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见雷和力蛮两人率先登上城楼。
“薛将军!”都顾不上身上的伤, 均面带惭愧,简单明了地汇报起昨夜的战况。
无需汇报得特别仔细,眼前的战局便能说明一切——两拨趁夜偷袭匈奴大军的行动失败了。
一个最擅兵法谋略, 一个最为骁勇善战,两把最为锋利的矛,也没能破开匈奴大军这个乌龟盾。
是呀,若是他得了这样的神兵利器,定然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让人轻易偷袭了去?
更别说以小队兵马, 去对抗匈奴大军了。
不仅如此。
从得知匈奴有这样奇特的神器后,就尝试了各种方法, 只可惜都没能成功。
顾璋深知,双方交战这么多年, 对彼此的战斗力, 都有足够的了解。
面对绝对强悍、准备多年的侵略者, 今日这场大战,其实很难避免。
那七座威风凛凛,甚至能从更远处, 将石头投掷入岩武城中的神器,实在让人忌惮。
人对未知的东西, 总有与生俱来的恐惧。
“这投石车样貌诡异,还被匈奴这般严加看护, 怕是……”
“看那牛运送的巨石,若真的砸入城中,不知要损坏多少房屋、街道, 更不知要伤及多少百姓,吾等必须想办法将其除去!”
“可是此物在匈奴大军核心处, 即使开战了,排兵布阵也定会围绕它们来,连见雷和力蛮都铩羽而归,如何能杀入匈奴腹内,破坏七座神器?”
“哼,若能杀入匈奴腹内,便是匈奴大败之时,还需理会这个所谓神器吗?”
姚总兵站出来:“这玩意有一截在天上,我率战车冲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将其射下来!”
姚总兵年纪不小了,鬓角间还有白发,说话豪气干云,有舍生取义之气概。
力蛮顿时喊道:“不行!一旦靠近,就会有千百箭雨落下,一下就会被打成马蜂窝,而且你那堆战车根本不行,远处高射力道不足。”
这话说得在理,想来也是经验。
远距离攻击武器就是这点好,尤其是射程远的那一方,占尽优势,射程近的那一方,便有万般苦楚。
远了,打不着。
若强行冲过去拉近距离,怕是就要体会一下万箭穿心之苦了。
姚总兵请命前去试探,何尝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呢?
薛见雷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末将请命,势冲破敌箭阵,以射术灭匈奴投石车,卫我边关防线。”
力蛮也跟着道:“末将请命。”
随着动作,本就没愈合的伤口又崩开,流出涓涓血液,污血四处,竟看不到伤处,只能闻到血腥味更浓了。
薛将军没有应答,眉心拧紧。
“薛将军。”
“薛将军!”
若是平日,还能有时间仔细分析揣摩,可如今青牛拉着巨石缓缓向七座方位不同的投石车靠近,就连破晓的天光,都带着几分悲壮和催促。
不管是谁,试图穿过匈奴如落雨而下的箭阵,都无异于蜉蝣撼大树,此去必定九死一生。
即使侥幸能以武器挡开所有来箭,冲破匈奴的弓箭封锁,在最后全力拉弓,向上仰射之时,必定空门大开。
顾璋道:“此去九死一生,牺牲一悍将才能拿下至多两座投石车,此法不妥。”
“即使派出许多善于骑射挽弓的悍将,损失亦惨烈。”
顾璋这会儿终于开口,是看见邢威到了,他目光扫过对面匈奴的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这样巨大的投石车,不仅本身移动会很困难,而且必然要配以众多人马,难以搬运的巨石,前期启动时间会很长。
“顾大人仁善,可是现在别无他法。”有一请命的将领道。
顾璋说的不无道理,可打仗有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要以血肉去填补的窟窿太多,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能有条件计较牺牲大不大?
城墙上将领谋士们,也只觉得顾大人尽管再有才学,但终究没经过血腥和死亡的洗礼,将许多事想得太过美好单纯了。战争,有时候就是要用人命来填的。
恰巧,这会儿邢威带着人将东西送到了。
顾璋松了一口气,他摸着腰间的信号,对薛将军道:“是我让他们去取武器,前来助阵。”
城楼下守卫的士兵放行。
顾璋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分,在猎猎劲风中,对城墙上的人道:“也并非别无他法。”
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尽管与梦中有些不同,但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半床高的武器被抬上城墙,顾璋直接打开锁,又掀开其上遮掩的油布,露出这武器本身狰狞威武的样貌。
只看那钢硬的箭杆,刀锋般的箭羽,带着寒光的箭矢,便觉此物定然不凡。
“这是什么东西?”
“可能解决眼下之危?”
语气都有些急促,这也难免,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多了。
顾璋命人架起武器,动作飞快地做调整,语速也飞快地答道:“此物由三把硬弓合力而成,射程远远超过匈奴投石车,正巧能克制,此前怕走漏了风声,便一直没声张,还望诸位见谅。”
为什么这么担心走漏风声呢?
自然是因为对方的投石车,百分之九十的材料和暗扣,都是木质的。
能承托这般大力,不过靠着设计之精妙,能均匀分摊力气罢了。
木质刷了特制的防火漆,便不太怕火,只要不在上面浇油,然后又有足够长的时间燃烧,是不会被轻易烧毁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木头肯定比钢铁硬度小,容易破坏。
若真走漏了风声,让匈奴知道有这么一个武器,可以远距离破坏,那么外露部分,全都变成钢铁也说不定。
即使锻造铁零件的手艺不到家,过程会麻烦许多,但是卧薪尝胆个一两年,也不愁做不出来,那时才真的是麻烦了。
“怎会怪罪?”
“顾大人说笑了,此物如何用,真能破坏匈奴这硕大的投石车?”
薛将军也目光紧紧盯着此物,眼眸中有些期待,但为保万全,还是下令派出几支有好手的队伍。
他十分冷静地问道:“此物如何使用,可需要人手助力?”
这会儿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此物有效就行!
顾璋指着城墙垛口道:“此穿云弩是按照这个尺寸做的,穿云弩前方凹槽,可卡进墙垛内,借助城墙之稳固抵挡发射瞬间的巨大力量,若是有人助力那更好。”
这凶弩他已经通过不断替换弓弦材料,调整好了精度,只要将后坐力减小到一定程度,射中投石车这样本身就巨大,命门处也不小的东西也不算太难。
薛见雷说:“我来帮忙。”
力蛮也连忙过来:“我也来!”
“我也来,任凭顾大人差遣。”
薛将军要主持大局,他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匈奴的动向,又观察着城下士兵排兵布阵的情况,也没忘点了几个力气巨大的兵卒来助阵。
顾璋已经走向垛口,将随身望远镜,固定在此凶弩后方的卡口上,也是钢硬箭杆的尾端。
“全力拉动绞盘,剩余交给我来。”
他的语气十分镇定,面对如此多的敌军,倒是让人心底微微诧异。
但是这份独属于箭者的冷静和稳重,倒是让人更安心了些。
数十人奋力拉动绞盘,三张硬弓都逐渐同步发生变化,其粗硬弓弦一点点绷紧,竟然拉开的每一寸,都不断颤抖,发出极快的震颤之音,让人只觉得其中被灌入了沛然之力。
顾璋绷紧最关键的一根绳索,另一只手细细地调整方向,在千里眼的帮助下,对准了最中间的那座投石车。
“准备!”顾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三张硬弓上的弓弦,已经被汇聚的巨力强硬地绷成了满月,即使箭矢未动,却也透出一股让人觉得可怖的力量!
城墙上的将士们,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蓄积在弓弦中的、几乎要炸裂而出的力量,不仅不感觉害怕,心中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期盼和激动。
不管能不能射中匈奴的投石车,这也绝对是一个威力无穷,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让人根本不敢小觑半分。
顾璋很快就找到了投石车的弱点——就在那硕大的投臂上。
这不难,还要多亏物理中的杠杆原理和力学分析。即使只是最简单的原理,但是只要懂得一点,也能很快找出弱点。
顾璋边找边讲道:“寻常设计,不仅是无法汇聚如此大力,更要考虑材料难以承受巨石之力。这座投石车能承接巨石,是因为设计了许多机巧,环环相扣来分担力道。”
他认真道:“只要破了一处,整个力传输链就会断掉,投臂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巨石之力而断掉。”
话音刚落,顾璋眼中精光一闪,瞄准了!
下一秒,他放开了手中那根最关键的绳索,刹那间,弓弦上凝聚的巨大力量,全数灌入坚硬如铁、犀利无比的长箭中。
那箭矢犹如一道犀利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冲而出!
“好快的箭!”
“不愧是穿云弩!”
瞬息间,长箭穿过了箭阵所防的区域,依旧没有半分减速,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直冲进了匈奴大军的范围内!
匈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中间那座正在运巨石而上的投石车,直接发出一声“砰——”的巨响,竟然有粗硬长杆,劲直插入投石车臂中!
“砰”的一声巨响后,箭矢没入,不再穿透,但整个箭杆疯了一样颤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匈奴们亲眼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很快爆发出极大的震撼。
“神器被射中了!”
“保护神器!!”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的神器能投掷得如此之远,已经是有如神助了,可现在看这一箭之威,才觉得恐怖至极。
他们肉体凡胎,如何能抵挡?
这只是一支箭而已!
顾璋见只有一点偏差,但是对投石车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不算什么,心中大定。
他望着对面匈奴大军的慌乱和暂时失去攻击力的投石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比预计弱了点,但也勉强够用。”
第122章 大胜
什么?
这叫比预计差了点?
那原本顾大人您想的是什么样!
“抓紧时间!”顾璋赶紧说道。
还有另外几座投石车没有打下来, 这会儿可不是欣赏武器的时候。
怔了一瞬的将士,连忙收回了心神,片刻不敢停歇地继续干起了活。
顾璋又瞄准了最快的, 石头都已经装好了!
“咻——”
“咻——”
……
一座座投石车被射中关键处,即使当时看着没问题,但是数百人同时拉动绞盘,将磅礴的力道传上去的时候,也会轰然发出巨大的崩裂声。
信心满满的巴蛊乌和匈奴部落首领,都面色难看, 很是忌惮。
“早知如此,就不弄这些花里胡哨的, 耗费无数,如今成个笑话!”一直觊觎巴蛊乌位置的部落首领道。
巴蛊乌冷笑一声:“当初让你带兵, 不也没能损伤这投石车分毫吗?”
如今见投石车被针对败落, 原本一口一个尊崇无比的“神器”也不叫了。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城池, 只能看见城墙上一个个小黑点,远攻的代价,就是如今想要斩杀对面的人, 他们也没有丝毫办法。
从志得意满、势在必得的一方,变得如今被远攻的一方, 地位和形势眨眼间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犹如一秒被打落云端, 让人恨不得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巴蛊乌咽下喉中血腥,面色不变,冷声下令道:“都给我加快速度, 谁能发出巨石破坏岩武城墙,必有厚赏!”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加快, 剩下的三座投石车飞快运转。
巴蛊乌看着那四座耗费不少心血和钱财,现在已然变成累赘的四个大疙瘩,眼眸充血顿时布满血丝,唰的一下抽出厚背大刀,厉声喝道:“把那个傻子给我拖过来!”
“咻——”
说话间,急促的破空声再次穿云而来。
“轰隆!”
又一座投石车投臂被射中,在巨石和人力的两边夹击之下轰然裂开落下。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七个要命的大杀器,已经只剩下两个!
顾璋掌控着千里眼瞄准,倒是还好,但是帮忙的将士们已经手脚发软,一身汗水把衣服都浸透。
“还有两座!”
“快快快!”
“绝不能让他们投掷出来,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要死多少人?若是砸在城墙上,怕是也会有破损。”
也许是忙中出错,又或者是穿云弩确实精确不够,他们此前的好运用完了,竟然射偏了!
别说命中,连边都没有擦上。
顾璋神色不变:“装箭,下一支。”
一边装箭,顾璋一边安抚道:“应当是反震的次数多了,底座内部出了点问题,我校准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他飞快说完,又射出一支,虽然有些偏差,但也干掉一座投石车,城墙上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没坏!
不过也算是见识到了顾大人嘴里说的“还差了点”在哪里。
倒是冲淡了些智多近妖的震撼,不过他们宁愿别来这一遭,真实感是有的,但是未免也太吓人了。
“抓紧时间。”
“最后一个投石车快要成功投掷出来了!”
只见远处一硕大的巨石,在骄阳之下,给匈奴大战打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看起来巍峨如百丈巨人,让人见之便觉得心中胆寒。
“那么大的石头要过来了!”
“这要是被砸到了,整个人都要成肉泥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投石车?我知道的投石车能投出的巨石,连这个一半大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军队阵列中,传出一阵骚动,带着克制不住的惊慌和惧意。
“顾大人,快!”
顾璋神情也肃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掌舵,拉绳,放箭!
“咻——”
随着最后一支箭发射出去,顾璋也不忙着装下一支箭,筹备下一次开弩了,而是取下千里眼,观察起对面投石车的动向来。
投石车的投臂以极快的速度上扬,带着千钧力道,将巨石猛然送出!
顾璋瞳孔一缩。
下一秒,随即见一道闪电般的黑色精光穿云而来,互逆的势头下,猛烈地碰撞到一起。
即使只是投掷出的那一霎那被干扰,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冲天而起的巨石,到不了岩武城了!
顾璋高声提醒:“薛将军,让将士们注意避让,巨石会在城门前降落。”
薛将军原本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巨石,正准备下令将其打歪,突然听到了顾璋的提醒,根本来不及时间确定或者有任何想法,当即下令城墙下的将士们变阵。
那巨大的石块,到了高处,在天空掩映下,竟然只像个鞠球一般,朝着武安大军的方向,朝着威严高耸的血色黑石城门而来。
等其高度飞快下降,更是遮天蔽日,让人不敢生出半点小觑之心!
“轰隆隆隆隆——”
临门一射之际被影响的巨石,在距离城门三十多丈的地方,狠狠地从天空中砸下来。
一时间,地动山摇,震动的感觉绵延数里。
马匹震动,距离稍近些的人,竟当即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直吓得人脸色惨白,心跳骤停,连耳朵都似乎不那么管用了。
“竟然是这么大的威力。”
“我刚刚要是跑慢了半分,这会儿咱们十几个人都要粉身碎骨了!”
“是顾大人!刚刚被弄毁掉的几个大家伙也太可怕了,如果匈奴不停往我们这边砸,城墙都要被打破了!”不说城墙,在这样比天灾都可怕的巨石面前,他们真的不会心生胆怯吗?
只是这话,谁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劫后余生的震撼过后,随即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悦。
阵队中甚至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士气节节攀升,那惊人的蓬勃战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儿郎们,苍天助我,此战必胜!将匈奴杀得片甲不留,不敢来犯!”
“杀!”
“杀杀杀!”
顾璋这才发现,薛将军早已不知何时下了城墙,骑上他那匹极为神俊的烈马,完美地把握好机会,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宛如一柄尖刀朝着来犯的敌人杀去。
而匈奴气势正巧相反,在投石车被压制成废物后,投入巨大期望后不仅涌上潮水般的失落,战意更是被狠狠削弱了几成。
但巴蛊乌也不是好惹的,匈奴去岁已经撤兵过一次,任何将领都不会在今年再次撤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没有领兵之人会不懂。
若再撤兵,还如何服众?
即使没了神器,他们匈奴骑兵也不是好惹的,个个都是不输给汉人的骁勇善战的好汉!
巴蛊乌也大刀向前一指:“杀!”
两方兵马很快交锋,开始不断拼杀。
看到进入战场的正常秩序,顾璋长舒一口气,他与巴蛊乌的战场已胜,剩下就看薛将军和武安大军的了。
他扫了一眼战局,便将穿云弩从城墙垛口上拆卸下来,安全起见,将身子也缩回来,背靠着城墙坐着休息。
城墙上的诸将见此,也任由他休息,也同时更加强了此前的想法,眼下的战场满是鲜血与死亡,血腥味冲天而起,顾大人毕竟还年轻,怕是见不惯这些场面。
没有吐出来,已经是很好了!
还有些四十多的,早已经成人父,儿子也都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将士,怎么看都觉得顾璋小脸发白,有些后怕的样子,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能取了一个水囊递给顾璋:“顾大人,喝点水。”压压惊。
甚至想着少年人爱面子,连后半句压压惊都没说出口。
顾璋也没多想,确实有点渴了,接过水囊道了声:“谢了。”然后又从荷包里摸出香喷喷的牛肉干,一口水,一口肉地吃起来。
递水的中年将士:?
城墙上一众兵卒:?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战场,正在打仗,怎么感觉像是在郊游一样?
只是来不及多思考脑海中倏然飞过的情绪,又立马投入到了战场中。
顾璋吃了点东西恢复精力,借着城墙的庇护,飞快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原本40%的进度,现在已经变成了80%
虽然还没有彻底结束,但是眼下看来,大局已定了。
顾璋正休息呢,忽然听到下方混乱厮杀的战场中,竟隐隐约约有自己的名字。
顾璋竖起耳朵。
顾璋、人头、百两、千两……
顾璋:“……”
他的人头还挺值钱,一下从百两变成千两了。
顾璋嘀咕:“竟然还悬赏起我的人头了。”
顾璋起身,从垛口处观看战局。
当薛将军号令一下,“咚咚咚——”战鼓声不断响起,气势越发高涨,将士们武力值似乎都在悍勇下再度飙升!
众多将士分为数个小块,与整个大阵合为一体,此刻每个人、每块阵队,都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和威力,抵挡着匈奴的冲杀,将敌人阻挡在外,不得进寸半分!
“杀——”
“砰——”
激喊声、兵器碰撞声,阵阵战鼓声,冲天而起,天地似乎都跟着轰鸣起来。
顾璋一露头,能听到的声音更明显了。
“顾璋在那处!”
有恰好在此方位的匈奴骑兵远远见到他,面色一喜:“冲啊!往前再杀一段,便能以弓箭取顾璋项上人头。”
跟着这位匈奴将领的无数骑兵高喊:“杀——”
相比威名在外,十分难缠的薛将军,显然不少匈奴都觉得顾璋的赏钱、带来的加官进爵更容易获得——想捡软柿子捏。
顾璋听见了,他虽然胡语学得不是很精通,但是这些基本对话是不可能听错的,尤其是还有他名字做定位。
有点生气。
城墙上负责守备的,正是之前在南城门与顾璋配合过的赵校尉,其余诸悍将,都已经出了城门与匈奴拼杀。
赵校尉大步上前来道:“顾大人,城墙也不是全然安全,不如您去城内一避?”
城墙上的几位幕僚也都纷纷赞同,颇为担心地劝说:
“赵校尉所言极是,除了薛将军再无人比顾大人你赏金高了,还有封赏,钱权蒙蔽双眼,还不知匈奴会做出了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不如退守?”
“是啊,巴蛊乌这明显是记恨上你了。”
顾璋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倏然抬起,黝黑锐利,直刺人心,一瞬间仿佛被千百头凶兽盯上,后颈发寒。
“这倒是提醒我了,这次不把匈奴彻底打服,还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麻烦。”
他倒是不怕,但难免有阴险小人对家眷出手,燕芷还在岩武城,日后父母可能也时不时会出没在无人荒野。
顾璋本觉得他和巴蛊乌胜负已分,可以把后续交给薛将军了,这会儿又升起不同的心思来。
脑子开始飞速转动,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乱中有序的战场。
如何才能左右战局呢?
他亲自带兵下去拼杀?性价比太低,他们这边也只是多了个悍将,匈奴怕是要狂欢了。
他想办法利用风向和天气布毒?不是不行,但是太麻烦,没有提前准备的话,容易误伤自己人。
……
顾璋飞快思索,还丝毫不吝惜地打开系统,想看看能不能激发一些灵感。
他一打开系统,就看到被他放在最前方的任务奖品,霓裳红绸衣(10天)
本是为了防止有意外,方便立刻给燕芷装备上,然后发信号弹让精兵护送她离开。
不过这会儿,却有一个他先前毫不在意的奖励闯入眼眶——绚烂的花火(2次)
原本觉得只是好看漂亮的烟花,在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对敌的情况下,忽然有种全新的用法,浮现在脑海里。
顾璋观察了一下战场。
有足够的空间!
这会儿打仗动辄打一天,但其实将士们不可能高强度打一天,所以排兵布阵尤为重要,将领要懂得兵法谋略。同一时刻,真正交战的只有一部分人。
顾璋看着匈奴阵队内,心念一动。
赵校尉劝过顾璋离开后,便一直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竭尽所能保护顾璋的安全,但还是怕他一个粗人,说话不仔细,让人听了以为嫌弃或者不舒服。
见顾璋表情有些奇异,甚至笑出来,心中疑惑:“顾大人……?”
顾璋笑道:“既然匈奴想要取我项上人头,我怎么好不回礼就走?”
赵校尉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坏了,回……回礼?
顾璋又假模假样让人把穿云弩架起来,这次换了一个垛口。
赵校尉问:“顾大人这是想取巴蛊乌性命?”
顾璋额头冒出一根黑线。
可真敢想,这玩意的射程,能射中庞然大物就很不错了,还想定位到一个灵活的、到处乱窜的人?
顾璋摇头:“巴蛊乌在交战,射他的话恐怕会误伤自己人,我要射匈奴军阵中。”
赵校尉闻言点头:“虽然一次只能取一人或者几人性命,但是有这样的威胁,也能让匈奴吃吃亏,甚至有可能乱了阵型。不如交给我手下的人来?”
他显然还没放弃,想让顾璋暂时退到更安全的地方。
顾璋看他:“我早早设下机关,你可不会打开。”
赵校尉:?
顾大人还设了机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璋就又站到穿云弩前,从怀里掏出一根不知什么的东西来,往箭头上飞快缠绕了好几圈。
赵校尉见状,边点人来配合顾璋,边道:“顾大人这是……?”
顾璋道:“引燃之用,请匈奴看看漂亮的烟花。”
什么意思????
若说做不成穿云弩这等武器,那是他们脑子笨,想不出来这样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要请匈奴看烟花啊?
即使要看,难道不应该是大胜之后,放了烟花庆祝大捷吗?
顾璋找了个掩护的同时,其实也是在飞快调节烟花参数。
上次使用的时候,他用的是“新婚”主题,自己设置了具体的参数,比如颜色、时间、显示的字等等。
这次倒是不必那么细致,主要设置的参数,一是高度,二是范围。
其余都可以让系统奖励自行发挥。
说话间,顾璋就设置完了。
他浇了一壶城墙内备的酒精在箭头缠绕的藤草上,他道:“赵校尉,麻烦你帮忙通知薛将军了,此物对激战双方无碍,只会出现在匈奴后方军阵中。”
赵校尉咽了口唾沫,还是一头雾水,但是总觉得顾璋这不是要放烟花,简直跟要毒死所有匈奴的语气差不多。
他还是飞快让人鸣鼓,传递军情。
几乎是片刻后,薛将军下达一道命令,由旗语传开,同时更大更响的战鼓“咚咚咚——”响起,其中有特殊的节奏。
赵校尉听到战鼓声,飞快道:“顾大人,你可尽情施展手段。”
顾璋满意一笑:“那就一起看看最美的烟火好了,想必匈奴肯定会喜欢的。”他飞快点火,射出穿云之箭,犹如利刃般,带着撕裂的气势冲入匈奴战阵。
嗖的一下斜插入土地。
匈奴还在感慨,射偏了!没射中人!
下一秒,眼前一花,身周陡然出现灿烂的光辉,伴随着“砰”“砰”“砰”的震动和响声,漂亮美丽的色彩犹如雨点般,带着优美的弧度,朝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
烟花并不急促,甚至还十分有节奏、像是真的十分有耐心,要带来一场让人惊艳的烟花盛宴。
噼噼啪啪……
即使在阳光下,漂亮的色彩也没有黯淡失色,反而绚烂夺目,犹如神祇降临,带来世间绝无仅有的风景,美得惊人,让人难以忘怀。
但是,落在烟花覆盖范围内的匈奴们,却瞬间大乱!
仅仅片刻的功夫,但凡是被烟花溅射入眼的马匹,但凡是被火星燎了的马尾,纷纷躁动起来,接触得越多,越发狂躁。
受惊的马在阵队中不断胡乱冲撞,更加剧了踩踏和混乱,原本被主人安抚下来的马儿也控制不住的狼奔豕突。
骑兵被甩下马,步兵被疯马踩踏,后方阵队瞬间乱成一片,极端混乱下,人都只能想着逃命。
最先是匈奴引以为傲的骑兵大乱,紧接着后勤、弓箭手等兵种都被冲散,不过数息间,绝美的烟花笼罩的敌军,全数溃散。
至少上万的兵马,只不过是凌空一箭。
利箭带着火星穿云而来,数万兵马,死伤不计,再无半点战斗力。
城墙上的兵马,连瞭望、射箭、传信、支援等等任务都忘了,看到仍然不断绽放的烟火,嘴巴张得老大,甚至可以塞下拳头。
这么漂亮的烟花,这么恐怖的场景!
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也不由瞳孔紧缩,甚至有点不寒而栗,若是敌人也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们?
猝不及防间,他们又能做出什么反应?有几分胜算?
几息的功夫,消灭数万敌军!
真的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胆寒,再看顾璋那张偏白皙年轻的面庞,也再升不起半点“他不经血腥”“被吓着了”“还是年轻”的心思。
哪里是他们打仗吓着顾璋了?
分明是顾璋打仗,真的吓到他们了才对!
薛将军等将领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瞬间下令,带着无数战士斩杀剩余敌军。
看到敌人惨状,武安军气势大涨,在将领的率领下,直直朝着匈奴冲杀过去,悍勇无畏!
而匈奴气焰再次大跌,根本不是这些骁勇战士的一合之敌,甚至有人直接纵马转身,急速奔逃。
战局没多久就结束了,伤亡很小,甚至很多将士都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轻松地战斗?
顾大人仅凭一人,竟可抵千军万马!
所带来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薛将军心神颤动,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笑容,他放声道:“敌军已退,我军大捷。诸位将士随我回城庆功!”
还有些呆愣愣的、沉浸在不敢相信的余韵中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随即城内百姓,也知此战大胜,更是满城沸腾高呼,粗犷热烈的高昂欢呼声,排山倒海而来。
通知大捷的信号和狼烟同时响起,更远处的城池似乎也隐隐传来痛快热烈的呼唤。
除了一部分打扫战场的将士外,所有将士都收拢回到城内。
大败匈奴,歼敌数万,还几乎没有牺牲!
这样痛快淋漓的大捷,让整个岩武城,掀起滔天的喜悦。
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大捷。
好像就是吃顿饭的功夫,敌人就被打跑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璋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次欢庆的主角。
京城中,也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文武百官虽称不上提心吊胆,也是忧心忡忡,打仗耗费人力物力资源颇多,总归是让人忧心的。
按照惯例,这第一封战报,应当会讲匈奴大军人数几何,如何作战,有没有被偷袭,损失几何,敌军暂退……各种战况都可能有,毕竟战场就是瞬息万变的。
他们屏息听着,心中打鼓。
明盛帝手掰断了龙椅的扶手,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上朝传达军情的那武将声音也有些颤抖:“属下所言,皆由军报所撰,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编造。”
第123章 战后
不仅是明盛帝失态。
站在大殿两侧的官员, 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使是平日里不关注战事的文官,也知道“一己之力歼敌数万”是什么概念,更别说亲自领兵, 上阵杀过敌的武将了。
别看平时武将嗓门大,身板壮,总瞧不起“体弱”的文官,这会儿这些武官,表现得比文官还弱不禁风,像是经不住打击, 立马就要昏厥过去一样。
明盛帝将这份军报拿到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震惊之意, 实在是难以言表。
他的顾小状元。
十八岁去边关,现在也才年仅二十啊!
到底如何做到, 用了什么手段, 在短时间内, 歼灭来犯匈奴数万人?
这也,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文武百官分立两侧,甚至有的都顾不上规矩, 频频看向明盛帝手里的军报,想要知道里面有没有更详细的内容。
他们经历风风雨雨才升官至此, 大多也去过地方任职,这么多年下来, 自认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也从没见过顾璋这样的人,即使有之前的种种打底, 也还是难以相信他竟然能片刻歼敌数万。
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军报的内容,在诸位大臣焦急的期盼中, 终于落到了眼睛里。
他们这才知道,不仅仅是歼灭敌军数万这么简单。
这场集匈奴数年沉淀,来势汹汹的大战,在开战不到两个时辰时,直接大胜而归。
匈奴做出的那种“神器”,也被顾璋化解。
巴蛊乌想出来的毒药和让人防不胜防的下毒方法,也因为顾璋的提前准备和演练,生生给破坏了。
“这、这……”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燕先竹扶着胡须,脸上的笑容能攥出一朵花来,接受着众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怎么就被你孙女抢了先?”“竟然有个这样神机妙算的孙女婿!”
这一仗让匈奴元气大伤,若后续做得好,一代人都恢复不了,成不了气候,那么至少可保边关几十年的太平!
甚至直接把草原拿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纵观宣朝历史,给匈奴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己方伤亡还那么小的事,之前可从未有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即使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想到边关几十年的太平,想到大宣领土有可能扩大,占据整个草原,饶是明盛帝沉稳,许多大臣性子老成,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都忍不住感觉心中痛快喊道:“干得好!”
溢出来的喜悦,以京城和刚赤府为中心,飞向四面八方。
再说边关。
这场大战和庆功宴结束后,军中很快又执行后续种种计划,诛杀巴蛊乌、在匈奴溃散的兵马没能重新凝聚成气候时,逐个歼灭……
这时候,千里眼的作用就非常明显了。
拥有千里眼的三个将领,效率是别人的两三倍!
顾璋手里的那个千里眼,都被力蛮借了去。
顾璋也没吝惜,只道:“若遇到逃窜的巴蛊乌,注意看看他身边有没有比较奇特的人,擅长机关,或者巴蛊乌比较保护和重视的。”
巴蛊乌此次惨败,若想要靠着人马东山再起很难,他已经失去了军心,但是另辟蹊径用些奇奇怪怪的武器,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见过那座投石车威力的人,也心中发寒,薛将军面色一凛:“这是当然,此人凶险程度不亚于巴蛊乌,必杀之!”
武安大军十分忙碌的投入后续。
顾璋倒是闲下来,他看了眼任务进度,已经有96%
剩下百分之四,就让它自己动好了,龟速往前爬,在他离任前也能爬到了。
顾璋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可不代表其他人就忘了啊!
百姓们在城内,看不到城外的情况,只能带着好奇到抓心挠肝的感觉,不断跟熟悉的将士们打听。
最受人欢迎的,自然是那天守在城墙上的将士。
其次,就是那时在城外与匈奴交战,身在现场,亲眼看见的将士。
“给我讲讲!”
“对啊对啊,听说你那日也在城墙上当值?”
其实百姓们早就听说过好多遍了,但依旧乐此不疲,一旦听到有人要讲这个,立马一群人呼啦呼啦的围上去,很快就跟开茶话会似的,四周全都坐满了人。
在顾璋本人休息,赖在家里陪媳妇,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整个刚赤府都流传起了他的传说,每天都在“舆论圈”掀起惊涛骇浪。
薛将军忙完一堆事,追击匈奴将其打得再也成不了气候,这才终于能抽出空来,在军帐中与诸将商议的时候,仔细询问顾璋是怎么回事。
顾璋摸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就诓人道:“您说那个烟花啊,我提前安放在城外的,本来打算大胜之后,用来庆祝一下。你们都知道的,我喜欢这些。”
胜利怎么能没有庆祝,没有仪式感呢!
众人听了这个说法,嘴角抽抽,合着那个烟花,是你小子偷偷备下,打算放来庆祝的?
听起来也好像是你顾璋能做出来的事,家具要买花里胡哨的款式,回家吃饭会给媳妇带花篮,中秋节愣是要亲手做月饼,做成那个鬼样子,还好意思和那么漂亮的月饼放在一个盒子里,当礼物送。
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精致!
即使嘴角抽抽,也十分自然的接受了顾璋的这个说法,力蛮好奇问道:“本来是庆祝用的烟花,怎么想到那样使用,咱们能用吗?”
顾璋顿时面带怒容,振振有词道:“我原本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都是匈奴自找的。我听到有人要取我的人头,还赏金千两,这不就一下子生气了吗?”
众人:“……”
忽然有那么一丝心疼匈奴了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因为听到匈奴悬赏他的人头,才一怒之下,想到这个歼敌的法子!
匈奴这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要不然正常两军交战,以匈奴骑兵的战斗力,根本不可能这么惨,有这么大的伤亡。
即使战败,也能暂时退回草原,重新用铁浇筑的投石车,再来攻打。
不过这一丝丝心疼,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假的很。这些狂野凶悍的汉子,眨眼就将其抛到脑后,一个个马上就打起了烟花的主意。
顾璋摊手道:“全用完了。而且我不建议用,这法子除了大规模的战斗,基本没有用,小规模几个人,一下就跑开了。而且这次匈奴吃了亏,肯定会加强这方面的训练和防备,这次是出其不意,下次再用,就没有这个效果了。”
顾璋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瞬间歼灭敌军好几万人的效果,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
薛见雷问:“我观察那些烟花,只在匈奴阵队中燃放,高度控制得很好,范围也很精准。这是怎么做到的?”
若能有这个技能,他们北骁卫日后要做偷袭,烧粮草这类任务的时候,可就方便多了。
顾璋不慌!
“这说起来也简单。”顾璋开始忽悠了,胡咧咧这种事他干起来最顺手了,这么多年的书可不是白读的!
军帐内众人都眼前一亮,腰背都挺直了些,聚精会神的听,打算把这个绝技学到手。
顾璋想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好得让人心心念念,割舍不下?
那千里眼,最近他们都抢着用呢!
顾璋慢条斯理道:“首先,要先学会《高等算学》中前五章所讲的算法,这是基础。有了这个基础之后,还要对军阵变化有所了解,然后配合算学,同时演算该点燃激活哪一部分烟花,稍微训练一下,能做到一息时间算万位数三次就行了,我来讲讲我是怎么算的……”
顾璋十分“大方”的传授经验,还把之前讲课用的木板拿过来,画了那天战场的军阵对阵图,用上了“最基础”的高数算法,直接把人给忽悠得眼神呆滞,好像在说:我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他放下炭笔,灿然一笑:“就是这样,算好之后就能精准找到引燃中心,是不是很简单?”
军帐内众人:“……”
很,很简单?
如果说自己除了最开始的军阵部分,其余一点没听懂,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傻?
而且谁家好人家,能一息算万位数三次啊?
许多将领都避开顾璋看过来的眼神,只看向薛将军和薛见雷,视线里带着期待。咱们军营里最有文化的两尊大神,是时候亮出真本事了。
薛将军面色威严,不动声色,只是看向薛见雷。
薛见雷顿时压力山大。
看他做什么?他能和顾璋这个掀翻了户部的人比算学吗?爹啊,你可太高看你儿子了。
薛见雷轻咳一声:“我记得阳朔算学成绩一向不错,这个技术可以交给他来学,相信他可以的。”
被顾璋这一通忽悠瘸了,暂时没人提起精准定点投放烟花这个事了,马虎点就马虎点吧,他们把自己的马儿训练好,不那么精准也行。
这种精细活,还是留给顾大人这种有脑子的人玩。
定点投放烟花的技术无人敢问,相比之下,穿云弩就受欢迎多了。
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顾璋想到这半年多有点忙,好像都没怎么挣钱,他大手一挥,给金家的玩具铺子,又新添了个“将军弩”的玩具。
有单只的,可以自由拼接增加射程的,将威力减小了许多,但是很轻巧,可以夹在手臂上!
再加上炫酷的外形,实在是威风极了。
玩具还没来得及在金家玩具铺子开卖,边关这一仗的许多细节,就已经朝四面八方传开了。
当年薛见雷一战成名,见雷小将军之名传遍四方。
如今顾璋这战,丝毫不逊色,甚至说书先生都不用润色,已经足够跌宕起伏,有传奇色彩。
等一波波跌宕起伏的故事,从边关传到京城的时候。
京城中的百姓都恍惚了。
“顾大人歼灭匈奴数万人,用的是那个特别漂亮的烟花?”
“就是那个成亲的时候,咱们看到的,在天上放的烟花?”
参加过顾璋成婚礼的官员们,包括明盛帝,也有些微微的错乱之感。
他们曾经都亲眼见证,站在绚烂的烟花下,只感觉到顾璋那小子真肉麻,什么都敢说,好意思吗?!
现在再想想,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当时也有人觉得漂亮,去问顾璋如何制作成这样的,也想在高兴的时候来放这样绚烂的烟花。
那时顾瑶光怎么敷衍他们的来着?
“耗时耗力,别家暂时没法子做这么细致的,技术含量挺高的。要请我可是很贵的,参考钱家的报酬。”
钱家!
据说可是给了几成清查出来的贪污钱,具体数额他们不得而知,最少几万两是有的吧?
谁家花几万两,甚至上十万两去放烟花看?便没人再自讨没趣去问了,而是转头去那些烟花铺子问。
这会儿想想,可不是“技术含量挺高的”吗?
不是挺高,是高得可怕,一下坑了匈奴数万兵马!
***
这场热闹持续了足足大半个月,才稍微降低了一点热度。
顾璋也终于能正常出门,不会被那么多双热烈的跟“看唐僧肉”一样的眼睛追着看,也不会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本以为安稳了,不料还是出了意外,半路被薛见雷这家伙堵住了。
好消息是,巴蛊乌在地毯式扫荡中,最后还是被逼出来被干掉了,还找到了他身边那个疑似做投石车的人。
坏消息是,这人是个傻的,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薛见雷道:“之前看你很关注这个人,要不要去看看?”
薛见雷下意识觉得,这也许是聪明人之间的交锋和欣赏,他也会对匈奴里厉害的武将有更多的关注和分析。
顾璋想想那个支线任务,既然有人都送到家门口了,没道理不占这个便宜,点了接受。
“走吧,去看看。”顾璋和薛见雷一起朝着武安大营出发,他故意问道:“在我们之前调查的名单里吗?”
薛见雷肯定:“都看过了,最符合的是一个叫林青柏的书生,年纪、体型、外貌、经历都对的上。”
顾璋自然也看过那些,他即使知道林青柏这个名字,也不好大海捞针的去调查,只要行动就会有痕迹,要不然人抓到之后,怎么解释他提前就知道汉奸的名字?
林青柏此人,早年也是个小神童,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但是考到秀才之后,便举步维艰了,每每都名落孙山,让人感慨“伤仲永”
但是这个在学业上止步不前的书生,从小就爱琢磨新东西,众人瞧不起“奇淫巧技”之道,他却颇有天赋,自己做了不少小玩意,当初自行车的改造也有他一份,甚至还写了一本叫做《格物机关说》的书,只可惜没有书商愿意帮他出版。
这人在几年前失踪了,有人说他那会儿痴心妄想,声称要做一对能飞的翅膀,多半是在山里摔死了。
两人走到军营里,这是一处关禁闭、处罚犯错将士的黑石屋,薛见雷拿出钥匙开锁,里面还有人在审讯:“不要装傻,老实交代你怎么去匈奴那边,又为什么助纣为虐,帮匈奴改造投石车?”
显然也不信这个“通敌叛国”的书生是个傻子,傻子能做出那么强的投石车吗?
顾璋仔细打量,是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脸型偏圆,若不是知道他做出投石车这样的凶器,还真要觉得他面容挺可爱了,甚至瑟缩的被锁在哪里,表情还有点害怕和委屈。
林青柏皱着眉头委屈巴巴:“睡觉觉!”
他想觉觉。
薛见雷问,审出来了什么东西没有,那两人都摇头道:“他装的还挺像,死活都不承认,让他画投石车的设计图,他也很抗拒,死也不画。”
谁也不会觉得是抓错人了。
刚好在巴蛊乌身边,原来还擅长机关术,正好几年前失踪,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顾璋也有些怀疑,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林青柏要真是那种因为考不上科举,就愤恨得想要助力匈奴攻打中原,不顾一切掀起战争,在匈奴事成后获得地位的那种狂徒,应该也不会有“救出”这个选项。
顾璋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眼前青年。
原本委屈巴巴的林青柏,忽然眼睛瞪得滚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顾璋腰间荷包,一下一下的吞咽口水。
顾璋低头一看,是他装零嘴的小荷包。
顾璋打开荷包,从不同的夹层,分别取出一颗糖,还有一根香喷喷的五香牛肉干,他问:“想吃吗?”
林青柏冲顾璋使劲儿点点头,又学道:“吃!”
emmm……
这傻子看起来还怪可爱的,不是那种歪眼斜嘴流口水的傻子,反而有种懵懂小孩的乖巧。
看起来更像是装的了!
顾璋清清嗓子:“我是你爹,喊爹就给你吃。”
薛见雷在旁边差点一个平地踉跄,顾瑶光平白长了两岁,只长了年岁,性子怎么没半点长进?都及冠了!
即使文人都讲究“天地君亲师”这是个威逼测试的好方法,但是也不看看你才多大,比人家还小,好意思当爹妈?!
薛见雷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馋得不行的林青柏一下就听懂了,眼睛盯住了顾璋手里的零嘴,亮亮的,十分高兴地冲顾璋喊:“爹,好好,吃呀!”
顾璋:“……”
还真喊?
顾璋真没从他眼底看到半分情绪的波澜,只有高兴,似乎找到了靠山。
顾璋又笑道:“乖。”
林青柏满意地拿到零嘴,飞快地吃起来,有种狼吞虎咽的架势,可还是很有礼仪,不会吃得到处都是。
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吃完了牛肉干,林青柏含着糖傻乎乎地笑起来。
又努力向顾璋这边靠了靠,终于找到了靠山似的,手指着薛见雷,冲顾璋控诉道:“捆柏柏!打,坏!不乖!”
然后又断断续续地控诉起来,听语气委屈坏了,似乎能拼凑出,在匈奴那边的时候,也有人不断打他,欺负他,都是坏人!
顾璋揉揉他的脑袋,安抚了下,又回头对薛见雷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全新的面孔送来了纸笔。
他用好吃的,哄着林青柏画下了投石车的图纸,一共有好几款,看起来似乎不断完善。
看着这么容易就被顾璋一点好吃的馋到,老实交代的林青柏,负责审讯的两人都有些无奈。
顾璋这会儿也不能确定,有些犹豫,这会儿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叮——守卫疆土任务进度100%,奖励已自动发放】
【叮——支线任务:救出/诛杀林青柏,已完成。点击此处可查看任务详情】
顾璋暂时没去管任务奖励,只是点开支线任务详情。
只看了开头一段,就控制不住的瞳孔紧缩。
【明盛十四年,匈奴大军攻打岩武城,凭借林青柏所制作的投石车,轰开岩武城城门,屠杀百姓八万。在刚赤府以及附近地区,有组织地、报复性地进行抢劫、屠村、放火、□□等,其间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万,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顾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代代人交战,刚赤府百姓和匈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城破后有这样的局面,也不足为奇。
他平复心情后,继续往下看。
在刚赤府屠村、屠城还能算报血仇,但似乎在刚赤府被激发出了血气,匈奴用投石车一路南下,一路烧杀掠夺,一路杀到京城,最少斩杀了数百万人。
血气冲天,惨绝人寰。
百姓苦不堪言,到处都是流离失所,家庭支离破碎的难民。
偏偏这时候,新皇巴蛊乌大肆封赏,给一个年轻的汉人封了王侯之位,并且昭告天下,就是这个天赐良将,将投石车献给我们瓦次,是瓦次的智者!
还“恩赐”林青柏衣锦还乡,大肆宣扬他是伯乐,眼光独到,否则这匹千里马还在被你们这群无知的人嘲笑。
原本是十分恶毒地想彻底断了林青柏的后路,即使有人想要造反,也不可能再造出这般威力的“神器”,所有汉人都将唾弃他,再不会把他当作自己人。
可偏偏见到家乡熟悉的人和景,面对无数人朝他砸石头和烂菜叶子,林青柏受刺激之后,不傻了,恢复记忆了。
要说林青柏此人,从小受到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骨子里也是正气凛然。
奉行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十分典型的胸怀大志,心里装着黎明苍生的正气古板读书人。
清醒之后,记忆还停留在家乡百姓安居乐业、家家炊烟,街道热闹,到处都是孩童玩耍奔跑的画面。
但是眼前却是支离破碎的荒芜街道,到处都是血腥和棺材、白布,唢呐的哀声,好像人间炼狱,家乡熟悉的面孔都对他面带憎恶,还冲他砸石头。
他从骂声中听出了自己是个傻子,便伪装起来,但是在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一夜白头,椎心泣血。
依旧装成傻子,犹如自虐般走在各个城镇街道上,任由百姓发泄的砸他石头,朝他砍刀,直到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身上到处都筋断骨裂。
最后在一处城郊,拖着残躯忍着无时无刻的剧痛,堆起来了一个足够大的柴火堆。
忍受着皮肉在火上焚烧的灼骨之痛,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也不让自己昏死过去,而是赎罪般承受这份痛苦。
自焚己身,以赎滔天罪孽。
有林青柏这个罪魁祸首在,百姓的怨愤也有了发泄的方向,他以天之骄子之骨血与气运,集万万百姓之切骨之恨、血泣哀鸣,凝怨气在人间,久久不散,惊天动地。
这才有了他穿越而来的契机——所有百姓所祈祷的,所卑微期望的,不过只是和平安乐。
“顾瑶光!”薛见雷提高了音量喊。
顾璋扫了一眼系统,庄园整个才亮透了一半,他低声回应薛见雷道:“没事。”
薛见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着了他的道,你要是出什么事,我罪过可就大了。”
顾璋笑眯眯道:“那可不,没想到见雷将军还挺有眼力见。”
薛见雷被噎住。
顾璋捏住林青柏的脸扯了扯:“没看出来啊。”这么个小傻娃,竟然能做出自焚的事情来。
林青柏神智还在幼时,还以为顾璋在跟他亲热玩耍,用圆脸蹭了蹭顾璋的手,然后像是特别听话特别乖一样冲顾璋笑,似乎在等夸奖,只是眼睛明显往顾璋荷包处看。
顾璋感觉不妙,只是试探一下,这大傻子不会真拿他当爹了吧!
第124章 工厂
顾璋没捡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回去。
只是看在他也算让他多了一个机会, 再活一世的份上,给他说了句好话:“我觉得这家伙可能是真傻。”
听说脑子后面还有个不小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匈奴掠去的时候伤到的。他怎么失踪, 又怎么到草原这段经历,怕是只有恢复记忆的本人才知晓。
他建议道:“投石车的设计图已经画出来了,不如让他再想一个能对付这个投石车的东西,将功抵过?”
穿云弩的设计灵感脱胎于古时候就有的八牛弩,他们基地的一个物理大师改装过,射程虽然远, 但只论威力的话,比不过投石车这样的巨型武器。
这次能成功将所有投石车毁掉, 不过是因为对方没有用全钢铁材料锻造罢了。
顾璋琢磨了一下“天之骄子”这个说法,他觉得能混得这么惨的天之骄子, 也是够倒霉的。
不过林青柏脑子确实聪明, 改装后威力暴增的投石车, 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所以天之骄子,点亮的是格物机关技能点?
不过这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了!
没了战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可以安心躺平享受,顺便搞搞事了!
担任刚赤府知府的头两年, 顾璋一直待在岩武城,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会一直待在岩武城, 谁也没想到,他带着媳妇,扔下公务跑了!
跑了!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 马车外观看起来不是很豪华,但是很大, 四周还有近百精兵护卫,甚至不乏身着武安军军服。
这些护卫一个个身材高大,背着黑色长刀,气势威严不凡。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拉车的两匹马,看着十分俊朗,是难得的好马!
到底是谁,在宁都有这么大的排场?
自然是顾璋。
宽大的马车里,与外面平平无奇完全不同,内有霞云缎织成的天穹流苏做装饰,上方悬挂着夜明珠,被一个小奶狗扑球的木架固定,看着就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只是一个马车顶,都这样讨巧精致,别的地方更是处处不凡,甚至马车轮子,顾璋都偷偷用橡胶树里取的胶进行了简单的加工处理,让人处处都觉得舒适。
燕芷拿起点心,边小口小口啃,边忧心道:“真的没事吗?”
顾璋也拿起一块点心,嗷呜一口,瞬间满足的眯起眼。
他拍拍胸脯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辛知县再多攒点功绩,这次三年期满,不仅能调得离家乡近一些,说不定还能再升一升,这些活抢着干都来不及。”
简单的公务都分下去,他只需要做检查核对的那个就行。他前两年就摸清楚了工作量,必须他来处理的公务,回去之后,花个十多天集中处理一下就行。
不耽误事!
顾璋过了几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到处吃吃喝喝的美好日子,就带着媳妇出来旅游了,美其名曰“巡视、考察”
为免摸鱼偷懒做得太明显,顾璋在出发前,就吩咐了接下来的新任务——建工厂和学堂。
他还找了岩武城里纺织手艺不错的几个人,给了一堆羊毛,留了一套方案,让他们试着用纺锤,将羊毛编织成毛线。
做足了样子,顾璋就和媳妇开始了欢快地玩耍。
今天找片广阔的地界,在宽广的蓝天白云下,绿油油的草地上跑马,还组织护卫的将士们,一起来玩赛马,有彩头的那种!
明天又跑去少见的水源里摸鱼,踩水,在青草地上躺着晒太阳,做野炊!
刚赤府的牛羊肉真的好吃极了,燕芷经过两年的摸索和不断创新,更是把味道做到了极致!
连顾璋这个厨艺天赋可能被老天爷啃了一口的人,吃得多了,做得多了,如今也能做出味道不错的牛羊肉。
燕芷正在烤架旁边,烤一扇羊排。
顾璋在旁边准备好了蘸料、生菜、卷饼、洋葱这些。
他将调好的蘸料,倒入瓷白的盘中,光闻起来就觉得这个蘸料肯定好吃,凑到燕芷身边:“这个蘸料闻起来好像变得更香了!”
大多原材料其实都是他拿出来的,也许是上辈子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调料在他手里,都调不出惊艳的味道,只能说一般般,能吃。
但是眼前这个碟子,表面看起来红彤彤的,但是仔细闻起来勾人得很,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种香料。
燕芷转动了一下树丫支架上转柄,笑出一对月牙,嗓音里满是雀跃道:“也多亏顾璋哥哥给我找来的香料数量多,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丰富的香料。这个烤架也好用,居然几根树枝就做好了,不用使多大的劲儿,就能转一扇羊排,太神奇了!”
那可不,他顾璋是谁,这点动手技能还是有的!
周边默默吃狗粮的护卫:“……”
忽然有点想媳妇了,他们怎么和媳妇过日子没这么开心,天天都是柴米油盐孩子呢?
顾大人和燕夫人,怎么成天傻乐啊,跟泡在糖水里似的!
他们闻了闻飘香的羊肉,明明今天出发前吃了不少东西,现在却还是又馋又饿。
邢威看着自己手里的烤羊排,伸着脖子往顾璋两人那儿望,咽了下口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吃了,当然不是吃自己烤的,而是去找顾大人蹭一口:“夫人,这还需要烤多久,我看着好像熟了?”
顾璋瞥了他一眼,想吃就直说,还装模作样问火候。
燕芷在外露营烧烤,心情好极了,撒了一把调料道:“马上就好。”
周围人也赶紧跟着撒了一把分给他们的调料,香味顿时在高温中被激发出来,更浓郁了,让人下意识加快了翻动的频率,快好了!快好了!
确实很快就听到燕芷发话说可以吃了,众人齐齐动起手来。
顾璋和燕芷面前的,是一整扇羊排,没有用刀切开,直接享受用手撕开,抓着骨头吃的乐趣。
燕芷烤的羊排十分软烂,顺着力道一撕,就能感受到肉顺着骨头被带下来,排骨上的肉很好脱骨,都不顾上蘸料,两人都迫不及待大口吃起来。
顾璋一尝,只感觉羊肉又鲜又嫩,口水分泌都加速不少:“芷儿你小心烫。”
燕芷闻言小心地吹了吹,相比顾璋大快朵颐,她小口咬上去,全程火候掌握得很好,一点也不柴,鲜香软嫩,咬起来完全不费力!
“试试这个蘸料。”燕芷端起一份蘸料,自己先沾了蘸料美美地吃了起来,她原来恐怕想都不敢想,能出来到处走到处玩,想在哪里做,都会有人无条件支持自己,没有条件也在野地里创造条件,更别说这样自由放肆地用手抓着一整根羊排签吃了。
想想就觉得日子就像头顶之上的碧蓝苍穹一样,辽阔自由,洒满阳光。
顾璋沾了蘸料,又把卷饼拿出来,飞快用刀剔下羊肉,放上生菜洋葱,做了整整一盘肉卷,放到两人中间笑道:“借花献佛。”
他随即也不客气地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羊肉的鲜美、蘸料的香味、生菜的清爽解腻,卷饼的面香与劲道,简直不能更满足了!
“我能吃掉整扇羊排。”顾璋雄心壮志。
周围纷纷传来应和声:“真的太好吃了!”
“这个蘸料好香,还有股独特的味道,太配烤羊排了。”
“我能吃下一整头羊。”
燕芷捧着一碗羊汤,笑眯眯道:“胃口真好,多吃点有力气。”
做出来的东西受到欢迎,她心里可高兴了。
羊肉尤其顶饱,顾璋的雄心壮志最终还是没实现,然后被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哄抢而光。
香气飘在半空中,到处都是带着“唔唔”满足声地赞美。
燕芷容光焕发,娇憨的小脸笑得灿烂又自信,像个小太阳一样能量无限道:“顾璋哥哥,我是不是超有天赋?”
顾璋斩钉截铁:“绝对是!全天下最有天赋食神就是你!”
燕芷意气飞扬,欢快得淌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可真厉害!”
顾璋最会捧场,真心实意给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紧接着,两人相视一笑,傻乐了好一阵。
类似的快乐,遍布在这趟行程的每一天。
他们两人又合写了一本《食神鬼斧》刚赤府篇,详细的记录和描绘了边关各种各样的美食。
顾璋时不时还会欠扁的把初稿寄去给友人看,勾得人垂涎三千尺!
若有人和金瑎一样,吟诗作赋来骂他,顾璋便笑眯眯地拿着信跟燕芷献宝:“你看,这诗放到这一册《食神鬼斧》里面怎么样?”
写诗骂他?拿来把你!
不是夸美食的又怎么样,这种被馋得吃不到的控诉,岂不是更侧面证明了这种食物的好吃?
“好坏呀。”燕芷抿着嘴偷笑,但也没阻止,显然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乎,一册风格最为独特,让后世人津津乐道,讨论度最高的《食神鬼斧》慢慢出炉了。
顾璋每每在“上班公费摸鱼”和“明目张胆旷工”的红线上大鹏展翅,疯狂蹦迪。
但是他十分会给自己打掩护,每到时间长得快要惹人怀疑的时候,他就突然搞个事。
比如,发现某个地方的土地种不出粮食,他发现有些盐碱化的趋势,便教他们洗田之法,让土地慢慢恢复活力。
又比如,在某地停留的时候,召集当地百姓,跟他们说,你们这儿其实很适合种棉花。还真的号召百姓种下去了。教了他们怎么种,过程会是什么样,要在什么时候打顶,每个步骤都有,不知多详细,好像亲自种过一样!
居然是棉花,他们刚赤府基本种不出的棉花!
当地的百姓都乐疯了,谁也不觉得顾璋在说瞎话。
等到后来,原本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跑出去玩?”的人,慢慢都不这么想了。这分明是去巡视府城土地,不辞辛劳造福百姓,谁造的谣说是去玩的?站出来!
甚至各地的百姓,都十分期盼,恨不得拿着小旗子呐喊:“顾大人来我们这儿,我们这儿人杰地灵。”
顾璋四处游玩,也发现这儿的百姓是真的穷,而且还没有书读。
玩乐之余,其实也分出一点精力,整合刚赤府目前有的资源,想做出一条能让钱财流通,上能至富商,下能流至百姓的产业链来。
这不,玩了好几个月,回到岩武城之后,顾璋宣布了,开工厂,他要招商!
刚赤府商人们都愣住了。
他们看见顾璋带着媳妇到处玩,时不时给农耕一些意见,还以为他想在刚赤府专注农事,提升产量。
“所以顾大人走之前,让人修的那个大房子,不是给他自己修的宅子,或者园子?”
“我之前去看过一回,大是大,但是看着简单朴素,不像是宅子,如果说是厂房,倒是说得过去了。”
“那这个招商是什么意思?还邀请我们都去参加。”
这些商人们不明就里,但是知府召集他们过去见面,能不去吗?显然不能。
只好带足了钱财,十分谨慎地应了顾璋的邀约。
值得一说的是,原本刚赤府的几大商贾,在顾璋捉了另外三个知县的把柄后,也都慢慢没落了。
即使顾璋从没有主动去针对他们,但是有时候地位高了,不需要自己动手,你若不喜欢他们,自然就有人出手。
更何况三位知县损失惨重,心中不忿不敢对顾璋发,不就只能与狼狈为奸,却一点损失都没有的同伙发泄吗?
几个盘踞在顶端的商贾没落后,一鲸落万物生,资源和生意被释放出来,许多小商人冒出头来,宁都商业已经有了微微向上走的趋势。
顾璋最初的一百万两,从田丰那里拿回来的时候,还剩七十多万两,在做森林带的时候就用了七七八八。
树木苗圃几十万,工钱也不少,事后维护保养,到处都是钱。
被他半点不心疼的撒了个干净。
据说田大人在得知此事后,半夜躺在床上心疼地抹眼泪。
田大人:即使顾大人关键时刻不吝帮忙,他还是想收回原来说大方也不错的话。太败家啦!太太太太败家了!
怎么会有人是这么个花钱法啊?
顾璋听到这个传闻后,哼哼道:“小爷挣来的钱,不大方点花了,留给下一任知府继承,岂不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他可不做这种好人。
就花!
怎么了?
花没了再挣!
比如这会儿,顾璋打算用钱开办工厂,他把刚赤府的商人都招来,然后开始画大饼了。
他开始叭叭,你们看啊,咱们刚赤府现在也能种棉花了,而且我用陆地棉和海岛棉杂交出来的品种,特别适合刚赤府的地形,得棉率很高!棉花是个好东西啊,丝麻皮毛都没有他全能。
比它便宜的没它舒服,比如麻。
比它舒服的,价格贵得要死,比如丝绸、毛皮。
顾璋忽悠着、忽悠着,原本还警惕的商人们,不住点头:“是这么回事!”
顾璋继续忽悠:“这么又便宜、又舒服的优势,别的布料都没有。而且棉花还可以填充在冬装、被褥里,极为暖和。可以拿到外面很多地方卖,即使没那么大野心,刚赤府生意也足够养活很多人了。”
刚赤府冬天冷啊,即使有毛皮,但是软软的、舒服厚实的棉被,谁不想要呢?
皮子就那么大,要几张缝起来,还要做处理才能在夜里御寒,若不能有多余的皮子做垫的和盖的,那就只能用皮子把人裹起来,束缚感很强,怎么都没有棉被舒服。
顾璋见鱼儿都被吸引过来,又开始下钩了。
在他画的大饼,嗯……展望的未来里,当地产量很高,原料不会很贵,而且刚赤府的棉花,将会是整个宣朝最好的棉花,做出的棉衣、棉被很轻软又保暖,备受欢迎。
作出的规划更是让人觉得,好像真的可行!
有一种,赶紧上车,再不上车挣钱就没你份的洗脑效果!
顾璋顺势签下一批契书。
然后又如法炮制,讲了一种全新的东西——羊毛衫。
同样原材料便宜,拿下草原之后,他们的羊毛、羊皮简直取之不尽!
不过谁也没见过羊毛衫,心里有点犹豫:“顾大人,可否回去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顾璋笑眯眯道:“不过名额是有限的,这营生比棉更赚钱,来晚的就没有了。”
心动却又犹豫的商贾:!!!
顾璋这会儿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拿出早就写好,已经盖上官印的契书:“仅此三份。”
“我来!”
“我家可以做这个营生。”
“还有我,别和我抢,分明是我先拿到的!”
众人签字画押,契书一式两份,顾璋满意地看着手里九家商贾投的钱财,笑着送他们离开。
九位商贾纷纷拱手行礼,虽然脑子好像还有点被刺激得上头,热血沸腾,但是礼数还是不忘的。
顾璋不在意道:“不必多礼,诸位慷慨解囊,十分仁义。等工厂开起来,想必能给百姓多些挣钱的工种,刚赤府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多些挣钱的法子,缺不了诸位这样仁义的商贾。”
九位商贾:怎么听起来好像是高帽子?若给百姓的工钱开得多,开得大方,他们还如何挣钱?
顾璋笑道:“这样能让刚赤府民富的营生,本官定当大力扶持。”
“顾大人爱民如子,实在是自愧不如。”
又客套了几句奉承话,商贾们这才乘坐各家马车离开。
不管这些商贾回头冷静下来,是懊悔还是兴奋,顾璋钱搞到手之后,就开始招工了!
四个县城、建了四个厂房。
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整个刚赤府都热闹起来。
虽然不知道工厂、厂房是什么,但是他们对顾大人招人干活熟啊!
上次种树的钱,挣得可太轻松了,树种完了之后,他们都还有些不舍得。
盖房的活也好啊,虽然累了点,苦了点,但是竟然顿顿有肉吃,一天还有十文钱!没竞争上这个好活的人,都羡慕得不行。
眼看顾大人又要招人干活,都纷纷摩拳擦掌。
“听说这次招工是长期的!而且一天给八文的工钱。”
“而且做工的地方,还是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还不用挨太阳晒。”
听到这些条件,许多人更激动了。
“这么多,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月月吃肉了?”
“听说牛羊肉要比原来更便宜了,几天吃一次肉也不是不可能!”
“一天八文钱啊!那要什么样的人?是要男人还是女人,小孩要不要?”
虽然去年的收成,并没有像是顾大人说的那样翻2-3倍,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吹的风小了,沙土也少了,地里粮食的产量,比第一年增产后还高些,往后的收成,怕是还要好。
原本以为不挨饿,已经是很好的日子了,没想到转眼间,匈奴被打回草原深处,他们占了好大一片草原,甚至都敢想着隔几天吃一回肉了!
“招男人女人小孩这些我还不清楚,但是告示上有写,因为打仗残疾,做不了农活的优先!”
“什么——?”
原本只是有点小嘈杂的村落,忽然冒出许多道高亢的声音,很快又七嘴八舌吵闹得跟打仗似的。
“那瘸了腿的也招吗?我家大哥的儿子当年就被匈奴的马踩断了腿,做不了太多农活。”
“那缺了胳膊的呢?只缺了一只,我大伯没有地,只在县城里有间小屋子,力气大得很,给人扛大包挣钱呢,活零散,也挣不到太多钱。”
说出消息的那人,只是认识几个字,看过了告示,也觉得惊人,哪里知道要不要这些人,只道:“这我可不知道,招工的那天,你们自己去问问就知道了。”
要说别的地方可能还好,但是刚赤这片土地,不说每家都有牺牲的、残疾的,但是每家都肯定有这样沾亲带故的人在打仗的时候落下了伤。
尽管刚赤府的百姓不会歧视伤残,但是商业太不发达,没有那么多类似扛大包,出力气的活,还刚好合适这些伤残的人来做。
即使有田地的,无论是腿脚伤了,还是手伤了,也都效率大减,也不说会饿死,也没有太大歧视,但是挣不到钱的日子,终究是艰难的。
这些人听说顾大人招工,一天八文钱这样的好活,竟然不招那些手脚麻利的,还优先让他们干,心中又酸又涩,高大的汉子都红了眼眶。
“我去试试!”
“爹要是进去了,挣钱给你们娘俩买肉吃,咱买羊肉吃,过年再炖一只鸡!”
“走,兄弟们,都去试试!”
彪悍的刚赤府百姓可不讲什么谦虚,自卑,纷纷吆喝着认识的伤员,在亲友的陪伴下,前来招工处报名。
第125章 变化
许多健康的百姓也来了, 他们想着,有些活细致,也需要他们的。
反正不管如何, 即使没有招他们,也不过多走一段路,多花了半天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又没有多大的损失。
顾大人来了快三年了,先是粮食产量变高, 能不饿肚子了,又有一波波的活可以挣钱, 连地上都没有那么多灰土,风吹起来可舒服了。
不仅是四个县城周边的成人, 许多小孩都忍不住来瞧瞧。
跟着来的小孩们, 也都在大人描绘的愿景下, 馋得直流口水。
只不断咽着唾沫道:“我也做工挣钱!”
“你可进不去,都说了,这次只招大人, 要年满十八才行。”
“啊——怎么这样。”
直觉很能干的小孩们,瘪瘪嘴, 有些失落,还是种树好, 他们能跟着一起挣不少呢。
只要家里条件不太差,都不会全部收走,会给个三瓜两枣在家里孩子手上, 那段时间,许多十一二岁的孩子手里都握着几文钱, 再快活、再威风不过了!
所以这次听说又有活,这才急着盼着跟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再挣点。
尽管厂房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了,但是天都还没亮透,许多百姓都是夜里带着干粮,摸黑就出门了。
等到了顾璋定下的时辰,厂房外已经排了许多人,队伍甚至都看不见头!
四个厂,顾璋分别定下的产品是,服饰类的羊毛制品,羊毛毡一类的羊毛用品,棉花制品,奶油奶酪之类羊副产品吃食。
岩武城距离草原最近,有天然的地理优势,自然是做羊毛类的产品,在招工的这天,顾璋便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辛少昌已经被他使唤惯了,从一条靠玄学摸鱼的大咸鱼,变成了为求升职加薪自己卷自己的卷王。
这会儿一到,就摆开桌案,纸笔,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开始干活!
宗乡这个师爷也上阵,和薛将军特地从军中选出的人,一起核对来人户籍、是否上过战场,身上有什么伤。
若是普通百姓,就简单记录一下名字年龄村落等信息。
外面队伍排得长长的,厂房里已经有了十多个人。
全是巧手的女人,也是顾璋在离开前,找来用纺锤将羊毛想办法纺成线的人。
顾璋对着其中一位高壮的女人道:“按照此前应承的,第一个想办法将羊毛处理好,并且纺成羊毛线的人,会成为你们的组长,周连胜今后就是你们组长。”
周连胜是个爽利的,她站出来笑道:“还是我技高一筹,这个组长我就先当了!要是有不服的,我随时奉陪。”
“咳咳!”顾璋提醒道:“厂里禁止打架斗殴。”
刚赤府的女子,从小也是玩着带兵杀敌,模拟打仗的游戏长大的!
周连胜默默抚平了撸起的袖口,笑道:“切磋!咱切磋纺织的功夫,绝对不在厂里打架。”
顾璋额头突突,决定回去赶紧制定新的厂规,最好和钱挂钩,要不事情怕是要向离奇的方向发展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周连胜的技术,你们其中最快学会的五个人,都当管事,等会招进来的,由你们来教。”
能当管事,手里管人!
还有不少大老爷们,这可比小时候玩的打仗游戏更过瘾!
而且她们都听说了,厂里挣的钱,一部分给提供羊毛的武安军,一部分归衙门,最后一部分挣的钱,才是给商贩。
这就相当于,她们在衙门里当管事,在军营里当个手下有兵的小头目啊!
“我肯定第一个学会!”
“我从小就学得快,还会教人,到时候管他男的女的,原来卖大力还是种田,肯定都能一下教会。”
“呸,你那是学打架学得快,纺织的手艺可赶不上我,连胜姐,你说是吧?!”
顾璋满意。
有竞争意识是好事,大家都积极向上才会形成良性循环,技术和产品才会越来越好,工厂才会越来越好。
顾璋又交代了一番,便带她们出去,让她们担任纺织车间的考官。
术业有专攻,他就不领着衙役瞎凑合了。
顾璋则是来到了因伤残退役的队伍这边。
排在第一的是个壮汉,右手手指没了三根,其中有一根还是最关键的大拇指,右手就算废了大半。
他皮肤晒得黝黑,人也有些瘦,但依稀还是能看出原来精壮的痕迹。
“名字。”
“王大力。”
王大力有些不好意思,他来的时候雄心壮志,但是刚刚听说这次是要招人纺织毛线,织毛衣,顿时有点心生退意了,他的手糙,老茧都厚得一层叠一层,手也不巧,从没做过这种细致活。
他有些嗫嚅道:“我手糙,还缺了三根手指,是不是没我的份了?”
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尽管在刚赤府不会听到那些闲言闲语,但是好多活,缺了三根手指是真的没法干。
在他后面一个排着队的,是王大力的好兄弟,他当初中毒,为了保命自己砍断了手臂,听到王大力的话,也有些丧气,估计那些伤了腿的,能进顾大人的厂,得了这个稳定的活计吧。
这么想着,一点点地往外挪。
“谁说的?”
他顿时停住脚步。
顾璋点了点面前的报名册:“除了纺织之外,还有用长短密梳分离羊绒羊毛,处理清洗羊毛,蹬车运货、搬货,打包,看门……”
顾璋把岗位报了一遍,问道:“你想选哪个?”
只缺了三根手指,算是战后伤残里比较好的一批了,除了纺织之外,还有起码7成岗位可以做。
王大力愣住了。
怎么还可以选?
本就紧张忐忑的心,一下又冲上云霄,可,可是他完全都没想过还有挑选的余地,这辈子就没这么“富裕”过的王大力,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顾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再一看,就是满脸纠结的王大力。
还有选择困难症?
顾璋问道:“会踩三轮车吗?”
王大力连忙道:“会!多重多大的我都能骑,我一只手就能控制好方向!”
顾璋道:“那就运货,一天六文,加班半个时辰一文钱。”
王大力平日里在外头做活,从天蒙蒙亮做到夜里,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挣十一二文,但是一个月能找到活的时间可不多。
如今他虽然一下子算不出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但是算下来,每个月肯定比原来多好多!
他生怕失去这个机会,想也不想立马应道:“做!我做!”
有衙役带他往里走:“跟我来。”王大力立马跟了上去,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
“下一个。”
王大力的这个好兄弟,都不用顾璋问,自己就选了同样运货的活,他当初可是开过战车的!
军营来人查阅了一番,确实查到了他原来有这方面的经验,顾璋也记下了他的名字。
有顾璋这个果断的坐镇,不存在有人犹豫敢不敢收的情况,伤兵这边的队伍,甚至比旁边几条动得更快。
顾璋根据这些人当初在军中的职位,还有伤残的部位,分配了不同的岗位。
不过也终究有不合适的。
比如伤了一条腿,缺了一截胳膊的,只有一只手能使劲儿,他只能建议:“临永县那儿制作奶油奶酪等产品,里头有个岗位只需要一只手搅拌,若有想法,可以去试试。”
很快每个岗位都陆陆续续招牌满员了。
那些排在后面的,听到招满了,简直悔不当初:“叫你早点来非不听!”
还有些距离远的,更是连声哀求,都纷纷往前挤,想要再争取一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已经进入了厂房等待的人,听到外面的喧嚣声,都暗暗庆幸,幸好他们来得早!
顾璋跳上一张桌案,居高临下地朗声道:“都回去吧,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些招来的人,如果学得不好,或者干活不利索,在转正前是要淘汰一批的,到时候如果还有空缺,会再招人。”
来晚了没得到机会的百姓们,这才被安抚下来,慢慢散了。
而站在厂房里的人,顿时心提起来,他们若是做得不好,也是留不下来的!
一些做过类似活的倒还心安,但是像纺织这种有一点技术含量的,没学过的人顿时绷紧了神经。
这么好的事,他们可要好好学,争取留下来!
厂里招上过战场的,也是有好处的。
当初在军中训练出来的令行禁止,还有薛将军浸染多年的作风,都无形中被带入到工厂里。
顾璋又出了一份厂规,根据四个不同的厂,各有不同的细节。
这时候,草原里数不清的牛羊,他们产的奶、身上的毛,分别以较低和极低的价格,源源不断地送入工厂。
岩武城以及另外两个与羊副产品有关的工厂,没多久就进入了正轨,羊毛、羊奶源源不断地送入工厂,厂里有工人运货,教大家如何清洗、怎么处理原毛、怎么纺成毛线,又怎么织成毛衣……
而许多普通百姓,也能得到一些挤羊奶,剪羊毛之类的活。
一道道工序下去,除了还未收获的棉花厂,三个县城里,城内外百姓都开始忙碌起来。
忙着挣钱!
好多好多钱!
好像只要有一把力气,到处都能挣到钱!
这可比原来绞尽脑汁,一年到头都没活的日子好多了,原来县城里挣钱的活都要识字、会打算盘,他们根本没有门路,想挣钱都挣不到,如今可不同了!
那些原本就有纺织手艺的,工钱更高,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这对周连胜这些纺织手艺人来说,可是不少钱,原本就算手艺再好,一年也挣不到十二两,手艺教了就教了,不用辛辛苦苦干活不说,只用管着手下的人。
顾大人都说了,他定下了厂规,如果有技术革新,每次都能得十两银子的奖金!
而且即使他离任了,也会定下规矩,想要动核心管理人员和厂规,要全厂半数以上的人通过!
原本也不是什么值钱手艺,许多人都会,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日后还有保障,她们谁不感恩?
工厂热热闹闹地开始运转了,即使是一开始的培训考核期,也效率不俗。
顾璋则是从工厂里,拿了一些样品。
最为顶级的,就是最保暖的羊绒制成的羊绒衫。
整体呈现米白色,微微带着一点浅驼色,是一种温润雅致的白,看着就软乎乎的,带着点暖意,穿上好像暖洋洋的金色阳光单独为你打了一层柔光。
还有些清洗过后也不是全然莹白的杂色绒毛,管事们很快就尝试出了几种深色,羊毛的编织配合深色的纹理,更显得沉稳又耐看。
顾璋拿回来之后,自己和媳妇一人一件。
然后就拉着媳妇到书房,开始给亲朋好友写信。
顾璋写信很麻溜,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件毛衣。
燕芷写得就没这么快了,她有些苦恼,偷偷踮起脚,瞧了一眼顾璋写的,然后顿时眼睛瞪圆:“这样写,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璋竟然在每一封信里,都最后写道,“来边关之后如何如何,现在有了这样的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您!”
顾璋厚脸皮道:“没事,你想想咱们远在千里,他们又打不着,最多写写信来骂骂人。”
他一点也没有诓人的自觉和反思,反而笑得灿烂:“到时候都写信来骂我,咱们又可以画一张‘喷火小人’图了,还可以编个序号,这是②,更新一下文人大佬的喷人语录,以后说不定还能成册当书卖呢!”
***
东西送到京城的时候,恰好天气一日日冷起来。
明盛帝为首的一批朝中大佬,上至一品大员,下至户部小官,甚至连御史台最犀利的喷子,都收到了顾璋的信件和礼包。
如明盛帝、燕先竹这样,将顾璋视作晚辈,十分欣赏照看的,打开信件一看。
“发现羊绒衫轻薄暖和,能抵御冬日寒风,又不显臃肿,甚爱之……”把羊绒衫的好处夸上天后,就见顾璋写:“有此好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
顿时心中熨帖之极!
心中想,不愧是他的好徒弟/好孙婿/顾小状元,如此有孝心,实在是暖人,远在千里受苦,都还记挂着他们。
没错,都觉得顾璋肯定是在苦寒之地冷着了,要不那小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出用羊毛做衣服呢?
尤其是当真的穿上羊绒制成的衣服,很快手脚身体都热起来,因为屋里烧着炭,汗水都慢慢浮现出来,感受到羊绒衫的保暖、轻便、好看等优点,更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像是黎川等同辈好友收到之后,也感动不已,都觉得“我果然是瑶光最看重的挚友!”
带着这样的一份感动,他们便忍不住炫耀的心了,暗搓搓的在好友、妻子、孩子面前,装作不经意地露出“轻薄”的衣衫。
在对方关切的问候“怎么穿得如此少?”的时候,便炫耀起了顾璋送的衣服。
如燕先竹这样矜持些,不愿承认自己十分喜欢顾璋的,就谦虚道:“这是瑶光在刚赤府鼓捣出来的羊绒衣,穿起来倒是又轻又暖和。这小子就爱干这些花里胡哨的,有这个孝敬的心,我还是宁愿他多为百姓提高些产量。”
他嘴上是这样说着,可还是摸了摸羊绒衣,根本压不住扬起的嘴角。
也有直接大气的,直接夸道:“听说匈奴以前都是直接取羊皮带着羊毛,一起做成皮裘保暖的。也就顾瑶光能想到这么做了,别说,真的舒服又保暖。”
但是吧,时人讲究含蓄。
这些收到羊绒衣的人,是不可能走出去大夸特夸,或者在许多人面前炫耀的,能在好友、妻儿面前得意一下,就很不错了。
故而羊绒衣的好,一直只是在高层暗暗流传,许多人见过或者摸过之后,都忍不住也想买一套。
不过很快转折点就来了。
起因在一次早朝后,有个看不惯燕先竹“逢迎媚上”又嫉妒他得了个好孙婿的,暗搓搓过来炫耀,你孙婿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老哥,说明你在孙婿心里没什么地位啊,我竟然混成了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人。
燕先竹也看不惯他,暗呸了一声,然后表示,你这个家伙就别自作多情,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顾璋第一个想到的,分明是他这个祖父!
连他弟弟这个当师父的,都排在他后面呢!
下早朝的时候,官员本来就多,两人这一番争执,很快犹如点爆仗一般,引起了噼噼啪啪的连锁反应。
“什么?”
“分明是我才对。”
“你也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
他们都不傻,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再相互一交口,好家伙,他们竟然都是顾瑶光这个小子“第一个想起来的,最为记挂的人!”
众官员:“……”
顿时咬牙切齿,亏他们为那封真情切意的信感动,什么记得曾经的帮助,什么记得您因伤畏寒……诸如此类的各种细节,再加上那小子的文笔,竟然把他们都骗到了!
再想想自己之前暗搓搓的炫耀,简直老(小)脸一红,恨不得钻进石头缝里去,再不见人才好!
顾瑶光,简直不是人!
尽管这些大官觉得羞于见人,恨不得闭门不出才好,可这事根本藏不住,很快就爆开了。
明盛帝:“……”
同窗好友:“……”
他们纷纷相互确认,最后确定了,这个坏东西,真的给每个人的说法都是一样的!!!
若是一开始发现还好,偏偏在他们暗暗炫耀完“我是瑶光最重要、最看重、最崇拜的长辈/挚友”之后,这简直是、简直是……只让人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才好!
平日里难看见自家老爷/父亲/叔伯/师长这样的窘态,亲友们当着面忍住,回头便彻底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性子活泼的,甚至直接躺在床上笑得打滚。
百姓们也乐于听到这样“让人快乐”的小趣事。
事情根本藏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了。
越传越广,即使权势再大,谁又能堵住这么多百姓的嘴?
受害者们纷纷摆烂了,讲吧,都去讲吧!
等后来,即使是最内敛,谦逊到骨子里的人,在大环境的不断刺激下,在接连几天日日都面红耳赤后,也脱敏了。
然后触底反弹!
有的写信去痛骂顾璋一顿。
有人干脆写诗,甚至试图刊登到报纸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顾瑶光是什么样的人!
……
怒极、羞极的文人们,带着满腔的真情实感,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一时间文坛里“暗搓搓谴责”“文化人拐弯抹角花式骂人”的文稿层出不穷,文坛此篇繁荣至极。
本就是文采最顶尖的一批人,过五关斩六将才高中进士,得以做官。
他们笔下的文字,更是引来无数关注和热议的浪潮。
没多久,全天下都知道了,刚赤府有特别舒服、特别轻、摸起来软和至极,还特别保暖的羊绒衣!
至于对顾璋那点点谴责?
百姓表示:太深奥,说的啥啊?听不懂,还是都被小农神坑得跳脚的小故事有趣。
顾璋更是无所谓了,甚至还饶有心情的和媳妇分享信件后续,然后“喷火小人”图,第二幅,秘密出世了。
羊绒衫、羊毛衫被闻讯而来的商人们纷纷抢空。
连带着陆续做出来的羊毛毡、棉被、棉袄、奶酪等等物件,都大热起来。
不过第一批最好的,顾璋还是悄悄留给秋娘,他辛辛苦苦干一场,总要得点好处不是?
厂房留下造福百姓、造福驻守的部队了,他先吃口肉不过分。
四个工厂忙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只是羊毛衫供不应求,慢慢的,另外三个厂生意也迎头赶上。
甚至都开始扩大厂房了!
盖新厂房,就代表又要招新工人。
之前第一批没赶上的百姓,都激动起来,家里人口不够用的,差点急得抹眼泪。
如今四个厂他们都已经摸透了,所有岗位都不分男女,只要你够细致,即使是粗大的汉子也能去纺线,只要你力气够大,即使是女人也能去干力气活。
自己适合干什么活,什么活最挣钱,百姓们早就琢磨得心里门清。
怎么能不琢磨啊?那么好的事,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原来第一批进入工厂的,现在早就成了每家每户最受欢迎的人。
谁能抵抗每个月都有稳稳入账的工钱,逢年过节都有羊肉猪肉这些礼品呢?
更别说多干活,竟然还能多拿钱,顾大人管这个叫“加班费”,甚至每个月还有休息。
这简直是神仙活计啊,谁家不当成宝贝疙瘩的供起来?
这天,又是发工钱的日子。
许多工人回家路上,都买了点肉,有钱的甚至还买了些外头卖的吃食,可香了!据说是顾大人媳妇出来玩的时候指点过的,那手艺可是让顾大人都赞不绝口的!
买完肉,带着工钱回到了家,全家坐在一起。
每月发工钱的日子,就是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
“哇——今天有烧肉吃!”
“娘,煮个鸡蛋放进去一起烧吧,这样好吃。”
“我等会要用肉汁拌饭!”
王大力抓住想进灶房的儿子:“不许去捣乱,你去学堂学得怎么样?有没有得到小红花?”
在工厂开始盈利之后,顾璋抱着“有钱就花”“绝不攒钱便宜下一任”的潇洒心态,给四个县城都各建了一所学堂,官方的那种,然后聘请了读书人,在里面教书。
刚赤府的文教实在是差,在宁都只有秀才才能开正经的学堂,还是私人小型的那种,童生一抓一大把。而刚赤府想要找四个秀才出来都找不齐,只有安岳城有个老秀才。
甚至最近这些年,报名参加科举的人数都不到最低人数,考生要去隔壁府考,这无疑更加剧了刚赤府学子科举求学的难度。
顾璋便定下规矩,四个工厂分到官府这部分利润,取一成出来,聘请夫子教书,设立奖学金。
统一入学之后,以半年为考核期,最初半年由童生教,合格后进一级,由秀才教更深的内容,一层层往上升。
即使没有天赋的孩子,只要家里勤劳一点,挣的钱还是能覆盖官府学堂的学费的,毕竟有工厂利润补贴,所以学费不算高。
至于小红花,这就是顾璋的一点点小乐趣了。
他可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小乐子”,信誓旦旦地说:“官家学堂晋升,除了考核之外,也不能变成师长的一言堂,这样积累平日表现的方法,也更能判断一个学子的全面素质。还能让未曾读过书的家长,也知道孩子在学堂里的水平,避免被不爱念书的孩子糊弄。”
一时间受到刚赤府父母的热烈好评!
“今天我背得可好了,得了一朵小红花!”
王大力顿时笑开了花,揉揉孩子的头:“不错,今天多吃点肉!”
他媳妇也从灶房走出来,笑着道:“这次招新工人,我也打算去试试,最好是纺织工,冬天还给发油膏润手,工钱也高。”
王大力立马点头支持,他媳妇念叨这个工作,都已经念叨好久了。其实当初要不是陪他去排队,指不定上次就进厂了!
他支持道:“这活好,坐着就能挣钱,免得你太累了。”
王大力的好友就住在隔壁,两人院子就隔了一堵矮墙,他一脸羡慕道:“大力你可真是好福气,孩子会念书,媳妇手艺也好,眼看着就是两个人挣钱了。等孩子念出来了,要是算学好,还能去厂里算账,或者去衙门做事。”
王大力也笑道:“你家豹儿身板多结实,一手箭法这一片的小孩谁比得过?日后指不定要成大将军!”
两家人相视一笑。
“老天爷这是看咱们之前过得太苦了,这才让顾大人来帮帮我们。”
“往后都是享福的日子,咱们可是苦尽甘来了!”
发工钱的日子,自然是高兴的,两家人边吃饭,边唠嗑,聊着即将到来的节日会有什么节礼,聊着好吃的、聊着厂里的东西卖得有多好,要给家里添置什么东西。
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也许和那些富裕的地方比,他们的日子不算特别好,但是这种未来会越来越好的感觉,一步步向上走的充实感,实在是让人再幸福不过了。
这会儿,已经是顾璋任期的第四年。
在众人都沉浸在工厂、草原牛羊、学堂带来的巨大改变时,森林带已经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变得稳定,物种丰富又林叶茂盛。
百姓们甚至都可以去森林带附近捡蘑菇。
沉浸在喜悦中的刚赤府百姓,忽然发现,前两年提升好像不是很大的粮食产量,今年好像凶猛地发力了。
这样高壮的麦穗,这样饱满的麦粒,即使没有宁都府的“碗口大小”,也绝对增产了许多!
顾大人当初说的2-3倍的收成,不会真的要实现了吧?
刚赤府农户们都十分期待,心中激动不能自已。
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许多人,比他们更激动。
明明还有小半年才会考绩、由吏部给出评价,决定调任、升迁等。
但是各地的官员、百姓都已经蠢蠢欲动。
谁不知道,有顾大人在的地方,百姓最幸福,再也不用受穷吃不饱饭,不仅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还能过上好日子!
百姓们翘首以盼,若是当地官员和善的,好多百姓都大胆地找上衙门,找上他们的父母官。
“大人,俺们听说顾大人明年就调任了,您能帮着去上面问问,能来咱们这儿吗?”
县令:?
人家几品我几品?这是我能决定的吗,虽然我确实干得还不错,但是大家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甚至各地的军队都羡慕了,也起了这样的心思。
除了最具有威胁的匈奴,其它几个方位,还有高丽小国等外敌,不过是没有匈奴那么厉害,一直被他们压着打,也没什么大的动乱,这才没什么名气。
但是他们这条件也艰苦啊,偏远的位置,总是比不上中原腹地的繁华。
原来大家都一样,也就算了,谁也不好说什么,打仗就是这个条件,武将还能怕吃点苦吗?
但是现在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不仅做了出头鸟,这只鸟还一飞冲天了!
瞧瞧刚赤府,原来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
不仅总能吃上羊肉了,听说还一人一套羊毛衣、羊毛裤、羊毛袜冬天穿里面保暖,每个将士都有!
吃饱了、穿暖了、匈奴都不成威胁了。
谁不羡慕?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他们也想要顾大人来给他们改善一下啊,毕竟谁想苦哈哈地打仗,谁想提心吊胆地一直等着后方支援?
于是在顾璋任期还有足足小半年的时候,各地都开始发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一件事。
——能不能让顾大人来我们这儿当官!
第126章 万民伞
秋收了!
即使还在收割, 还没有称量收成具体有多少,但是所有刚赤府的农户,都无比清醒, 无比肯定——今年肯定是个大丰年!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漂亮的麦穗。”
“一把握在手里,我都感觉沉甸甸的。”
“才三年多时间,我竟都有些想不起来,原来咱们种的那种麦穗长什么样了。”
现在的刚赤府村落,早就和原来大不一样。
在田地里的干活的百姓,个个又高又壮, 明明只是农具,却在他们手里被使得虎虎生风, 看起来威风极了。
这些高壮的汉子脸上都带着笑,再也没有那种死气沉沉, 埋头苦干的寂静, 田边总传来带笑的讨论声。
“你家今天吃什么?”
“小鸡炖蘑菇, 我娘说秋收辛苦,可得吃好点补一补,特意和我爹一起去摘蘑菇去了。”
想想家里老人挎着竹篮去摘森林带里摘蘑菇, 不少人都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
那滋味,可鲜了!
如果再炖到鸡汤里面, 那更是千金都不换,好吃似神仙!
“夏天的时候, 我家那群小兔崽子,跑去摘了好多杏子,味道也好, 后来吃不完,还做了杏脯。”
“我上次也去了, 还发现了李子,还有野兔的踪迹,就是没逮到。”
说着,他们忍不住朝远处望去,隐隐能看到离他们最近的森林带,森林被风一吹,轻轻摇动,看起来可真是生机勃勃,也十分威风。
他们都去过,里面每一个大树看起来都十分精神,即使是地上随便一株青草都郁郁葱葱。
这两年他们都发现了,地里真的跟顾大人说的那样,存得住水了,热风也小了,甚至冬天好像都没有往常那么冷了。
这样神奇的森林带,竟然是他们的双手一颗颗种下去的!
而且里面还有好多吃的,甚至长出了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菌菇,更有杏子、李子……都不是什么稀罕水果了,也不会像原来一样,活一辈子都没尝过水果的味道。
顾璋也没去发展这些农副产品,这点三瓜两枣的钱难挣,还不如丰富一下老百姓的菜谱。
吃得好了,人心情肯定舒服,幸福度不就哗哗地涨吗?
多好,大家都开心,他摸鱼玩乐、到处旅游才会更开心!
随着收割陆续结束,一村村的晒谷场都热火朝天的挤满了人。
“三石六斗!”
“我家的上等田有四石三斗!”
“哈哈哈哈,真的翻倍还不止,顾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距离田地那么远种一批树,竟然真的能让田里的增产这么多,要是放在原来,他们肯定不信。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宛如隔空施法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的不相信。
农人们一个个排队称粮食,然后又兴高采烈的开始掰着指头算起来。
算不清的,甚至用上了全家人的手指。
“一亩地就这么多,咱家有十八亩地,今年收获的粮食,每个人顿顿细粮吃到饱也吃不完!”
“我家也是!”
“我家小花娘前两天就吵着,想要试试面粉做的吃食,等会弄一点给她试试,小孩子嗓子嫩,吃不来没脱粒壳的麦米饭。”
晒谷场热热闹闹的,唯有村长急的满头汗。
虽然恶补了许久,但是整整一个村的粮税,无论什么时候,算起来都太折磨人了。
好不容易算完,他心里对顾璋的敬佩又多了一层,是什么样的算学水平,才能做到顾大人那样?太让人佩服了。
村长大手一挥:“走,交粮税去!”
他这一吆喝,一呼百应。
“走走走,咱们村争取第一个去,在顾大人面前露个脸。”
“村长你可千万别算少了,我都听说了,这都要算进顾大人的政绩里的。”
村长赶紧应道:“肯定不会算错!”
这可是代表顾大人政绩的东西,他算得可仔细了。
百姓们都积极的运着粮食去缴税。
若从天空上往下看,能看到广袤辽阔的土地上,成片成片金黄色草,还有点缀在其中的如茵绿树。
在成片成片的碧树间,有成群被驱赶的牛羊,有马队在不断奔跑,还有数不清的人,如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带着粮食向最近的县城汇集而去。
顾璋正在整理粮税。
一年到头,总是要忙碌几天的。
不过幸好的是,刚赤府下四个县令,都已经经历了新税法的改革,现在用的都是新税法记录,他整理查验起来,轻松多了。
正写着,听到下人通传,说是力蛮来了。
顾璋:?
要是田丰这个有周扒皮之称的钱粮官来,他还能理解,毕竟看到这么好收成,田丰不可能不心动,但力蛮这家伙,不是一向不爱往衙门跑吗?
说这里墨水味太重,他闻着头晕。
“请他进来。”顾璋道。
很快外堂的黑石板上,传来铿锵的脚步声,十分有力,正是力蛮。
人还未至,声音先行一步传来:“顾大人,后日可有空闲?”
顾璋看到了他手里的请柬,猜到了什么,笑问道:“你媳妇来了?”
力蛮高兴道:“不仅我媳妇来了,听说刚赤府百姓的日子,我们全家都来了。”
顾璋也放下笔,接过请柬,笑眯眯道:“那就恭喜你心愿达成,全家团聚了。”
他翻开一看,居然是力蛮这家伙亲手写的,字迹很粗,还显得字很大,看出来是努力控制的成果,指不定还写废了好几张。
“我后日有空,定按时赴宴。”
力蛮高兴了,他坐下来牛饮牡丹般大口喝了好几杯茶水:“我就知道你有空!”
天天在外面陪媳妇玩,怎么能没空呢?姚总兵果然是骗他的,还害得他亲自动笔,写了好多张请柬,才选出来这一张,说什么这样有诚意。
力蛮想到家里人都来了,还有早上用偷偷学顾璋的办法哄媳妇,媳妇脸都红了,心里高兴得紧,他一副哥俩好的语气道:“还是多亏了你,我劝了好久,媳妇才勉强松口,后来听说这里田地的产量,我爹娘立马就心动了,又听说这里工厂的工资,我媳妇也马上很快就答应了。”
顾璋:?
合着全是我的功劳,那你呢?
力蛮的妻子,真没想到还是个事业脑。力蛮这么头脑简单的人,在家乡的时候会娶个冷静事业脑妻子,还这么多年都喜欢得很。
顾璋想了想,提醒道:“最近新开的棉花籽炼油制保湿膏的厂快开业了,你可以让你媳妇去试试。”
力蛮高兴道:“还有这种好事!”
这几个月时间里,刚赤府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
之前的激烈,好像都在最后一年齐齐爆发出来。
粮食产量节节攀升,好多都不止翻了三倍,靠着草原,有数百万头牛羊,这些牛羊即使是副产品,也能源源不断给刚赤府带来巨大的收益。
地广、田多,人少,挣钱容易。
原本最大的威胁都没了,对富有的人来说,肯定是不愿意来的,但是对许多穷苦人家来说,这简直是人间仙境。
更别说有些地方乡绅地主强盛,世家豪族占地多,家中没有田地,只能租用田地的佃户了。
每年辛辛苦苦种地,要被抽去五成、六成、甚至七成。
若遇到心善的老爷,也算是有口饭吃,能活下去。
若只能找到黑心肝的,最多也只能算是不饿死了。
他们这样的人最没有牵挂,听说刚赤府如今的情况,几乎是一收获,就去衙门申请路引,拖家带口地往刚赤府赶来。
跟匈奴近算什么?不是都被打趴下了吗,说是几代人都别想恢复。
有这样的产量,开荒的地都是自己的,就算匈奴还在,他们也要去!
匈奴有什么好怕的,能有穷可怕吗?会比饭都吃不饱更可怕吗
原本从刚赤府搬家到隔壁几个府城的百姓,也陆陆续续找关系牵回来了。
刚赤府已然成为周边好几个府城中,最富饶的一个。
虽然跟京城、江南这些地方的富裕程度没法比,但是如果是比底层百姓的生活质量,谁输谁赢还真未可知。
刚赤府百姓如今的日子,即使在整个大宣,也能排行前五。
但凡外面听了,谁不羡慕?
当然这也和顾璋大量花钱投入有关,这世上要说有什么东西绝对不会辜负你,那绝对是钱。
反正有钱就花,顾璋一看到每个月的分红,就琢磨要怎么用,今天把毛线厂单独分出来,明天建立一个保育院,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后天又高价给学堂请个举人回来。
等到下个月工厂给衙门的分红一到,他又如法炮制。
钱哗啦啦地砸,效果能不好吗?
谁也没见过顾璋这样的花钱方法,田丰羡慕得流口水,只心情激荡地仰天长啸:“我田丰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潇洒啊!”
顾璋听闻后,轻哼一声:“他这个周扒皮加守财奴,这辈子就别想了。”
即使手上有这么多钱,田丰也绝对舍不得这么花,这都是刻进骨子里的性格,哪那么好改?
不过这样的人,确实适合做军队的钱粮官就是了,要不跟个大漏勺一样,才叫人害怕。
改变越多,名气越大。
各地百姓本来就特别渴望,特别想要顾璋到他们那儿当官,等今年的粮食产量一出,接连扩建的厂房等等一连串消息传出来,听到别人过得是什么日子,百姓们更绷不住了。
“大人!!!你使使劲儿啊!!!”
“顾大人要是能来,我都不敢想我们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我听说刚赤府的百姓,顿顿吃细粮,隔三差五就吃肉。那可是细粮和肉啊!!”
“咱们村里最富裕的地主老爷,过的也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有了报纸,顾璋的这些事传播得比原来更快,大宣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地界,都开始疯狂摇人。
百姓想要顾璋。
官员看出顾璋不是独的,愿意分功劳给下属,甚至称得上是大方,也想要顾璋这样的上级。
而且指不定就捡漏,得了个名垂千古,在史书上留名的机会呢?
吏部的官员都懵了。
走在路上,有人塞信封。
回到家里,有好友拜访。
甚至根本不记得的人,拉出不知道隔了多久的交情,硬是想给他们送礼。
他们原来可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因为顾璋来的。
吏部官员看着这个情况,又看着顾璋在刚赤府一笔笔的政绩,哪里敢下笔?怎么敢做决定?
这要是稍有不慎,不会被一群人围上来生撕了吧?
在颤颤巍巍,犹豫不决之时,明盛帝亲自把这事揽了过去。
吏部官员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到明盛帝没有选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召人回京城述职。
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都有些失望,又觉得还有希望。
美其名曰述职,但是看流水一样送进顾府的赏赐,这分明是觉得人在边关受苦了,要回来好好修养一番,亲自看看才放心。
把人当宝贝疙瘩护着呢!
***
顾大人要走了。
刚赤府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
之前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里,来到刚赤府的官员,要么走得飞快,根本没有存在感,要么就是一留好多年,到年纪大了才离开。
刚赤府百姓完全没有官员一任就要离开的概念。
得知此事后,刚赤府上上下下顿时炸锅了。
顾璋收到通知,也挺意外。
其实他也没想好下一任去哪儿,还在挑呢,不过有回京的机会,肯定是好的,小姑娘也能回家看看。
燕芷也确实很想家了。
即使出来玩很自由很开心,但她终究是沐浴在亲人的爱意中长大的女孩,离开家这么久,怎么会不想念?
她高高兴兴收拾行李,什么都想带走。
“等回京城了,我们去马场骑马狩猎,我现在骑马可好了,穿骑马装也飒爽,爹娘肯定都要吓坏了!”
“这个小弓也要带回去,这可是顾璋哥哥你亲手给我做的第一把弓。”
……
小姑娘跟花蝴蝶一样高兴地在府邸里跳跃,又很快跑去她的宝贝厨房。
顾璋也笑着一起收拾行李,来的时候赶路一切从简,回去就无所谓了,带多少东西都行。
他算了算日子:“我们到京城的时候,师父和祖父前后脚要过寿了吧?”
“是啊,”燕芷苦恼的叹了口气,“我可愁了好久,今年该送什么寿礼。”
外人来做客,送些贵重的、合适的礼物就好。
但是自家人,肯定要多花些心思的。
顾璋也想了想,刚赤府的特产、厂里卖的那些东西,能送的他早就送过了。
顾璋在脑海中搜索,忽然灵光一闪道:“不如做个生日蛋糕?”
“顾璋哥哥又有好点子了?生日蛋糕是什么呀!”小姑娘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
看着燕芷仰着头,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顾璋也从心底泛出细密的喜悦:“是一种香软可口,甜滑绵软的糕点,装裱在外面的奶油,和羊奶厂出品的奶油有些相似。”
燕芷开心地笑弯了月牙,顾璋哥哥总有好多好多灵感,她简直太喜欢了,好像在全新的世界探索,征服一座座高山。
顾璋没吃过生日蛋糕,但是他想,即使在食物和调料十分丰富末世前,那份香浓的美味都让许多人难以忘怀,在这个时候,多半也是会受人喜欢的。
顾璋简单说了下他记得的材料,比如面粉、鸡蛋,羊奶、糖,又说了大致的制作过程。
吃播和美食博主的视频,大概是末日里最温暖又残酷的美好遗迹,给人活下去的力量,抚慰人心却又带来得不到的绝望。
顾璋时不时也看,他原来在末世时还觉得,只要有没被污染的食材,他就能做出美味品尝。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眼睛会了,手不会。
等总和媳妇交流厨艺之后,他又明白一点,这些制作视频也是有bug的,有些步骤没有,还有些剂量不说清楚,甚至干脆成品作假,靠剪辑来补!
他现在只说大致思路了,燕芷自由发挥起来,那简直厉害坏了,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燕芷听完了顾璋描述的大致过程,有点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顾璋道:“可能有点难。”
“不怕!”燕芷自信满满地拿出工具打算在离开前尝试几次:“我肯定能做出来的,有顾璋哥哥帮我,我龙肝凤胆都能做出来。”
顾璋刮刮她的鼻子:“那可不,咱们明天就烧只凤凰吃一吃。”
“好呀!”燕芷踮起脚飞快亲了一口顾璋的侧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啦。”
总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若她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吃食,无论是酸到掉牙,还是比苦瓜还苦,都愿意试吃,再奇怪都不会嫌弃,还认真地吃完给她需要的评价。
他们一起做好吃的,一起吃各种好吃的,还总是出去玩,骑马、射箭、放风筝、钓鱼、野炊、采蘑菇……
他们甚至一起爬树去摘果子!
这样自由又快活的日子,她以往想都不敢想。
他们在厨房捣鼓了半天。
捣鼓到两人满脸白花花的奶油,看了对方一样,都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
顾璋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手:“等会儿我把这个蛋糕画进刚赤府版的《食神鬼斧》里,然后就寄出去给书局雕版。”
燕芷乖乖把小手放在他掌心里:“可是制作过程还没写。”
顾璋:“就这个吃食不写做法,只描写它有多好吃,馋死他们。”
燕芷抿嘴笑:“你又坏心眼。”
“怎么能叫坏心眼呢?这叫符合这一册的风格!”
从小就向往自由,喜好也离经叛道的小姑娘,多少也是有些这样的玩心在骨子里的。
正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能和顾璋每天开开心心相处的小姑娘,即使嘴上说“你又坏心眼”,但是根本不带一点阻止的。
这一册满是大儒文士被馋到又得不到的“抓狂”“恨不得隔空打人”的描述和诗词,因为制作周期长,所以美食萌图都更精致。颜色更鲜艳了,抓特点的能力更强了,总之比之前的看起来都更馋人了。
顾璋离开前,将其寄出给龚家书局。
终于,到他们离开的这天了。
他们的行李很多,还准备了一个豪华版的大马车,在里面两个人可以直接躺着打滚的那种,车厢足足要用四匹马来拉。
顾璋最爱的踏风也要带回去,除了踏风之外,顾璋这几年还养了好些骏马,不过在离开之前,顾璋去了一趟草原,把它们身上的所有束缚都放开了,他说:“我要离开这片大草原了。”
骏马有灵,喜欢野外的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回归草原了,顾璋给他们马尾隐蔽处做了记号,让武安大营的兵若日后抓到他们,就放归草原。
踏风倒是舍不得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离开,亲昵的贴贴顾璋的脸颊。
此刻几匹骏马,就跟着车队溜溜达达地散步,吃吃草,散散步,好不悠哉。
马车滚滚驶出城门。
不少刚赤府的百姓闻讯而来,硬生生将广阔的城外土地,用数不清的人,夹出了一条仅供单辆马车行驶的道路。
百姓们想着这四年发生的事情,许多人眼眶都红了。自从顾大人来到他们刚赤府之后,隔三差五就有新鲜事从军营里传出来,日子都快活不少。从第一年开始,每年粮食都有增长,如今四年过去,他们不仅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家家户户都能挣到钱,即使是身体有残疾的,也能养家糊口,过得体面。
原来他们每日想的是,吃什么,怎么进军营,匈奴今年会不会又来?
现在他们想的是什么?快要发月钱了!今天买什么肉吃?要怎么换着花样做面食吃,最近又有什么好玩的……
日子美得就跟做梦一样。
但是现在,顾大人要调任,离开他们刚赤府了。
人群中响起了接连的呜咽和抽泣声。
尽管压得很低,捂着嘴声音有些雾蒙蒙的,但人一多,声音难免就大起来了。
顾璋原本是没有太多离别的伤感的,收拾行李的时候还乐呵呢,这会儿却也忍不住有些触景生情了。
这会儿一些顾璋熟悉的村长、族老代表大家走出来,由一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站在头前,给他送万民伞。
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百夫长,残了腿才从军中退下来,后来三个儿子,两个孙子,都牺牲在抵抗匈奴的侵略中。
他亲手送几个儿媳妇改嫁之后,便孤身一人。但在整个刚赤府,也是很有威望的。
他道:“顾大人,我们都是粗人,想不到您这么聪明又会赚钱的人还能缺什么,就找学堂里的夫子打听过了。夫子说官员离任的时候,百姓为他送伞,就代表着官员像伞一样护佑一方百姓。大伙就合计着,要给您送一把。”
他撑开伞,细细地介绍道:“大伙都觉得普通的油纸伞不太行,配不上您,您除了当文官,还有灭敌数万的功绩。这是咱们找了薛将军亲批的好铁,又找城里最擅长打铁做武器的铁匠,给您做的兵器伞,每根伞骨转动起来都跟刀一样锋利,伞柄里也能抽出细长刀,伞柄就是刀把……”
是武器,顾璋也觉得心里鼓鼓胀胀的,刚赤府百姓可是把武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次邢威主持的小拍卖会上,大伙买残损的武器,可比买牛羊都热情高,出手阔绰。
“希望以后这把伞,带着咱们刚赤百姓的气势,能为您镇压所有邪气,破开所有险阻,日后一路康庄,前途似锦。”老人收起万民伞,轻轻放到顾璋手上。
伞上写满了字迹似初学者粗笨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的名字,还有许多红色的手指印,那颜色一看就是用血盖的,整张伞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竟然再找不到一丝空隙。
顾璋道:“有心了,我定会珍藏。”
他笑着对两道的人说:“哭什么,我可是要回去升官的,该为我高兴才是。”
“顾大人我们舍不得您啊,大伙肯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您,我们肯定不饶他。”
“就是。”
“咱们日子现在跟神仙似的,您跟我们再造父母没什么差别。”
“顾大人,我会好好念书的,以后去京城找您,帮您干活!”
马车在百姓的夹道和不舍中行驶,缓缓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第127章 回京
刚赤府尽管被称为苦寒之地, 下属更是只有四个县城,但是其占地面积之广阔,不输给任何一个都府。
顾璋一行人的马车, 行驶了几天都还一直在刚赤府境内。
偶尔临近村庄,或者停下休整,顾璋和他身边的护卫、随从、精兵等人,都能看到刚赤府百姓现在的生活。
老人们坐在树下聊天,有的手里抓着一把烤熟的豆子,有的手里拿着针线织毛衣、围巾、袜子。
他们都知道, 毛线是好东西,尤其适合给孩子穿用, 即使以后孩子身量大了,也可以拆了重新再用, 而且在刚赤府, 毛线的价格可比外头便宜多了, 家家户户都买得起。
小孩也不会光着脚丫,或者只穿个裤头漫山遍野跑了,他们穿上了布鞋, 有了新衣服,就是玩得太野晒得黑黢黢的, 即使摔在地上也不哭不闹,自己爬起来拍拍灰继续玩, 也只有这时,还能看出点刚赤小孩的模样。
无论是要发月钱了,要过年过节了, 丰收了,老百姓们脸上都会出现笑容, 到处都是敞亮的吆喝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许多原来从刚赤府离开的人,如今重新踏上刚赤府的土地,都不住地揉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还是记忆里的家乡吗?
从京城来护卫顾璋的精兵,骑着马围绕在马车附近,看到这些,忽然心有触动。
在被派来边关的时候,他们许多人都是不乐意的,甚至有些迁怒顾璋,你好好一个文官,受皇上宠爱,想不开去边关做什么?
但是到刚赤府不久,就被刚赤府人人皆兵,个个百姓都不比他们差的情况惊得没了脾气,又很快被顾璋的大方和对匈奴的智谋折服。
他们甚至真的私下讨论过,若顾璋是一名武将,他们跟随顾璋行军打仗,征战四方,绝对心悦诚服,未来成就也绝不逊于在京城驻兵里往上努力。
哪个当兵的,不想跟随睿智无双又大方的将领?
无论钱财还是军功,都大方极了!他们在京城里的时候,可都是被上级打压、欺负的,要不怎么会领到去边关这种任务?
而如今回去,不仅有对战匈奴军功在身,顾大人赏赐的钱财、骏马、武器、盔甲,还得了一身好武艺,磨炼了一身对敌的本领。
原来那些打压欺负他们的老兵油子,甚至是上级,现在怕是要反过来害怕他们了。
邢威对回京城一事颇为期待,当初他因为年少气盛,在新兵比斗的时候打败了一百夫长的弟弟,就一直被刁难,被打压,即使一身武艺不俗,也被刁难得寂寂无名,得不到机会展示。
邢威见顾璋掀开帷幔,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立即策马过去:“顾大人可是累了?”
顾璋笑骂:“说得我跟娇娃娃似的,这才走多久,我就累了?”
邢威也爽朗笑道:“那大人可要与夫人出来骑马,看看刚赤府百姓的模样?这里已经距离安岳城有一段距离了,送行的人不会再追出来。”
顾璋应了,不过小姑娘正在睡觉,他小心给她盖上了被子,独自一人出来。
踏风欢呼的跑过来,强势的挤开了另外几匹想要争宠的马儿,十分得意地在顾璋面前打了个响蹄,像是在说:“看我厉害吧?”
顾璋摸摸它,然后翻身上马。
他确实喜欢看这些生机勃勃的景象,无论是丰收的金色麦浪,还是农人们看到收成时脸上欢喜的笑容,那种不断跃动的生命力。
邢威也笑,他就知道,顾大人喜欢看这些,更甚于有人给他送行。
又走了一段路。
邢威提醒道:“咱们回京路上,还要经过安岳县,穿过安岳县再走一天,才能离开刚赤府的地界。”
顾璋捂头。
他挣扎:“不能绕路吗?”
邢威见顾璋苦恼的样子,压住嘴角的笑意道:“那么多百姓,怕是绕不开。”
是啊,之前不就有经验了吗?
刚赤府百姓人人皆兵,平均十个人里就能出一个优秀的侦察兵,这是面临匈奴时磨炼出来的本领,有心想等人,还是这样庞大的队伍,怎么会发现不了?
“那行吧,”顾璋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能别被塞那么多礼物了。”
他原本预备的车架是十分宽裕的,结果被百姓们的各种特产、礼物强行一塞,已经变得有些臃肿了。
再来一批的话,连行车速度都会被拖慢,放不下了!
顾璋的美好愿望没有实现。
也许是因为安岳城是最后一座城池,再往南走,就真的要离开刚赤府了,百姓们情绪尤为激动。
他们打起了战鼓,带上最珍贵的武器敲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锵击声,还有人带上唢呐、号角、二胡,合奏起了战曲《小雅·凯旋》
上千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合奏,吟唱出独属于刚赤府的雄浑战歌,气势恢宏,响彻天际。
——亲人朋友要离家去远方作战,他勇武如战歌般铿锵,希望亲友远去后多多来信,别忘了还有家乡友人永远做你的后盾,盼望你安康凯旋。
此作本是为了祝愿离开家乡,即将踏上战场的亲友所祝,饱含着不舍与祝福,与此情此景十分相应。
“回去吧。”顾璋嗓音有些微哑。
也许人真的一生都在为童年不可得之物所困。
他许多次午夜梦回,总会梦见末世满目疮痍,布满灰暗和绝望,看不到尽头的痛苦和挣扎,将所有人的希望都狠狠的碾碎。
偶尔他会看到一团在无边黑暗里燃烧的篝火。
那是他们基地的标志,他偶尔会想起基地那位睿智的首领坚定地说:“人类不会灭绝的。”
也会梦到昔日战友死前释怀一笑:“看了我是等不到消灭丧尸,恢复和平的日子了。”
耳边偶尔也会传来不知何时听到的,基地里奋力挣扎的普通人说:“要是能敞开吃一顿米饭和肉就好了。”
如此卑微的渴望,在那时却是难如登天的幻想。
直到今天,顾璋看着缀在车队后的百姓,看着越来越远刚赤府,他忽然发现,他早已不是无足轻重的人了,不是末世里那颗无力闪烁的星火,他已经长成能擎天的森林巨树。
数不清的人在他的绿荫下遮风避雨。
“顾大人,还有好多人在后面送您。”邢威打马过来道。
顾璋:?
他们不是已经离开安岳百姓包围有一段路了吗?
顾璋朝后望去,相比安岳城门口人是少了许多,但是依旧有不少人,成群结队的跟在后面走。
顾璋问:“怎么回事,之前两个城池走到这个距离,就没什么人了。”回京城的必经之路有三个县城,只有一个在旁处。
邢威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再走一段路,您就真的离开刚赤府地界了,要不您去劝劝他们?”即使是身体好,也不能徒步跟着车队走吧?
顾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无奈道:“我若去劝,怕是要起反作用。”
顾璋也没有让马车加速甩掉他们,马车保持原来的速度行驶,百姓在后面跟着,他们中甚至有的身体有残缺,也一直跟着车队顺着官道走。
看着车队渐渐变小变模糊,真的要彻底离开刚赤府了,眼泪都淌了满脸。
“顾大人真的走了。”
“以后顾大人就不会来刚赤府做官了。”
“我之前还以为离顾大人走还早。”
……
低声的哽咽吹散在风里,风拂过枝叶茂盛的森林带,发出枝叶婆娑的动人声音,似乎也在为心爱的人送行。
***
顾璋还有点沉浸在感怀里,结果没走十天,就在路上碰上薛将军和薛阳朔。
顾璋:???
薛阳朔灿烂笑道:“顾大人没想到吧?我们也回京!后面的路程可以同行。”
顾璋:“你们是何时收到的消息?为何不与我一起走?”
有薛将军在,起码能分散百姓一半的注意力。
他至于弄得那么伤感吗?!
薛阳朔哥俩好的凑过来:“早就决定好了,不过听说百姓们要送你,爹说咱们晚几天走。”
幸好有了顾璋的前车之鉴,他们成功悄无声息的出城了!
什么叫听到百姓要送我,就赶紧决定晚点走?
顾璋以幽怨的眼神看薛将军。
薛将军面色严肃,不理会他们小辈之间的话,打马转头去巡视车队了。
顾璋:“……”
有本事别躲着他啊!
说不过他就躲,算什么英雄好汉,哼!
顾璋顺着薛将军的方向,一眼看过去,竟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林青柏。
“这不都是将军府里的好手吗?怎么还混进去了一个林青柏?”顾璋问。
薛阳朔稳健了些,但是性子依旧是开朗健谈的,他道:“这个烫手山芋,打算带回去交给皇上处置,虽然他帮匈奴做了武器,但是脑子是个傻的,大半是被哄骗或者逼的,斩了吧,也是个人才。不处理吧,养着又棘手,刚好这次回去,带回去给皇上。”
顾璋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麻烦的事丢给明盛帝,这不是他之前在京城爱做的事情吗?
他坚信这绝对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璋扼腕了一阵,竟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做,只可惜不能跟明盛帝分享这个开心的小发现了。
顾璋看了一圈,只发现薛将军和薛阳朔,好奇问道:“薛见雷呢,他不跟你们一起回京城休息休息?”
薛阳朔:“大哥留在边关镇守,那么大片草原想要完全控制下来,也是很费时间和心力的。”
可怜的薛见雷。
这就是能者多劳吧?顾璋假惺惺的为他默哀一秒钟。
和薛将军他们一起走,顾璋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还十分大方的把准备的好东西分享给他们。
一路不急着赶路,顾璋和秋娘又开始鼓捣起吃吃喝喝,休息玩乐起来,甚至在城池里休整的时候,还会出去逛街、游玩、大采购!
毕竟马车准备得很大,还改造过,完全可以在路上睡觉。
顾璋觉得再自然不过的事,把薛将军父子俩秀了一脸。
顾璋刚刚张开嘴巴,吃了一口秋娘喂的甜味溶豆:“好吃!”顺带啾了燕芷一口。
薛将军正巧在喝水,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
他记得刚见到顾瑶光的时候,还不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薛将军以他敏锐的直觉,想到了打败匈奴之后,顾璋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跑。
不过理智上线后,他很快又微微摇头,那是瑶光心系百姓,四处去巡视了,不仅根据各地的情况调整了森林带,还教了好些村落合适的省力小工具,甚至发现了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
连针对伤残兵卒的优待,想必也是在巡视四个县城的时候发现的。
那顾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
薛将军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出由头来,无奈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难懂吗?
他见顾璋吃完了,又懒散的躺在草地上休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也难得有些放松,打了这么多年匈奴,他也老了,语气都没在军中时绷得紧,真像是和小辈聊天。
“瑶光给刚赤府留了那么多工厂,分文不取,全让利于刚赤百姓、军队,实在是大义。”
顾璋坐起来,盘腿定在原地,警惕道:“薛将军怎么突然夸我?”
这四年能听到薛将军夸奖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
有时候黑着脸夸人,听起来都像是批评训斥,今天竟然难得转性了?
薛将军本来真只是想聊聊天,被噎了一下,看着顾璋惊讶的眼神,干脆顺势问道:“真不觉得可惜吗?”
“不可惜啊,这有什么好可惜的?”顾璋满脸疑惑。
可惜?不过是几个羊副产品加工厂,官员本来就不能经商不说,以后隔得远了,管起来又麻烦,而且事情很琐碎,他还真不想管。
以后的路,该刚赤百姓自己走了!
他还是喜欢单纯一点,用“技术入股”的方式挣钱,不用他费心费力,既不用管前面布置准备,也不用担心中间会出什么麻烦,更不用操心后续一系列问题。
有人哼哧哼哧做这些帮他挣钱,他何乐而不为?
千里眼不用保密了,玻璃这个小生钱机也可以开始为他挣钱了。
他回京城就找个合作方,先把眼镜做出来,然后再卖玻璃窗户,还有各种小孩玩具,必定大赚一笔!
搜刮有钱人他可不带手软的,几个羊副产品厂还真不值得他心疼。
薛将军见他真的一脸无所谓,半分心疼都没有,尽管知道他对钱财的态度,还是有些动容:“钱财对瑶光来说,看来还真是身外之物。”
顾璋顿时激灵,这个名头可不能给他宣扬出去了!
他马上反驳:“钱财可不是身外之物。”
薛将军:“……”
顾璋道:“我可是要享受世界的人,怎么能没有钱财?我可爱钱了,薛将军您不许造谣!”
见薛将军一脸语塞的表情,好像有点不信。
顾璋强调:“薛将军您相信我,我是有更赚钱的法子,真不差刚赤府那几个厂的利润,您要是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保管一清二楚!”
薛将军沉默,憋出一句:“知道了。”
所以顾瑶光这小子,不是视钱财如粪土,才对军队和百姓那么大方?撒钱跟洒水一样大方,原来是有本事能挣到更多钱,看不上这三瓜俩枣?
这家伙,是有多受财神爷宠爱?
顾璋说起赚钱,又想到海外,用沙子烧成的玻璃,如果能和瓷器、茶叶一起远赴海外,可以换来一箱箱金银,各种香料,还有那种白白胖胖的大白猪……
现在大宣土地上猪的品种,还是黑猪,尽管骟过也不腥臭,但是顾璋还是好奇大白猪是什么滋味,会不会更好吃?
有钱、有美食、成本除了出海的筹备,就是一些陶泥、沙子,茶叶、多好的发财事!
顾璋这么想着,跟薛将军打听起了大宣军队的情况。
没有海军?
那有没有大船?擅长水战的军队?
薛将军还以为顾璋有意去别的军队附近的都府任职,于是给他仔细的讲起了其它军队的情况,尤其是靠近水。
***
顾璋的车马快到京城之前,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金瑎任职的地方,被发现粮食产量也有一定幅度的增长。
不需要调查,只要一想到金瑎做的那些有关顾璋的诗,想到他和顾璋的关系,就能猜到这份增产是为什么!
而且金瑎行事大方,完全没有遮掩,去当地调查,很快就能查清所有真相。
顾璋曾说,其它地方和宁都府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他们也亲自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现在他不仅让刚赤府变得富饶,更能左右千里之外的一地产量!
这怎么能让人不激动?
“顾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金瑎就因是好友,所以顾大人才愿意出手吗?”
“我觉得是顾大人长大了,所以本事更大了!原来小时候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也能做到了。”
忽然爆出来也源于三年一度的考评,调任。
但是正好卡在顾璋即将到京城的这个节骨眼,简直给原本的抢人大战加了一把火,又倒了一桶油。
竞争比以往更激烈了!
明盛帝看着各地官员的来信,又看了看旁边顾璋的折子,有些头疼。
臭小子又故态复萌,说要休息一个月!
都说长大了、成亲了就懂事了,他都怀疑这小子四年活到哪里去了?
哪里像是二十二岁的人?他看,像是十二岁的孩童还差不多。
不对,他家十二岁的皇子,都不好意思闹着不读书,要玩耍一个月。
明盛帝头疼看着各地都来求顾璋的折子,每个地方都在叫苦,说的好像自己多可怜多委屈似的。
把他夹在中间了!
他对着折子上耍赖的言辞指指点点:“你看看这像话吗!人到哪里了?”
苏公公:“……”
您都问了多少遍了?想人家就直说啊!
不过皇上再烦人也是要哄着的,他躬身道:“就这两日应当要到京城了。”
说着走到明盛帝身后,给他揉太阳穴,他劝说道:“皇上您心里都决定给顾大人一月休沐了,就别为此苦恼了。”
明盛帝感受额头传来的松快,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谁说我答应给他休沐了?”
各地求贤若渴,他作为一国之君,应当为百姓考虑,早日将贤臣派去地方施展才能,造福百姓才好。
苏公公太了解从小跟随的主子了,他笑道:“您要是没这么想,就不会招顾大人回京述职了。”
那么多官员都直接调任,升迁,接到调令直接赴任,怎么没见您把人召回京城述职?
明盛帝闭着眼,不说话。
明盛帝迟迟不给答复。
京城中许多官员都有些不知为什么,他们有的受好友所托,有的为家乡谋福利,也有的有些无伤大雅的私信,想让顾璋去他们建议的地方。
等得心急啊!
想到这几年逢年过节,明盛帝给边关送月饼、送粽子、送新年礼、送精兵……真的是把人放在心尖上了。
有些官员大胆地想,迟迟不认命,不会是想等人回来自己挑选?
有些大臣都难免有些吃味,他们怎么就不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京中还有不少人,想要和顾璋拉拉关系,甚至还有想巴结顾璋的。
没有为什么,就凭顾璋身边的人都升官发财了!连陛下派去保护他的精兵,竟然都连升三级。
他们琢磨啊,顾璋要怎么讨好巴结呢?
吃喝玩乐?
“这恐怕不行,他玩得那些多丰富稀奇?还有你看他做的玩具,写的《食神鬼斧》,即使农家出身,这方面我们怕是也比不过他。”
钱财?
说起这个,许多人连连摇头:“谁能比他大方?当初婚礼花的钱,怕是比京城任何一场婚宴都花得多。刚赤府缺粮草他直接拿一百万两出来,后来又为了环境花那么多钱种树。你我花用,怕是不及他百分之一!”
权利?
人家圣眷正浓,眼看要平步青云,别人汲汲营取的权势,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就连青史留名都做到了,还不止一次!
这样的人,到底该怎么下手?
宦海浮沉数年,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竟然连想要讨好巴结都没个入口。
有人忽然道:“他娶妻四年了,还无子嗣。”
“我记得同年户部尚书家的盛大小姐出嫁,如今已有二子?”
“边关苦寒,女子在那里待四年,还担惊受怕,怕是也颜色不在。”
思及此,许多官员想到通过联姻的办法拉拢顾璋。
成婚四年了,竟然还没有子嗣,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燕家都没有理由阻止。
他们才跟家中夫人提起此事,就被提醒:“夫君可还记得,四年前报纸上的少年爱慕?”这种事,男人大多都只看看,笑过就完了,还是女人记得最清楚。
忽然被问住,这才想起来。
可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方法,甚至可能是唯一的路,怎么舍得放弃,只得辩驳道:“少年冲动,那时候的爱慕怎么能当真?”
“夫君可想好了,这要是弄不好,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尽管京城中男子都三妻四妾,用结亲来拉近关系的事情再正常不过,此刻,还是难免有些犹豫了。
“那再看看,我记得燕家两老快要过寿了,是个不错的机会。”
许多相熟的亲友,也惦记着顾璋。
燕先竹和燕先梅兄弟俩,在家总免不了要提他几句,不管是思念、还是笑骂,反正是一直挂在嘴边。
燕老夫人听得耳朵都起毛了,她反倒是有些担忧孙女,虽然每次来信都很好,但是没见着人,总是不安心的。
而且怎么会成婚四年,都没有子嗣?可真让人着急。
顾璋可谓奇人,明明才是个年轻的四品官,在京城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可偏偏他回京城,动静大得离谱。
即使是戎锐、席文林等大儒,或者是被坑次数太多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们是惨了点,甚至有时候气得面红耳赤,觉得荒唐极了,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总是好的。
比如上次那个羊毛衫,尽管真的恨不得派人去把这小子打一顿,可最后真促成了刚赤府四个工厂飞快运转起来,让整整一个都府的百姓日子富裕起来。
这情感是挺复杂的,说欣赏吧,那肯定还是欣赏的,但很多时候,还是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不管怎么样,总算把这小子等回来了!
这几年的账,该好好算一算了!
第128章 盛世来1
京城郊外。
顾璋几天前就与薛将军一行人分开走, 薛将军带人提前快马回京。
据说是再也看不下去顾璋这个臭小子在外那些不要脸的举动了。
顾璋才不信!
分明是看他有媳妇在一起,一路上天天开心,所以想媳妇了吧?
顾璋的车队靠近京郊, 很快就看到远处熟悉的人影,站在最前头的,是余庆年,看起来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身上威重的贵气更浓了些,唬小孩妥妥的!
在他旁边的黎川, 顾璋都有些不认识了,这个蓄了胡须, 看起来严肃绷着脸的人,竟然是他记忆中那个好逗好欺负的黎川吗?!
顾璋跳下马, 冲上去就扯了扯黎川的胡子, 高声惊呼道:“正慎,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声音悲戚,好似黎川受了什么惊天大委屈,惨遭生活摧残, 成被欺负的小可怜一样。
黎川脸一黑,脚步一顿, 看向余庆年。
余庆年却发出完全不符合他贵公子气质的朗声大笑。
四年时光带来的陌生感觉,瞬间在哈哈大笑中被冲淡, 儿时一路走来的情谊,完全没有被时光冲散。
顾璋笑完也明白了:“正慎的胡须,是你建议他留的?”
余庆年可不背这个锅:“我可不敢居功, 还是瑶光的功劳。”
顾璋迷茫:“我?”
这里头还有他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余庆年解释了一番,大体是自报纸刊登破案故事, 又忽然变成“再世包青天”之后,许多百姓当面直接夸奖,越来越露骨,直让人面红耳赤。
最开始在翰林院还好,后来到刑部任职了,有时候去查案,跟着前辈开堂审案,被堂下的原告被告、围观的百姓一惊呼,一夸赞,就羞赧地红了脸。
这样还如何判案?如何保持威严?故而余庆年建议他蓄胡须,这样无论脸上有什么反应,都看不出来了。
顾璋听完顿时大声嘲笑:“正慎你身为我的好友,脸皮怎么能这么薄?”
难道厚脸皮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黎川心累了,黎川不想说话。
友人还是以前的友人,半点没变,但他现在倒是情愿友人变了,不至于现在他想直接把顾璋揉成一团,扔回草原去!
顾璋逗完黎川,觉得看不到胡须下的表情了,有点不尽心,又去逗余庆年。
等把两人都逗得炸毛了,他转口就邀请:“我回家安顿下来之后,就请你们吃饭。”他拍胸脯保证,“都是我从刚赤府带来的好吃的,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对了,还有不少是之前画给你们看过的。”
吃了他的饭,后面再坑人帮忙他就理直气壮了。
黎川、余庆年顿时被勾起了这两年不做人顾璋干的事,有时候晚上忙完一天回来读挚友的信,读完就饿了,偏偏又吃不到!
两人阴森森道:“不是不能远送吗?”
顾璋飞快跳起来往回跑,高声道:“反正都要来啊,保管好吃得你们俩嗦手指头!”
周围的人顿时好奇地看过来,然后看到了余庆年和黎川。
什么?这样像是贵公子和官大人的人,吃饭竟然也会嗦手指头吗?!
黎川、余庆年:“……”
四年没见,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让人手痒痒!
***
顾璋很快到家。
京城的顾府和离开前几乎没有两样,被管家和下人们打理得很好。
小夫妻俩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之后,就开始安置行李了。
明盛帝左等右等,上等下等,就是等不来臭小子入宫。
第一次派人去打听。
洗漱后睡了,还没醒来,算了,旅途劳累,连薛将军也歇了足足一日。
第二次派人去打听。
人是没睡了,起来之后在吃吃喝喝,算了,是该好好补补身体,臭小子去苦寒之地做了那么多事,肯定是吃苦了。
第三次派人去打听。
开始整理一车车行李了,算……算什么算!臭小子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接下来会被派去哪里?
原来还知道来宫里蹭饭,白长四个年头了!
顾璋被明盛帝急不可耐地召见了。
顾璋乐颠颠地去了,因为他整理库存的时候发现,明盛帝好像变有钱了!
“您居然往我府邸里赏赐那么多东西!”顾璋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明盛帝会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明盛帝本是有些笑意的,这话怎么都像是惊喜得到这么多,但是看到顾璋脸上变化的不可置信,感觉不对。想了想,随即额角抽抽,难道朕在你小子眼里,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
他冷哼一声,把单独的一堆奏折指给他看:“都是来找朕要人的。”
顾璋无所谓道:“要人您就给呗。”顾璋已经默认自己有一个月休假了,只觉得这是吏部考评官员时间里,皇帝必须要处理的消息。
明盛帝注意着顾璋的表情,瞧好戏道:“给?那怕是要把你分成好多份,才能满足这么多折子的要求了。”
“什么——?!!”
顾璋吓得直从书案旁边跳开,远离那堆要命的奏折。
“这么高一摞,都是来要我一个人的?”顾璋声音中惊讶未褪,又连忙斩钉截铁拒绝:“这要是一一应了,我累死都干不完,您可不能同意。”
顾璋长手长脚这会儿用处大了,伸手把一堆折子推得远远的,然后道:“您都答应我了要休息一个月,君子不可食言而肥!”
明盛帝见他如顽童般的举动,一时语塞。
他实在是感觉有些稀奇,他分明是个勤政的君主,臣子也大多勤劳,连顾璋的父母也是能干歇不下的人,怎么就顾璋就这么……与众不同?
他这个当皇帝的,都不敢说自己要什么都不管,撒欢去玩一个月。
这会儿明盛帝还不知道,没多久他会沦陷在顾璋做的大型游戏里,吃饭琢磨,睡觉也琢磨,只恨不得跟臭小子一样有空闲时间悠闲才好!
而罪魁祸首的顾璋,这会儿正跟他振振有词辩驳,就是要休息,滔滔不绝地讲他已经安排好了,要怎么玩、怎么吃。
明盛帝觉得自己百般道理,都敌不过这张嘴,耍赖比脸皮厚也比不过,只好同意了。
他尽管觉得这样的允许,在挑战自己的价值观,但是看着乌眸亮晶晶的,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无奈,询问起了顾璋在边关的事情。
尽管前两日已经听薛将军说过一次,但是明盛帝就是下意识觉得,事情从顾璋嘴里说出来,肯定别有一番趣味。
“您是知道的,我给那玩意起名叫神仙水,就是为了名气,好卖个贵价坑人……您猜怎么着?真把那个当成神仙赏赐的药水了!”
“巴蛊乌最后知道真相,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吧?我这就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
顾璋说着说着,面前多了点心和茶水,屁股下面多了舒服的软凳。
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哪个茶馆当说书先生。
明盛帝和顾璋聊着天,时不时就笑出声来,这可比薛将军干巴巴的描述有趣多了。
“这个演习当真有趣,朕都想试试了。”明盛帝感慨。
他最爱听的,就是顾璋各种使坏心眼,闹得兵卒们哭天抢地的演习了。
这种近乎孤身一人斗一城的智慧、勇敢、刺激,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顾璋嬉皮笑脸:“臣若让您也体验到这份快乐,您要不考虑考虑多给我放一个月假?”
明盛帝反手用关节敲了一下他脑袋:“想得美。”
顾璋揉揉脑门,嘀咕道:“小气。”
明盛帝这下不止手痒痒了,没好气道:“朕小气?顾瑶光你再说一遍。”
没良心的臭小子,就不该送那么多东西去顾府!
顾璋打哈哈,转移话题问:“那您想试试吗,大不了我不休两个月了总行吧?”
明盛帝瞧了他一眼,拒绝道:“你小子办法多,但是京城重地不能乱来,若用别的方法,怕是人力物力都消耗巨大。”他十分冷静地克制自己的欲望,还偏说,“朕又不像你一样爱玩。”
顾璋抓住重点:“所以还是舍不得钱。”
明盛帝:“……”
深呼吸,不能打人!深呼吸!
真的不是从十八岁长到二十二岁了,这分明是倒着长了四年!
顾璋皮玩一把,十分开心,又道:“我能想办法让您体验到,还能挣钱。”他对包容自己的可怜007上级还是很友好的。
历史上那么多皇帝,真的能做到任用贤臣,还不猜忌防备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明盛帝坐直:“还能挣钱?”
尽管国库已经宽裕一些了,不像是原来一样空旷的能跑马,但是过了好些年抠搜日子的明盛帝,对挣钱的法子还是很有兴趣的。
若不是农耕为重,百姓为大,他恨不得把顾璋直接放到户部,肯定有源源不断的钱财充盈国库。
顾璋一脸认真:“当然了!我记得京郊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庭院,咱们花点钱把它稍微改造一下,弄些假山,假的玩具武器,再配一些能打的人在里面扮演守城将士……”
顾璋说的是古代版本的“真人cs”
京郊不远处那儿,本来是先皇要修园子,将江南风光移过来的,只可惜修了一半就因为战事停了,等后来明盛帝上位,本就不宽裕的国库打了几年仗,直接捉襟见肘,更不可能去修。
再请一些工作人员当npc,想玩单刀赴会搞偷袭的,npc的任务就是守城,想玩双方激战的,连npc都省了。
两军对垒演习,单挑刺杀游戏,模拟巷战,大型沙盘对战……
玩法多种多样,不信吸引不了人!
顾璋十分肯定道:“回本是绝对没问题的,稍微经营得好一点,每月都能有不少银子进账。还可以帮您挑选将才。”
明盛帝看着自己的顾小状元,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而且就在他灵机一动之后,才几个呼吸时间,就能想到这么多?
他感慨道:“瑶光果然聪慧过人。”
他原本是真的没想玩的,就是听得心里微痒,想起了曾经在边关的那段时光,尽管身体累些,但是什么都不用多考虑。
心痒之后,还真有点期待了,尤其是顾璋描述得那么有趣,他只恨得不能三日就完工,马上就能试试。还能顺便赚钱!不过他控制住表情,不多露出太高兴的情绪,可不能被臭小子看出来了,要不准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顾璋美滋滋地拉明盛帝跟他一起入坑:“到时候我跟您比比看,看看谁厉害。”
“行。”
明盛帝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要勤练武艺,整日处理政事,他武艺都没原来强了。
顾璋美美地蹭完一顿御膳,然后回家跟媳妇分享御厨的手艺,一起悄悄地偷师。
***
皇宫。
目前最受皇帝宠爱的六皇子赵淳,得知了顾璋不仅真的被批了一个月的假,还从父皇那儿领了一笔钱,一批工匠,工部批条,心里酸溜溜的,父皇怎么这么喜欢他的顾小状元?
他们一众皇子,竟然都比不上顾璋得父皇喜爱。
不敢当着明盛帝冒酸水,他道:“也不知道顾大人是哪里有这么多别具匠心的想法?”
明盛帝道:“瑶光六元及第是千古难得的奇才,他喜好玩乐,自然也比旁人做得好。”
原本明盛帝就对顾璋有与别的臣子不一样的感情,这可是自他登基起的小福星,还是他钦点的六元及第的顾小状元,等做了那个枝繁叶茂的大树护住大宣的梦之后,这份喜爱就更多了一层。
这是老天赐给他、赐给大宣的珍宝。
六皇子本才十多岁的年纪,最是年少气盛,原本就不服气,听明盛帝说“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厉害”的这份自豪劲儿,心里更酸了。
他母后也跟他说,顾璋虽然年纪小,但是能得许多大儒的欣赏,官场上即使一开始和他不对付的人,最后竟都能放下成见和立场,永远有令人惊奇的实力,把同辈的人,衬托得黯淡无光。
他母后虽然嘴里说父皇确实对顾璋偏爱过多了,竟然能纵着他那般闹腾,但是赵淳记得清清楚楚,母后也让他和顾瑶光交好!
赵淳:“听闻燕丞相与其弟后日过寿,想替父皇去送礼。听说顾大人也会出席,儿臣听闻顾大人在边关事迹,不输于成名武将,也想去瞻仰一二。”
明盛帝没注意到小儿子酸溜溜的情绪,随口答应了他这个小请求,又忍不住把顾璋夸了一遍,最后道:“你去看看也好,若能学个一星半点,就受益匪浅了。”
赵淳:“……”
气炸了!
父皇就这么喜欢顾璋吗?他分明才是父皇最疼爱的亲儿子!嫡亲的!
***
听说顾璋要回京,秋娘和顾大根都到京城来。
只是老人家身体不好,准备等顾璋下一任地方确定了,再把人从老家接过来。
只不过还是每月一车车的东西往回送,老人家在村里有面子,有吹牛聊天的东西,日子就是高兴的。
有孝顺孩子惦记呢!
顾璋和燕芷在家第一次做生日蛋糕的时候,顾大人胃口大开,恨不得一人吃完一整个,还扬言:“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天天吃都吃不腻!”
结果还没过两天,秋娘和顾大人就开始看到蛋糕就跑了。
燕府似乎也不想太高调,于是兄弟俩原本间隔三天的寿宴,合在一天办。
有燕先竹这个官居丞相的人在,寿宴极其热闹。
大半个京城交好的人家,还有燕家的人脉,翰林院中的学子……都来送贺寿礼,宾客络绎不绝,热闹得紧。
燕先竹燕先梅兄弟俩,虽然有些好奇顾璋这两天在忙着准备什么,不过也按捺得住,肯定是要送给他们的寿辰礼。
而且经常收到顾璋的来信,自然知道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半点没变,尽管四年未见,也不觉得陌生。
心思更细腻的燕夫人却有些着急。
燕老夫人的手稳稳地压在她的手上:“别担心,今天芷儿和瑶光肯定是要来的,而且芷儿时不时来信,看样子过得不错。”
燕夫人苦笑:“尽管书信都好,可没亲眼看到终究是不放心。那可是边塞穷苦的地方,信里越说好,我越是放心不下。”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苦涩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夫君不喜,要不怎么会成婚四年,都没有怀上孩子?”
她的芷儿一向乖巧贴心,会不会怕家里人担心,这才写得信里只说好,好得都像是假的,哪有夫妻过日子,一点也不吵架的?
燕老夫人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这个儿媳什么都好,就是一对上女儿就失了理智。
芷儿小时候央她一下,软乎乎撒个娇,竟就答应给安排小厨房。
观望着想要嫁女儿拉关系的,也在席间觥筹交错,笑容满面,只是眼神时不时往入口的方向看。
顾璋牵着燕芷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抱着一堆红色的礼盒,一式两份,没有丝毫偏颇。
听到门口唱和声,知道顾璋夫妻两人到了。
燕先竹还要招待宾客,燕先梅却能开溜,往大门连通的正堂,装作不经意间,缓缓走过去。
他的小石头!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刚赤府改变太大了,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百姓,日后好多代都不用再受苦受穷,担心被饿死了。
宾客中也传来交流声音。
“听说刚赤府的百姓为他送行,走得鞋都磨破了都不肯回去。”
“百姓们还送了他一把万民伞。”
“如此大功,利在千秋,皇上肯定又要给他赏赐和晋升了,他还这般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许多人都感慨,谁能想到呢?当初顾璋请命去刚赤府的时候,都觉得他放着康庄大道不走,走上了歧路。但是现在人回来了,他们都下意识带着点恭敬和佩服。
甚至已经不敢再把顾璋看作晚辈了!
除了普通宾客,也有与燕家关系很好的官员,听到通传声之后,羡慕地看了燕先竹俩好几眼:“怎么就成你老小子的孙婿/弟子了?”
燕先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高兴大笑:“没办法,已经是我的孙婿了,你想也想不着!”
说完,他也往外走去,弟弟居然先一步溜走了!
顾璋和燕芷从外面走进来,有些惹眼。
他们俩竟然穿的是同一种面料制作成的衣服,霞云流光绸,传说价值千金一匹的面料!
不仅柔软舒服,在太阳下行走,阳光洒在衣料上,隐隐能看出漂亮的流光在衣料间滚动,随着人的步伐溢彩不断。
行走间,有种静夜流萤的美感,独特又灵动。
再看燕芷。
未见过燕芷的宾客惊呆了,这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会是顾璋新纳的美妾吧?竟然敢把人带到燕家来,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见过燕芷的更是怔住,不是说边关苦寒吗?不是说风沙大气候不好,容易把人脸吹皲吗?这哪里是去受了四年苦,这分明比离开之前还娇憨可人了!
乍一看过去,四年时光竟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苦难的痕迹,反而眉宇间都更明媚灿烂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呆滞的片刻,人已经被迎进去,似乎在与今日寿宴的两位主人翁谈笑风生。
“爹娘祖父祖母!”燕芷脆生生地叫人,笑得灿烂坦荡如骄阳。
十分担忧燕夫人:“……”
有那么一点担忧的燕老夫人:“……”
怎么还带往回长的?
周围宾客也在暗暗观察,顾璋当初许诺一人,少年爱慕闹得动静那么大,如今四年过去还无子嗣,自己也官运亨通,会不会有别的心思?有没有倨傲之色?
“我亲手做的!”
燕先梅闻着蛋糕香甜的滋味,不信道:“就你那手厨艺?”
顾璋可没半分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打下手也是亲手!是吧芷儿?”
燕芷笑道:“是啊,做寿辰蛋糕过程复杂又费力气,苦力活全是顾璋哥哥干的。”
两个过寿辰的老顽童才没这么好打发。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就给芷儿打了个下手?没准备别的?”
反而是最初忧心忡忡地燕夫人和燕老夫人,把顾璋护起来:“别理他们,越是搭理越来劲。我跟你说,他们惦记着你回来好久了,总在我耳边念叨……”
顾璋笑一声,从身后随从那儿拿了两个包装精美的长条形礼盒。
“瑶光自然准备了寿礼,两组澄目莹镜,愿师父与祖父所见世间澄澈如洗。”
众宾客都好奇竖起耳朵,澄目莹镜,又是什么?
第129章 盛世来2
燕府。
宾朋满座, 席间言笑晏晏。
待到酒过三巡,见还是有好友打听“澄目莹镜”是何物,燕先梅对众人温和笑道:“今日值燕某寿辰, 愿将喜气分享与诸位好友。”他顿了顿,带着满足感慨,“本因病痛缠身致仕,命遭孤苦,遗憾一身学问不能报效朝廷,增益于江山社稷, 造福百姓。幸收一位亲传弟子,能继吾之衣钵, 才能远胜于吾,今寿辰之际, 燕某也可说一句, 此生了无遗憾了。”
这段话说得诚恳, 听起来也实在让人感觉唏嘘。
是啊,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身上多少都有些病痛了, 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晚年能看到出息的后辈, 带着自己的道,继续往前走。
这实在是……有点扎心了!
真的不少人没法感同身受, 生孩子可谓开盲盒,一代名将也能生出纸上谈兵的赵括、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嬴政则有自刎的扶苏、秦二世而亡的胡亥。在场许多宾客,想想家里后辈, 都忍不住心累又羡慕。
再想想燕先梅的话,就觉得有点欠扁了, 对对对,你有连中六元、智退匈奴、被誉为小农神的徒弟。
不过是想看看礼物,谁让你炫耀你的徒弟了,有个好徒弟了不起吗?!
尽管行事风格有些不同,但是作为兄弟,燕先梅、燕先竹两兄弟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等燕先梅说完,燕先竹也端起酒杯,笑眯眯地对着众人说了一段类似的话,燕先竹本就口才更好,这下众人就更扎心了。
什么叫,我原来也愁啊,不过现在安心了?
都说家族延续富不过三代,跳过不成器的儿子,直接把希望交到第三代手上是吧?
原本也年纪渐长,家里子孙却不成器的,心里更复杂了,就跟吃了野地里生的酸橘子似的,一口从嘴里酸到心里,羡慕啊!
怎么当初不是他们先一步与顾璋结亲呢?真是悔不当初。
仗着自己寿辰,过足了瘾的两个老小,终于不卖关子了,让人把之前收好的礼盒取出来。
结果打开一看,两老也懵了。
只见长条形的精美礼盒里,放着许多漂亮的架子,花纹款式各异,有金链子的、玳瑁制作的、白玉雕琢而成的,相同的是,每个架子中间都有两个圆,里面似乎镶嵌着透明的琉璃。
漂亮是挺漂亮的,精致小巧、样式文雅新颖,但总不能只是装饰品吧?
如果只是装饰品的话,即使是金边、玳瑁,美玉分量也有些不够了。
荣大学士注意到镜架中间有光影划过:“这里面好像有琉璃,之前咱们见过的。”
许多人定眼一看,好像真是!
曾经被用来秀恩爱的透明立式八角琉璃盏,忽然又从记忆里活过来。
对,透明无瑕的琉璃!
戎锐端详着模样大致一样的眼睛,他道:“我记得刚刚瑶光说‘世界澄澈如洗’所以两片琉璃,是放在眼睛前面?”
说着,他试着将手里琢磨的眼镜,放到眼睛前面。
霎时间,原本已经习惯的模糊世界,像是被雨水冲刷掉了雾气和尘埃,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这种世界焕然一新的感觉,在现代许多人更换眼镜度数的时候,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都会觉得眼前焕然一新,更别说无论近视到多少度都没戴过眼镜,甚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人。
是犹如神仙施法般的巨大冲击!
戎锐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奇哉!”
距离近、关系亲密的几位,手上都分到一个,这会儿也纷纷好奇地用手举着,往眼前放。
“这——!”
“我竟能看清子实你玉佩上的字!”
“这是什么神物?”
“好晕!”
席文林连忙将眼前“澄目莹镜”挪开,用手撑住头,旁边好友一把将他扶住,关切道:“怎么了?”
席文林道:“我把此物一放在眼前,就感觉天旋地转,头脑发晕。”
“我看看。”戎锐拿起他放下的澄目莹镜,在自己眼前试了试。
他瞬间不爱刚刚手上那副金边眼镜了,这一副才是他的最爱,“我瞧着没问题,看到的更清晰了,简直能称得上分毫毕现,想来我儿时都没有这样的目力!”
不过有席文林头晕在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了安全起见,燕家两老都把澄目莹镜放回礼盒里,等着顾璋到来。
顾璋刚刚去了女席那边,送媳妇过去,顺便把一个蛋糕带去女席。
顾璋也不方便在女席久留,刚准备告辞,就有小厮来找。
顾璋哭笑不得:“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了?”
他还想着等寿辰之后,再私下里和两位老爷子解释的。
燕芷笑着推推他:“夫君你快去吧。”
见顾璋不放心,亲自送燕芷来女席这边,女席上夫人小姐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燕芷亲自给燕老夫人和母亲切了一块蛋糕,剩下的让下人分切,蛋糕足够大,不过人也不少,分到一人一小块。
席间女眷有的好奇尝尝,有的将其放在一旁,尽管小巧可爱,形状规整,也半点没有伸手的意思。
蛋糕这种奶香味、蛋香味十足的浓烈味道,足足高达百分之六十的饱和脂肪酸,这样霸道又刻在基因里的美味,又经过燕芷亲手调配过好多次方子,实在是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燕夫人和燕老夫人,吃下第一口后,没忍住又来了第二口,第三口……
吃完一块之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燕芷也眯着眼睛享受着,一手拿着竹筷,左手托腮,幸福得像是晒太阳的小猫咪。
席间,原本只是好奇尝一口贵女们,尝了一口就偷偷把小碟子放到最近的手边,有些珍惜的小口吃着。
看到小碟子里的小块糕点,竟有点舍不得吃,毕竟吃完就没了,就这么小一点块!
“这是芷儿自己做的?真是手巧又孝顺。”
燕芷笑得灿烂,大方应道:“没错,我自己做的!”
燕夫人下意识神色一紧,维护道:“祖父和叔祖父寿辰,芷儿这才特意做了些糕点,为长辈贺寿。”
糕点倒是还好,许多贵女虽然不会经营这方面的名声,但学几种糕点的人也是多的,但更多涉及油烟的,就大多是下人做,需要的时候让主子“冠名”一下就行。
燕芷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在边关快活了四年,她倒是忘了这点。
她摇摇头,觉得顾璋哥哥说的没错,真是虚伪,擅厨是好名声,真擅厨就变成坏名声了,沾了油烟,粗了手和头发,就好像是什么低贱的活计一样,无趣。
接下来席间,也有人跟燕芷聊起边关的事情。
有的是真好奇,有的也许只是想听听人去边关吃了些什么苦,看到别人不好,才觉得舒坦。
燕芷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乐意应付这些,心里还是觉得和顾璋在刚赤府的时候轻松快活,不过还是随口聊道:“边关虽然没有京城富饶,冬天也冷,但可是个好地方,许多地都能看到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升起来,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在欢迎你……”
也许真的是和顾璋待得久了,原本觉得时刻要注意的“旁人的评价”“贵女的名声”这些虚无的东西,好像都没法再影响到她了。
她笑着分享自己学会了骑马,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和顾璋一起追逐野马群。
说着塞外辽阔的草原和天空,说着边塞巍峨的城墙,说着刚赤府彪悍豪爽又能干的百姓,更是半点不避讳自己喜欢做好吃的,更是擅长此道。
众人时而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又微微皱起眉头,觉得燕芷不正常了!
燕夫人都来不及阻止,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燕芷就说完了,她气得偷偷拍了一下燕芷的背,把声音压得极低:“说什么呢!”
怎么变得这般口无遮拦?
燕芷无辜地眨眨眼:“说实话呀!”
她说完亲昵地抱住燕夫人的胳膊,蹭蹭撒娇道:“娘放心。您看,原来您担心这些名声,尽力帮我瞒着,就是怕我挑不到一个合适的好夫君,日后嫁人被婆家看轻,要吃苦。可我现在都嫁人了,顾璋哥哥也喜欢这些,我们经常一起做,一起玩,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燕夫人听这一番话,竟然诡异地觉得有些道理。
顾璋就是用类似的话,不断给他可爱的小媳妇洗脑的,现在又被燕芷活学活用,拿来忽悠她娘。
席间众人:???
是这个道理吗?
燕夫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嫁不嫁人的问题,这分明是礼教,女子怎么好在外面做这些,甚至还跑去追野马群,多危险!
燕芷股了股两颊,不服气道:“才不是这样,顾璋哥哥都说了,我喜欢什么都可以。而且他写《食神鬼斧》不也是好吃的吗?”
她都没说,刚赤府的女人力气大,身板结实,还能上战场打匈奴呢!
席间女眷们脑子嗡嗡。
祝老夫人下意识道:“提笔做书自然不一样,即使是闲书,《食神鬼斧》也是颇有趣味,和亲自下厨掌勺自然不一样,谁家不是请下人奴仆或者请厨子来做饭?”
燕芷眼前一亮:“祝老夫人,新一册刚赤府版的《食神鬼斧》已经刊印出来,马上要售卖了,这是我和顾璋哥哥一起写的,您喜欢记得多买几本看看,蛋糕也在书里有哦~”
祝老夫人正想下意识说自己不喜欢,可看到自己桌案上被吃光的蛋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片刻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惊呼:“你就是荪白?”
燕芷有些促狭地笑弯了眼:“是呀!我就是荪白。”
席间一片哗然。
这世间女才子少,即使是他们家当官的男人,也少有出书后大卖,举国皆知的。
但《食神鬼斧》确实卖到了各个都府,荪白其名之盛,不输于当朝名气不小的学者、诗人。
人人皆赞其才,甚至有文人评价,她的言语透着涓涓灵气,宛如此书点睛之笔,每每所言,都让人眼前一亮,醍醐灌顶。
竟然是燕芷!
***
再说顾璋。
他从女席那边回来,就看到被瓜分的蛋糕。
燕芷真的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做什么都比旁人更好吃一些,即使拿着同样的食谱也做不出她那样的味道。
奶油水果蛋糕,本就与现在许多糕点做法完全不同,几乎是另一个体系的东西,第一次品尝到这样新鲜的味道,更是美味加上惊艳。
甚至有随性的人,直接开口问:“这个生日蛋糕还有吗?”
顾璋也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什么弟子要侍立在师长其后,规规矩矩拱手回长辈的话,这些都不存在的,他十分自然地就往燕先梅旁边一坐,说道:“没了,就做了两个。”
周围也有好些人失落的垂下眉眼,没了!
燕先梅、燕先竹:后悔了怎么办?
他们在派人去找顾璋的时候,就顺手让下人把蛋糕分了吃了,想着过寿,大方的分给周围宾客都吃吃,结果自己就吃了那么一小块!
早知道不分了!
顾璋道:“您二老年纪大了,蛋糕要少吃点,里面放的糖多。”
糖多怕什么?他爱吃甜的,燕先竹想着,都到他这个年纪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总归是自家人做的,回头要了方子,再吃就是。
这么想好了,他也就不惦记了,把长条礼盒拿出来,取出一副他最喜欢的玳瑁做的:“澄目莹镜,确实应了这个名字,不过有时候放在眼前会晕是怎么回事?”
当初烧制望远镜的镜片时,一炉里会有很多不合格的,顾璋当时也没有全部处理掉,把其中偏厚的留了下来。
最后一年的时间里,许多时候因为有公务要收尾,没能出去到处玩,只能待在岩武城里的时候,顾璋就和燕芷在家里试着做各种玻璃衍生产品。
一起做好吃的时候,他只能干点切菜、洗菜、打发之类的简单活,技术活全留给燕芷做。
相比之下,一起做眼镜的时候,打磨镜片的技术活就多是他来做,设计打磨器具,定制不同度数的模具。燕芷就画画镜架的花纹,挑选不同的材料,对比哪种好看。
反正两人待在一起,总是很舒服的,无时无刻都是高兴的。
顾璋将礼盒拿在手上,将一副副眼镜归位:“这些澄目莹镜的效果,是逐渐加深的。”
一个礼盒里放了七副眼镜,他也没有原来的几百度的对照表,也不会换算公式。只能以尝试过好几次之后做出来的眼镜为基础,人工加深一下曲度,然后估摸着做了七个度数出来。
有了成品后,按照他做出的七个度数,制定了一套视力检测标准。
顾璋将眼镜按照度数摆好,然后道:“每个人的眼睛模糊程度不一样,要选最合适自己的,低了还好,只是看得没那么清楚,如果高了的话,就会觉得头晕眼花。”
“盒子底下有一张表,可以看看自己适合哪个阶段,镜片和镜架都是可以拆开,随意搭配的。”
这可真有意思!
眼睛用多了,看不清了,许多人都选择吃药,或者觉得这是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鲜少有人想过,不吃药靠外物!
这可太有意思了,“你怎么不早说!”
顾璋无奈:“我这不是打算寿宴结束后,私下与你们说吗?”
谁知道只是听到了名字,就好奇地先打开看了。
顾璋从盒子里摸出一张纸,摊开后,是他写的七行字,大小不一样。
顾璋拿到七步外的地方,将纸竖起来。
周围的宾客们也都好奇地围过来,一张张桌案前,就剩下吃食、酒盏和果盘。
顾璋先问燕先梅:“师父,您能看清楚第几行?”
“第五行!”燕先梅努力看,“第六行也能隐隐看到些。”
顾璋道:“那您试试金边砚台镜架的那副。”
燕先梅戴上,果然变得十分清晰,还没有一点不适!
“真不错,我能看清了,最后一行也能看清了。”燕先梅高兴道,人老了总是不服老的,谁不想自己的眼睛和年轻人一样好用呢?
“澄目莹镜,这名气起的好,世界都好像抹去了一层薄薄的浮灰,澄澈无比,莹莹清亮!”
燕先梅真的是喜欢得不得了,正想宝贝的把这个礼盒收起来,低头发现缺了一副!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对头荣清淑,竟然拿了一副自己试试!
荣大学士戴上琥珀的镜架,更是文质彬彬,一副斯文读书人的模样,他惊叹:“真能看清,我刚刚只能看清最上面两行大的,现在全都能看清了,此物果真奇异!”
燕先梅得意:“试完该还我了,这是我徒儿送我的寿辰礼。”
荣大学士读书多,夜里点蜡烛看书、办公都是常事,比常年在外游走,干实事的燕先梅眼睛差很多。
若燕先梅是真心喜欢,他就是迫切渴望,特别想要了!
见到一个远处的人,他甚至都分不出男女,澄目莹镜直接让眼睛回到十八岁少年的那种清晰感,试过就再也舍不得回归模糊的世界了。
他开口道:“不知可否卖给我,你也用不上这个,会头晕,我用你最喜欢的那副《兰亭集序》交换如何?”
燕先梅才不同意,这是他宝贝徒弟亲手做的,他才舍不得,拒绝道:“年纪越大眼睛越差,我日后可能也需要用。”宝贝的收回来,还防贼似的把盒子盖上。
荣大学士:“……”
众人:!!!
这个澄目莹镜,竟然能让荣大学士开口用他收藏的珍稀字画来换!
这时读书人,多少眼睛都有些问题,并不是因为年纪大导致的,而是因为年纪越大,读书时间越久,用眼积累越多。
听到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真的难以不心动。
他们也想体验一下“眼前世界澄澈清亮”“目力恢复到鼎盛儿时”的感觉!
替父皇来送寿礼的六皇子,抿着嘴坐在一张靠前的桌案上,蔫蔫的,像是一棵霜打了的小白菜。
顾璋不出现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跟他笑谈的,顾璋一出现,都没有人看他了!
燕掌教在给皇子们授课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对他笑过,他原来还以为燕掌教很欣赏自己。
他想起刚刚吃到的那一小口叫做蛋糕的糕点,心里酸酸的,怎么连媳妇都会做好吃的?
他都没有!
***
这场寿宴结束后,原本应该与许多寿宴一样,传传寿宴上做的诗就过去了。
不过因为寿礼特别,掀起了许多议论,让许多前不久才半过寿宴的人家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他们怎么没有小辈准备这些珍惜又独特的礼物呢?
“听说寿宴上出现了一种浓郁香甜至极的糕点。”
“我也听说了,好像和我们吃过的所有糕点都不一样,那味道让好多人都念念不忘,我听说《食神鬼斧》里有,特地一早跑来。”
“我家老爷昨天就吩咐我,一定要买到。”
蛋糕用的食材虽然简单,但是品质都是最好的,做出来的蛋糕面香混着糖和奶的浓郁香甜,闻起来不要太诱人吃起来更是松软可口。
要是一口气吃一大块可能不会如此,可偏偏就吃了那么一小块,故而念念不忘,甚至一些喜好美食的,梦里都飘满了香甜的味道。
龚家书局经过了几次磨练,现在也深谙营销技巧。
“是什么让×××馋的辗转反侧,口舌生津?”
“让人吃过就忘记不了的边塞美食。”
“吃什么,让刚赤府的孩子长大后身高八尺?”
……
技不在老套,有用就行,新一册的《食神鬼斧》一出,又卖得火热。
随着蛋糕这道让许多人遐想的美味传开,“荪白”这个笔名,竟然是燕芷的消息也传开了!
京中高官贵女们不敢相信。
学子读书人们惊掉了眼球,有些评价过“荪白犀利”“荪白文字有灵气”“荪白寥寥数笔,画龙点睛”的读书人,这会儿心里都有些微妙的情绪。
百姓们却无所谓,有的高兴道:“原来是顾大人的媳妇,那可太般配了,都爱琢磨吃的!”
也有宁都府的百姓,想起了曾经的在杂嚼铺子里传出来的笑闹,哈哈大笑道:“荪白看起来就会做吃的,小农神大人怕是逃不出媳妇手掌心了。”
各个都府都在热卖,不过卖得最火热的,还是京城。
寿宴上传出的那道糕点,实在是让去过的人念念不忘,没去的人万分好奇,当然要买书回来看一看!
许多被顾璋用刚赤府美食馋过的亲友,也都第一时间买来看,打算试着做出来尝尝。
刚一翻开书,如遭雷击,瞬间满脸涨红。
本来还好的言论,甚至是他们写信去痛骂顾璋不做人的话,配合上《食神鬼斧》的上下文,微微截取一下,他们看起来竟然被馋得厉害。
虽然是实话,但是也不能放出来到光天化日之下,给这么多食客看啊!
现在连写信骂人都不保险了是吧?
***
而顾璋在干什么呢?
顾璋早就带着媳妇和父母赶紧溜了,溜到京城外三十多里的一个燕家庄子里泡温泉。
两人泡在温泉池子里,岸边放着花瓣、香薰、水果,泡得脸颊微红……顾璋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截树枝,手趴在岸边的鹅卵石上,拿着树枝在鹅卵石外的土里,画简单的宣朝都府图。
顾璋几乎把八成都府画出来了,商量道:“你说咱们下一任去哪里?”
举国都给皇上递折子,想要跟顾璋拉关系。估计谁也没想到,最先有发言权的竟是燕芷这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第130章 盛世来3
顾璋对着这些地方, 一个个叙述的每个地方的地形地貌,描述去哪里可能的生活。
“江陵府湖泊多、水流多,听说有许多码头, 你不是好奇宁都府的码头,还有许多船一同离港的壮阔景象吗?去江陵府就能看到,咱们还能游船、戏水。”
“到时候咱们可以乘一艘小舟,顺流而下,两岸景色雄奇险峻,壮丽多变, 可谓移步换景。”
燕芷也从背后靠过来,把小脑袋搁在顾璋的肩膀上, 脸被蒸得染上一层薄红,眼睛却发亮:“移步换景?我在游记里也看过, 说江陵府乘舟而下, 头上是险峻的悬崖峭壁, 脚下是滚滚江水。”
顾璋也看过这篇游记,笑道:“群峰如屏,云雾缭绕时最美, 如果去那里任职三年,肯定能看到这般壮阔美景。”
燕芷顿时神采飞扬, 兴致勃勃道:“就跟刚赤府的牛羊好吃一样,这里肯定有好多美味鲜嫩的鱼!”
顾璋握拳:“到时候边吹风, 边钓鱼,咱们再带点吃的喝的玩的上去,打发时间的游记、白纸画笔和颜料, 去好好玩上几天!”
燕芷容光焕发:“想想就美!”
类似的对话,在顾璋说起每一个府城的时候, 他们都要来一遍,说完就忍不住看着对方大笑。
阵阵笑声宛如一团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熊熊烈火,明亮又璀璨,自由地随风而散。
顾璋在逍遥,到处吃吃喝喝,找乐子各种玩,今天手牵手去看戏,明天在京郊扬鞭策马,比试骑术!
后天又各自回家,带着父母继续玩。
燕夫人:“……”
燕夫人捏捏自己女儿肉嘟嘟的脸蛋,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去了边关四年的女儿。
脸上微微的婴儿肥,清澈明亮的黑圆眼睛,这和十五六岁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
燕芷微微昂着头让燕夫人捏,眼睛笑成一对月牙,含糊道:“是不是很好捏?”
她也喜欢捏捏自己呢!
“不是说边关苦寒又穷吗?顾璋竟然把你照顾得这么好。”燕夫人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但是面对看起来更显小,更灿烂坦荡的女儿,那些担忧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燕芷挽着燕夫人的胳膊,挤在她身边:“其实没有那么差呀,我们刚到就添置了好多东西,有需要的话我也会自己做,顾璋哥哥也会带回来。”她脸上笑容明媚,嘴里说的话也像是染了蜂蜜的甜,“而且我做了好多东西吃,心情也好,然后就长胖啦!”
原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凄惨惨减肥减下去的婴儿肥,这一长胖就回来了!
“边关最开始风大,脸吹得发红发干,带去的香膏不管用,然后顾璋哥哥就给我做特别好用乳膏,擦两天就好了!”
“即使不出去玩的日子,顾璋哥哥还会给我带各种礼物回来,有时候有花,有时候是香料,有时候是小木弩。”
……
燕夫人有点头大了,满脑子的“顾璋哥哥”“顾璋哥哥”
她这下是真的相信两个人感情好了,好到她都牙酸!
都说女人在家当闺女的那些年,是一辈子最舒服的,等出了嫁,总归没有在家里开心快活。
她现在不这么觉得了,芷儿这是掉进富窝了,不过也是她的芷儿性子好,她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发:“那也是你好,那些小惊喜的礼物,也肯定是你先开始准备的。”
她的芷儿就是这么娇憨灵巧的性子,对每一天都有满满的憧憬,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小时候在外面看小黄狗和小黑狗吵架,都能睁着圆眼睛看好久,然后咿咿呀呀地高兴分享。
等再长大些,但凡遇到个愉悦的事情,要么做个菜、要么做个漂亮的小摆件,家人总是成为她赠礼的对象,生活倒是平添了不少乐趣。
不过又有几个能像是顾璋一样,得了礼不说,还总惦记着也给芷儿创造惊喜和快乐呢?
燕夫人数遍了家里的男性长辈、同辈、小辈,心里叹了一口气:“顾璋真的不错。”
这话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不谈文采、功绩、官阶,只考虑自家女儿幸不幸福,燕夫人的心这才安下来。
燕夫人屏退了下人,这才关切问起了那方面的私事。
两人如此恩爱,又有足足四年时间,女婿身体好得能杀匈奴,女儿身体也没问题,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
燕芷脸红,嗫嚅道:“娘~”
燕夫人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顾璋瞧着是骨架更长开了点,也没那么白皙稚嫩了,但是寿宴上看,性格还是原来那样!
燕芷也一口一个“顾璋哥哥”,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吃就是玩,听起来真高兴得跟孩子一样,不会两个人根本没行房事吧?!
不会吧!
燕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紧张地低声问道:“娘给你的避火图看了没有?”
燕芷瞬间脸色通红,火烧云爬满了脸颊和耳朵,不好意思地推开燕夫人的手,赶紧提着裙摆小步到一边喝凉茶。
怎么好意思说这些?!
燕夫人看她这个反应,大惊失色,所以四年没动静,真的是因为不懂房事?
燕芷听到这个猜测,眼睛都瞪圆了,慌忙否认道:“才不是!”
“是顾璋哥哥说我之前年纪太小,生孩子对身体不好,而且在刚赤府也不方便,所以才……”燕芷也压低了声音,把他们做的避孕措施简单提了提。
燕夫人:?
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初潮未到的小孩,成婚的时候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会年纪太小?燕夫人又想了想,她觉得第二个理由更有道理,可能是觉得边关危险,又不适合怀孕养胎,心疼芷儿这才作罢。
燕夫人原本惴惴不安,总担忧两方谁出了问题,不易怀上子嗣的心,总算是落在了肚子里。
听说自从回京城后,就没有再避孕,更是安心了。
等发现女儿隔三差五回来,一点也没有被管着、甚至自由过了头,燕夫人都麻木了。
谁要是在她面前表面笑着聊天,暗地里说些不受宠,善妒,子嗣之类的话,她再也没有原来的担忧和波动,心平如水,连眼神都想多给一个。
顾璋和燕芷两个人玩开心了,二人世界,和友人聚、和亲人聚,到处去各种铺子花钱买东西,去体验这四年京城里冒出来的新鲜玩意……
还每天睡到自然醒!
天天早起上早朝,天黑都在处理政务的明盛帝:?
他突然后悔了怎么办?
到底谁是皇帝,怎么感觉他日子还没顾瑶光过得快活?
听了顾璋在刚赤府干的事情,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刺激的一人斗一城的感觉,又要考虑皇帝之身在京城如此行事不妥,又要考虑调动人力耗费,更要考虑劳民伤财。
反而是他的顾小状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花钱痛痛快快,现在更是能自由自在地玩一个月!
说要弄个大型真人城战游戏,给工部画了个图纸,然后人就跑了!
这会儿,明盛帝和他年仅十二岁的六皇子,心中升起了相似的情绪——酸溜溜的。
***
休息的这个月,也不光是玩。
顾璋找了金家合作,金家的木匠手巧,能雕龙刻凤的手艺,无论打磨,塑形,曲度弧度,不需要讲许多原理,只需要给出标准,自然就有老师傅能花时间,花人力,细细地磨制出来。
更别说还有顾璋先做好的实例,还有一批标准模具。
不过金家只能负责后期,烧制琉璃还需要找个对象。
顾璋是不会去经营生意和产业的。
一来是朝廷不允许,二来是麻烦事太多,允许他也不想干。即使是刚赤府当地的几个厂,都要花不少时间和精力去看顾,更别说面对全国的生意了,怕是每天都要为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操心白头。
还不如现在这样轻松又赚钱。
“澄目莹镜”的名声早就扬出去了,很快他就等来了几个来接触的商贾。
顾璋挑了几个,又去询问参考金家的意见,毕竟最后天天和这家商贾接触,每次都要合作的是金家。
金家主事指着其中一家,小声道:“这家琉璃坊,听说与大皇子有关。”
顾璋明白了,这就是大皇子的产业。说是听说,但莫须有的传言金家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是肯定不会主动跟他提起的。
他前两天还看到师父寿宴上,那个暗搓搓地看他,好像有点中二气息的六皇子,听说才十二岁,小牛犊一样,也不知谁惹他生气了。
这会儿大皇子也冒头了。
他可不想站队,他这个实力派宠臣当得好好的,皇上还比他大十几岁,站队给自己找不自在?
顾璋在另外几家的名字上看了看,实力较弱的那两家估计就不行了,只剩下——钱家。
曾经合作过,让他三天大赚一笔的,大宣巨贾、富可敌国的钱家!
顺便还跑进了宫一趟。
他都不等明盛帝赐座,自己麻溜地搬了个凳子,还特地往赵旷身边挪了挪,明明俊朗的脸,愣是被他的笑衬得只剩灿烂了:“皇上,我要挣钱了!”
明盛帝看了看身边的凳子,和凑过来的笑脸,明明有点嫌弃,但是神经却下意识放松了。
“朕知道,最近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澄目莹镜和蛋糕。”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会是多大一笔钱,多惊人的黑心高利润!
顾璋稍微表示了一下,暗示想不想来分一杯羹。他合计过了,请皇帝当代言人,效果杠杠的,花点利润也不算太心疼。
明盛帝黑着脸拒绝了。
他脑子里浮现了那些在街头巷尾奔跑的卖报小童,举着报纸高声吆喝,说出那些惊人的话。
顾璋“罪迹斑斑”,坑过的人,掉坑过的人,主动跳坑过的人都不少,明盛帝下意识警惕起来。
上一次羊毛衫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一门营生而已,应当也不会有太多钱,他即使再穷,怎么说也是当皇帝的,随便一处的税收就不少了。
明盛帝觉得自己的脸面,这点钱还是值的。
顾璋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啊!”
他难得一次发善心,真没挖什么坑,居然被拒绝了?
看来三人成虎的故事是真的。
明盛帝:“……”
他轻咳一声,暗示道:“何时做好开始售卖?朕勤于政务,也微感目力下降,不如幼时。”
顾璋想了想:“应该快了,蛋糕铺子已经开业了,您要不要去尝尝?”
暗示失败的明盛帝心塞,他聪明绝顶的顾小状元,怎么忽然变傻了?
澄目莹镜,怎么就不送他一副?
听闻了寿宴上的传说之后,他好奇地找来他的丞相兼翰林掌教,想看看传言中效果神奇地“澄目莹镜”
然后一眼就爱上了!
精巧华美的镜架,玳瑁做的那副他最喜欢,更让人喜爱的是,放到眼睛前面,那一瞬间,世界真的清澈许多。
奏折拿远点也能看清楚了。
他坐在殿内,连殿门口侍卫带着的佩剑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燕丞相看出了他的喜爱,但也绝口不提送他一副,即使是用不上的也不,平日里说话做事总能切中他心坎的燕丞相,性子都变了。
明盛帝暗示失败,干脆明示了。
他在群臣面前多沉浸,保持皇帝威严,也许是顾璋平日里太没下限了,他竟然觉得也不太难说出口。
顾璋:“……”
他知道祖父和他师父不一样,用他师父的话来说,那张嘴巴最会哄人,从做官以来,没有那个上官是他打不好关系的。
顾璋也会卖惨,他伸出手给明盛帝看,委屈道:“真不是我不念着您,那个可太难磨了,做两副就已经伤了好几次手,还出茧了。”
其实是在刚赤府习武多导致的。但是茧在他手上,自然随他说。
明盛帝一瞧,顿时心疼了,这可是他的宝贝蛋,关切问道:“怎么起了这么厚的茧?”
君臣两人聊了一会儿,明盛帝还是没能出来吃蛋糕,他还有好大一堆折子要批,故而派了个小太监出宫买。
顾璋一个人溜溜达达出宫了。
他出宫后,高兴地指挥着车夫:“走,去蛋糕铺子看看。”
燕芷虽然不擅长管家这些,但是燕夫人为她筹谋颇多,训练了一个得力的嬷嬷管理嫁妆铺子、产业,燕芷的手里还是捏着好几个日进斗金的旺铺。
原本这些铺子里,是没有吃食铺子的。
燕芷这次回来,大大方方的开了一家!
原来燕家在小厨房里给她打下手的婢女,其实厨艺都不错,毕竟燕芷也不会天天做。就连燕家大厨房,也有许多燕芷改良过的、自创的菜色。
这次第一个开的就是蛋糕铺子,后面嬷嬷还打算盘下一间地段不错的铺子,为她张罗一家酒楼,燕芷眉飞色舞道:“让人说去,有本事不吃啊!”
顾璋也配合地促狭笑道:“到时候看看,原来惹得芷儿不快的那些人,会不会心甘情愿给你送钱。”
燕芷想到就咯咯笑起来。
***
马车才刚刚驶入这条热闹的街巷,嘈杂的声音混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啊!闻起来甜甜的,好舒服。”
“我觉得闻一口,立马就觉得满足又高兴。这会不会就是幸福的味道?”
烘烤摆放蛋糕的浓郁香气,以铺子的烤炉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浓郁诱人。
对这个时候,糖、奶的量摄入很少的百姓来说,浓郁甜香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围绕在蛋糕铺子的香味,有可能比吃一口都更香,更诱人。
那是一种绵密的、馥郁的、甜软到直达人心的香气。
才刚刚端出来了一大盘。
立马就听到迫不及待的声音响起,“我要两个!”
一大盘蛋糕,很快就被抢光。
还不断有人上前问,“我要买一个大的蛋糕,小的不够吃。”
“我定一个蛋糕,明日送到赵府去。”
在柜前站着的店员解释道:“不好意思,定制的生日蛋糕每天只卖三个,最早可以提前三天预定,目前三天后的已经定完了。”
“不是不愿意多做,实在是工序复杂制作不易,极为耗费工夫,这才定下一天出售三个的规矩,实在是不好意思。”
有的是慕名前来,有的明显是家仆,还有的似乎是被香气吸引过来。
但不管如何来,最后都有些丧气,只能排队再抢一炉小蛋糕,然后就被这种新奇香甜的味道征服。
蛋糕铺子不出一日就热闹起来,飞快成为燕芷手上又一个吸金旺铺。
京中许多贵女都喜欢上这种口感和味道,便日日派家仆去买回来品尝,再配一杯茶水,一点点吃,只觉得舌尖触云,味蕾被满足。
燕芷离京四年,原本不想维持的塑料友谊,自然而然就断了。
而这些从前走得近的,最近都被追着打听、拜托,“我记得你之前跟燕芷关系不错?能不能帮忙搭个话?”
“我知道你和燕芷关系还行,能不能帮我订一个生辰蛋糕,我祖母大寿,我也想寿辰当日能送上。”
自古就有各种东西被捧红的,珍珠、纸张、花朵……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受人追捧的东西,当时能得到的人,肯定是非常有面子的。
如今这会儿,谁家小辈,能在长辈生辰等庆祝的宴席上,送上一份定制的生日蛋糕,肯定是极为孝顺的。若哪个世家公子、世家贵女,能在组的友人局里拿出生日蛋糕,也是十分风光的。
被拜托去走燕芷后门的贵女们:“……”
***
一个月的假期转瞬即逝。
顾璋感受到了久违的早起艰难。
已经在刚赤府浪了四年,日日睡到自然醒,回来又浪了一个月,这会儿要早起上朝,实在是有点不习惯!
顾璋觉得心哇哇凉。
果然还是要外放,去地方上自由。
大殿之上。
顾璋以二十二岁的年龄,站到了两支队伍的第一梯队。
他前后左右,要么鬓生白发,要么满脸沧桑,写满了“我是老油条”“我很有经验”
顾璋宛如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生生地立在那里,格外显眼。
文武百官:!
终于抓到你了!
天知道当他们得知顾璋竟然要休息一个月的时候,心里有多震动,不是一天,两天,是一个月啊!
御史台差点就怒发冲冠,要蹦出来弹劾他了!
哪里有官员一休息就休息一整个月的?简直不像话,人人如此,朝廷岂不是乱套了?
情感上不断溅射火星,想要喷人。
理智上最后那根弦,从记忆里冲出来,拼了命地大声提醒,“千万别去!”
“难道忘记了原来给自己的忠告吗?”
“这家伙有毒,根本弹劾不了!”
廉冠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顾璋会带着十分欠扁的淡定微笑,然后一脸疑惑又无辜地说:“怎么会乱套?更不会是人人如此!没有足够大的功劳能行吗?没有足够大的底气敢提吗?”
没有就老实憋着,每个月又不是没有休沐。
指不定还有多少歪理等着,反正他们多半是辩不赢的。
御史台的人退缩了。
百官雄起了!
苦苦等了这么久,终于把这个休假一个月的人等来了!
不少人都纷纷放下原本计划要奏的事,赶紧把自己当初准备的理由和台词,从记忆里挖出来。
果然,明盛帝上朝后。
先处理了几件大事。
“启禀皇上,江陵府突发水患,有一处决堤,水冲入三个村子中,受伤者……”
有的是需要明盛帝选人,分配任务。
也有的是需要明盛帝拿主意,“去拟诏告,马服县百姓明年税收减半。”立马由翰林侍读为他拟写诏告。
顾璋瞅了一眼,今天不是余庆年轮值。
他刚瞅完,讨论中心就落到他头上!
今天没什么大事,又或者许多官员默契地把难缠的,要讨论好久都出不了结果的事放到明天。
故而吏部尚书直接引出了下一个话题:顾大人接下来去哪里任职?(抢人版)
有为祖籍所在地说话的,也有受人所托前来争取的,也有不少是考虑方方面面提议的,理由都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论据十分充足。
顾璋听了一圈。
觉得自己真的好像是一颗亮眼的,水灵灵的小白菜。所有人都眼馋,想把他摘了抱回家,洗吧洗吧下锅!
明盛帝:“顾爱卿有何想法?”
顾璋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出列,行礼道:“听了诸位大人的建议,臣心中目前有三个属意的目的地。其一适合种植水稻,臣想尝试再生水稻,一年播种一次收割两茬,预计水稻的产量能有现在的6-8倍。”
什么叫播种一次收两茬?收割了一次之后,哪里来的第二次可以收?
还没时间让他们多想,顾璋说出的产量,就让他们呼吸一窒,脑子都有些发懵。
这个好!
顾璋继续道:“这第二处水土丰腴,是中原粮仓,不过有时有水患,但若能让此处粮食丰收,即使增益没有别处大,也能从此我大宣不再有小饥。”
宁都府虽然最早产量提高,但是山多、适合耕作的土地其实不太多,即使如此,提高的产量也是一笔庞大数量的粮食。
那有中原粮仓之称的地方增产,区区小型饥荒算什么?!
这个也好!再好不过了!!!
许多官员兴奋,呼吸声都变重了、变得更急促了。
……
一直等到下朝,许多官员都还沉浸在顾璋描绘三个美好愿景中,美好得让人深陷其中,流连忘返。
出了宫门,许多官员想要朝顾璋的方向走去,再问得仔细些。
却看到顾璋面色大惊,疾步朝马车狂奔,嗖得一下蹿上车,架着马车飞快离去。
刚刚抬起步子的百官驻足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讶。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顾璋这样失态?
他们派人去打探消息,得知是家中妻子燕芷被发现怀孕了,这才笑着摇摇头,感慨道:“还是年轻啊!”
在朝堂上看镇定自若的顾璋,总能听到他各种震撼的功绩,如此年轻就屹立在群臣前列,若不是顾璋性子热烈,他们怕是真的会忘掉顾璋的年龄。
许多年纪能当顾璋祖父、父亲辈的老臣们,相互笑着调侃,聊着那天下朝后看到的趣事。
“真是难得看到顾瑶光被吓到的表情,平日里不是嬉笑怒骂,就是沉稳严肃。”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顾瑶光,没想到会被这么个小事吓了一跳。”
文武百官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顾璋竟然真的应了他们的调侃,年轻任性了一把。
顾璋他说不去了!哪里都不去了!
还在畅想三处丰收之景,有些纠结该支持哪一处的百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