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屋内的光线不太好, 就算是白天,开了灯,也会有种昏暗感。
秦奶奶坐在高位上,面色如常年那般冷硬, 拄着拐杖, 看向下首位置的沈意。
“之前婉婉走得太突然,后面一些变故让人猝不及防, 秦家也忽略了迟迟, 这点是我们家做得不对。”
秦奶奶说起往事, 语调平静,仿佛并没有受任何影响。
可握着拐杖的手却收得很紧, 还轻轻发着颤。
“好在迟迟上了节目。现在也该认回秦家来,不然总是流落在外面, 不像样子。”
说到这里, 秦奶奶似乎还民主了一下,微微抬头问了下沈意的意见。
“你说呢?”
沈意刚刚有些走神,听到这个问句, 抬了抬眼眸。
“我觉得吧……我们两个说得都不算数, 不然还是问问迟迟自己的意见吧。”
秦奶奶听了这个逻辑, 重重用拐杖敲了下地面。
“胡闹!长辈说的事情,哪有小辈自己做决定的份儿?!”
秦奶奶年少嫁给秦爷爷时,谨记出嫁从夫,几十年都以秦爷爷的话为主, 从不插手。
等到秦爷爷逝世,又接手了秦家, 代秦爷爷管着里里外外所有事情。
长幼尊卑,这是一早就定好的, 秦奶奶不喜欢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沈意却并不怕她,弯唇笑了笑,对秦奶奶道:
“秦奶奶,现在还是不一样了。迟迟所在的幼儿园里,前天给家长和孩子上了一堂课,您知道是什么主题吗?”
秦奶奶被打岔,尽管心底不满,还是忍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
沈意笑着继续:
“是‘平等和尊重’。老师说家长不能因为孩子年纪小,就不听从不尊重孩子的意见,我们需要将他们当成平等的个体来对待。”
幼儿园每个月都会开一次这样的课堂,大多是关于亲子关系和小朋友之间的友谊。
听见沈意的话,秦奶奶脸色更冷。
刚想再次训斥,结果旁边坐着一直在看她的秦迟迟突然开口:
“我要姓沈,我以后叫沈迟迟,我不喜欢姓秦。”
这种改姓的话题,比以后谁养秦迟迟更踩秦奶奶雷点!
抚养权的问题还没解决,这下好了,秦迟迟张口就要改姓?!
还想姓沈?!
这是准备连秦家祖宗都不准备认了!
秦奶奶气得头都开始一阵阵发晕。
“你、你教他这么说的?!”
秦奶奶捂着胸口,面色冷漠,目露不善地看着沈意。
沈意还真没有,赶忙摆了下手。
“不是我,奶奶您先别气,其实我觉得姓沈也蛮好听的。”
火上浇油!
秦奶奶这下更气了!
她看着秦迟迟固执倔强的小脸,一瞬间,和当年秦碗与家里决裂时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要不怎么说是亲母子呢!
气人叛逆的本事真是一个比一个强!
怕秦奶奶气出病,沈意赶紧起身,在一旁好言好语安慰了几句。
“奶奶您别气,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您看您做长辈的,不都是为了小孩子好吗?生气对身体也不好呀。”
秦奶奶良好的涵养发挥了作用,压着胸腔里的火,指了指门口。
“你出去,秦迟迟这样的性子,我今天必须好好给他掰一掰!”
沈意想到小说里秦奶奶那条给秦深都打出过血的鞭子,使劲摇头,慌忙将秦迟迟护在身后。
“不成不成,您可不能动手啊!迟迟年纪还小呢!”
秦迟迟被沈意护在身后,颇有种小刺头的感觉,还梗着小脖子探头看秦奶奶。
“我就是要和爸爸姓一样的!我喜欢沈迟迟这个名字。”
秦迟迟是个很有主意的崽,一早就决定好要姓什么了。
反正,谁也不能规划他的人生!
秦奶奶狠狠喘了几口气,对着端汤品过来的赵管家吩咐:
“去给我把鞭子拿过来!”
赵管家经历过秦大小姐的事情,看了看气头上的秦奶奶,又瞅了瞅矮墩墩犟着脾气的秦迟迟。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和当初秦婉大小姐与秦奶奶对峙的场景,简直相似到了极点。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个沈意在秦迟迟身前护着。
“秦夫人,不然还是算了……”
其实比起秦奶奶,赵管家和秦小姐相处的时间更多。
他是真的心疼大小姐的遭遇,对秦迟迟这个小小少爷,也更加的怜惜。
他不想秦奶奶再把大小姐唯一的孩子也给撵跑。
不过秦奶奶这次是铁了心,见赵管家不动,自己去里屋拿出了鞭子。
年轻时跟着秦爷爷一起南征北跑,秦奶奶身手很不错,就算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但挥鞭子的动作还是一样的利落。
沈意见秦奶奶来真的,赶忙拉着秦迟迟往后躲。
怕误伤到人,他还顺手赶紧将赵管家也拽到一边。
慌乱之间,沈意躲不及,只好赶紧抱着沉甸甸的秦迟迟往外跑。
秦深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场闹剧。
血压瞬间升高,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屋内,迎着秦奶奶的鞭子,挨了一下后,伸手将鞭子拽住。
“奶奶,别打了。”
秦奶奶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自己孙子,此时看见秦深的脸,眼前莫名一阵恍惚。
在自己的记忆中,秦深还是一个面容稚嫩青涩的年轻人。
可现在一眨眼,发现对方早就已经比自己高了。
秦奶奶需要抬着头,才能看清秦深的脸。
秦奶奶手上的鞭子被秦深拿走,坐在了座椅上,抿唇压着眼看他。
秦深胳膊上被打了一下,这鞭子可不算轻,外套都给打烂了,皮肤瞬间就红肿起来。
沈意搂着秦迟迟,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怔了一下,赶紧上前。
“秦深你胳膊没事吧?都渗血了!”
沈意顾不上问秦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倒吸了一口气后,想起这里也没药,赶紧道:
“我们回节目组,我行李箱里有药。”
外出怕秦迟迟有意外,沈意特意带了不同种类的药。
秦深看见沈意的慌乱,就算额间疼得冷汗下来,眼眸还是浮出笑意,安慰他:
“不用担心,小伤口。”
沈意只摇了下头,眼神凝重。
“先去上药止疼。”
秦深嗯了一声点头,转过头,稳了稳表情,看向秦奶奶。
“奶奶,我先带小意和迟迟走了,您也好好冷静一下,不要再动鞭子。”
将鞭子暂时交给了赵管家保管,秦深带着沈意和秦迟迟走出门。
秦奶奶压着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深,给我滚回来!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秦深脚步顿了顿,沉默了几秒。
他转过头,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低沉:
“奶奶,姐姐就是受不了您的鞭子,才想逃离这里。”
其实秦碗这一生的悲剧,并不在那场意外。
幼年时候,严苛的教导和犯错顶嘴时落下的鞭子,都是她悲剧酿成的最大帮凶。
而这个执鞭人,是她的爷爷和奶奶。
秦深带着父子俩离开后,堂屋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窒息。
赵管家捧着鞭子,看着苍老的秦奶奶,发出了一声叹息。
“夫人,您何必呢?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收敛脾气,把迟迟小小少爷接回来,好好养大,算是补偿秦婉小姐的遗憾吗?”
秦奶奶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整个人显得瘦弱不堪。
光线没有照到她,她的面容似乎都有了阴影,让她看起来越发苍老。
“接回来?一个个心都野了,还怎么接回来?”
秦奶奶不想承认自己错了,语气不复刚才那般高高在上,但依旧不低头。
“秦碗是这样,她生的儿子也随她。”
秦奶奶可笑了一声,摇头拄着拐杖起身。
“我以为秦深是个听话的,结果也是一身犟骨。”
赵管家不知道该劝什么,看着秦奶奶离开,沉沉地叹了一声。
他就知道,最终会闹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