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正好。
江言还是决定给瑞做导游,至于撒特德的情绪,已经被他安抚下来了。
江言孕育出健康的幼兽, 头脑又十分聪慧, 这些年追求他的雄兽虽然不算多, 但陆陆续续地数起来也不少。
有部落里头的,更有部落外头的,为此,撒特德打跑过许多个。
雄兽之间要追求同一个雌兽, 没有太多绕绕弯弯的肠子,纯粹靠的是力量比拼,谁输了谁就滚蛋。
输掉的雄兽就不能再次追求这个已经有雄兽的雌兽,可就算如此, 依然止不住兽人追求江言的举动。
撒特德对瑞排斥, 也有这个原因。
在江言眼中, 瑞本身就是个少年人, 像个小弟, 何况他本来对别的兽人没有其他心思, 每次因为这事跟撒特德讲道理, 讲着讲着,地方就换成了床上。
一晚过去,江言腰腿还是有点酸, 不过能让撒特德稳下醋劲, 值得。
他笑了笑, 今日要当导游, 小宝就让撒特德带出去巡视了。
离开山洞,阿乔寻到他, 要凑这份热闹。
于是江言带着阿乔一起,族长还让另外两名雄兽在不远的距离跟着,尽管小心了些,但江言接受这份好意。
部落外,瑞早早就到,,今日还穿了衣物。
他神情满是稀罕,不断用手整理新的麻布衣。
一早,他盘空飞行时遇到行脚兽,便落下想要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麻布衣就是他从行脚兽那儿换来的,说是从桑族得的,而桑族跟蛇族的交易密切,蛇族也产出了许多麻布,做出好几种样式的麻衣。
江言道:“穿新衣物了。”
瑞笑呵呵道:“跟行脚兽换的!”
话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言,这次过来,我还带了不少稻谷,想跟你表示谢意,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几年未见,蛇族部落居然能种出那么多稻子,他从领地特意带来的稻子更显得微不足道了。
瑞神色低迷:“言,你太厉害了,我还想给你的惊喜的。”
隼族没发展出新的物资,部落内能拿的出手的谢礼,在蛇族里都泛滥开了。
江言:“既然你都带来了,那我就收下。”
阿乔问:“我们要去哪里逛?”
他天性热情,兽人有独特的感知,接触下来,觉得瑞没有恶意,有些年头就变得蠢蠢欲动。
“瑞,能带我跟言飞一飞吗?”
江言:“……”
他摇摇头,示意阿乔别胡闹。
瑞倒不介意,一口应下:“行啊。”
蛇族的雌兽虽然没有雄兽那样强健,可让个没有成年的瑞带着,也颇为吃力,所以并没有飞得太高。
低空飞行和平缓的的速度让江言没那么难受,此刻,他坐在瑞的爪子上,阿乔着用尾巴盘着,指着各处,让瑞都飞过去看一看。
隼族对外界兽人十分神秘,他们仰头,看见震着翅膀滑行的隼族人,上面还带着蛇族,纷纷惊疑。
阿乔嘿嘿笑道:“你看那个角马兽人,他好呆!”
江言的视力捕捉比从前好了很多,同样能看清楚兽人们各异的神色。
春末,繁衍过后的兽人们都陆续出来觅食或干活了。
短短几年,除了夏季固定的交榷日,还衍生出好几处固定的小型交易场所,几乎每日都会有兽人带着物资来交换。
瑞难得出来,还没有避讳的跟江言提起部落的贫瘠,这会儿,便按江言的指示,逐渐往周围的几处交易场所飞。
角马兽人去年入秋起做了许多果饼,他们去野外采摘大量野果,将果实风干,冬春过去,还剩不少,便都带出来交换。
果干在这一带已经不是什么稀奇食物了,无论大小部落,兽人们都会做。但瑞一看到果干,就走不动路。
隼族人不光食肉,他们平日也爱吃果子。看到这种新奇的果,好奇之下拿了一个尝试,几口下肚,便停不下来。
阿乔问:“你没吃过啊?”
瑞顾不上说话,直到一个巴掌大的果干吃完,才摇摇头:“没尝过,原来这样的果子也能吃,好甜,口感也很独特!”
阿乔自豪:“当然,这种果干放上一年都不会变味,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瑞看向江言,阿乔道:“没错,就是言,言还很大方,把做果干的法子传授给其他部落。”
几年来,别族部落的兽人对蛇族改观之所以那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归于江言。
江言与各部落做了许多交易,他带去的新东西,新技术,使得部落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发展。
秋末迁徙的部落越来越少,兽人们都定居在各自的领地内,靠着耕地种植,逐渐稳定的生存下来。有些部落即使技术还跟不上,靠着物资交换,也能对付着度过冬季。
江言,不仅蛇族的兽人信任他,连同外族部落的兽人,也都知道他的本事。
他今日出来,在小型交易场地的兽人们都热情地招待他,还有的要把自己带来的物资送他。
瑞叹为观止,阿乔从原先的惊讶,已经变得波澜不惊。
瑞此行只带了稻米出来,没有剩余物资作为交换,江言倒替他换取不少东西,兽人都很乐意与江言交易。
哪怕江言此时两手空空,但只要他说了,兽人们都十分相信他。
逛完几个交易地点,江言忽然感慨:“如果有货币就好了。”
他今日虽然能做口头上的交易,可那是出于兽人们对他的信任。
早期出现的货币,有海贝,铜贝,布贝等此类形式,如果真的要以货币代替物资流通,发展过程并不容易。
江言萌生了这个念头,却还没有实施的想法,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返程时,瑞带着许多物资,感激地说不出花。年轻的脸孔藏不住情绪,泪眼哗哗的。
江言给足了瑞、他背后的隼族很大一份人情。
瑞怕拍胸/脯,说道:“等回去,我一定把这些事告诉蛮,此次出行,叫我开了眼界,外头的部落真好!可再好,都不是我们的家,隼族真是不如那么多部落了,若我把所见所闻都说了,蛮肯定要带着我们整日干活儿。”
江言说道:“会越来越好的。”
瑞只停留一日一夜,他把带来的稻子交给江言,然后把江言送的物资带上,飞返部落。
直到看不见瑞的影子,阿乔方才收起目光,满是羡慕。
“若我们也能飞就好了,有那么一双翅膀,上天下地的,可真神气啊!”
江言笑道:“哪怕不是隼族人,等以后有条件,说不定也能做出飞行的东西来。”
阿乔震惊。
“真哒?”
江言点点头。
只是目前他没有那样的技术和实力,不仅自身认知有限,而且没有条件,这个以后,连他都不能保证。
无形中被画了个大饼的阿乔却因为这话兴奋了好几日。
天气渐渐转热,初夏已至,部落里耕种的事宜告一段落,兽人们停止繁衍,开始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江言着手建房子的工作。
他请了林卡,和部落里几个匠工比较巧的兽人帮忙,造房子,首先得选好地方,做好勘测。
部落内有许多适合居住起屋的空地,如今还没有兽人要建房,地址任由江言按着心意挑选。
兽人听说他要建屋,十分好奇,每日都有兽人跟在他身后。
江言选好地后,便带上工具先把周围清理。
小宝盘在树杈上等,看雌父要忙,便滑下来,向雌父要了把小小的木锄,把地面的杂草清干净。
江言跟着他看了会儿,小宝拔起草根,捧得高高的:“雌父,小宝会~”
江言手还脏,只能低头,柔软的唇亲了亲幼崽额头,夸赞:“宝宝真厉害。”
幼崽软嘟嘟的脸很快就变得红扑扑的。
正午,撒特德结束巡视也会来帮忙,树木和一些大的石块交给他清理。
江言并没有赶着进度造屋,他和撒特德各自忙完,得了空闲,才会来打理场地。
场地清干净后,林卡和几个兽人有空闲就帮忙伐木,按江言的要求打磨木头。
夜里,江言吃完东西,对着烛火,用木炭制成的铅笔在一块麻布上画出房屋的结构图,做下对应的批注。
兽人不识字,为了让林卡他们能看明白,很多东西江言都用相近的图形表达,又在旁边注释上文字。
个别悟性高的兽人,比如林卡,看的次数一多,逐渐掌握些许文字的用法,最快的,便是数字一至十的认知和练写。
近日小宝都跟着江言出去挥锄头,晚上吃了东西,洗过澡很快就睡下了。
烛火映出两道靠近的影子,江言把画好的图展示给撒特德看,顺口一夸,道:“林卡真的很聪明,昨日我随手写了他的名字,他一晚上回去就记住并且学会了。”
撒特德目光沉沉的,薄唇微动。
江言忽然笑眯眯地:“你也很聪明,我记在墙上的哪些字,你都悄悄学了去,是不是?”
撒特德:“……”
耳根可疑地热了起来。
他想靠近言一些,可那些字学起来实在很难。
撒特德趁江言睡觉时,费了不少心力,字是能勉强记住的,写出来的效果却不像江言写得规整。
江言笑着欺上撒特德的嘴角,亲昵地碰了碰,腰后一紧,被对方抱起来放在腿上。
濡湿的吻结束,撒特德双眼格外汹涌深邃。
江言摸上对方很热的耳朵,喘了喘气。
“如果想学,我就教你,别偷偷摸摸的。等我教了林卡,你又吃闷醋。”
撒特德:“……言。”
江言手往下碰去,揉了揉,落在耳旁的气息更乱了。
他问:“要去床上吗。”
撒特德直接抱他朝里走,经过儿童房,还特意把儿童房的门口关严实了。
第122章
时节进入初夏, 天已经热了。
江言穿了身用蚕丝编织成的衣物,小宝则穿着同款的无袖小褂子。
幼崽衣摆下连着条尾巴,被江言抱在怀里, 莲藕似的小胳膊和小尾巴盘着雌父, 像个可爱的小挂件。
小宝的头发稍微长长了, 又软又浓地垂下,还有点微微天然卷,江言用麻绳给他轻轻抓了个小揪,没忍住往肉肉的脸蛋左右各亲一口。
“小宝真可爱。”
幼崽便红着脸, 一边害羞,一边抱紧雌父,舍不得松开短手和尾巴,就要盘着雌父待上片刻。
等撒特德出来, 小宝就乖乖从雌父怀里滑到地上, 亮晶晶的小眼神闪烁着几分稚嫩的坚毅, 眼型虽是圆乖圆乖的, 气质却有了些许撒特德的感觉。
他揉了揉小宝后脑, 眸光转向撒特德。
“今日要出去吗?我想做件事。”
这个月撒特德还没休息, 江言想让对方休息时帮自己一个忙。
撒特德问:“何事。”
又道:“今日不忙。”
江言:“等会儿你跟我做几个蜂箱, 然后带我去野外捕蜂。”
撒特德一口应下。
时下天气好,适合捕蜂,至于搭房子的事, 暂时交给林卡他们忙去了。
建屋的地方清理干净后, 要开始打地基。
打地基的活儿他请了部落里的兽人帮忙, 林卡那几个匠工技巧不错的雄兽十分感兴趣, 待江言跟他们讲解完,就迫不及待地动工了, 非常期待屋子建成的效果。
林卡是个想法新颖的兽人,还说如果房子比山洞适合居住,等他学会建造,自己以后也弄一个。
至于其他兽人,也会特意路过看一看进展,非常好奇江言要建的房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兽人们无论围观还是学习,江言都没有阻拦。
当然,他不会让兽人白忙活,会用自己做的东西,或者一些技术与兽人们交换,当做帮工的报酬。
直至今日,部落在农业耕种这一方面,发展的势头越来越好,以后土地资源不够用了,就得考虑扩张领域的事。
随着农业的发展,地多人少的局面总有一天会出现,小部落发展不容易,大部落势头正盛,雇佣外族兽人帮忙干活儿,不失为一种部落之间往来的方式,也利于兽人们的融合和生存。
江言正在将这些办法逐渐扩散,先从部落内实施,让大家慢慢适应,是个思维转变的过渡期。
他和撒特德说明做蜂箱的注意细节,又去建屋的地方看了看,林卡他们正在规划区域,开始逐步打地基。
林卡拿着麻布过来,指着几处图案上暂时不理解的地方,江言耐心温和地与他解释。
半时辰后,打地基的活儿顺利进展,见没什么情况,江言就回去跟撒特德用木材制作蜂箱。
小宝本来乖乖地盘在木棍上帮忙,但兽父手脚很利索,他帮不上什么,只好摸着尾巴,左顾右盼的,瞧见雌父回来,便轻轻唤了声。
“雌父~”
撒特德抬起双目:“言。”
江言看幼崽无聊,给了他半碗果干让他吃着玩,坐在凳子上跟撒特德忙着蜂箱的活儿。
一个时辰后,他们打制出十个蜂箱。
江言把小宝抱回山洞:“雌父要出去抓蜜蜂,宝宝自己在家待一会儿。”
小宝脆脆软软的“嗯”一声,平日黏着雌父的宝宝,在雌父要做正事时,就很听话地留在家里。
江言有点不放心:“我找佩奇来陪宝宝玩。”
小宝摇摇头,知道佩奇要看住咩咩兽的。
他抱住雌父的腿,蹭了蹭:“雌父不要担心。”
江言感慨着幼崽太懂事,又给他塞了半碗果干。
小宝没吃果干,待雌父和兽父离开山洞,就变成小蛇,用尾巴卷起几条果干后,晃晃悠悠地爬到山头上,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尾尖和脑袋盘成个圆圈。
它一边啃果干一边晒太阳,周围铺满花朵和青草,嗅着清新又淡雅的花香,幼蛇还没吃完果干,就这么晒着太阳香香地睡了一觉。
过去两年,小宝时常盘在这个山头睡觉,有一日兽父带着雌父上来,雌父就给他睡觉的地方布置了很多花花草草。
幼蛇睡得懒洋洋的,脑门上顶着一朵漂亮的小花儿,有时还会懵懵懂懂地滑到花草香郁的地方打滚。
接近正午,江言拎着两个蜂箱坐在撒特德肩膀上,很快就到了野外。
日光透过高大的树冠在缝隙里穿梭,江言眯着眼,越过空气里飞舞的尘埃,看到几群蜜蜂陆续结伴飞过。
他指了指方向,让撒特德带他到对应的地点。
江言把蜂箱放下,从陶罐里掏了些蜜,往蜂箱内部涂抹,吸引蜜蜂进去。
诱蜂要讲究耐心,他和撒特德这后半日都要耗在野外,耐心等蜜蜂入箱。
如果捕捉顺利,明日就不用再来。
他拍了拍撒特德肩膀,压低嗓音道:“还要捉蜂王,先到找这附近的蜂巢。”
撒特德带着他悄无声息地出没在密林间,有些虫子从树上落下,在掉到江言身上前,撒特德用尾尖一扫,被精准拍到树干的虫子立刻爆出浆液死了。
他们找到悬在粗壮树干上的蜂巢,江言仰头打量,规模足有三四个西瓜那么大。
他事先准备了干草,燧石,还有捕捉蜂王的蚕丝网。
蜂巢太高,只能让撒特德上去进行捕捉。
他们取过几次蜂巢,虽然有经验,但捕蜂还是第一次做,江言有些担心。
他道:“用烟雾熏了蜂巢以后,最多等上半刻,倘若看不到蜂王出来就立即离开。”
撒特德应:“嗯。”
江言详细描述蜂王的特征,他被撒特德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放好,点燃干草,用尾巴卷起冒着烟雾的草送到蜂巢底下。
一群群蜂飞涌而出,估摸着时机,撒特德迅速靠近蜂巢,眼瞳凝着,静静等待,看见孔洞内爬出一簇蜂。
有只腹部鼓涨,体型较其他蜂显得更长更大的蜂爬出来,在它身边还拥着十几只体型比较小的蜂。
撒特德拿起网兜,料想它应该就是江言说的蜂王,对准这只蜂罩了下去。
网兜接口扎紧,撒特德带上江言迅速离开。
直至蜜蜂嗡鸣的声响消失,撒特德举起手里的网兜,示意江言看。
“言,是不是这个。”
江言凑近打量,瞧见里头一同被捕住的蜂围着这只大蜂,心里有了肯定。
“没错,把它们放进我们带来的蜂箱里,带回去。”
来时置放的蜂箱已经有蜜蜂寻着涂抹在里面的蜜飞进去了,撒特德把蜂王放进去,合上盖子,抱上江言原路返回。
江言用来养蜂的木房距离他们居住的山洞有段路程,将蜂箱放入养蜂木房内,剩下的,就只能等待。
捕蜂足足耗去半日,此时霞光已遍布整个天幕,江言遥遥望了眼西面泛红的山谷,很快收起注意力,伸手拂开撒特德肩背上的头发。
撒特德沉沉唤道:“言。”
江言盯着那纹理分明的肌肤,伸手一碰,触摸几处泛红的地方。
“被蜂遮了。”
撒特德觉得无关痛痒,道:“没事。”
江言:“还是要清理一下。”
他用手照着几块泛红的位置挤压,没挤出蜂针,适才放心。
“等会儿回去用消肿的药汁擦一擦。”
撒特德:“好。”
江言看撒特德三两字回应自己,手绕开被蜂蛰的地方,往精壮窄健的腰脊一摸,均匀覆盖在兽人身上的肌肉便明显的起伏了几下。
江言抿起的唇一弯,像只得逞的狐狸,眯着眼偷笑。
撒特德抓住江言捣乱的手,无奈:“言。”
江言:“谁叫你那么冷静,被蜂蛰了也不告诉我。”
平日很少有虫子敢靠近撒特德,可那么大一群蜂,总有些胆大的会发起袭击。
回到山洞后,江言找出药草捣碎成药汁,认真往撒特德肩背涂抹。
处理完,他左右张望,去儿童房里看了圈。
撒特德道:“小宝在上面。”
撒特德到了山顶,长长的尾巴垂下,卷起江言把他带到上头。
小蛇还在花丛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夕阳照得它通体发亮,漆黑润泽。
幼蛇被养得很健康,已经长出了鳞片,细细的,像墨色的钻片一样,旁边还散落着两块没吃完的果干。
江言笑着感叹:“小宝很好看。”
经过几年的熏陶,江言已经懂得欣赏每一种蛇的美,丝毫不觉得它们恐怖。
他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幼蛇嗅到雌父气息,头脑还迷糊着,却下意识地往雌父手腕子一卷,脑袋贴在雌父手心蹭蹭。
撒特德卷起江言回到山洞,余光落在幼蛇身上,见它还缠着人类不放,也没变回人形,尾巴就这么一直卷着江言腰身。
江言等了又等,好笑地往腰前的长尾巴拍了拍:“可以松开了。”
撒特德沉声开口:“等小宝再长大一些,就不能这样缠着言。”
江言:“……”
他问:“为什么?”
撒特德道:“小宝也是雄兽。”
等小宝长大,就会拥有自己的巢穴。
第123章
天真懵懂的小宝浑然不知道自己被兽父安排得明明白白, 从雌父手腕上下来,悄悄看见兽父的尾巴还缠着雌父,就想:兽父比他还要黏着雌父呢。
雌父身上有股好闻的气息, 很温暖, 让蛇十分着迷。小宝虽然也很想像兽父那样一直待在雌父身上, 不过……
嘶。
低沉地震鸣。
嘶嘶。
稚嫩地回应。
小宝回完兽父,便打消继续缠着雌父的念头,滑到儿童房独自待好。
江言看着小蛇钻回小床上,神情不解。
“撒特德, 你跟小宝说什么了?”
撒特德面无改色:“让他休息。”
江言“哦”一声,父子两独特的交流是他无法破解的,他跟去儿童房,见小宝已经变回半兽形, 拉着蚕被躺在小床上自己玩, 才放心出去准备晚餐。
夜晚, 吃饱又洗了澡的幼兽早早睡下。
月色宛如银河, 山谷里的树叶泛着点点的辉光, 石台亮堂堂的, 一道人影正在晃动。
江言把东西都整理好, 等撒特德洗漱完回来,便走进山洞,拿起刚捣出的药汁。
他坐在床尾,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撒特德, 坐。”
撒特德洗完澡, 半身裸/着, 皮肤上沾带水汽,凉凉的, 江言顺手多摸了几次。
这身匀实健康的肌肉,自己没有,对象有,摸一摸权当过把手瘾和眼瘾,还挺满足。
烛光把床头一角照得明亮,他用药汁给撒特德被蜂蛰过的地方进行第二次抹药。
撒特德道:“已经没事了。”
可江言坚持上药,他也没拒绝。
上完药,两人并肩躺下,彼此挨着。
撒特德手臂一环,让江言贴着自己。
他喜欢入夏,气候一旦热起来,江言贪凉,总喜欢挨着他睡。
这个季节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江言被撒特德环着,微微凉的包裹感,伴随外面隐隐响起的虫鸣,效果十分催眠。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没多久就睡下了。
撒特德把烛光熄灭,灰暗的环境下眼瞳滑过幽光,端详怀里的人类足足好一阵,才跟着闭起眼睛。
翌日,天蒙蒙亮,江言带着小宝洗漱刷牙。
吃过早饭不久,他把蚕丝做的小衣服给小宝穿好,乖乖的小宝攀在撒特德肩膀上,大眼睛还朝着他的方向望,虽有不舍,被带出去巡视时却没有半点不愿。
自从小宝学会狩猎,尽管平日很黏着江言,可该到历练的时候丝毫不马虎,有时下雨,江言想让他待在山洞,小宝却主动要求出去。
送走父子两,江言去建屋的地方,林卡和几个兽人早就开工了,地基打完,就要开始砌砖。
他上前搭手,砌了会儿墙,等气温热起来,才离开。
不一会儿,江言带上打好的果汁和肉干果干过来,让林卡他们边吃边忙。
林卡在树下吃了点东西,指了指半面砌出来的墙体。
“言,这样的房屋,当真比山洞好吗?”
江言道:“等完工以后,你们就知道房屋的效果了。”
一连几日过去,江言除了每天打理菜田,帮忙砌墙,去养蜂房观察密封的情况,余下时间都在整理仓库。
有些食物不能继续储藏,天气一旦炎热,那些食物都会坏掉。
所以江言把多余的粮食做成腌制菜,熏肉干,果干,满满地攒了几筐。
午后,部落热闹起来。
外出一个多月的兽人,从云池回来了。
这两年,在蛇族的带领下,渐渐开辟出一条通往云池的路线。
途中甚至有临时歇脚的地方,蛇族定期留下气息后,其他猛兽就不敢接近。遇到挑衅的,都被打跑或者猎杀了。
久而久之,专门经过此道的兽人就多了起来。
这些兽人并非都去云池,而是借着这条道去其他地方。那些本身没什么攻击力,比较弱小的兽族出行时安全得到更大的保障。
蛇族在外族兽人眼中的威信就这样日积月累的树立起来了,很少再有兽族说蛇族残暴嗜斗,他们分明是维护兽族安危的大善人!
春末出行回来的蛇族兽人,从云池带回许多丰富的海产物资。
正在休息的兽人陆续赶去部落中央的仓库领物资,江言和他们一样,简单洗了手,也去拿些有用的东西。
看见江言来,兽人都主动给他让出空间。
阿乔兴奋地晃了晃手:“言,你也来啦!”
江言道:“过来看看。”
带回的物资,有大量粗盐,海鲜,还有很多贝壳。
江言要了几袋盐,一些鱼干,拿走最多的东西,是剥除蚌肉后,留下的海贝壳。
不但如此,江言向兽人们说明他的打算,让大伙儿吃完海贝后,把贝壳留给他。
阿乔满头雾水。
“言,你要海贝壳干啥?”
江言道:“有用。”
阿乔不解。
毕竟海贝壳又不能吃,但他因为好奇,还是跟在江言身后,想看个明白。
拿着领到的物资返回山洞,江言找来一个尖利形状,比较小型的石刀。
他将海贝壳上的肉剔除,今晚拿来跟山蒌炒着吃。
清理出来的海贝,则带到河边洗干净。
阿乔和路过的几个雌兽帮忙,很快就把一篮子海贝壳整好。
江言拿起石刀,将尖端磨了几下,用锋利的一角对准海贝壳的一面,慢慢刻下“1¥”这个数字和符号。
他吹了吹海贝上的屑,把刻着钱币符号的海贝举起,借着阳光左右打量。
阿乔和雌兽们愈发不解。
“言,这是什么意思?”
江言:“我打算用刻着符号的海贝壳做货币。”
要把货币推出去,让兽人们统一使用还很有难度,江言并不心急,也没有立下一个目标非要达成。
他只打算拿这些海贝,做成跟自己交换物资的货币。
许多部落的兽人愿意跟他交换物资,借着他们的信任,江言才有使用货币替代现场以物换物的念头。
至于第一批获得这种刻下符号海贝壳的兽人,江言把目标放在与他口头做交易的兽人身上。
上次他给瑞做人情,空口和别族兽人置换物资,他们信任自己,江言便把海贝给他们,等哪天那些兽人想换东西了,带上海贝交给他,就能换到对应的物资。
听完江言的解释,阿乔咋咋舌。
“还能这样?”
江言笑道:“自然,我们总不能时时都带物资外出,太麻烦了。”
雌兽们若有所悟地点头。
“听起来的确方便了不少。”
可他们并没有跟着尝试的念头,很多新鲜的东西,观念,都是看过江言做之后,兽人们才向他模仿,学习。
当日下午,江言一直忙着在海贝壳上刻字符的事情,傍晚前,撒特德带小宝巡视回来,他拎起麻布袋里的海贝壳,晃了晃,道:“撒特德,能带我出去吗。”
说完,顺手摸了摸缠到手腕上的小尾巴。
小宝目光亮亮的,还带着狩猎后的兴奋。
“雌父,小宝也想跟着去。”
江言点头:“那就一起去吧,不耽误多少时间。”、
撒特德便带他离开部落,去了当日几个和江言做口头交易的兽人所在的部落外。
江言从麻布袋里取出海贝壳,交给对方。
角马兽人摸着海贝壳,盯着上面的符号,神情都是不解。
“言,这是啥?”
江言道:“贝币,这是跟我做交易的东西。以后你们想跟我换什么,就带上贝币来找我,没有期限,留多久都行。”
角马兽人连忙追问:“若秋末我想和言换些稻谷和酱油,也可以用贝……贝币换吗?”
江言:“可以,这些贝币上刻有不同的字符,数字合起来越大,能换到的东西就越多。”
角马兽人懵懵懂懂,只知道用这种海贝壳能跟江言换物资。
江言又道:“要好好保管,若让旁的兽人拾去,对方拿着贝币寻我,他跟我换了东西,你没了贝币就换不到了。”
角马兽人诧异:“还能这样?”
他想说什么,可面对的雌兽是江言,又把话咽回嗓子里。
角马兽人意识到贝币的重要,回去后就把它们藏好。
之后,撒特德带着江言又去了几个小部落外,江言把贝币交给他们,一一认真解释贝币的用途。
直到忙完,夜幕已然四起。
江言看着头顶的星辰,清风迎面,不禁舒了口气。
他坐在撒特德肩膀上,一手揽着对方的脖子,一手触摸小蛇的脑袋。
“可以回去准备晚饭了,跟我忙了这么久,回去多准备点好吃的。”
他又问:“撒特德,你觉得这些贝币好吗?”
撒特德:“好。”
江言:“……还没问我,就说好?”
撒特德:“方才言已经解释了。”
江言跟那些兽人说得那么详细,撒特德听进了脑子里。
他理解能力很强,和江言生活几年,许多奇思妙想的东西和观念,逐渐消化在认知里。
江言轻笑:“你很聪明,你和林卡,是我见过的兽人当中,最聪明的两个了。”
撒特德:“林卡?”
江言见好就收,半晌,他忍不住微微凑近,亲了亲撒特德的面庞。
“不要总吃醋。”
撒特德正欲开口,江言忽然和他齐齐转头,看着小蛇支棱起来的脑袋。
小蛇想学雌父一样。
它往雌父脸上凑近,用嘴巴啾一口。
它眼前骤然一黑。
唔,脑袋连带着半截尾巴都被兽父包在掌心,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啦。
第124章
清早, 山上的雾很快散尽,日光晒得山壁呈出一块块橘红。
撒特德用鲜草喂了咩咩兽,攀在兽父肩膀的小宝有样学样, 肉手攥了把鲜嫩的草料, 探出支棱起来的半个身子, 刚把手里的草递出去,就给咩咩兽用嘴咬住,嚼个干干净净。
幼崽高兴地“啵”了声,脑袋一扭, 大眼睛闪闪地寻着雌父的身影。
“雌父~”
看见小宝把羊给喂了,江言口头上自然不吝啬,对幼崽一顿夸赞。
小宝欣喜,睫毛颤颤, 攀在兽父肩膀被雌父夸得脸红红, 尾巴一甩一甩的, 这一早开始便格外高兴。
一家三口用过早饭, 撒特德带着小宝外出巡视。
江言目送他们, 直至背影不见, 返回羊舍, 等咩咩兽们吃饱,再把它们放出去。
天不亮就在外面跑了几圈的佩奇立刻屁颠颠地跟上。
这几年看羊驱羊的工作,它是一天不落。
江言不清楚异世中像佩奇这类型的大狗寿命如何, 年年过去, 佩奇精力依旧旺盛, 和前几年无异。
大狗健康, 能跑能吃,浑身腱子肉。江言就一值把看羊的工作托给它。
放完羊, 江言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自去养蜂的木房查看情况。
步行二刻钟,来到蜂房。
有蜂王在,他放进去的几个蜂箱,陆续都有了蜜蜂飞进去。
他找机会揭开蜂箱的盖子,迅速瞅几眼,看见蜜蜂开始在里面筑巢,便落下盖,很快离开。
身边萦绕几只跟出来的蜜蜂,江言躲了一阵,手背终究让一只遮住,泛起微红。
他很快赶回山洞,用手将蜂蛰的地方反复挤压,再捣出药汁涂抹,没什么大碍。
把手处理好,在附近轮值干活的雄兽忽然过来传话。
“言,部落外头有人寻你。”
江言从石台上探脸,阳光晒得他面颊白里透红。
气温渐升,稍微做点事身上就开始冒汗了。
“谁找我?”
兽人挠了挠后脑,迟疑道:“好像是角马兽人,说用什么……什么币想跟你换点东西。”
一听,他便明白。
“好,我出去看看。”
兽人喊:“需要跟着去吗?”
江言摆摆手:“不用。”
兽人想到部落入口处有族人们把守,便也没坚持跟上。
果然是角马兽人来找江言。
他们被拦在蛇族入口处周围,忐忑地徘徊。
虽然近两年蛇族的风评逐渐好转,可面对实力比自身强大的兽族,角马兽人并不敢携带。
他摸了摸挂在腰上的贝币,心想:用这几块东西真的能和言换东西吗?
言会不会翻脸不认?
念头刚闪过,角马兽人立刻甩头。
不会的,言不是那种人,他怎么能把言往那样不堪放的方面想?
不久,江言出来……
看守的蛇族兽人问:“言,需要帮忙吗?”
江言道:“不用,你们忙你们的。”
蛇族兽人看了眼角马兽人,应道:“好。”
江言喊了角马兽人的名字。
“阿力。”
叫做阿力的角马兽人转头,和蛇族兽人投来的视线相对,僵硬一瞬,梗着脖子道:“我、我想来跟言换点东西……”
说着,虚虚抬起用麻绳串起来,挂在腰上的几个贝币。
哪怕此刻江言翻脸不认,有守卫的蛇族撑腰,角
马兽人也不敢说半个字,大抵会灰溜溜地离开。
不过这样的事并未发生,江言笑着问:“想换什么?”
角马兽人:“可以换米吗?”
他们食素,储存的大米就要见底了。加上没有蛇族那样厉害的种植技术,一两年内种不出太多稻子,只能尝试跟蛇族换取。
江言:“当然可以,要用全部的贝币换?”
角马兽人连忙点头:“嗯嗯!”
江言回收他给对方的贝币,道:“你在此处等等,我很快把米带出来给你。”
角马兽人高兴,对上正在守卫的蛇族兽人的脸色,又不敢把欣喜表露得太过明显,便杵在原地等。
江言没让对方等得太久,他用麻袋装了大半袋米,近来做了不少果干,还送了装了两包给对方。
角马兽人拎着米,捧着两包果干,黝黑的脸热得慌。
他晕乎乎的,没想到拿着贝币当真能和言换到这么多米,而且言还多给他两袋果干。
阿力结结巴巴道:“言,谢谢你!”
江言笑眯眯地:“不用客气。”
角马兽人脸又是一热,不敢再和江言对视,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看守的蛇族兽人见惯不惯。
毕竟连他们有时对着言那样的笑脸也会晃神,外族兽人亦会如此。
兽人看见他手里拿的海贝壳,好奇之下多问了一句。
“言,用这个贝壳能跟你换大米?”
江言把刻了字符的海贝给对方看:“这是我做的,以后想跟我换东西,没带物资时,就用这种贝币替代,等下次想换了,再把它交还给我就成。”
兽人不太理解,可又觉得带着贝币的确比走哪儿都带着物资方便。
角马兽人阿力换得大米,回去后仍有点飘飘忽忽的。
族人瞅见他,惊道:“这么多米?换了啥。”
阿力摇摇头:“没换啥,你还记得上次我去摆东西不?言同我换了些晒干的甜饼给旁边那个隼族人。当时他没带物资,之后给我了几块贝币,我用贝币和他换得这袋米,他还送我两包炸好的果干。”
说着,阿力打开炸的香喷喷的果干。
他和族人同时咽了咽口水,凑近了,抓起果干就吃。
“就是你成日挂在腰上的那几块海贝壳?”
阿力点点头:“对对,言在上面刻了奇怪的纹形,只要有他给的贝币,不管放多久,明年,后年,大后年,只要有贝币,带去给他就能换东西。”
兽人诧异:“!”
这样的话,可比用物换物方便太多了,毕竟物资储存的时间有限,会变质发霉,可贝币不会啊!
阿力把贝币换物的消息告诉族人,消息又经族人之口扩散,渐渐地,附近一带的兽人都知道可以用贝币和言换东西,他们很羡慕那些拥有贝币的兽人。
往后数日,江言白天去帮忙砌墙建屋,晚上,则借着烛光,用石器往剩下的海贝上刻字。
撒特德担心他把眼睛看坏了,几次想劝,江言都笑呵呵地摇头。
“没事,眼睛好着呢。”
他没有说假话,来到异世几年,许是适应了环境,又或者因为之前喝过撒特德的血,还很有可能受祭司给他喝的那些药所影响……
江言隐隐觉察自己的体质正在随着时间而改变。
譬如他的五感没有来时迟钝,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少,连严冬那样极毒的寒风都能渐渐抵抗了。
他的身体里,似乎正在焕发出另一种奇怪的活力。
他今日从早到晚把活儿做完,时至此刻,也不觉有多疲累。
小宝好奇地看着海贝壳,肉手拿起一把尖利的石刀。
江言好笑地把他抱在怀里,道:“小宝现在还刻不了字符,等以后再大些。学起来就简单了。”
小宝不想放弃:“雌父……”
撒特德用喉咙低低“嘶”一声,小宝立刻支棱起身子,从雌父怀里滑了下去。
江言瞥向对方,撒特德面无改色,把刻好符号的海贝翻给他看。
“言,刻得对吗。”
江言笑着开口:“你就不能对小宝心软一点?”
撒特德:“到他休息的时候了。”
小宝回房睡觉,又过半时辰,也到江言休息的时间。
他用温水冲了会儿身子才上来,又往石台洒些凉水降温。
白日的暑气虽然消散,但山洞通风条件没那么好,睡久了就会闷出汗来。
这也是江言坚持建房屋居住的原因,他没有蛇族兽人的体质,实在耐不住热,夜里总得贴着撒特德睡,多寻几分凉意。
天色翻出微微的灰光时,江言就醒了。
时辰还早,他才扭过脸,额头便覆上微凉的触感。
双眸半眯,迎着身体的本能抬脸,和撒特德亲了片刻。
彼此都有种默契,贴得很紧,慢慢摩着。
这会儿小宝还醒不来,江言喘着气翻了个身,扶住撒特德肩膀晃晃颠颠地坐起身。
晨起的那点凉气变得热烫。
直到天色露出鱼肚白,江言靠在床边喝几口温水缓神。
撒特德用布巾沾水给他擦拭干净后,拿扫帚把地面的脏东西清理出去。
江言舔了舔唇,盯着地上那些被清出去的东西,不由往肚子一摸。
几年来,撒特德很小心,而他没有再怀孕。有时他想问一句,对方就只摇头,叫他别多想。
撒特德似乎在回避,江言想到自己怀小宝时的不容易,就没再追问和纠结此事。
用过早饭,江言多睡了半个时辰。
今日小宝留在家里陪他,本来想带小宝出去走走的江言发现手脚沉得厉害,脑子也跟着迷迷糊糊的。
在沉沉的梦里挣扎几番,甫一睁眼,对上幼崽冒着闪闪泪花的大眼睛。
他嗓子很难受,话都发不出,握住幼崽的小手。
“雌父……小宝好担心你……”
江言后知后觉地想:啊,他都多久没生过病了。
第125章
眼前模糊的光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可江言仍然感到头重脚重,身子又软得厉害,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再次试图撑起身体, 摇摇欲坠地晃了晃, 以失败告终。
见状, 小宝嘴唇一瘪,泪花都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他举起两条肉肉的小胳膊,手尾并用,想将雌父扶起。
江言看幼崽支棱起来才有床头高, 眉眼浮起一抹虚弱的笑,舔了舔干涩,道:“不用扶。”
小宝满是担忧:“可是雌父生病了。”
江言手指放在幼崽脑勺上捋了捋,顺着柔软黑密的小卷毛。
“我有些口渴, 小宝能不能帮忙倒杯水拿过来。”
小宝“噢”地应下, 连忙滑到圆形木桌旁边, 捧起陶壶轻晃, 见里头还有水, 便小心倒入旁边的杯子里。
他乖乖回到床头, 胳膊抬得高高的:“雌父喝水, 水是温的,小宝试过啦。”
江言接过水杯,迅速饮下几口, 缓解嗓子的干涩难受。
他舒了口气, 对上幼崽始终关切的眼神, 心脏犹如被塞进一团棉花, 软软的。
他哑声道:“好受多了,谢谢小宝的照顾。”
小宝脸蛋微红, 晃晃脑袋,借力爬上床,用尾巴卷住雌父的手腕。
“雌父还有哪里不不适么?”
江言坦诚道:“就是身子乏,用不上力气,兴许因为这段日子一直干活儿,顾不上休息。”
而且他和撒特德一早又……
江言温声安抚:“真的不碍事,别害怕。”
小宝垂着脑袋点了点。
幼崽小尾巴一松,又下床多倒了杯水,江言把水都喝了。
父子两静静相处片刻,江言只觉又困了。
他努力撑起眼皮,思绪混沌中,想着自己生病会不会传感给幼崽。
临睡前,他道:“小宝,自己回房待着好不好?”
小宝摇头。
“我要照顾雌父。”
兽父不在,他就更应该好好守着雌父了。
幼崽小手摸了摸雌父的脸,滑滑暖暖的,又摸雌父额头,摸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雌父有没有发烫。
等雌父一睡,小宝轻轻从床头滑下,悄悄离开山洞。
部落里,兽人们生了病就会找祭司,小宝刚才太慌乱了,此刻冷静几分,便急忙忙地往祭司居住的山洞赶去。
蛇族兽人瞧见他,纷纷问:“小宝赶那么急作甚?”
小宝顾不上回话,险些一脑袋栽进正在干活的雄兽身上。
阿默把他捞起来,见他小脸紧绷,忙问:“小宝,怎么啦?”
小宝鼻尖冒着细细的汗,道:“阿默哥哥,雌父生病了,我想找祭司给雌父看看身子。”
阿默一听江言生病,立刻把活儿放下,把小宝往肩膀一揽,带上小蛇火速去找祭司。
小宝乖乖趴在阿默肩膀上,尾巴甩了甩。
成年雄兽的速度可比幼兽快得多,他们来到山洞底下,阿默沉声喊:“伊修!”
出来的不是祭司,而是他养的那只灰灰鼠兔。
小小只的灰灰鼠兔站在石台上,灵动地用爪子比划,阿默立刻会意,对小宝说道:“祭司去山里采药了,咱们到山上找他。”
话音未落,径直往祭司时常采药的山谷赶去。
半刻钟后,阿默寻到祭司,他赶得及,气息一直喘。
祭司诧异:“怎么了?”
小宝忙喊:“雌父生病了,祭司能不能去看看他。”
祭司拎上药篓子:“好,即刻就过去。”
又道:“我先回山洞把药箱带上。”
阿默带着小宝先返回山洞看江言,他看着矮小的幼蛇,见他那么小就如此懂事,十分欣慰。
“乖小宝,上去看着你雌父就好,一会儿祭司就到了。”
小宝“噢”一声,他从石台上伸出小脸:“阿默哥哥,你等一等。”
顷刻后,小宝将雌父做的果干递给阿默。
阿默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宝不用这么客气。”
小宝道:“这是雌父教的。”
阿默再次感慨着幼崽聪明懂事又体贴,捧着果干继续干活去了。
祭司拎着药箱赶来,替昏睡中的江言检查身子。
小宝小脸紧绷,神情紧张地问:“雌父怎么样?”
祭司道:“你雌父累到了,有些魇住,喝两三日药汤先养着。”
小宝依然担心。
“那雌父几时能醒过来呀?”
祭司:“让他睡着对身子比较好,睡足了,元气才能回来。”
说着,祭司打开药箱,配上几剂药。
撒特德不在,幼崽不会熬药汤,这会儿煎药的活儿就暂由祭司代替了。
他到灶头旁边生火,小宝本来还守着雌父的,他忍不住朝外张望,摸了摸雌父的额头,悄悄下床,到灶边看着。
祭司笑道:“怎么不在里面陪着了。”
小宝睁大眼睛,注意力都放在药壶上。
“小宝不会煎药,想跟祭司学,倘若以后雌父在生病,兽父不在话,我就能照顾雌父。”
祭司笑容温和,没再把幼崽往里头赶。
“过来,我教你。”
祭司教小宝添加水的剂量,教他掌控火候。
药汤煎好,小宝还学会将药碗放在凉水里,等药的温度没那么烫了,才盛入山洞之内。
江言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喝药。
甫一睁眼,就对上幼崽闪灵灵的大眼睛。
“雌父,喝药……”
江言目光落在祭司身上,哑声道:“辛苦你来一趟了,伊修。”
伊修摆手:“不碍事,倒是你的身子得养一阵,近日是不是太劳累了。”
江言没觉得身上有哪里疲累,他这几年很少生病,病一次,属实正常。
小宝催促:“雌父,快把药喝了。”
看着幼崽化身小督工,江言只好先把药汤服用干净。
他把碗递给幼崽:“可不可以麻烦小宝把碗带出去清洗。”
小宝捧着药碗离开,把幼崽打发走后,江言垂眸,思忖稍瞬,他迟疑了一下。
“伊修,我……”
又摸摸肚子,下意识问:“我不会又有了吧?”
伊修一怔,道:“没有。”
江言:“这样啊,我还以为……”
伊修:“言,你并未怀孕,无需担心。”
且撒特德每年都会向他讨要那绝孕的药草服用,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效果的。
这件事,几年来他并没有告诉江言。
与祭司闲聊一番,喝过药的江言又想睡了。
待对方离开,小宝洗了手回来,仍神色严肃的守着雌父一动不动。
半梦中,江言瞥见床头的小幼崽,他恍惚地抬手,摸摸那张软嘟嘟的脸,道:“小宝自己去休息。”
虽说喝了药,祭司也告诉他没什么大碍,但江言到底不想小宝这样担心自己,照顾自己。
他道:“雌父睡一觉就能恢复了,不用守在这儿。”
小宝听话地回房,透过缝隙看雌父继续睡下,那双银灰色的兽瞳一眯,顿时落下闪闪莹莹的泪花来。
又怕自己憋着泪哭的时候吵到雌父,跑到石台外掉眼泪。
撒特德刚回来,就看见变成小泪包的幼崽。
他哑然一瞬,旋即神色微变,夹起幼崽就朝里赶。
床上,江言静静躺着,睡颜安然。
撒特德垂下双目,看着小宝。
小宝嘴巴瘪起来:“雌父一早生病了,我找祭司来看过。”
撒特德看见桌上新开的药包,灶头底下的火炭还热着,想来是刚煎过药。
他神色微缓,把小宝放在床尾,目光凝在江言脸上。
此刻,小宝眼眶又酸了。
他挨近兽父,小小的身子倚在兽父身边,稚声道:“祭司说了,雌父养一阵就会没事。”
撒特德道:“小宝这次做得很好。”
难得被兽父夸赞的小宝没有预想中的欣喜,父子两就这么陪在身旁。
傍晚前,撒特德出去准备食材。
夕阳的余晖透入洞口边缘,晕出一片绚丽温柔的色彩。时下起了风,山洞里就没那么热了。
撒特德熬好粥,分开装了两碗,带入洞内。
床头,小宝守了一日也累了,不愿意离开半寸,这会儿正撅着尾巴趴在枕边,挨着江言的肩膀睡得很沉。
撒特德把他抱起来,小宝迷糊地甩甩尾巴:“兽父。”
撒特德把幼崽放在椅子上坐好,道:“等粥凉了就吃。”
小宝:“……噢!”
撒特德则占据床头的位置,将碗里的粥吹凉,低沉唤:“言。”
良久,江言转醒。
他的手被撒特德握住,撑起身子靠在抱枕后坐起。
“几时了……”
撒特德:“还不算晚,先吃点东西。”
江言就着对方的喂食把粥喝了,余光瞥向椅子,见小宝也在乖乖喝粥,方才安心。
他道:“我今日有点不舒服,可能把小宝吓到了。”
撒特德:“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江言心中酸软:“我明白,昏睡的时候,小宝居然在照顾我,还把祭司请了过来。”
幼崽就是太懂事,才更招他心疼。
听到两个雌父和兽父在谈自己,小宝捧个碗连忙凑到床尾,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雌父。
江言笑着抬手:“过来。”
小宝继续凑近,江言把碗里的肉拨到幼崽的碗里。
“吃好后洗了澡就休息,今日辛苦小宝了。”
又道:“我们永远都爱宝宝。”
幼崽顿时又变成小泪包,红着脸,将又红又湿的脸埋入雌父肩膀。
第126章
由于江言生病需要调养的缘故, 小宝一连几日都没跟着兽父外出巡视,练习对抗,时时都跟在雌父身后, 就像雌父的小尾巴一样。
江言转个身的功夫, 差点撞到跟在腿边的幼崽。
他无奈笑笑, 正准备把黏在脚后跟的幼崽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坐好,却被小崽子躲了去。
小宝晃晃尾尖,一本正经的稚声道:“雌父,该喝药啦。”
说罢, 一尾巴滑了出去,小小的身子没比灶台高出多少,努力支棱起来,双手把药碗捧入洞内。
江言皱着眉把药汤一口气闷到底, 随后从木盒子里拿了块果然放进嘴巴去去苦涩的药味。
赋闲在山洞里调养身子, 江言很久没这么闲了, 一下子不知道做什么好。
等他想下到菜田翻翻地, 刚拎起木锄头, 手柄就缠上一条小尾巴。
小宝道:“雌父, 不要干活儿。”
江言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幼崽, 半蹲下与他商量:“翻点泥土,清清杂草,不费劲的。”
结果小宝愣是没被他糊弄过去, 尾巴卷着木锄头不动, 江言又不好意思同幼崽抢。
他绕着菜田走了两圈, 讪讪返回。
阿乔和几个雌兽过来找他, 说要去河边捉鱼。时节炎热,在河岸阴凉的范围待着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言正准备一口答应, 小宝又从他身后窜出来。
幼崽朝阿乔摇摇脑袋,道:“雌父要养身子,不能出去累着。”
阿乔“嘿”一声,道:“到处逛逛,不会累着呀。”
小宝坚持:“总之雌父要好好调养。”
阿乔和雌兽们神色充满稀罕,道:“言,小宝咋还管起你来啦?”
别说,幼蛇小小的,但关心起雌父来,有模有样的。
幼崽一脸认真,江言便只好遂了他的意。
阿乔那帮雌兽离开后,他回到躺椅坐下,叹气。
小宝观察雌父的脸色,脸蛋半垂,有些拘谨,尾巴贴着石板扫了扫。
“雌父是生气了吗……”
江言抬手,往旁边的位置轻拍几下。
“来,坐这。”
小宝踟蹰地钻到雌父怀里坐好。
江言看着幼崽有些慌乱的小脸蛋,轻捏片刻,道:“小宝是为我好,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幼蛇抱紧江言的胳膊:“兽父不在,小宝就得替兽父照顾好雌父。”
江言笑眯眯地:“那就辛苦小宝了。”
他打了个呵欠:“既然什么都不方便做,那就睡会儿午觉吧,小宝一起睡。”
幼崽向来听话,立刻安安静静蜷在雌父怀里,大眼睛先望着雌父白净温和的脸,看着看着,眼皮往下垂,浓密的睫毛宛如两把合起来的小扇子。
撒特德巡视回来,看见自己的人类和幼崽蜷在一起睡得正香,他沉默注视,须臾后 ,抱起幼崽送回儿童房。
幼崽被抱起来那一瞬就醒了,被兽父拎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恼。
只是……有些遗憾。
他只能趁兽父不在时才能和雌父这样睡在一块,小一些的时候还好,自他学会狩猎,兽父就以他长大为由,将他丢进儿童房。
说是长大的幼崽,该有自己的空间。
幼崽对领地意识没有兽父那样强,偏偏兽父不喜欢除他自己以外的兽人太黏着雌父,哎。
江言同样被撒特德往床上抱,恍惚中他看着对方的面孔,往怀里一摸,空的,小宝被送走了。
“撒特德。”
江言半眯双眼,含糊地开口:“小宝看我看得那么严,是不是你授意的。”
撒特德喉结滚了滚:“言,你讨厌吗?”
青年眼睫微微颤动,睁开蒙蒙的双眸。
“也不算讨厌,就是被看得有点发闷,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他翘了翘嘴角:“都很长时间没病过了,偶尔病一次,就当是免疫系统在工作。”
撒特德皱眉:“……免疫……系统?”
江言:“嗯,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明白。”
又道:“既然把小宝赶进儿童房,就再陪我睡会儿。”
撒特德便揽着他躺下,身躯微凉的体温把江言周身包裹起来,睡着舒服许多。
朝来暮去,岁月如流。江言的身子养好后,继续专注于搭房子一事。
今年的交榷会他没有去,如今在兽人部落间流动的物资基本都有了,且这几年该搜集的东西都搜集齐全,当下的条件能拥有产出的物资已经到了极致。
想再往下发展很难,就目前的环境而言,进入了一个停滞的阶段。
江言并不心急,如今的物资满足生活需求,到了合适的时机,总会有意外的发现和收获。
撒特德不去巡视的时候,随着江言一起建屋。
房屋建成大半,初具成型的院子使得每个功能区一目了然,林卡啧啧称奇,愈发觉得江言的这座房子或许还真比山洞更好。
砌砖搭屋的兽人们忙得空不下手,再加快点进度,能跟在秋末前建成。
江言也比从前卖力,撒特德他们把重活儿分配着做了,他就负责活活泥,砌砌砖头,每日踩着傍晚后的暮色方才收工回去。
这日,盘在树杈上的小宝慢慢滑下来,低头细细瞧着自己的小衣服,没被树枝刮坏,也没弄乱,便来到泥堆旁边,拎个小桶往里面装入黏泥,想着帮忙。
阿默闲着也过来帮忙,转个身,尾巴险些扫到他。
他手里都是泥巴,脏兮兮的,再看干干净净的幼蛇,就道:“小宝,去树上玩,万一尾巴碰到你就不好了。”
小宝拎着桶不动,阿默挠挠头,正思考怎么把幼蛇劝走,瞥见江言洗了手过来。
“言!”阿默松了口气,“也就你和撒特德能劝得动小宝。”
江言单手把幼蛇抱起,同一时刻,那条小尾巴绕上他手臂卷着。
“雌父~”
江言抱着他走出建屋场地:“听说外面来了行脚兽,小宝陪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小宝“噢”一声,尾巴忽然松开,抖了抖。
幼蛇嗓音稚嫩,还有些羞赧。
“雌父,小宝重不重呀。”
他发现自己长大了些,雌父比族里的兽人小许多,抱着他走,估计会不少力气。
江言看着豆点大的幼蛇,掂了掂怀里的小身子,失笑。
“怎么会抱不起小宝,你长得慢,过个十年八年的一样能抱着走。”
小宝这才将尾巴重新缠上雌父的手腕,眸光亮亮的,祈祷自己要长得慢些。
部落外,常设为摆摊点的地方果然来了几个行脚兽。
他们途径这一带,最先停留在蛇族和桑族部落,寻机跟发展得最好的两个部落交换物资,再转去其他小一点的部落,这样一来,身上的物资基本能用最快的速度换光。
看见江言这个老熟客,行脚兽十分热情,看见他抱着幼蛇,主动将带来的地方特色吃食展示。
“言,快看看这种小果干,酸酸甜甜的,红鹊族那儿才能找的到这样的果子。”
江言凑近了看,发现果干有点像晒干的葡萄干。
他道:“我能尝尝吗。”
行脚兽点头:“当然!”
江言就吃了,果然很像葡萄干的口感。瞥见小宝满脸好奇,他就把几罐子的果干要了,平时当零食吃,小宝估计也好这口。
又道:“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我给你们贝币,等以后想好换什么,再过来跟我要。”
行脚兽二话不说答应,收下贝币。
有蛇族的雌兽陆续过来看东西,行脚兽们就站在边上等,闲聊几句。
“阿关他们去了隼族那边,前几日传来消息,说隼族最后一个始祖兽人死了。”
江言喂小宝吃果干的动作一顿。
是……姆姆?
行脚兽唏嘘。
又道:“我还听说,隼族最后一个始祖兽人一旦死去,就会出现天灾。”
“哪听说的?”
“好远的事了,得回溯到兽族初始的时候呢。好像如今的隼族跟过去的隼族不同。“说着,行脚兽展开双手做翅膀状挥了挥,“那些始祖的原身,很大的,展开鹏翅,就如天上的云彩那般,能遮天蔽日。”
江言听着,心想还真有神话故事的色彩。他用贝币换了些其他部落的特色小吃食,便带小宝返回部落里头。
秋中旬的时候,江言的屋子几乎建成了。最近他拉着撒特德准备家具,几乎都是木质的,在山洞周围的空地摆放着,等哪天把屋内扫干净,搬家具过去。
这日傍晚,橘霞如血,照得整片丛林红彤彤的,抬眼望去,有些惊心之感。
江言带着小宝在山洞内打制些小件的家具,正举起来端详,在外准备晚饭的撒特德进来,一双长腿恢复成长尾的样子。
“怎么——”
话音未落,江言立刻被对方抱起。
旁边的小宝飞快攀上兽父肩膀趴好。
撒特德带江言离开山洞,此刻,他才发现漫天残红的天幕变成紫红色,渐渐地,又变做橙黄色。
前不久归巢的鸟禽压低了飞,成片成片的,到处都是鸟鸣和兽群的叫声。
江言惊疑:“撒特德,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蛇族部落的内,兽人们陆续出巢,集中在空地上待着。
族长安抚族人,江言听到对方的话语,说着“地龙翻身”。
他下意识问:“要地震?”
撒特德抱着他:“别怕。”
第127章
江言在异世五年, 第一次遇到天灾,对比起兽人们的镇定,他仍不免觉得心里慌乱。
趴在兽父肩膀上的小宝用脸蹭了蹭雌父的手腕, 江言心静不下, 揉揉幼崽的后脑, 打量聚集在四周的蛇族兽人,问:“过去也发生过这样的灾害吗?”
撒特德:“嗯。”
又道:“不会出事的。”
关于史上出现过的几次地龙翻身,部落的神坛上均有记载。间隔百年一次,或几十年一次, 并不频繁。
过去没有对应的办法,兽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后来发现在空旷开阔的地方可以尽可能的避免受伤,便都用同样的法子应对。
只是……
不知道这次地龙翻身的动静有多大, 若很严重, 江言近几年修建的仓库和地窖, 恐怕会塌毁。
撒特德淡淡想着, 抱起江言, 带着幼崽去了另一片更为安静地区域。
天边的霞光反复变化, 绚丽耀眼的色泽使得江言无心欣赏这一刻的美, 伴随着些许难以平定的不安,他朝部落居住的方向远远望着。
暮色已至,按往日的时辰算, 此时已经入夜了。但天幕依然透着绚丽的光芒, 夜空不若以往遍布星云, 红沉沉的, 江言只看一眼就感到压抑。
因为不知道地震几时发生,江言半夜没敢睡觉。
他彻夜提着心, 小宝倒乖乖趴在撒特德肩膀睡着了。望着幼崽安静的睡颜,江言感到一丝欣慰,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展开。
他拍了拍撒特德胸/膛,轻声道:“放我下来走走,你都抱了我大半夜了。”
直至双脚落地,江言在四周的空地上慢慢晃几圈。
他这几年作息良好,每日按时睡觉起床,熬到后半夜,双眼耷拉,手边也没什么吃的东西提一提精神。
撒特德把身上的衣物脱下,铺在空地。
“言,你先休息会儿。”
江言摇摇头,捡起麻布衣:“不用,我身子又没那么虚弱,能熬得住。”
天色微微露出灰暗的光时,有兽人想回山洞稍微休息,或者拿点水和食物,正打算这么做,刹那间地动山摇。
江言身子一紧,被撒特德稳稳当当抱在怀里,睡足的小宝昂着脑袋,张开小嘴静静看着灰暗的天幕,丝毫不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惊吓到。
周围不断摇晃,他们听到碎石滚落,树木倒下的声音。
地龙间隔几次摇晃,约莫二三个时辰后,余震才彻底停下。
兽人们对地龙翻身十分敏/锐,他们拍去身上的泥尘,脸颊灰扑扑的。
“地龙停了——”
“大伙儿都没没事吧。”
“吃了一嘴的泥。”
“都各自检查好,看有没有族人受伤或者失散了,若受伤立刻找祭司包扎伤口。”
兽人们各自安抚。
地龙翻身结束,天边仍没透几丝明光,视野很是阴暗。
秋中旬的白日还是燥热的,然而此刻,寒凉的风穿梭于山谷和树林,空气里飘着细碎的灰,不一会儿,冰冷的雨珠大颗大颗洒下,沿着江言的额头滚落。
他仰头望天,哑声喃喃:“下雨了。”
打在肌肤上的冷雨激得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见状,撒特德把昨夜脱下的麻布衣披在他身上,将脑袋罩好,隔去雨水。
江言反应过来,道:“没事。”
说着,打了个喷嚏。
撒特德拥紧他:“很冷?”
江言揉了揉鼻子,窥见对方绷紧的面色:“有一点,还能撑住。”
又道:“地震真的停了吗?”
撒特德:“嗯。”
他观察四周,打算带江言到树下避雨。
有了树群隔绝,雨水渗不进丝毫。不管雨势多大,被隔绝在茂密的树冠之上,转变成柔和的挲响。
伴着灰暗清冷的环境,更觉萧瑟。
江言叹气:“还好这会儿不打雷,撒特德,你要记得,下雨天不能随便在树下躲雨,尤其打雷的时候,否则很有可能被雷电击中。”
想了想,又不太放心:“这事要告诉大家。”
族长带着阿尔和长老巡查到他们这边时,撒特德便把这份叮嘱转告给他们。
族长打量靠在撒特德怀里沉睡的江言,他看起来疲累至极,没再出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遇到地震,江言情绪不安。
他在略微虚脱的状态下休息了两个时辰,未到中午就醒了。
醒时大雨已停,小雨飘散。他看着阴暗的四周,兽人们正拿着粮食和水就地休息进食。
撒特德用火烤了些肉,吹凉了给小宝一块,另一块带给江言。
接着,又去附近摘回新鲜的果。
江言不明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撒特德道:“只有部分族人回去了,他们的山洞塌损程度不大,修整几番就能继续住下。还在外头的族人,山洞里面都被落下的石块堵住,石头将能用的东西全砸坏,需要清理几日才能回去。”
就地震而言,兽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损失不小。
时逢秋日下雨,就着眼前荒冷萧瑟之景,彻夜未眠的兽人们免不得有些丧气。
阿默鼓舞道:“都别叹气,过个十几日半月的,咱们就能回山洞里休息,再不济,部落那么大,重新建个巢穴又不难。”
“且咱们部落损失已经很小了,地里的粮食估摸着坏了两三成,别的部落,受害程度更大呢。”
一听,江言这才知道昨晚的地震几乎波及了整个丛林的兽族部落。
年轻些的兽人忍不住问:“当真不是神在惩罚我们吗?怎么从前都没遇到地龙翻身,偏偏就咱们今年遇到了。”
将山洞先修理过一番的兽人灰头土脸地过来,雨水将他们脏兮兮的脸和身体冲刷出一道道的痕迹。
尽管知道一定时日后部落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此刻他们又饿又冷,心绪难免颓废。
族长看着萎靡不振的族人们,话到嘴边,明白多说无益,带着阿尔他们快速把囤积的食物发到每个族人手上。
小宝乖乖抓着手里的烤肉吃,紧挨着雌父。
江言把他揽到身前抱着,撕开熟透的果皮,喂他吃果肉。
幼崽吃完,肉肉的小脸充满疑惑。
“雌父,地龙真的是神在惩罚我们么?”
在小宝心里,雌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尽管雌父没有兽父厉害,但部落没有谁比雌父更聪明的。
他刚才把族人们议论的话听了进去,兽人对神有着莫名的敬畏,若真的被神惩罚,幼崽还小,心智没那么坚定,听到这样的说法会感到慌张害怕。
江言安抚幼崽,略微思忖,道:“当然不是,地震……地龙翻身,跟神没关系。”
小宝竖起耳朵,大眼睛闪过崇拜的光彩。
撒特德也看着他。
正在消沉进食地兽人们渐渐停下动作,就如小宝一样,竖起耳朵往江言的方向看去。
江言道:“引起地龙翻身的原因有好几种,最常见的,便是咱们踩着的土地之下,深处的岩层发生挤压推动,才会导致地龙翻身。”
小宝问:“真的么?”
悄悄探听的兽人也有同样的疑问。
江言稍显苍白的脸色十分淡定:“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们。”
经江言双手创造的东西太多了,兽人们逐渐动摇一些念头。
旁人不可信,可言的话……就没有诓骗过他们。
江言道:“像地龙翻身,水患,骤风这些灾害都有可能发生,咱们做好预防,避不开的话,便优先保护自己安危,只要活着,把屋子建设起来便是迟早的事,不必灰心丧气的。”
他话一顿:“房子……”
立刻抓紧撒特德的手:“带我去看看咱们的房屋。”
不知道新屋有没有塌毁,如果房屋坏了,这四个月就白忙活一场。
撒特德抱起江言来到建屋之处时,四周围着好几个兽人,林卡也在。
林卡奇道:“言,你这屋子竟然没有塌掉,我进去转了一圈,石砖砌的墙都好好的,居然那么牢固?”
江言新屋修建的地方选得好,地基又打得牢固,在很多山洞受地震影响均发生不同程度的坍塌时,唯独这座建起来的屋子屹立不倒。
越来越多的兽人过来围观,江言带着撒特德进去走了几圈。
小雨又转大了,不久后,撒特德收拾了些东西带过来,打算让江言和小宝在屋里歇着。
撒特德道:“这儿能避雨,言,你和小宝留在此地。”
地震过后,江言知道对方还有活儿要忙,没有多说什么挽留。
忽地,他想起一事,忙出声叫住。
“撒特德,你留意一下周围有没有因为地震死掉的鼠虫野兽,倘若有,记得让族长带人把它们的尸首处理干净,否则很可能会传播疫病。”
撒特德见他神色严肃,点头应下。
江言望着交织的雨水,抱起小宝,瞥见还有兽人没离开,便喊:“进来避避雨吧。”
新屋按撒特德的兽形所建,面积不算小。
兽人们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占地方。
眨眼的功夫,涌进来七八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兽人,他们盘着尾,对房子内部很是好奇,又充满惊艳。
第128章
“这房子真宽敞, 有棱有角的。”
另外个兽人小心翼翼地靠在窗户旁边,尾巴卷着栏杆,脑袋朝四周张望。
从屋檐落下的雨飘入他的眼睛, 兽人怔怔看了会儿天, 收回脑袋后, 尾巴贴着地面轻轻一扫。
“比山洞还好,能从里面清楚地看着外面。”
院子里有间灶屋,里面搭了三个灶台,旁边摞放着一堆可以燃烧的干木。
江言往灶屋里走, 用燧石把火生了,接着洗干净撒特德带来的陶锅,盛些备用的清水倒入锅内烧热。
柴烟从囱管的圆口飘出来,在蒙蒙秋雨中就像一条白色绸带, 缭绕地化在雨雾下散开。
兽人们挤在一处, 围着灶屋的门口朝内看, 啧啧称奇。
“连灶台都有单独的屋, 还能遮风避雨呢!”
“言, 屋子可真好, 以后你跟撒特德当真不住在山洞里了吗?”
江言往灶内添上几根柴, 道:“嗯,我们以后就住房子里。”
兽人们唏嘘。
“搬离山洞?我们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会不习惯吧,咱们都住惯山洞了, 这个房子……可能就只图个新鲜。”
兽人们纷纷议论, 江言没参与进去, 外面雨大, 只出声叫他们继续进去避雨。
尽管兽人们身强体健,但若在此时生病, 可就得不偿失了。
又过一阵,他把烧开的水放在冷水上过成温的,让小宝喝了半碗,自己喝了一碗。
兽人们说了那么多话也有些口渴,他们过去都习惯喝生水,就这两年,才有部分兽人把旧习扭转过来,跟着江言一样,把水烧开后才喝。
小宝吃完烤肉,又喝了水解渴,很快就泛起迷糊。
小手抓着雌父的衣摆,懵懵地开口:“雌父,小宝困了。”
兽人们看幼崽困得颠颠倒倒地,自发安静下来。
雨势微小,他们也不好意思赖在屋子里太久。
“言,我们先回去啦。”
“你和小宝都先休息吧。”
说起来,撒特德送言和幼蛇到新屋,本意也是让他们休息,结果因为他们的好奇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江言笑着送兽人们到门外,目送几个兽人的背影消失,才把门关上。
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还没添置其他家具。
江言抱起幼崽放到木床上,拉起一张被子盖好。
他守在旁边坐了会儿,不久,靠在椅子里睡熟,连撒特德几时回来都没觉察。
直到他被对方抱回床上,下意识抓住那条手臂,蒙蒙地问:“忙完了?”
撒特德:“嗯。”
他们居住的山洞也塌损了一部分,石块和泥土沿着毁坏的口子漏进去,不方便再住下去。
撒特德第二次回去,把里面能用的东西都收拾完整,已经带到新屋里放着。
怕冷到江言,抽出两张被褥,下边垫一层,再往江言身子裹一层。
被裹成蚕宝宝状的人类眨了眨眼睛:“没那么冷了。”
他目光越过门外,看见堂屋那堆东西,艰难地起身,想出去整理收拾几番。
这一动,旁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宝也醒了。
撒特德无奈,放着江言下床,小宝黏在他身后跟着下去。
一家三口都在收拾房子,晚上,屋内燃起蜂蜡,光线照亮大半个堂屋。
撒特德拿起食材去灶屋里忙活,江言跟过去,道:“以后咱们就住这里了。”
撒特德:“嗯。”
江言:“那么干脆?”
今日兽人们说起屋子,虽然羡慕,但真要他们立刻住进来,还别别扭扭的。
撒特德把肉切开,剔除上面的杂毛后,将肥肉和瘦肉切分。
他道:“屋子很好。”
撒特德甚至庆幸有了这处新屋。
地龙翻身后,族人们落脚的地方很是简陋,尽管对于兽人而言不算大事。
放在过去,撒特德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都能休息,但江言跟着自己,又有了幼蛇,并不想让他们受苦。
他自己在哪里住下都一样,山洞对他而言只是个落脚处。
哪怕对坍毁的山洞存有些许不舍,那几分情绪,都归于江言用心打理经营了几年的份上。
晚上熬了大锅汤,有肉有菜。
地震后能在遮风避雨的大房子里喝上热乎乎的浓汤,实属来之不易。
江言问:“之后还要忙吗?”
撒特德:“嗯。”
恢复部落成了兽人们首要的活儿,不光蛇族,很多兽族都在忙着此事,无暇顾及其他。
江言点点头:“那我去帮忙。”
撒特德道:“你带着小宝留下。”
又解释:“过几日族人们才能处理周围野兽的尸首。”
想起江言说过这些死掉的野兽可能会带来疫病,撒特德不敢让江言乱跑。
而蛇族身骨强壮,哪怕那些野兽的尸骨带有疫病,一时半刻也感染不到他们。
江言就不同了,撒特德担心他生病。
江言一顿:“好吧。”
事关健康,他会谨慎。
又道:“处理野兽尸骨的事,最好也跟其他部落商量。”
如今部落已经打破了独自长居的形势,越来越多的兽族有交易往来,兽人数量极少的小部落甚至选择跟其他小部落抱团共居。
兽人们往来的频率逐年增加,一旦兽人感染疫病,就会有不小的几率在丛林里扩散。
生活在这片土地,兽人们一旦来往,命运从此就成了一体。
他把疫病感染的严重性认真说明,撒特德应下:“明日我会安排阿默他们把话传给周围的部落。”
修建部落一事,持续半月有余。
随着秋末的来临,兽人们还没歇上几回,又开始忙着秋收。
粮食产量因为地震受损,比去年少了三四成的收获,所幸有几间仓库和地窖抢救回来,里面的粮食都完好的封存在木桶内,储存的余量足够应对今年的冬季和明年的春季。
加上秋末后桑族会送来一批粮食,粮库再添一份,兽人们完全不用担心。
这也是桑族向蛇族供应物资的最后一年了,他们做到承诺,加之和蛇族几年来关系不错,两族之间的往来也愈发密切。
一早,江言带着小宝去菜田收割剩下的蔬菜瓜果,忙完手里的活儿,送小宝回屋睡觉后,又去地里跟其他兽人割稻。
割出来的稻子由阿乔带着一帮雌兽负责碾谷,把脱出来的米粒往桶里装。
正午,撒特德巡视归返,带回一则消息。
地龙翻身后,以蛇族和桑族为中心,附近的部落跟着他们把野兽的尸骨烧了清理干净,但相对偏远的兽人部落,有的并未做出处理,还把死掉的山兽当成食物吃了。
有兽人生了病,带病跟附近一带的兽族发生交易,其他部落内陆续有兽人出现病症。
经过探听,才了解到偏远地区的部落有很多兽人病了一段时间。
听完撒特德的话,江言沉默。
附近干活儿的蛇族兽人也听到了。
“言,这就是你说的疫病吗?”
“那么多兽人生病,都是被传染的?”
“地龙翻身还没过去多久呢。”
“那咱们该怎么办?”
祭司赶来,正准备说起此事。
他道:“近日灰灰鼠兔和兔族那块地,已经有兽人开始生病了。”
江言问:“症状如何?”
祭司将病症说明,又道:“所幸灰灰鼠兔族内有不少药草,应当可以对付此病,可其他部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尽管这片丛林的土地十分广阔,疫病传播没那么快,可兽人数量少,一旦没处理好出现的疫病,兽人因病死亡,对部落而言,便是不小的损失。
尤其对于那些只有十几个兽人的部落而言,极有可能会为此灭族。
祭司道:“近日大伙儿不要离开领地,多加些人手巡视,切勿让别族兽人进来。”
江言问:“储存的药材够吗?”
祭司:“足够的,我打算分几批发给有疫病传播的部落。”
说完,看向族长,征询意见。
族长道:“也好。”
时下秋末,天冷了。
入冬后兽人都归巢休息,几乎没兽人出来活动,倒不担心疫病会继续传播。
只是生病的兽人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很难预料。
蛇族作为大族,能帮的,只有提供药材。
族长道:“咱们联动桑族,帮其他部落一把,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兽人们唏嘘,丰收的喜悦被地震和连接而来的疫病冲淡几分。
回去的路上,江言牵着撒特德手掌没说话。
他没看脚下的石头,被绊住之前,身子腾空,让对方抱了起来。
江言和那双银灰色的兽瞳对视,幽幽叹气。
“疫病还是出现了。”
撒特德:“别担心。”
江言:“你每日巡视,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撒特德摇头:“我不要紧。”
倒是江言,他会担心。
撒特德一再和祭司确保药材充足,回到院子后,把仓库里过去几年存下的补药仔细检查几番。
收拾好翻出来的药材,撒特德还未转身,腰腹前便多了双手。
江言:“你在担心我?”
撒特德点头。
江言笑着开口:“我挺健康的,而且你知道吗,人类的寿命通常就六七十年。”
撒特德手臂一僵,江言拍了拍对方,示意别紧张。
“很奇怪的是,五年来我的样子没什么变化,按时间算,这会儿我都二十六七了。”
他仰头,要撒特德配合自己。
等撒特德低下身躯,江言和对方亲了会儿。
“别操心啦。”
第129章
部落内, 为了迎接冬季,兽人们忙着收粮,在下雨之前翻耕田地, 江言午前也会拎把锄头帮忙把田地进行翻耕。
正午后, 若出了太阳, 就回去把收拾起来的兽褥取出来,带到院子里晾晒,如此晒了四次,就下了雨, 没机会再晒被。
江言把被子抱起来往屋内收时,小宝学着他,小小的身子几乎罩在兽褥里面,差点拖了地。
幼蛇视野被遮住, 进门时撞到门左边的那堵墙上。
所幸兽褥厚实, 小宝被反弹得倒退些许距离, 慢慢往右边挪, 摸索着进了门。
新屋的门下没有设立门槛, 江言当时就是担心小宝的尾巴过门槛不方便。
在雨势变大之前收完被褥, 江言拉着小宝坐在椅子里, 揉揉他的额头,细细端详。
“方才有没有磕到?”
小宝:“没有~”
江言看幼蛇乖,转去灶屋炸了些红薯条给他吃。
秋末一场雨带来冬季的严寒, 这几年江言存攒了不少张兽褥。
他挑出几张缝制成地毯, 气温降低后便沿着卧室铺开, 毛绒绒的。
小宝在铺着地毯的卧室滑了几道, 忍不住躺下打滚,短短的肉手抱着自己的尾巴开始玩起来,
佩奇好奇地不行,爪子在门后的板子上挠了几道,江言用沾水的麻布给它擦了爪子,才放它进房间跟小宝一起玩。
铺放得整整齐齐的毛毯没多久就给弄乱了,小宝玩够了,冷静下来后觉得不好意思,小手拖着地毯的一角重新铺好,还指挥佩奇叼住另一角往旁边拖。
在江言近来收拾满地凌乱前,幼崽带着狗子把地毯恢复原样。
撒特德回来时,瞥见堆在地毯角落上的毛。
高大的兽人半蹲下,一丝不苟地把散落的毛清理干净。
须臾后,他沉声唤:“江愿。”
极少被叫正名的幼蛇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兽父。”
小尾巴摇了摇,唔,兽父很少唤他这个名字,一般只有做错事的情况下才如此严肃。
幼蛇垂着脑袋,一溜烟滑到兽父面前,小小的一只,还没兽父的膝盖高。
撒特德摊开掌心里的绒毛:“你雌父对这些绒毛过/敏,很有可能会因此咳嗽,气喘。”
毛毯经小宝和佩奇滚了好一阵,他们把毯子铺好,却没把散落的毛清干净。
幼蛇“噢”一声,乖乖道:“小宝知错了。”
江言从灶屋进来,看着幼蛇蜷在撒特德腿边,道:“别这么严厉,我没什么事。”
撒特德没吭声,小宝跟在江言腿后。
“雌父,小宝以后会注意的。”
趴在角落的佩奇耷拉着大尾巴,“呜”一声,态度就如小宝那般,主动认错。
夜里串了鱼肉丸子放在锅里煎,涂上蘸料,香喷喷的丸子让小宝吃得停不下嘴。
江言怕他被木签弄伤嘴巴,便耐心地把串起来的鱼丸一粒粒装进碗中,再塞给小宝一把木勺。
“挖着吃,还有很多丸子,不着急啊。”
小宝咬着鱼丸应了一声,舀起碗中的丸子往雌父面前的碗放几颗。
撒特德忽然出声:“他五岁了。”
江言失笑,抬手比划,道:“五岁也只有这么点,不也是小孩子。”
冬夜,外头风声不止。
江言细心地把每间房屋的窗户关上,撒特德正在布置主卧旁边的次卧。
这间房沿用了山洞里布置的儿童房,给小宝睡的。
江言靠在门边,笑着问:“才搬新屋不久,就让小宝自己睡,会不会不好?”
撒特德道:“言,他比你想象的坚强。”
屋子宽敞又平坦,小宝不能适应新环境,在几间屋内玩得还挺尽兴。
此刻幼蛇吃饱喝足,趴在窗户里面,伸着手玩窗檐下的落雨。佩奇那大脑袋往旁边蹭,空间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玩够了,小宝滑下椅子,佩奇机灵地用脑袋将窗户顶上关起来,摇着尾巴走在幼蛇身后。
小宝看着空荡荡的大房间,滑去旁边的小房间。
兽父正在铺床,那里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了。
雌父靠在门外,小宝自觉挨到雌父腿上,微微卷的软发被几根修长的手指轻柔梳理。
小宝舒服得摇摇尾巴,肉手抱住雌父的腿。
撒特德铺好床,余光瞥向找到机会就跟言撒娇的幼蛇身上,目光微微一沉。
小宝撒开手,滑到小床上,尾巴卷着床栏,瞬间滑入床里。
撒特德不太温柔地拉起被褥盖住幼蛇,没有立刻离开,就这么坐在旁边,看样子,是等小宝睡后才出去。
江言无声笑笑,跟撒特德一块坐在床边。
“小宝睡,我跟你兽父等你睡了再走。”
小宝尾尖抖了抖:“噢~”
江言凑近撒特德耳边,伸手沿着耳廓一摸。
“看着硬邦邦的,其实不也很关心小宝。”
撒特德捉住他的手:“言。”
江言靠在对方肩膀上,半眯眼眸。
“我眯会儿,要是困了,一会儿你带我回房睡。”
撒特德伸手揽住江言后腰,小宝睡后,江言同一时刻也睡了过去。
后半夜,江言在撒特德怀里热醒。
窗外隐约伴着凛冽的风声,他微微转了个身,从厚实的被褥里伸手,往额头和脸摸了摸。
汗湿,脸还热着。
腕子一紧,撒特德握住他的同时,把桌面的蜂蜡点燃。
“言,怎么了。”
江言直起腰,摇了摇头。
“有点热。”
他吸了吸鼻子,一摸,在撒特德震惊的目光下,鼻尖有股铁锈的腥味。
“流鼻血了……”
撒特德下床去找药和布,江言仰头捂住鼻子,眼前晕晃晃的,哑声喊:“端盆凉水进来,再给拿块布。”
撒特德带着木盆和布进来,江言右手浸入凉水里,往颈后和额头反复拍了几下。
撒特德用打湿的布替他擦干净鼻子。
“言,你先坐会儿。”
江言眯着眼晃神:“嗯。”
知道对方要去找祭司,疫病出现的时期,江言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尽早检查,图个安心。
待撒特德一走,江言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门口发出吱呀的声响,朦胧的余光瞥见出现在门缝里的小脑袋,江言哑声呵斥:“小宝,别进来。”
小宝定在门外:“雌父。”
听到动静,又眼睁睁看着兽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冷夜下,幼蛇心里有点不安。
江言道:“雌父生病了,不知道会不会传染,你乖乖回房间里待好,不要让雌父担心,明白吗。”
小宝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好~”
又道:“雌父声音很哑,要喝水吗,小宝去倒。”
说着,小幼蛇推开挤在旁边的大狗,滑去堂屋,放在碳盆里保温的陶壶拎到手里,盛出碗水,回到房门外。
他甩了甩尾巴,江言看着那碗水,心里酸软,温声安抚:“回房歇着,雌父下床自己拿水喝。”
小宝乖乖回了房间,躲在门后悄悄看。
江言隔着门缝将碗里的水喝了,喝完,体内的燥热依然没得到缓解。
一轮冬月冷寂,山谷显得黑幽幽的。
祭司拎着药箱看着面沉如水的撒特德,挠了挠头,说道:“别太担心,言身子比过去好很多了,说不定就是小病。”
来到屋外,卧室灯火明亮。
江言双眼犹如隔着蒙蒙的雾,有些疲倦,额头已经滚烫。
祭司检查几番,在撒特德阴沉的目光下,道:“眼下要退热。”
又询问江言身体的症状,问完,轻轻一叹。
“听起来有些不妙,撒特德,言的症状有点像外族兽人感染的疫病。”
撒特德:“怎么治,外面的兽人能治好,言也能。”
祭司道:“是这个道理。”
他看着江言:“别太焦虑,我先给你煎碗药汤,撒特德,你用凉水把布浸湿了,给言擦擦关节和额头。”
撒特德又去打了盆凉水,经过儿童房时,瞥见门缝内那双大眼睛,停下,道:“回去歇着,你雌父我会照顾好,若他看见你这样,会分出精力担心你。”
小宝吸吸鼻子:“嗯……”
撒特德用冷水给江言冷敷,又沿着关节擦拭。
不久,祭司捧着药碗,在门外敲了敲。
撒特德拉起被褥盖好江言:“进来吧。”
他的掌心始终握着那只微微发热的手,祭司道:“喂言喝。”
继而感慨:“那间灶屋用起来真方便,外头刮那么大的风,里面竟不受半点影响,且烧着火烟雾散出去,里面不被柴烟熏到。”
撒特德给江言喂药,江言迷糊中很是配合。
祭司道:“改天我也造个屋吧。”
祭司留下来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只灰灰鼠兔,有进化的征兆,再过些年,极有可能会变成兽人形态。
看着撒特德和言相处的画面,祭司内心浮起几分波澜。
他心想:如果灰灰鼠兔真的变成兽人,总不能一直跟自己住在山洞里,有间这样的房屋,确实方便许多。
江言喝了药,撒特德解开衣服躺进去,用微凉的身躯替他降温。
祭司后半夜没离开,他找了间空置的屋子休息,待天蒙蒙亮还要再检查江言的状况,若高热退了还好,若不退,得再下剂猛药才行。
第130章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服用锅第一剂药汤的江言睡下不久, 起初状态趋于平稳,半时辰过,颧骨和面颊再次浮起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守在旁边的撒特德将心力全放在江言身上, 见状, 立刻用布巾浸水, 先沿着那张遍布红晕的脸仔细擦了两遍。
蜂蜡静静烧着,墙上的火光随着撒特德快速的动作摇晃几下。
撒特德手里的布巾再次打湿,折叠成豆腐块,搭在江言额头, 试图借用外物降温。
睡得懵懵的青年眼睫颤了颤,视野映出一双充满担忧的蛇瞳。
他舌尖往嘴角一舔,哑声道:“撒特德,我好渴。”
桌上随时备有一壶温水, 水一旦凉下, 撒特德就会重新更换。
江言想喝水, 很快就能喝上。
他被撒特德扶起, 背后靠着塞了羊毛的软枕头, 就着对方的手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
撒特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感觉如何。”
江言:“没那么渴了。”
窗户关得严实, 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隐隐感知时辰没过多久。
江言右手往被褥外伸,手心温热潮湿,虚虚握上撒特德的拇指。
“陪我坐会儿。”
撒特德便陪着, 未到半刻, 江言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他在彻底入睡前拉了一把旁边的手, 含糊问:“困吗?上来跟我睡。”
撒特德躺在床外侧, 睡下去的江言还没安分半时辰,再次转醒。
他刚有动静, 撒特德就起来看着他。
“言。”
江言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水。”
一摸额头,高热暂时消退。
他继续就着水杯饮水,连喝三杯,想要去解决生/理问题。
手指扯着撒特德衣摆,正欲开口,身子一空,很快被对方裹了件厚软的披风,抱着走到外面的茅屋。
朔风呼啸,江言洗了手,打量黑漆漆的天幕,心道这一宿他似乎起夜好几次,但每一次天都没亮,可真漫长。
他回去时往旁边的房间瞅去一眼,里头又黑又静。
江言压低嗓子问:“小宝今日还好吗?”
撒特德:“没什么事。”
江言生病,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作为雄兽,无论大小,总不能一直哭哭啼啼的。
撒特德偶尔会对小宝的性子感到头疼,却没法改变。
次卧里静悄悄的,江言安心,打了个呵欠,拉着撒特德回去。
他叮嘱:“天冷,我白天生病的时候小宝很紧张,怕他急出内火,明儿你给他煮碗果子水喝,多放些糖。”
又道:“你可以陪他多说点话,分散分散注意力。”
江言有预感,明日若他还不退热,撒特德怕只怕不会去巡视。
撒特德轻微点了点头。
二人回屋内躺下,江言那股子疲态又起来了。他侧过身,贴着撒特德脖颈躺,脸颊凉凉的,忍不住伸出手轻抚。
兽人颈脉抽了几下,江言抿唇偷笑,还想再说会儿话,眼皮却愈发低沉。
睡过去前,他特意叮嘱一句“你也要睡。”
夜色隐没,这一晚漫长又寒冷。
一早,并没有好消息。
江言半夜消退的高热,在起床喝了些粥后又继续热了起来。
撒特德端出刚煎好的药汤,浓眉一皱,放下。
“言,药先别喝。”
说着,准备出门,去将前不久刚离开的祭司带回来。
“哎……”
江言幽幽叹息。
门外有些动静,他余光朝那处一瞥,同幼蛇湿蒙蒙的眼睛对上。
下一瞬,便尽量收起疲惫的状态,朝小崽子露出抹温温柔柔的笑容。
隔着门,江言问:“小宝吃早饭了吗。”
“吃了!”小宝乖乖回应,稚嫩的嗓音从门后投来,蒙蒙的。
须臾后,小宝轻声问:“雌父,你还难受么?”
江言“唔”一声:“好了不少。”
又道:“你兽父等会儿给你煮梨子水喝,润嗓子润肺的,多喝点。”
小宝扭扭尾巴:“好。”
幼崽在门外静静待了片刻,撒特德带着祭司赶回,瞅见小蛇还没门的把手高,抬手,将他拎到椅子上坐。
“兽父,”小宝坐姿端正,“我没吵到雌父。”
撒特德:“去篮子拿几个梨,削好皮,等会儿煮水。”
给小宝分配了任务,幼崽便暂时忙着手里的活儿。
伊修感叹:“真乖啊。”
说罢,打量撒特德那面无波澜的神情,道:“还好小宝性子不像你,否则冷冰冰的,多不可爱。”
门外的闲聊隔着雾似的落入江言耳中,等他迷茫睁眼,祭司又在给他检查。
“伊修,麻烦你了……”江言舔了舔,“前脚刚走,后脚又……”
伊修摆摆手:“别这么想,你为部落做的事情那么多,若不尽力医治好你的病,别说撒特德,族长和族人们都会怨我的。”
“言,你此刻可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
江言避开落在脸上的目光,道:“撒特德,你先去煮梨子水,待会儿我想喝。”
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借口,江言支走对方。
撒特德合上门,只假意出来,并未离去。
伊修看在眼里,暗暗感慨着这两人的心照不宣。
江言道:“我背和手脚都有点疼,昨夜还没有,早时起来也没有,就在撒特德出去找你后。”
他皱起眉心:“总觉得好像里面被什么东西撕裂了那样,还不是特别疼,隐隐地疼。”
伊修更疑惑了。
外族兽人感染疫病,还没出现过浑身疼的症状。
江言烧热未退,有持续上升的症状,他抬手想拿边上的水杯,指尖一颤,杯子差点落在地上。
祭司道:“我换副退热的药剂,再用些止疼的药添进去。”
江言:“好。”
祭司回去拣药的功夫,江言等来撒特德煮好的梨子水。
他想接过碗自己喝,甫一抬手,便疼得咬唇,胳膊里的筋脉好似都在抽动着。
撒特德立刻放下碗:“言。”
江言面发冷汗,想宽劝几句,为了忍住痛呼,只要咬紧牙关。
撒特德不知道该怎么做。
下一瞬,手指化出尖爪,割破腕处。
江言对着送到嘴边的血,摇摇头。
“撒、撒特德,你的血又不是万能的,怎么总想给我喂。”
“言。”
撒特德手腕压在江言唇边,低低吼了一声。
蟒蛇独特的震鸣使得江言有些难受,并非身体上的难受,而是心里方面的。
他张开嘴,多在血口子吮了几下,忍着温凉的腥味,他只体内更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