“不是的,哥。”
夏莓忽然不觉得一丝一毫的生气了,看着他眼睛说,“如果以后我们结婚后有了孩子,我肯定会特别高兴,因为那是你的孩子。”
夏莓笑了下,“因为是我和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人的孩子,他肯定跟你一样,聪明勇敢。”
程清焰静静地看着她,痴迷的,几乎忘记移开视线。
在这个世上,该有多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她不在乎你的过往和经历。
你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证明。
春节过得太逍遥的后果便是铺天盖地积压的工作,几乎能把人淹没。
夏莓重新进入昏天暗地的都市丽人状态,程清焰也一样,听说是在忙一个新项目,又格外忙碌起来。
冬去春来。
到四月初时,程清焰买了车。
他这人的精力也实在吓人,花了寥寥无几的空闲时间把驾照也考了。
虽然住处与公司距离不远,但初春的天偶尔凉气深重,夏莓上下班经常是由他接送的。
“夏莓。”师父从办公室走出来,“下午你有事没?”
“在处理后天需要用的资料。”
“那先放放,你和付铭跟我去一趟Boston Dynamics,临时有个事。”
夏莓立马收拾东西,跟着师父走出去。
之前Boston Dynamics就是她跟师父一块儿去的,业务比较熟悉,再加上这是一家智能动力公司,夏莓对这方面更了解。
坐上车,师父将文件递给夏莓看,一边简洁地交代一会儿的工作内容,说是公司那边国外的负责人临时来考察一个项目,请她们去做翻译工作。
车开到对方公司楼下,夏莓整理了头发,跟着师父上楼。
会议还没开始,夏莓找了间休息室继续看文件。
付铭上了卫生间回来,问:“陈组呢?”
“刚被Boston Dynamics的人叫去了。”
付铭拿了把椅子在夏莓旁边坐下了:“听说这回合作的对方是家新公司,负责人比我年纪还小。”
夏莓想了下,说:“那还挺难得的,之前我看他们的合作方都是些老牌巨头公司。”
“前浪推后浪呗,我这种后浪都要被拍死在沙发上了。”
付铭笑了笑说,“你也是前浪,我看陈组现在最器重的就你了,本来Boston Dynamics的大项目可都是带资历老的人的。”
夏莓笑道:“没有,我也就是上回肖凌飞机晚点回不来才临时顶上的,不然哪儿接触得到。”
“你别谦虚,你就是比大部分人都优秀。”付铭说,“而且你今年才23岁吧?”
“22周岁,还没过生日。”
“我今年26,比你大四岁。”
夏莓随口“嗯”了声,出于谦虚的心思回了句:“那你也年轻呢。”
“夏莓。”他顿了顿,忽然有些支支吾吾,“……那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
她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她除了工作就忙着跟程清焰谈恋爱,哪里还有工夫再去注意到别人。
以前她对别人的好感很敏感,这次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夏莓眨了下眼:“我有男朋友了。”
自从第一次在朋友圈发了程清焰后,她就常常忍不住秀恩爱,估计同事们都知道她有男朋友才对。
付铭:“我知道,但是我听人说你男朋友还在读书?”
说到这,夏莓又忍不住想要炫耀了。
一碰到和程清焰相关的她就忍不住要炫耀。
“嗯,清华。”她努力克制住,只小小炫耀了一点点。
只不过付铭似乎没听出她口中的炫耀:“你喜欢比你年纪小的?”
“啊?”
他接着说:“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年纪小的不过是谈谈恋爱,但不会照顾人。”
“……”
这是什么品种的男人?
撬墙角还附带贬低功能的吗?
夏莓可听不得这种话,正要反驳,师父忽然推门进来,让他们赶紧去会议室,对面负责人马上就到了。
夏莓憋住这口气,起身往会议室去。
很快,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
夏莓抬眼,而后愣住。
程清焰穿着一身正装,正是之前她在机场给他买的那身。
很少见他穿这么正式的衣服,却出乎意料的适合。
程清焰也看到了她,也愣了下,双方都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对方,而程清焰身后跟着的唐宇坐下后便悄悄给她打了个招呼。
付铭正好看见,侧头低声问:“你认识啊?”
夏莓头一回把情绪带到同事身上,没理会他。
会议开始后,程清焰便上台讲解自己的内容,这次如果能达成合作对于他们公司来说相当于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大步。
这是夏莓头一回真正见到他处于工作中的样子。
胸有成竹、冷静自持。
简直要多帅有多帅。
啧啧啧。
这种男人竟然是她男朋友。
要不是此刻这场面太严肃,夏莓都想掏手机拍张照。
直到轮到她翻译时,夏莓终于自食恶果,到中间忽然卡壳忘记了之后的内容是什么。
好在刚一停顿,程清焰便低声提醒了个词,这才顺利翻译完。
在一般人看来翻译得很是流畅,不过付铭依旧察觉到了中间的不连贯,侧头看她一眼,以为她是忘记带笔没能记录,于是主动将自己手上的笔放到她面前。
夏莓一顿,而后将笔推回去:“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付铭说,“别跟我客气。”
“……”
谁跟你客气了。
师父侧头朝两人看了眼,夏莓只好噤声,憋憋屈屈地暂时收下了这支笔。
一旁程清焰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到这,他轻扬了下眉。
夏莓抬眼就和他对视上。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有些心虚,冲着他装无辜似的眨了眨眼。
程清焰轻扯了下嘴角,继续会议。
一小时后,会议结束,成功谈下了这笔生意。
Boston Dynamics的项目经理对程清焰极为欣赏,一行人往外走,夏莓这些翻译人员则跟在后面。
走出会议室,师父吩咐了他们一会儿回去的工作。
夏莓应声:“嗯,知道了。”
她余光瞥向程清焰的方向,看到项目经理递给他一张名片。
师父说:“那你们俩先一起回公司吧,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付铭:“行,那陈组您去忙,我和夏莓打车回去就行了。”
说着,他便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与此同时,身后一道清冽而磁沉的声线:“莓莓。”程清焰忽然唤道。
周围一行人皆是一愣,没想到他们俩还认识。
夏莓看着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啊?”
“要回公司?”他视线扫过夏莓身侧的付铭,淡声,“我送你们过去。”
Boston Dynamics的负责人诧异问:“程总,你们认识?”
程清焰现在公司虽然规模还没扩大,但他和唐宇都是技术入股,到了外头都能称得上一个“总”字。
不过这还是夏莓第一次听到,一时有些新奇。
程清焰淡笑了下:“我女朋友。”
负责人立马道:“这么巧,之前夏小姐也负责过一次我们公司的业务,跟程总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年轻有为。”
寒暄完,程清焰便带着夏莓一块儿下了楼。
付铭这回反应过来了,一时尴尬万分,推脱道:“程总,我就不麻烦您了,直接打车回去就行。”
程清焰穿着板正的黑色西服,里面的白衬衫只解开了一颗,露出一点锁骨,喉结锋利,脸部线条深刻。
24岁的程清焰,早已磨练出模糊年龄的成熟和凌厉。
而此刻,他掀起眼,看向付铭,淡声:“不麻烦,反正我顺路也要送莓莓过去。”
夏莓:“……”
我怎么觉得这暗流涌动,还一股醋劲儿呢。
付铭要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些年都算是白混了,连声推拒了。
程清焰没再坚持,由着他走了。
夏莓一坐进车就忍不住笑起来,小姑娘笑得像只得了便宜的猫,眼睛亮亮的,涂了唇膏的嘴唇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她得逞得都要摆起尾巴来,扬着尾调慢吞吞唤:“程总。”
程清焰没说话,只是挑起眉。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吃醋了。
话音未落,程清焰忽然解开刚系好的安全带,摁着夏莓的肩膀倾身靠过去,用力吻住她唇瓣,带着难以掩饰的占有欲和嫉妒。
夏莓猝不及防,被动地接收着他的吻。
仿佛周身都浸染了属于他的气味和体温。
过了许久,夏莓听到他带着哑的声音:“嗯,我吃醋了。”
第76章 真爱
在夏莓的印象中, 程清焰并不经常吃醋。
反倒是她在读高中时似乎常常因为他而吃醋。
更何况,在夏莓眼中,程清焰实在没什么必要吃醋, 毕竟她从来不觉得有人能够比得上他。
她舔了下湿漉漉的唇瓣,好笑问:“你有什么可吃他的醋的?”
程清焰看着她动作, 又忍不住靠近吻她。
似乎是不怎么舒心, 又用牙尖磨了磨她唇瓣。
稍微咬重了点,夏莓皱起眉推他:“你属狗的么。”
于是他便又放轻了动作,极为温柔地亲了亲她,蹭着她鼻尖, 低声道:“不喜欢别人盯着你看。”
夏莓指尖勾着他头发,又拽了拽,忽略掉他充满占有欲的主权宣誓, 思绪跳脱地回了句:“你们这行业不是很容易脱发的么,你头发怎么这么多。”
程清焰握住她的手:“你别扯开话题。”
夏莓好笑道:“我哪儿扯开话题了,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心虚了似的。”
“刚才那人喜欢你?”
夏莓盯着他表情看,故意道:“是啊, 那不是很正常么, 你女朋友那么漂亮。”
他皱起眉,攥着她手心轻揉, 忽然低语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金屋藏娇啊?”
“嗯。”他俯身,亲在她葱白的指尖, “就我一个人可以看到你。”
察觉他话中的认真, 夏莓愣了下。
她看着程清焰,好半晌, 感慨一句:“你还挺变态。”
“……”
夏莓系上安全带:“以前高中时也没见你吃我的醋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
“有吗?”
“有。”
“什么时候?”
他不回答。
夏莓又换了个问题:“吃我和谁的醋啊?”
程清焰依旧没回答,扣上安全带, 将车驶出停车场。
夏莓高一时倒是收到很多告白,但都没有回应,又因为她性格过于张扬,到高二时敢到她跟前告白的男生已经很少了。
她身边玩得好的男生也不过那几个。
忽然。
她脑海中窜出一个场景。
那时候似乎是秋天,学校里的银杏叶都黄了,她刚刚确认自己对程清焰的心意,于是去向陈以年取经。
为了得到他的真传,夏莓也因此对陈以年一改从前的态度,变得谄媚。
某天傍晚,她跟陈以年正聊着这事儿走进教室。
又因陈以年的调侃,夏莓气恼地伸手要打他。
这时,程清焰坐在座位上忽然唤了句:“夏莓。”
声音很淡,没什么别的情绪。
夏莓扭头看向他,还有点心虚:“……啊?”
“过来。”他说。
当时竟然一点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如今看来,程清焰吃醋的反应倒是如出一辙。
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和秘密,夏莓笑得窝在椅背里,觉得极为可爱,拖着长音慢悠悠道:“原来,程总吃醋是这样的啊——”
“……”
红灯间隙,程清焰侧头看她一眼。
她笑道像只餍足的猫,笑意都在眉眼间舒展开来,软绵绵的。
程清焰那点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
只觉得这样的景致,他能够多看一眼,都是他赚了。
周五傍晚,程清焰顺道去超市买了些菜回来。
因为工作忙,他们其实很少会在家做着吃,一般只有周末懒得出门时才会煮点东西。
不过这项工作向来是程清焰负责的,夏莓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天赋。
夏莓将菜洗干净,去拉了窗户,又将前不久买来的一个旧专辑光盘放进去,屋子里看上去柔和又温馨。
程清焰背对着她,一边炖着汤,另一边在炒菜。
夏莓洗了草莓,喂到他嘴边,一边看工作群里发来的消息,师傅发来一条语音,说让她和付铭一块儿把汇报准备好。
听到“付铭”二字,程清焰便侧头看过来。
一看他这反应夏莓就笑得弯下腰:“又吃醋了?”
程清焰轻哂一声,不理会她,将火调小了些。
夏莓:“付铭之前是对我有点儿意思,他以为我男朋友还是学生,撬墙角比较容易,不过上回看到你后,回公司他看到我就躲,跟避瘟神似的。”
夏莓“啧”了声,装作惋惜样子,“哎,你看看你,这一暴击弄得我在公司的人缘儿都差了。”
程清焰将锅盖盖上,洗干净手,动作慢条斯理的,而后忽然捧着夏莓的脸用力胡乱揉了把她头发。
“你干嘛!”
“给你做饭还要气我?”
“谁气你了。”夏莓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夸你么,你这么厉害把人家都弄自闭了。”
程清焰敷衍地提了提嘴角,朝她背上拍了下:“滚出去等吃。”
夏莓哈哈笑着走出厨房。
她手机在充电,程清焰手机就放在餐桌上,两人本就没什么秘密,夏莓无所顾忌地拿起他手机解了锁点开最近在追的一个剧。
看了没一会儿,上方跳出一条微信提示。
夏莓刚要喊程清焰,却忽然一顿,点进了那条微信。
备注是个三字人名,叫孙涵媞,是个女生名儿。
[孙涵媞:焰哥,你明天周六有空吗?]
[孙涵媞:之前小组的那个实验报告多亏有你,我请你看电影吧,最近有个评分很高的片子。]
夏莓:我大意了???
这显然不是程清焰公司的女生。
而是,同学。
她怎么差点忘了,现在程清焰的身份可不只是“程总”这个名号,还是校草。
虽然他并不常去上课,但从他在高中时引起的轰动就可以想见,现在喜欢他的姑娘肯定也不在少数。
夏莓鼓了下嘴,有些生气。
就他这样还好意思吃醋呢。
没一会儿,程清焰端着菜出来,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夏莓装作没看到信息,将手机原样放了回去,而后平静道:“你手机里好像有条信息。”
“嗯。”
他没马上看,又进厨房盛了两碗饭出来,坐下后才点开手机。
过了几秒,手机又一震。
那女生回复了。
接着程清焰继续回复。
还!是!秒!回!!!
夏莓看着他回复信息,拿筷子用力戳了戳饭。
程清焰这才抬眼:“怎么不吃?”
“气饱了。”
“怎么了?”
夏莓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被绿了。”
程清焰愣了下,好笑地问:“解释解释,这话什么意思。”
夏莓抬下巴,示意他手机。
程清焰直接将手机给了她。
[程清焰:没空。]
[孙涵媞:那周日也行呀。]
[程清焰:不了,我女朋友会生气。]
之后那个女生都没有再回复。
夏莓:“……”
换作平时,夏莓看到这条回复肯定还要控诉程清焰抹黑她。
而现在,她可不就是在生气吗。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别扭道:“你这样显得我是个善妒的女人。”
程清焰笑起来:“消气了?”
“……”
夏莓强撑着一口气,“没有。”
“嗯?”
“程清焰,你太拈花惹草了,从高中起就这样,怎么总是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
夏莓捧着他脸靠近,在他鼻尖上咬了口:“真想让你变丑点。”
程清焰扬眉:“那可不行。”
夏莓阴阳怪气道:“你还挺享受被喜欢呢。”
“要是变丑了。”他扣住夏莓的后颈,吻上她嘴唇,“还怎么勾引公主?”
“……”
转眼间,又到一年夏天。
相较于冬天,夏莓总是偏爱夏天。
好像过去开心的事都是发生在夏天,好像在夏天任何事都会变好,任何人都可以重逢,混着香樟气味和知了蝉鸣。
夏莓生日这天正好在周六。
可恰好轮到她去公司值班,还要等到下班后才能跟程清焰一块儿去过生日。
说来,她和程清焰认识这么多年,这回才是第一次一块儿给她过生日。
白天,夏振宁和卢蓉便各自给她发了红包祝她生日快乐。
程清焰提前订好了餐厅,到傍晚,夏莓给他发了条信息,一边坐电梯下楼。
今天上班时她开来了车,夏莓朝停车场方向走,一边又发去一条。
[夏日草莓:要不要我来接你?]
[智齿:不用,现在车多,你直接过去,我取了蛋糕就过去。]
程清焰发消息时正在蛋糕店。
一个精致的皇冠蛋糕,服务员帮他打包好,问:“寿星几岁呀?”
“23岁。”
服务员从柜子中取出一支“23”样式的蜡烛。
顿了顿,程清焰又说:“再帮我拿一支18的蜡烛吧。”
“好的。”
“多少钱?”
“这个不另收钱的。”服务员看着眼前身形挺拔又格外凌厉的男人,问,“是有两个人过生日吗,那叉子和盘子我都多给你一份吧。”
“没,就一个人。”
服务员笑道:“女朋友吧?”
“嗯。”
“难怪,漂亮姐姐都永远18嘛。”服务员说,“你女朋友看到这个18岁的蜡烛肯定会很开心的。”
程清焰笑了笑,没多做解释。
其实倒也不是因为什么永远18岁。
而是,夏莓成年的18岁,他没能陪她一起过。
所以才想借此一并过了。
程清焰拎着蛋糕往外走。
因为是阴天,外头天已经暗了。
马路上车流拥堵,红色的尾灯拉长延伸到远处。
打车是不可能了,程清焰便打算坐地铁过去。
这儿离订的餐厅不是很远,应该可以赶在夏莓之前到。
程清焰避开车流。
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这一带是旧城区,房屋都些年头了,屋脚边缘还洇开灰绿色的苔藓。
也是在这时,程清焰忽然听到些属于女生的细碎的叫声。
他下意识皱了下眉,顺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去,旧公寓楼的防盗铁门敞着,里头黑漆漆的,而声音似乎就是从那漆黑角落中传出来的。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他并没有意识到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从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还是抬脚朝里面走去。
声音也渐渐清晰了。
女生含着哭腔和恳求的断断续续的声线:“求你了……不要、不要……!”
女生被一个男人强迫性的从后面用力箍住,一只手贴着胸口位置,一只手死命捂住她的嘴,而女生早就在挣扎中衣衫凌乱。
在看到程清焰的一瞬间,那女生便更用力地挣扎起来,她眼睛睁得极大,眼泪盈眶,惊恐又仿佛是在乞求他——救救她。
巧的是,女生脖子上戴了条项链,红色宝石缀在锁骨处。
和当年他送给夏莓的那条很像。
程清焰在这一刻,属于那个冬夜的悔恨和暴戾,穿梭过六年的光阴,直冲进脑海中。
他仿佛看到了那时候的夏莓。
那个,他没能拯救的夏莓。
那个,曾经陨落了的公主。
他脸上的神色迅速沉下去,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快步走上前,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往后拖,用力到手臂青筋暴起。
“你他妈谁啊?!”男人暴怒喊道,“给老子滚开,老子教训自个儿女朋友,少多管闲事!”
那女生生怕程清焰会相信男人的话,扯着衣领,睁大了眼拼命摇头:“我不是他女朋友!真的不是!”
大概是觉得面子过不去,男人脸上翻涌出恼红。
他忽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什么都不说就朝程清焰小腹刺去。
程清焰眼疾手快,用手肘别过,匕首的尖刃划破他的衣服,在皮肉上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渗出来,而后匕首落到了程清焰手里。
混杂着女生的尖叫,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
而这些鲜血,就像是打开某处尘封了的记忆的钥匙,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门。
滚烫的鲜血。
倾盆的大雨。
交织的闪电。
他睫毛很轻地颤了下,眼前虚化出一个隐约的画面。
寒冬腊月,少女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一件米色的毛呢大衣,底下双腿纤细笔直,蹦蹦跳跳走在街上。
而后她的模样开始破碎,泪流满面,血丝密布,衣衫凌乱,尖叫失控,狼狈至极。
漫天广阔之地,只剩下她一人,孤立无援,几近绝望。
程清焰极缓慢地眨了下眼。
楼梯下光线昏暗,他像是对自己腹部的伤浑然不觉,狭长的眼尾扫出一片冷意,一手扼制住男人,一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笛声很快划破天际。
男人被强制带上警车。
蜷缩在角落的小姑娘整理好衣服,哭着跟他道谢。
程清焰在这一瞬间是恍惚的。
仿佛在这一刻,他终于亲手拯救了公主,保全了自己。
第77章 真爱
夏莓到了餐厅后给程清焰发消息问他到哪儿了, 却许久没得到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程清焰只有在忙工作时没注意到信息才会晚回复她,其他时候几乎都是秒回。
夏莓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她脸色渐沉,喝了口水逼自己不要着急。
但现在这一刻, 莫名让她回想起从前突然再也联系不上程清焰的时候。
餐厅服务员再次走上前询问:“您好, 请问现在需要点餐了吗?”
“再等一会儿。”
夏莓刚说完,一个电话忽然打过来。
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她愣了下,接起:“喂?”
“您好,这里是派出所。”
一道寒意直接涌上心头, 夏莓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心脏咚咚跳得极重,几乎淹没过她此刻的说话声:“怎么了吗?”
“你男朋友程清焰现在在我们这里做笔录, 他手机没电了,让我帮忙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
“他为什么会在派出所,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莓一刻都不停,拎起包就快步往外走。
“受了点伤, 已经包扎过了, 不算严重,录完笔录就可以走了。”
等夏莓上车时眼泪早就糊住了视线, 她用力抹了把眼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车驶出停车场, 朝派出所的方向开去。
好在晚高峰已经过去,没过很久就开到了派出所。
夏莓一路跑着进去, 在门口就看到程清焰的背影。
他就坐在那儿,看上去和早上时没什么分别。
可等夏莓跑到他身边, 就看到他白色短袖下摆晕出的殷红鲜血。
她张了张嘴,被那些血吓得怔在了原地。
程清焰没想到她过来的这么快,愣了一瞬,而后牵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快,开快车了么?”
夏莓依旧盯着他衣服上的血迹没说话。
注意到她视线,程清焰在她手轻捏了下,哄道:“没事,就是看着吓人。”
夏莓眨了下眼,竟被这场面弄得反倒镇定下来,问:“包扎过了吗?”
一旁的警察帮忙回答:“刚包扎好。”
夏莓点头:“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伙子见义勇为受的伤。”警察说,“行了,笔录都做好了,你们要是有事儿就先回去,最后具体判决下来我会再告诉你们一声的。”
“好。”程清焰起身,又道了个谢,拉着夏莓走到一旁。
刚才她一路跑着,又因为心慌,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程清焰捧着她的脸,替她将汗擦干净,他躬下身去直视她的眼睛,声音细缓:“是不是吓到你了?”
被他这么一问,夏莓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啪嗒一声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程清焰指尖停顿,无奈失笑,索性拉着她的手蹲下来:“怎么还掉金豆子了,我又没出什么事。”
夏莓被他这样不温不火的模样弄得更加窝火。
她抬手在他肩膀打了一拳,哽咽着说:“你干什么见义勇为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今天还是我生日,打你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又要消失了……”
程清焰愣了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消失”是指什么。
“莓莓。”
他低声哄,“我不会再消失了,我答应你了,以后会永远陪着你一起。”
她吸了吸鼻子,又说,“那你也不许再受伤。”
程清焰笑了声:“好。”
“疼吗?”
“不疼。”
“让我看看。”
伤口刚刚缝合过,看着吓人,估计看了又得脑补一通哭得不行。
程清焰捏了下她鼻子,带着笑意调侃道:“现在可不行,这么多人,你哥这身材可就你能看。”
夏莓有点不高兴,知道他是在哄自己高兴,但不想给面子,戳穿道:“刚才包扎的时候就已经被别人看了。”
程清焰笑了声:“男的。”
“那也看了。”
“回去再给你看。”程清焰起身,牵着她往外走,“车停在外面?”
“嗯。”夏莓揉了揉眼睛,“我们直接回家吧。”
“不去吃饭了?”程清焰低眸看她,“继续去过生日吧,别因为我这事耽误了。”
“你衣服上都是血。”
程清焰想了下:“那我回去换个衣服再去餐厅。”
夏莓摇了摇头:“就在家里过吧,你都受伤了还跑来跑去的。”
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程清焰没再坚持,刚走过派出所门口的岗亭,迎面过来一家三口三人。
夏莓刚要侧身避让,那三人就在跟前停了下来。
头发已经半白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程清焰的手,不停道谢,几乎要跪下去,程清焰忙将人搀住了。
“谢谢你,谢谢你小伙子。”一旁的女人哽咽着,“要不是你,我女儿的人生就要被那人渣毁了,多亏了你。”
夏莓愣了下,大概明白过来眼前这大概就是程清焰见义勇为救的女生和她的父母。
刚才她一直注意他的伤,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事情经过。
后来,在女孩父母的叙述中,夏莓才弄明白这件事。
女孩正在读大学,一直有个追求者,追求得很热烈,但女孩对追求者没有兴趣,便一直拒绝,到最近碰到了真正喜欢的另一个男生便在一起了。
可谁知先前那个追求者会如此偏激,自那以后,追求者天天发信息辱骂女孩,甚至还找到了她家的住处,堵在楼下。
程清焰便是撞破的这一幕。
目睹了女孩差点被侵犯,所以在那一瞬间情绪失控。
夏莓刚才便有些奇怪,程清焰是那么冷静又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失控鲁莽到让自己受伤。
而到此刻,她忽然有点明白了。
夏莓眨了下眼,偏头看向程清焰。
男人脸部线条流畅,依旧是一以贯之的自持冷静。
已经看不到刚才失控的丝毫影子。
而对于眼前这几乎是感激涕零的道谢感恩,程清焰反应依旧很平静,只是在女人说完后淡声回了句:“没有人的人生是能够被别人轻易毁掉的。”
他的没有。
夏莓的也没有。
回家时天早已经暗了。
路灯一盏盏都亮起,程清焰开车行驶在宽阔的立交桥上。
盘根错节的交通,他们身处在繁华热闹的北京。
夏莓头靠着车窗,看着外头飞快掠过的夜景,额角的随发被风吹得凌乱。
两个人都没说话。
好像刚才经历了太过激烈的情绪后,现在反倒更加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夏莓才出声——
“哥。”
程清焰侧头看了她一眼:“嗯?”
“都已经过去了六年半了。”她视线垂着,“你还没放下吗?”
程清焰喉结滑动,没说话。
更确切的说,在这一刻,他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过去,程清焰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原谅过自己。
这件事对程清焰的伤害或许要比对夏莓更大。
哪怕他已经以一整个青春为代价杀了庞屏。
但他依旧无法忘记,夏莓曾经遭受过的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真真切切地成为过去折磨着她的梦境。
如果那天飞机晚点后他换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夏莓就不会深夜出来找他。
如果曾经的他没年轻气盛惹恼庞屏,夏莓也不会成为枪靶。
如果他再多留些心,不去参加比赛,陪着夏莓,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明明有那么多方法可以避免那个结果。
可一环环、一节节,却又层层相扣,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直到家,两人都沉默着。
程清焰进屋开灯,将蛋糕放到桌上。
因为刚才的冲突,蛋糕奶油挂在壁上,好在并不严重,没有变形。
夏莓拆开袋子,看到一个“23”和一个“18”的蜡烛。
“怎么有两个?”
“给你补过一下18岁的生日。”
夏莓弯唇,开玩笑:“那有两份生日礼物吗?”
“算有吧。”
夏莓一愣:“真的啊?”
“嗯。”
“这么好。”她笑起来,“什么礼物?”
“先吹蜡烛。”
程清焰先将“23”样式的蜡烛插上,关了灯,点燃。
昏暗的房间内只剩下一点火光,轻轻摇曳着,照亮了程清焰的瞳孔。
夏莓性急地立马吹灭蜡烛,摊开手:“礼物。”
程清焰在她头上轻敲了一记:“许愿呢。”
夏莓眨了下眼,想了想:“我好像没什么心愿。”
程清焰抬眼。
夏莓:“现在的生活我都挑不出一点儿错处了,再要心愿就有点贪得无厌了,如果真要心愿,那就希望——”
她停顿了下,看向程清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顿缓声道,“年年岁岁,如今朝。”
程清焰笑了下:“这个不许愿也能实现。”
“那希望程清焰早点痊愈,病痛都走开。”
夏莓用食指沾了一块奶油,抹到他脸上,笑得靠在椅背上:“我的礼物呢?”
程清焰取出一个信封。
“情书啊?”
“自己看。”
夏莓接过,打开。
两张五月天的北京站演唱会门票。
她愣住,惊诧道,“你怎么抢到的!?我让王雨霏一起抢都没抢到!”
他看着她表情,轻笑:“喜欢?”
“喜欢!”
夏莓从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绪,扑过去搂住程清焰的脖子,用力亲了口,“那我们又可以一块儿去看演唱会了!”
被她情绪带动,程清焰也止不住笑意:“嗯。”
“我已经开始期待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了!”
程清焰插上“18”的蜡烛,再次点燃。
夏莓看着跳跃的火光,以及底下的18数字。
18岁,她此刻再回望过去,会觉得已经是有些遥远的年纪了。
很多人都说,18岁标志着孩子和成年的分界线,总是印象深刻的。
但夏莓对自己的18岁其实没什么印象,左不过是在埋头读书。
因为她的一整个18岁都没有程清焰,所以甚至连深刻的记忆点都没有。
顿了顿,夏莓说:“十八岁时候的愿望,倒是有一个。”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真许愿,“十八岁的夏莓,希望我的阿焰苦尽甘来,永远耀眼夺目、意气风发,一生顺利。”
当时的她,甚至不奢求能再和他见面,只希望他在随便哪个地方好好生活。
只要他好,别的怎么样都可以。
程清焰黑睫颤了下。
心脏像被人用力攥了把。
她极为虔诚地许愿,又缓缓睁开眼,眼底已经湿润。
蜡烛被吹灭,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程清焰觉得自己眼眶发烫,像是有什么浓烈的情绪要挣脱重重束缚,冲破出来。
他喉结滚动,习惯性压制自己的情感,问:“为什么这是18岁的愿望,不是23岁的?”
“因为这个愿望现在已经被实现啦。”夏莓说。
生活终于苦尽甘来。
你已经耀眼夺目、意气风发。
也一定会一生顺利。
“莓莓。”
程清焰声音很低,眼中似有水光。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在派出所时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也能够像那样保护住你就好了。”他垂着眼,“如果那天我在,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澄澈的月光将他锋利的五官柔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眉心微蹙,唇线紧抿,看上去痛苦而懊悔。
而此刻他身上正穿着那件还沾着血迹的短袖。
夏莓有一瞬间产生错觉,仿佛眼前正是那个少年时的程清焰。
在那个雪夜。
他终于匆匆赶来。
他就像他当初所说的那样——
“我会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血,来守护我的公主快乐顺心长大。”
他衣服沾血,如疯魔一般,拼尽全力,拼尽这条命,保护住了她,保护住了她的公主。
而这一次,时光重新再走一遭,他们没有再错过、分开。
……
但命运前进的方向总是未知的。
就像一条路没走过你就永远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坎坷还是平坦。
所以夏莓有时候想,不管路上怎样,不管摔倒还是磕绊,只要终点是好的,就可以。
她动了动唇:“都过去了。”
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太气盛,也太弱小太无能为力,所以一路跌跌撞撞,或许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程清焰起身将灯重新打开。
夏莓看着他,笑着问:“那我的18岁生日礼物呢?”
程清焰又从口袋拿出一张信封。
夏莓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接过打开。
这次不是放在信封中的演唱会门票,就是一封信,上面是程清焰的字迹。
字迹流畅遒劲,很好看,似乎每个字都写的极为用力。
信封泛黄泛潮,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莓莓:
18岁的夏莓,生日快乐。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前几天夏叔叔过来看我,给我看了你的照片。照片里你坐在书桌前做题,长发散着,好像比从前瘦了点,高三很累吧,不过好在也终于要结束了,马上就高考了。
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考到北京,可能你已经换了目标了吧,毕竟我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你,什么都没给你交代,会一直陪着你、会一起去北京的话也都食言了,以你的脾气,大概已经骂我千百回了吧。
莓莓,是我让夏叔叔不要告诉你我的事,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你应该有这世间光明的前途和最自在的灵魂,你应该无拘无束,一腔孤勇向前冲锋,但我又无法隐藏我内心的阴暗与不甘,我不愿意被你忘记,我宁愿你在这些日子恨我、骂我,我也不想你干脆地把我遗忘。
只要你还记得我,我的存在就还有意义。
我知道我离开得很突然,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却没来得及。
现在写在这封信上,哪怕这辈子或许也没有机会再给你看。
莓莓,你不要厌弃自己,不要包裹自己。
你是公主,是天地间最干净的灵魂,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把你玷污。
你会拥有很好的全新的人生,会认识与众不同的朋友,会成为很优秀的自己。
我也一样。
答应过你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管未来需要多么辛苦多么艰难,我都会努力站在你的身后,我答应过你,只要我在,你就可以当一辈子的公主。
哪怕未来我们需要奔赴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只要你需要,我就一定会在。
公主,18岁快乐。
长大辛苦了。
以后我都会在。
——哥
2014.6.03
这是一封写在2014年6月3日的信。
那天的夏莓在教室做题,看着黑板上个位数的倒计时,而程清焰在监狱里写下了这封多年没有寄出的信。
看到最后一个字,夏莓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就好像穿梭过时光,看到了那个2014年的程清焰。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那些失去联系的岁月,都因为这封信而突然有了连接点。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彼此。
他们一直深爱彼此。
他们一直都以这样的方式在一起。
从来没有分开过。
看到她的眼泪,程清焰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她身侧:“怎么还哭了?”
夏莓手掌紧紧按着眼睛,人埋进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给你看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莓莓,我从来没有一刻放弃你。”
程清焰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脸侧安抚地亲了下,温声道,“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想要回到你身边。”
过了很久。
夏莓哽咽着出声:“哥。”
“嗯。”
“高考后,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去找你,知道了那一年半你都待在哪里。”
“回去后我就发了高烧,烧到了40度,意识不清,我爸都担心我会烧坏脑袋,但不管怎么打针烧就是退不下来。”
这是程清焰第一次主动听夏莓说这些。
过去那些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夏莓靠在他怀里,缓声说,“可我后来梦到2012年的12月21日,世界末日那天,梦中,我看到你跪在地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棍子一刻不停地打在你后背,却从来没松开过我。”
随着这些话,过往的画面都展现在眼前。
程清焰静静看着她,说:“你都知道了。”
他从没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过夏莓。
“你走后,陈以年告诉我的。”
程清焰提了下嘴角,又问:“然后呢?”
“后来是我在拿到北外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又梦到后来某年北京的秋天,我走在街上,抬头看着满天落下的梧桐树叶,而等我收回视线时,就忽然看到了你。”
“……”
“和从前一样,依旧耀眼夺目、意气风发。”
回想梦中的画面,夏莓目光都变得柔和,“我问你怎么在这,你告诉我,不是约好了北京见吗。”
“……”
“那天醒来,我就明白,我不该再继续消沉下去。”夏莓说,“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因为我知道,你也像我爱你一样坚定地爱着我。
哪怕我们看不见彼此,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但是心脏的跳动是同频的。
夏莓直起身,看着程清焰的眼睛,缓声说:“再往后,我那么努力地学习,那么努力地实习,也都是因为你。”
程清焰:“嗯?”
“哥,你记得吗,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夏莓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我又认识了多少人,但你依旧还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那个人。”
有些人说,你把眼前的人当作宝,只是因为还没有认识更多的人。
可当夏莓真的认识了很多很多人,她就越来越没法忘记程清焰。
是你让我在四下迷雾的青春中看到了一束光。
一束坚韧、蓬勃的光,生于阴暗深渊,却从来不曾熄灭。
阿焰。
我的阿焰。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也是你让我知道,世界很宽广,什么都无法绊住前行的脚步。
是你让我成长,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
“在我心里,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夏莓说,“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想要一步步地追上你的脚步,来到你身边,和你并肩前行。”
程清焰喉结滑动,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你,也许当初我就不可能走出来,是你给了我力量,我是想着你,才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那个从小受尽坎坷的程清焰。
那个忍住眼泪向母亲保证会有出息,而后每每都是第一名的程清焰。
那个拼尽全力挣脱枷锁的程清焰。
那个逆风而上的程清焰。
就像长跑,因为看到了终点站着的那个人,才让她每一步都踩得坚定而踏实,才让她确信,一切真的都会过去。
在那个冬夜里陨落的夏莓,也因此被你稳稳托住,没有就此败落。
柯北的六月总是被梅雨席卷。
而北京的六月大体还是闷热干燥的,天空晴朗,月明星稀,仿佛连那时的场景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程清焰垂着眼,一点一点靠近过去,将夏莓揽进怀中。
片刻后,夏莓感觉肩膀被什么烫了一下,湿润滚烫。
她愣住,看着窗外的夜景茫然地眨了下眼。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抬手回抱住程清焰。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从前那个少年。
那晚,从医院离开后,少年骑着自行车载她在街上兜风。
他迎着风,一声不吭,哭得泪流满面。
夏莓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哥,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走出来了,你也该彻底放下了。”
他强忍着情绪和哭意,埋在她颈侧:“对不起,莓莓。”
夏莓忍不住鼻腔发酸,吸了吸鼻子,轻声:“因为你,我才能成为如今的夏莓。”
“——所以,哥。”
夏莓摸着他头发,语气很缓,极为认真。
“早在很久之前,你就救了那年冬天的夏莓。”
第78章 真爱
那个在成长路上畏缩不前、不愿长大的小女孩, 因为你的存在,一直都成长得很好,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是你告诉她, 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能做的只有活好当下。
是你在她无法接受好友离世时, 安慰她说,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是你在跳闸停电的那个夜晚,紧紧抱着她,哀求说:“莓莓, 求你了,你不要怕,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给了我目标, 给了我梦想,帮我亮起一盏通往前路的灯。
很多时候,夏莓都觉得,她和程清焰不止是情侣或亲人, 他们是知己。
是不需要多说一句话, 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的知己。
“哥。”夏莓轻声,“以后的每个生日, 我们都一起过吧。”
程清焰在她发顶亲了下,沉声:“好,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夏莓直起身, 板起脸,严肃道:“所以今天这样的事也不能再发生了。”
程清焰被她表情逗笑, 抿了下唇:“知道了。”
吃过蛋糕,夏莓将剩下的冰进冰箱, 等程清焰简单冲过澡后夏莓便拎起刚才配的消炎药拉着他到沙发坐下。
她拉起程清焰衣服下摆。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伤口的瞬间还是愣了下。
“怎么这么严重啊。”
程清焰轻描淡写:“看着吓人而已。”
“你自己都总是不注意。”夏莓蹙起眉,“洗澡的时候伤口没碰到水吧。”
程清焰扯了下嘴角:“没。”
“那你先把消炎药吃了。”
“好。”
看他乖乖吃了药,夏莓还生怕他自己不重视,故意道:“你要是不好好吃药换药被我知道,我就离家出走。”
程清焰扬眉:“这么严重啊。”
“就这么严重。”
他笑:“刚才不是还让我陪你过每一个生日么。”
夏莓哼一声,没回答,转而趴下去近距离地去看他的伤口,越看越心疼,她皱起眉:“会不会留疤啊?”
“应该不会很明显。”
“你怎么知道。”
他无所谓地说:“我从小到大打了多少架,身上好像也留下没什么疤。”
“……”
夏莓在他手臂上拧了把:“你可是个学神,以后不许了。”
她捞起茶几上的纱布:“这个你会包吗?”
“嗯。”
像是想到什么,夏莓忽然笑了声:“也是,我第一次碰见你就见识到了。”
程清焰也笑了声。
这么多年过去,他包扎的手法依旧没生疏,速度极快,包得也挺好。
“程清焰,你以前对我还挺坏。”夏莓忽然说。
“嗯?”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让你帮我在手指上缠个纱布,你打结的时候特别用力!弄得我都疼了!”
他也想起来了,低笑:“有这么疼?”
“对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用力吗。”
“我看你那时候骂我的时候还挺起劲儿。”
夏莓“啧”了声,随着这个话题回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她不由感慨道:“其实你那时候对我就挺凶的。”
程清焰挑眉:“比如?”
比如你不接受我和解的零食。
但论及前因后果,是夏莓发脾气用果盘砸到了他眉骨。
她从记忆深处翻找一开始程清焰对她不好的证据,最终发现都是自己先耍了公主病,反倒是程清焰脾气一直都很好。
夏莓撇了撇嘴,说不出话了。
程清焰心知肚明,调侃着轻笑:“公主,怎么还贼喊抓贼啊。”
“……”
那两张五月天演唱会的门票在八月,由初夏转到盛夏。
程清焰那伤口并不很深,他本身体质原因恢复得也很快,两个月过去基本已经好全了,就连疤都很淡。
而他这段时间又非常忙,到最近才终于空了点。
夏莓原本以为他就是在忙公司和学校的事,没有多问,直到跟着师父又去了一趟Boston Dynamics,听那儿的负责人提及才知道他最近真正在做什么。
程清焰新做的一个项目申请了专利,谈到了非常不错的价格和节目赞助,知名度一下子就打开,仅仅是最近几个月他手上的分红就翻了好几番。
Boston Dynamics负责人知道夏莓是程清焰女朋友,提及这事时更是对程清焰赞不绝口,说:“程总要是愿意,我们公司不管出多少年薪给多少股份都是舍得的。”
夏莓笑起来,想起就在去年前,程清焰还遇到过找不到工作的困境。
她从一开始就确信,像程清焰这样的人到了哪里都是能发光的。
只是她依旧低估了他,或者说,低估了自己的想象力。
她笑道:“我估计他应该很难被挖动,现在公司董事是他从前的学长,也对他有知遇之恩。”
负责人点头:“我知道,他确实很重感情,不然换个人有这样的能力和经济,早就把手里的股份卖了自己闯去了。”
夏莓笑了笑。
负责人又说:“不过他拉投资新建了公司,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扎根下来,就是两头顾,太辛苦了。”
夏莓愣了下:“新公司?”
“你没听他说?”负责人也有点诧异,“注册资本很高,花了很多心思,听说也已经准备招人了。”
这些天夏莓也很忙。
两人回家后独处的时间基本都不会谈工作。
而且程清焰还是个没彻底落实下来前不会跟人说的性格,是个只说结果不说过程的人。
跟负责人聊完,夏莓回到车上便给程清焰打了个电话。
他反应依旧很平静,好像这样的成绩根本不值一提。
他轻笑了声,问:“你听谁说的?”
夏莓如实说了,又问:“那你现在那个公司里打算怎么办?”
“那边也继续,目前这个状态我离不了,不过两家公司未来发展方向不同,也不会产生利益冲突。”
夏莓将额头贴在方向盘上,旁边空调口冷气嘶嘶吹,她抿了下唇,只担心一点:“这样你好累啊,还有学校的事,三头跑。”
“学校平时事儿不多,伍哥那个公司等到完全稳定下来后我会把我手上的股份转赠给他,之后就好了。”
“那也要等个两三年后了吧。”
程清焰那头传来开窗的声音,他笑着问:“怕我累啊。”
“嗯。”她声音闷闷的:“不想你天天加班。”
“你自己不也经常加班么。”
“我的加班跟你的加班不一样,你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连头发都没了。”
他笑起来:“别瞎说。”
“本来就是。”夏莓嘟囔,又威胁道,“程清焰,你要是变成秃头我可接受不了。”
“我头发多着呢,你不是总是摸么。”
夏莓哼了声,半晌,说:“我就是不想你那么累,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你休息过,总是在忙。”
他停顿了两秒,而后压低声音,带着戏谑和玩味的意味:“那你晚上主动点儿我就不累了。”
“……”
他说的这话让人害臊,偏偏声线却是清冽的,乍一听都不觉得他开了黄腔。
夏莓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
眉眼舒展放松,带着淡淡的笑意,迎着盛夏的阳光,仿佛身上都落下光点,语气轻慢而玩味。
干净清澈,却又在逗弄她。
夏莓不自觉红了脸,低斥一句:“滚蛋。”
讨了句骂,他便很开心地笑起来,笑完了,他又低声唤了句:“莓莓。”
夏莓将车内空调加大一档,一边将车驶出停车场,没好气:“干嘛。”
“17岁跟你告白的时候,我就跟自己保证了,既然忍不住走近你的脚步,那我就跟自己打一个赌。”
夏莓握着方向盘的指尖稍顿。
“我赌自己真的能够成为你说的那个‘最优秀’的人,赌自己真的能够成为那个让你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人。”
他的嗓音干净而沉缓,迎着凉丝丝的空调冷气侵袭而来。
“要拥有公主嘛,总归是要付出的。”
夏莓心脏震动,喉间滚动。
紧接着便听到他又笑了声,像是终于放松下来,“好在现在终于看到曙光了。”
程清焰行动力向来迅速,很快就把新公司的审批事项全部办理下来。
因为是新公司,想要从其他同行业优秀企业中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程清焰直接从学校里招人,很多同学都了解他信任他,愿意加入。
到8月下旬,演唱会如约而至。
夏莓下班后走出公司,程清焰已经在底下等着了。
她笑着跑过去,坐上车:“等很久了?”
“刚到。”程清焰等她系上安全带,“这次要去挑衣服吗。”
“什么衣服?”夏莓没懂。
程清焰轻嗤一声,没回话。
“?”
过了会儿,夏莓终于反应过来——之前和程清焰一块儿去上海看演唱会时她还特地去买了件衣服,美名其曰要“色|诱”阿信。
“……”
夏莓忍不住笑起来:“这都过了多久了,你怎么还记得。”
他扬眉,随口道:“记性好。”
夏莓觉得他这样格外可爱,笑着“哦”了声。
片刻后,她又忍不住说话:“哥。”
“嗯?”
“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
正好红灯,程清焰停下车,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认真回忆那时候的事,过了会儿,他沉声:“嗯。”
承认了。
夏莓愣了下,推算时间:“那次是国庆节,10月4号吧,那会儿我们认识才一个多月诶。”
程清焰勾唇,轻笑了声。
“我可真是太有魅力了。”夏莓忍不住沾沾自喜,“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程清焰其实并不记得自己具体是在哪个时间点喜欢上夏莓的。
他只知道,在2012年10月4号那天,舞台上是升腾的烟花和冷白色光柱,夏莓抻直了背看着舞台的方向,头顶带着发光的猫耳,挥舞着荧光棒,眼睛亮亮的。
而他在周遭众多看向舞台的视线中,直直地看着夏莓的侧脸,移不开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就好像,他从前所经历的那些晦暗的事都在倒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眼里心里都被夏莓彻底填据,别的什么都挤不进去。
温情又柔软。
两人一块儿在附近吃了晚饭便检票入场。
各地的演唱会都一个样,一定不会缺卖各种荧光棒和发光发箍的商贩。
夏莓一眼扫过去,便看到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猫耳发箍。
“快点快点。”夏莓立马拉着程清焰过去。
程清焰:“……”
夏莓已经站在摊儿前开始挑发箍了,最后挑了两副蓝色的猫耳发箍,和他们之前买的一样。
夏莓给自己戴上,而后举着另一副朝程清焰抬了抬手。
“……”
程清焰自知无权拒绝,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妥协地叹了口气,任由她踮着脚给他戴上了那猫耳发箍。
她往后退了两步,歪着头打量他一会儿,而后笑起来:“程清焰,你这样好帅啊。”
程清焰懒得搭理她。
夏莓又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快点儿,我们拍个合照。”
两人都带着蓝色的猫耳发箍,女人笑得眉眼弯弯,艳丽又柔和,男人个子高许多,为了配合镜头微微躬了点背,清冽深刻,脸部线条锋利,眉目却又格外柔情。
夏莓对着照片欣赏了好一会儿,发了朋友圈。
等入场找到位置坐下,那条朋友圈已经有很多点赞评论。
[陈以年:看见程清焰眼里的抗拒了吗?]
[王雨霏:?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谈了个恋爱怎么天天秀恩爱。]
[枝言片语:呜呜呜呜呜呜呜宝贝你太好看了!]
[王鹏:哈哈哈哈哈我程哥为了哄女朋友付出了太多。]
[张翔:程哥吾辈楷模。]
……
夏莓:“……”
她转过头,看了程清焰一会儿,问:“我逼你了吗。”
“……”
程清焰垂眼扫了眼她手机屏幕,扯了下嘴角:“没。”
夏莓点点头:“他们都没有审美。”
很快,演唱会开始。
这些年夏莓再没有看过演唱会,哪怕大学期间也有不少喜欢的歌手来北京开演唱会,也有许多同学邀她一块儿去,但她都拒绝了。
总觉得程清焰不在,她也没有兴趣去看,更怕触景生情。
毕竟高中时和他两人偷偷离开家坐飞机去上海看演唱会的事都还历历在目。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和程清焰一起看第二场演唱会了。
全场所有人都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大合唱。
成千上百道不同的声线汇成一道,轻而易举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夏莓紧紧握着程清焰的手,不自觉眼眶湿润。
仿佛在歌声中回到了2012那年,所有故事的开始。
那年夏天,她长了第一颗智齿。
也是在这一年夏天,她遇到了程清焰,爱上了程清焰。
从此之后,程清焰就成为了将要贯穿她一生的那个永远无法忘却的人。
在收尾的最后一首《倔强》,所有人都站起来,声嘶力竭地跟着合唱。
阿信在舞台上唱着——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
眼神越是发光
你/不在乎我的过往
看到了我的翅膀
你说被火烧过
才能出现凤凰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
“程清焰!”
她在几万人大声的合唱朝他喊。
程清焰侧过头,便看到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仰着头,看着他笑。
他也不自觉笑起来,躬下背,将耳朵凑过去:“什么?”
夏莓踮着脚环住他脖子,人还蹦蹦跳跳的,极为兴奋激动,她对着程清焰耳朵大声喊:“我好爱你啊!”
程清焰顿了下,跟着轻笑出声。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干净的白裙,长发披肩,五官浓艳□□,笑得极为耀眼,像是要将人魂魄都吸摄过去。
程清焰着迷地看着她,没忍住,捧起她的脸,低头直接吻下去。
夏莓没反应过来,“唔”一声。
周围其他歌迷看到他们,便也跟着兴奋地起哄尖叫欢呼。
过了很久,程清焰才松开她。
夏莓脸颊红扑扑的,睁开眼看他。
男人那惯常的清冷凛然模样都褪尽,像是那清风霁月的仙者被拉入凡世红尘中,嘴唇还因刚才的动作湿润着,眼底含情。
他笑起来,狭长的眼尾舒展,显得格外纵情:“我也好爱你。”
夏莓跟着笑,凑过去又在他唇上亲了下:“我知道。”
她语气雀跃。
我是如此确信,你爱着我。
就跟我对你的爱一样,从少年到如今,走过漫漫成长路。
我们一起相爱一起长大。
将来也会一起老去。
两人站立着,手牵着手,看着舞台上扫下来的光束。
夏莓心脏砰砰直跳:“程清焰。”
他侧头看她:“嗯。”
夏莓依旧看着舞台的方向,极为认真地说:“你一定要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程清焰心静了一瞬。
周围是极为喧嚣的声音,以至于夏莓这句话都并不是很清晰,但却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他想要成为的人。
从前很多人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是没有未来的。
现在很多人说他前途宽广,一定会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但他自己呢,好像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只不过朝着前进的方向走罢了。
在听到她这句话时,程清焰扪心自问,他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是功成名就,还是达官贵人?
好像都不准确。
他想要的成功只是为了能够守护好夏莓,能够护她一生周全无忧、自由自在。
“莓莓。”
他忽然笑了,在喧嚣的背景音中,他的笑显得格外温柔。
夏莓被他的笑感染,侧头看向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把,格外柔软,只觉得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特别美好。
“什么?”
“夏莓。”
他又唤了声,这回叫的是全名。
他很少这么叫她。
夏莓顿了下,仿佛意识到什么,心脏重重一跳。
紧接着,便听到他说——
“我想成为你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