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宴还未结束, 沈俊他们急着下山去玩,吃得差不多就去找梁呈,催他带他们去看看民宿是什么样子。
梁呈拿他们没办法, 看徐朦朦站在那儿打算等火锅结束帮周梵音收拾, 他不想把她一人留在这儿, 万一碰到点什么事, 这是在孚山,不比在村子他可以立马赶到。
“你们去叫那位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们只要说动她,我们马上就走。”
沈俊一听, 二话不说领着小鹊喜他们就去找徐朦朦, “姐姐,你走不走?”
徐朦朦微怔,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这边还没结束,等结束了我帮周老师和刘师傅收拾食堂。”她弯着腰摸摸他们头, “你们是着急去民宿看看?”
小鹊喜怯生生点头。
“梁呈会带你们去的。”她捏捏小鹊喜脸颊,“他人很好说话, 我偷偷告诉你们民宿有很多好吃的,让他送你们点。”
“真的假的?”林周兴奋道,“那咱们快去吧, 姐姐你也跟上。”
徐朦朦刚想说自己留下, 人已经被强行拖走了。几个男生明明个头不高, 手劲儿却不小, 硬生生将她拽到了外面。
梁呈倚在树下, 看她不知所措强行被拉走, 就知道有些事他出马还不如请“大神”出马。
徐朦朦看他悠闲自在, 当着孩子的面不好直言, 眼神暗暗警告回头和他算账。
他们一行人正准备从学校离开,宋博承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
“梁呈!好兄弟!好哥哥!”宋博承死死抱着梁呈不肯松手,“快带我走,我继续留在这儿会没命的!”
梁呈看他鸡窝头般的发型,脸上多出来的几道红痕,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原本是他和庄在溪说起宋博承受伤的事,这怎么没帮上忙,揍得比一开始还惨?
“宋博承!”庄在溪怒气冲冲追上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说谁母老虎?”
“我都说了那是口误!”宋博承小媳妇似的躲在梁呈身后,“赶紧救我!”
梁呈打量面前就差提刀杀人的庄在溪,这火气谁能顶住,硬着头皮在两人之间劝和:“我带他们去民宿,你们正好一起回去。”
庄在溪叉着腰,夜叉似的将面前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是异性,都打量了一遍,“你过来。”
小鹊喜愣住,伸手指着自己:“我吗?”
庄在溪等着人走到身边,“记住,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一定不要信他们说的话,女孩子就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小鹊喜似懂非懂看着她,只知道眼前的姐姐性格很凶,说话嗓门很大,和朦朦姐姐不一样。
徐朦朦眼瞧着庄在溪又要发疯了,及时拉走她,“你给我悠着点,别吓到那些小孩子。”
庄在溪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瞥一眼紧挨着梁呈的宋某人,“他刚才和我吵起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还说他想重新追我,这态度是想把我气得送走吧?”
“你们的事我就不多作评价了,帮他说两句,你也不高兴。”徐朦朦轻轻扶住她的肩,“耐心点,脾气稍微收敛点,不要戾气这么重,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庄在溪侧眸看她一眼,没吭声。
徐朦朦知道她听进去了,回头给梁呈比了个“OK”的手势。
等到了停车点,宋博承主动请缨,说要坐后面货厢,帮忙照看小孩子。
女孩子多少身体娇点,徐朦朦担心小鹊喜坐在后面吹冷风,便让她和庄在溪坐在后排,自己则在梁呈眼神多番暗示下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后面时不时传来男孩子们的笑声,伴随着宋博承吆喝声,不难猜出在玩游戏。
庄在溪一瞧见他没事人似的笑容满面,莫名想起他当时说的那句话,什么越来越虎,夜叉之类的话,压下的火又噌噌往上冒。这么嫌弃她,还每天非要过来同她说话做什么?也对,每次说话都不是什么好话,算哪门子旧情未了。
庄在溪无意瞥了眼徐朦朦,留意到两人紧握的手,彼此还相视一笑,这点眼的,当即把梁呈手掰开,“你开车就开车,牵什么手,不知道一车人啊?”
梁呈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无奈道:“祸不及旁人。”
“旁什么旁,赶紧老实开车,怎么还没到?你是不是故意开这么慢的?”庄在溪轻拍副驾驶,“朦朦,明天咱们几点和小叔吃饭来着?”
“中午吧,他也忙,没什么时间。”徐朦朦微微侧身看她,“你不是最怕和我小叔吃饭了,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我这是替梁老板问的,明天你不打算带梁老板见见你小叔?”庄在溪坐在中间位置,一手搭着一个座,一会儿敲敲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没闲下来过。
徐萌萌回眸瞪她一眼,口型:你干吗?
梁呈久等不到徐朦朦说话,诧异道:“怎么了?”
“没事,她随口说的。”
“你小叔在岭原?”
“……嗯。”
“市里吗?明天我送你过去。”梁呈察觉到她不太想说这话题,委婉道,“如果你觉得明天不是见面的好时机,我送你过去后,可以先离开。”
“徐朦朦,瞧瞧梁老板的格局,你再看看你,别藏了,老实介绍给小叔认识,兴许你还有辩解的机会,要是他老人家查到了,你叫老徐也不管用。”
庄在溪说的倒是实话。徐朦朦深知小叔手段,加之身份在那儿,真要查个人不是难事,问题这种刚刚开始的恋情就见家长,还是他们老徐家最有话语权的家长,她怕梁呈顶不住。
“明天再说。”梁呈缓缓停下车,“到了。”
庄在溪伸个懒腰:“给我坐的腰酸腿疼,终于到了,小鹊喜这就是民宿,姐姐带你去看看。”
说话声不断,宋博承和庄在溪领着几个孩子往民宿里走,徒留徐朦朦和梁呈两人还在车上。
“下车吧。”他帮忙解开她安全带。
徐朦朦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梁呈沉吟,“倒也不是,你有你的考量,我尊重就好。”
“我不是不想带你见我小叔,他身份有点特别,而且明天时间太仓促,可能他也没多的时间好好了解你,我不希望在一种急躁的环境中让你们认识。”
“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他轻揉她的脸,“傻瓜,我在你面前这么容易生气?我说了你有自己的考量,你需要我去,我就会去,不需要我就做好被你叫去的准备,随时等候徐公主差遣。”
她松了口气,那一瞬间真的以为梁呈会不高兴。同样的事,如果梁呈这么待她,或许她心里总归会有点不舒服,觉得他不想让她见家长,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对比之下,她不算称职的女朋友。
她算不算在肆无忌惮享受他的好?
车窗从外面被轻轻叩响,小鹊喜展露笑脸催他们快点过去。
宋博承和庄在溪因为钥匙问题争论不休,结果两人手里的钥匙都不是开正门的。
“您二位觉得我会把正门钥匙放在花盆底下?”梁呈让他们让让,从兜里拿了钥匙开门。
沈俊他们第一次见民宿,里面的装饰和布局对他们而言都很稀奇。起初还只是在正厅四处转转,后来得到梁呈首肯往里面走了。
“梁老板,拿一些水和零食,记徐朦朦账上。”庄在溪自顾自去拿了要的东西。
“你记她账上,不等于是我账?”梁呈轻笑,“你还挺会算账。”
庄在溪拿了东西经过宋博承身边,大声“切”了一句,转道去了外面休息的凉亭。
宋博承怂里怂气道:“你们说,我现在追过去不丢人吧?”
徐朦朦憋着笑摇头:“不丢人,特man!”
宋博承双手一拍:“成嘞,有你这句话,哥就放心了,哥现在去了!”
梁呈从旁捣乱:“要给你放一首水浒传好汉歌为你送行吗?”
宋博承人往外走,不忘回头对准梁呈挥拳。
“你也不怕他和你拼了?”徐朦朦为两人幼稚的行为摇头,“我去看看他们。”
“你留我一人在这儿?”梁呈不解,“我一个人在这儿,你忍心?”
“我不忍心,不过外面好像有人找你。”徐朦朦指了指外面来回踱步的男人,有点面熟。
梁呈看清来人,眼眸微眯,不忘叮嘱,“你先去找他们,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对了,这里面的设施还没试用,暂时别碰。”
徐朦朦只当他和平常一样叮嘱:“好。”
四个小孩子每间房都打开看了一眼,不过他们也知道东西不能乱碰,但架不住好奇心,每间房门都打开,站在门外伸头往里面看,不禁感慨房间真大。
“姐姐,这些床铺得好好看,颜色也好看。”小鹊喜拉着徐朦朦手不肯松开,“还有这个小灯,是蘑菇的形状,姐姐你看好不好玩?”
这些摆设,床上用品,于徐朦朦而言不过是日常生活常见的东西,甚至偶尔经过相应的店铺可能都不会多看两眼的地步,对小鹊喜他们而言,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常见的,他们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但他们不曾拥有。
“你喜欢这个小灯?”
“嗯,我觉得好好看。”
徐朦朦知道她和奶奶住,吃穿用度都要节俭,这里的台灯对她而言或许带回去少不得挨批,老人家会觉得是费电的东西,没扔出去就不错了。
“姐姐回头送你一个小点的蘑菇灯,不那么费电,你晚上可以把它当作小夜灯。”
小鹊喜受宠若惊:“姐姐我不是找你要东西……”
她温柔抚摸小鹊喜的头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这个小灯呢,是姐姐奖励你那天勇敢地回到学校的表现。”
“其实那件事……”小鹊喜低下头,“我还没和姐姐说声谢谢,如果当时姐姐因为我受伤,我真的会难过死!”
“你觉得皮肉之苦和言论之苦,哪个最不容易让人接受?”
“我觉得是身体的疼吧?”
“都不容易让人接受,”徐朦朦温声解释,“一个是看得见,一个是看不见的伤口,前者是别人都知道了你的惨样,后者是只有自己知道,姐姐希望你人生顺遂,但人生这条路还有另外的拼音荆棘,顺风顺水太少,心态强大抵御看不见的苦,努力拼搏抵挡看得见的苦,缺一不可。”
“姐姐,我明白了,要想站起来就要忍得住,还要扛得住。”
“小鹊喜,你很聪明。”
她们说着话,另外三个男生跑得急,一溜烟去了后面还未盖好的区域,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沈俊脱了外套,随便窝成一团擦脸,“姐姐,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外面有吊扇,能不能用?”
徐朦朦摁了下走廊的灯,是通电的,道:“有电,应该可以吧,我帮你问问阿成。”
“朦朦姐,你找阿成哥吗?”林周拿过来沈俊的衣服蹭掉头上的汗,“我看到他被彪叔叫走了。”
“彪子?”徐朦朦觉得奇怪,“我们先去正厅,那边凉快点。”
长廊下,梁呈还在和春生说话,徐朦朦想叫他。
“这个就是吊扇开关吗?”
“沈俊,你别瞎转,回头弄坏了。”
沈俊手一扬:“没事,我看见过这个,就是吊扇的开关,你看这个一就是风力最小的,一共有五个档位。”
小鹊喜轻声道:“那是不是数字越大越费电?”
沈俊:“那是肯定。”
林周:“那咱们开一档吧,别浪费点了。”
沈俊手快,听林周这么一说,本来就热得不行了,轻轻操控圆弧按钮,白色微微凸起的竖线指向了数字1。
吊扇渐渐开始转动,传来轻微吱呀的声响。头顶上方渐渐有了风,几个孩子凉快了不少。
徐朦朦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们站在吊扇下昂着头不嫌累人似的,“你们坐下吧,仰着头不累吗?”
小鹊喜听话找了张椅子坐下,林周和另一个孩子也找了地方坐下,唯独沈俊,他闹腾的最凶,自然也是最热的,待在吊扇下不肯挪动。
林周他们离开了些许距离,身体里的燥热慢慢又回来了,“沈俊,你开大点,我们坐在这边好热。”
“好。”沈俊应了一声,回到操控区,从一转到了三。
风力加强,扇叶眨眼间飞速运转,快到无法看清。吱呀声随着档位的增加越来越大。
长廊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准话的春生,也让梁呈最后的耐心消磨殆尽,“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又被春生叫住:“梁呈,从哥他让大华他们来民宿陷害你。”
梁呈紧锁眉头:“陷害?说清楚点。”
“就是要彪子过来把吊扇……”
春生话未说完,民宿里传来一声巨响。
梁呈回头望去,原本在里面有说有笑的孩子们尖叫声不断,而他记得徐朦朦和他们一起,难道……
“朦朦!”
他火速冲回民宿里。
宋博承和庄在溪听到声响也跟着起身,见梁呈疯了一般冲进民宿,直觉不是好事,立马跟了过去。
春生呆呆望着里面乱成一团,脸色苍白,“完了……”
梁呈看着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的吊扇,视线往里微移,心头骤然一紧,“徐朦朦!”
她躺在地上,手还护着沈俊,腿上是被锋利的扇叶划破的肌肤,溢出大片血渍。
他尽量稳住心神,去碰她的手微微颤抖,将她抱在怀里,“朦朦?看着我!”
她疼得双眸紧闭,听到他的声音忍着痛睁开眼。她从没在梁呈脸上看到慌乱无措的样子,用尽力气抬手食指划过他下颚,却因为疼痛实在没力气了,指腹扫过便无力垂下,“没……没事。”
庄在溪进来看到眼前一幕,险些站不住,“打……打120!”
梁呈已经将人打横抱起,“120来这儿太慢了,我先送她去镇上!”
庄在溪跟着要去,宋博承只能留下来安抚这些受到惊吓的孩子。其中当以沈俊被吓得不轻,手臂撞到了椅子腿儿,但这点痛比起朦朦姐受的伤,实在不足为提。
宋博承不免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林周看沈俊一副吓傻了的模样,说:“我们想着打开吊扇凉快点,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掉下来了,要不是朦朦姐,沈俊现在肯定被吊扇砸死了!”
“好好的吊扇怎么可能掉下来?”宋博承望着一地碎片,抬头看原本悬挂吊扇的地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掉下来,梁呈对民宿的建造和装修几乎是全程盯工,怎么会出现吊扇安装不合格的事情?
梁呈启动车子,徐朦朦和庄在溪坐在后排,他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后排的人,明明心慌到不行,却还要强装镇定。
“陪她说话,别让她睡着。”
“好。”
梁呈给宋博承拨去了电话,“我会通知苏启辰立刻回去,你和阿成两个人,在我回去之前,民宿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现在把他们都带出来,立刻锁门,东西全部别碰,尤其吊扇。”
“朦朦,马上就到镇上医院了,你……”庄在溪话未说完,徐朦朦手机响了,她没办法只能帮忙接,也没看清是谁打来的,“谁啊?”
“庄在溪?”
“小……小叔?”庄在溪吓得结巴,“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朦朦呢?”
“她……她不在,她有事出去了。”
电话那头良久无声。
“出什么事了?”
“啊?”庄在溪继续说瞎话,“没什么事啊,小叔你说什么呢?”
“需要我把风声给你录下来?”
徐朦朦轻轻拽了拽庄在溪,示意她直接挂断电话就好,剩下的她会解释。
庄在溪平日里虎,一碰到徐朦朦小叔,就像见到了班主任,脑子反应能力减弱,明明是想说等朦朦回来再和他说,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小叔,朦朦她出事了,要去医院。
其结果可想而知,那边直接问了医院地址。庄在溪不清楚这里,还是梁呈和电话那边的人报了地址。
电话挂断,庄在溪歉疚道:“朦朦,我真不是故意的……”
换作平日,徐朦朦兴许还觉得她有故意的嫌疑,奈何面对的人是她小叔,别说庄在溪,就是她遇上了,再巧舌如簧到最后都会乖乖说实话。
梁呈一心扑在徐朦朦受伤的事上,没心情追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好不容易送到了镇上医院,医生只是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要想放心些还是要去市里看看。
几经周转又去了市医院。
等到了后,梁呈抱着徐朦朦准备走急诊处理,刚进医院,有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徐小姐。”
徐朦朦认识这人,轻拍梁呈肩膀,“这是我小叔的人,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有医护人员推着平板床过来,梁呈将徐朦朦安置好,准备跟着过去。
男人伸手拦住他,“剩下的事会有专业人士处理。”
“梁呈,放心吧,有小叔在,徐朦朦保证一个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你们一直说的小叔到底是谁?”
庄在溪瞧了眼站在前面挡路的男人,眼神示意梁呈到那边说。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庄在溪闻不惯,找了个靠窗位置,“朦朦的小叔身份比较特别,是新调任到岭原的徐市长。”
梁呈神色如常:“徐市长?”
“朦朦其实是高干家庭的孩子,唯独她比较特别,平日里她人也比较低调,除了我和她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对她比较了解,以前她交往的那些朋友都不知道这件事,一来是省心,二来是怕别人以此巴结或是委托她一些事。”
梁呈知道她父母都是公务员,但因为事关她的家庭,一直刨根问底去追问总有种不尊重人的意思,所以他只知其一,却没想到她的家庭条件远比他想象中要好上太多。
“你别有心理压力,你们感情上的事和这些外在因素是没关系的,只要朦朦喜欢……”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我就当你没和我说过,我也不会在她面前提。”
“……那就好。”
徐朦朦出来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还大张旗鼓地住了院。这效率和大手笔,一看就和她小叔脱不了关系。
当她被医护人员送进病房里,她那铁面无私的小叔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冷着一张脸,病房里堪比开了冷气。
“小叔。”徐朦朦难得有怯生生的一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明天才吃饭呢!”
徐舟远看着她一副讨好的嘴脸,原本不打算生气的,瞥见她包得严实的腿,冷声道:“明天打算找什么借口不去?”
“小叔难得叫我吃饭,我就是明天拄拐也得去!”
徐舟远下颚微抬,示意推她进来的护士先出去,起身走过来,盯着徐朦朦几次想开口骂两句,到底没说出口,绕过她准备推到病床边。
“小叔!”庄在溪大嗓门一亮,紧随其后便是从不重复的彩虹屁。
徐舟远看她一眼,“你和朦朦出来一趟,大事倒是做不错。”
听听这儿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庄在溪早已习惯,“小叔,我们错了,也怪我没保护好朦朦。”
“还有一个人呢?”徐舟远望向她身后,只见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
梁呈礼貌道:“你好,我是梁呈。”
徐舟远今年四十岁,属于市长里最年轻的一位,学历高,能力强,年纪轻轻坐上市长之职,除了会知人善任,更重要的是不好忽悠,别说是想套近乎,就是站在他面前说上两句,他大概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
“和她什么关系?”徐舟远开门见山。
别说梁呈,连徐朦朦也愣住,反应过来后,慌忙道:“小叔,你干吗?”
梁呈抿唇,认真道:“徐朦朦的男朋友。”
“呵!”徐舟远轻嗤,“家里人都不知道的男朋友?”
杀伤力太强,庄在溪小幅度移动自己位置,尽量逃离即将战火四起的地方。
“我和朦朦的关系的确还没来得及告诉各自家里的长辈。”梁呈轻语,“如果她方便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你可以不用见了,我代替她的父母回绝你,连保护她都无法做到的男人,并不足以让人放心。”徐舟远当着梁呈的面将人抱起,放在病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小叔……”她低声唤他。
徐舟远不动声色敛下目光,转身对梁呈说,“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可以回去了。”
“该回去的是你,不是我。”梁呈缓步走到病床另一边,“我是她的男朋友,这时候留在这里照顾她的人是我。”
徐舟远眼眸微眯,“你好像搞错了重点,我是她的小叔,留下来照顾她合情合理,还是说你想要听她亲口说要你离开的话?”
梁呈不亢不卑道:“正因为你是朦朦的小叔,更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性格,在这种情况下,要她在病床上做选择。我相信她会选择你,因为你是她的长辈,但我也知道她心里想选择我,只是必须做出抉择,一个让你的面子不被折损的选择。”
徐舟远倒是没料到眼前看着年纪不大的男人字字句句条理清晰,“那好,现在告诉我,她是意外受伤还是人为?”
提到这件事,梁呈微垂眼眸,眼前面对的是岭原市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看来这件事比较复杂。”徐舟远轻笑,“复杂到一两句话都说不清。”
“我承认这件事的确有疑惑的点,但我不会让朦朦白白受伤,如果有人恶意为之,我会处理好。”
“处理?如果是你村子里的人,你确定你不会有任何包庇行为?”徐舟远转身将一份资料扔在他面前,“不如你正好同我说说,你们村长王平志干的那些好事。”
文件袋从梁呈衣服上扫过掉落在地。
徐朦朦从未见过徐舟远这样,“小叔……”
徐舟远眼神呵斥她想要帮忙说话的意思,转眸盯着面前蹲下捡起文件袋的男人。
梁呈把文件袋重新递给他,“看来徐市长这次不是简单的工作调动。”
徐朦朦微愣,她还没来得及同梁呈提起过小叔是市长的事,是在溪说的吗?
徐舟远没有接递来的文件袋,冷声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徐朦朦是我侄女,也知道我会调任的事情,以此和她套近乎,打算给王平志求情?”
“小叔,他不知道的,刚才还是我告诉他……”
“你和朦朦两个人,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徐舟远审视的目光回到梁呈身上,“既然你是我侄女的男朋友,那我问你,这次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梁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人为。”
“那好,我再问你,他们做这件事是不是你默许?”
“……是。”
徐朦朦看着眼前垂眸,表情隐忍的男人,伸手握住他的手,“梁呈,你在隐瞒什么?”
“我承认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他想要回握她的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民宿的监控的确被他们破坏了,但正厅一直都有隐藏式监控,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它连接着我手机,吊扇被动手脚,我知道。”
徐朦朦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让人去处理?”
“因为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梁呈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自责道,“我本来想着将计就计,以身试险,可我没想到会让你受伤。”
所以,从头到尾梁呈都知道吊扇被动手脚,他甚至清楚的知道是谁干的,可是他没有阻止,没有去处理,只是让危险蔓延。
徐朦朦生气的不止这件事,还有他为了彻底将沈从他们扳倒,不惜铤而走险,还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他有考虑过她吗?
“小叔,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
徐舟远沉默良久,终是没说什么,示意庄在溪跟上。
病房门缓缓合上。阻隔了医院吵嚷的声音。
他们明明在一小时前还有说有笑,现在却冷漠地不发一言。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时间了,村长变卖了所有房产和铺子,一个星期后他会离开岭原,前往国外。”
“你早就知道我小叔会调到岭原,为什么你不愿意将那份资料给我,我可以帮你和我小叔说的。”
梁呈斜坐在床边,低头看她纤细的手指,“你还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闻叔的事吗?那时候闻叔前去举报,受理人是你小叔。”
“你胡说,我小叔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我可以无所谓,但闻叔遭遇的事,那些支持我的村民,他们赌不起。在我没有搞清楚当年闻叔递交的材料无故消失,和你小叔究竟有没有关系之前,我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证据交给你。”
“所以你安装隐藏式摄像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梁呈眉心微动,“是,但我从来都没想过伤害你,如果可以,我情愿现在躺在这病床上的人是我。”
徐朦朦相信他说的所有话,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面对他。当真相展露在眼前,她才惊觉自己并不了解梁呈。他肩上扛着古侗村的重担,诚如他所言,在闻叔那件事没有搞清楚之前,他对她或许一直都会有所保留。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不信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怨吗?
好像也说不通。
凭什么要求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对你敞露心扉,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梁呈,如果我小叔一直都没办法证明自己和当初那件事无关,你是不是会一直隐瞒我?”
“……我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给出她确切答案。
她重新调整情绪,说:“闻叔的事,我相信我小叔不是那种人,我会让他证明与那件事无关。”
“这件事我会去找你小叔说清楚,你安心养伤,好吗?”
“我已经牵涉其中,这次是我受伤,下一次你打算让我听到谁受伤?”
她话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梁呈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对不起。”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所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生气你明知道沈从他们干的龌龊事,但你没有告诉我,而是选择以身犯险,你是打算让吊扇砸到的人是你吗?我生气的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小叔身份,而是现在揭穿你一早知道我小叔身份的人是他本人,你知道这样会让我产生误解,认为你认识我,和我在一起都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生气的还有你隐瞒闻叔事件当年涉及我小叔,你不愿意告诉我,把我排除在外,你可以不信任我小叔,为什么你就觉得我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去找我小叔问清楚呢?梁呈,你说你肩上有责任,可是这些都不是你不相信我的借口。”
她撇头看向窗外,淡淡道:“你先走吧,我有点累了。”
他起身站在床边盯着她许久未离开,“这些事已经发生,我不为自己找借口,我也承认在信任的问题上,我没有做到全然相信你。”
她没有回应,缓缓闭上眼眸,不想再讨论这方面的话题。
当病房的门重新被关上,徐朦朦睁开眼,眼圈微红。明明是她说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可他真离开了,心里的失落感快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靠在床上,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徐朦朦揉揉眼睛,还不太适应房间里的黑暗,刚动一下,忘了腿上有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是醒了。”老徐端着饭盒走进来。
徐朦朦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爸?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接到你小叔电话就赶过来了,和你妈坐了最近的航班,这是鸡汤,来喝点。”老徐一脸心疼,看徐朦朦腿上的白纱布就差掉泪珠子了。
金胜男刚进来就看到老徐偷偷擦眼泪,“孩子不是没事吗,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来的时候还说让我收敛点。”
“朦朦,跟爸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的?爸现在虽然退休了,可你小叔还在呢!”
“一边去,好的不教,教孩子仗势欺人?再说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舟远性子?他是仗着身份压人的人吗?”
徐朦朦脑子懵懵的,因为自家老妈和老爸像是互换了身体。金女士的话平日里都是老徐说的多,她才出来多久,这两人跟变了个人一样。
金胜男把鸡汤从老徐手里抢过来,往碗里倒了点,“朦朦,喝点鸡汤,伤口好得快。”
“谢谢妈。”徐朦朦接过鸡汤浅浅喝了一口,味道很鲜美。
“依我看这地方不能待了,朦朦啊,等你好点的时候我们回蒙铖去,家里肯定比外面好。”老徐环顾病房一圈,嫌弃起来,“你小叔给你找的是什么医院,我怎么瞧着不太好?你现在腿还能行动不?要不咱们明天就回去吧?”
“爸,你不嫌折腾吗?”徐朦朦端着鸡汤同样环顾病房一圈,“这儿是市里的综合医院,不会差的。”
金女士站在一旁迟迟不言,等到老徐又想唠叨时,简明扼要道:“你不想回去是因为别的原因吧?”
徐朦朦端碗的手微顿,瞭起眼皮心虚的看了眼金女士,喝着鸡汤避开身旁两道审视的目光。
老徐藏不住话,拍大腿道:“来的时候你小叔说你在这儿谈了个男朋友,我问他瞧着怎么样,他没多作评价,很显然你小叔没瞧上,你小叔为人你是知道的,官场上混的,那眼睛毒辣得很,他都不评价,可想而知对方是有多差,你呢,乖乖和我们回去,到时候爸豁出去这张老脸,一定给你找一个样貌品行都绝佳的好男人,重点是蒙铖有房,工作稳定。”
“妈,你能不能管管老徐?”
“我觉得你爸说得对,让你出来旅行是散心的,你倒好这才出来多少天,男朋友也有了,我们都还不知道,你这是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要不是你小叔提了一嘴,你是不是打算回去的时候,给我们来个先斩后奏?”
徐朦朦听他们越说越离谱的话,鸡汤也没胃口喝了,塞到老徐手里,大被蒙过头不乐意听了。
老徐眼神暗示金胜男留在这儿继续说,自己则起身出了病房。
金胜男把鸡汤放在金属推车上,找了个椅子坐在了病床旁,温声道:“你小叔打电话和我还说了点别的,妈妈希望你和我们回去,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徐朦朦慢慢拽开被子,迎上金女士温柔的笑脸,一时有点不习惯,“妈,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
“妈呢,没变,只是在你感情的事上,我希望自己不是做恶人,也不想逼迫你做选择,异地恋,嫁远地,其实我没有那么反感,我反感的是对方是否有能力,有责任,照顾好你。”金胜男握住女儿的手,“我和你爸当初也是异地,我一个人背井离乡嫁到了蒙铖,家里人送亲,当天就回去了,那天我哭得连你爸都吓到了,所以妈妈知道也感受过嫁远地的心酸,我希望你跟我们回去不是要拆散你们,我希望你能换个环境,静下心来想想你们之后究竟要不要继续,不腻歪在一起,很多事就能想通了。”
第72章 Chapter 72
徐朦朦没说话, 确切来说她没有更好,更有说服力的话反驳金女士每一句带着长辈的谆谆教导之言。
手机不知被谁调成了震动,安静的病房里, 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徐朦朦本就慌乱的心霎时也跟着颤抖了两下。
金胜男顺手拿给她:“应该是你们网站的人。”
徐朦朦看了眼来电显示, 的确是阅华的人, 还是总编雪莉。
雪莉的声音温柔穿过手机:“朝颜, 在工作吗?”
徐朦朦犹豫片刻,打算暂时不告知自己受伤的事,轻声问:“不在,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 最近你发布的小说在网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之前取消的签售会,网站打算重启,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看?”
“不知道网站对于最近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打算怎么处理?”
雪莉浅笑的唇微微敛下,“前两天我出差也是才知道这事, 具体怎么处理可能有待商酌,不过一定会给你说法。”
金女士冲她摇了摇头。
徐朦朦难得义正词严道:“总编, 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当初你让我保全所谓的网站名声, 身为签约作者, 我不得不选择听从, 但现在一切的事都指向那些人, 网站还是打算装死不作回应吗?如果是, 我不介意这次真的和你们谈解约, 毕竟你们不维护我的名声在前, 更何况峯华那边已经多次私信我, 挖我去那边,我想着在阅华多年,就这样跳槽过去不太好。”
“朝颜,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网站也会根据你提的要求予以部分采纳。”
“什么时候公开一个说法?”
“这件事还需要开会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们……”
“虚的就不说了,今晚十二点前,我希望由阅华官方微博公开对她们三人的处理。”
徐朦朦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这才是徐朦朦,在外面别总是为别人着想,你为别人多想,委屈都是自己受,别人还不一定承你人情。”金胜男握紧女儿的手,“和我们先回去吧,他要是想和你在一起,会处理好事情。”
“妈,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对我也是真的喜欢,可是就像他说的那般,肩上有责任,坏人没受到惩治,他不仅仅是对信任他的村民无法交代,自己心里也没法过了那道坎。”徐朦朦垂眸看灯光下和金女士握在一起的手,“妈,让小叔帮帮他吧,就当是来到岭原任职后第一项大工作,行吗?”
金胜男没应下,只是握紧女儿的手,心中有了主意,“我帮你可以,你得答应和我们回去。”
“……好。”
当晚十点半,阅华网站公开了对桃符和小瓶盖两人的官方处理,解约和要求两人必须在微博公开道歉,衔青因为没有参与,属于知情人,道德上谴责,网站的确没办法进行解约处理,让网友们嘲了好几天。
这样的处理结果对徐朦朦而言,不能说是最好,但起码让她得到了小小安慰。
而回到古侗村的梁呈,没有时间失魂落魄,他要在最短的时间把沈从他们做的事证据保存好。
宋博承和阿成两人一步不敢走,直到看见梁呈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苏启宸呢?”梁呈问。
“他在南门那边,我和阿成在这边,这边人来人往多,怕有人趁我们不注意溜进来。”宋博承担心道,“对了,徐朦朦怎么样了?我看当时流了那么多血。”
“缝了四针,留院观察。”
“万幸。”宋博承看了眼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哦,也对,庄在溪肯定要留在那儿照顾徐朦朦。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到时候你没时间,我去接她们。”
梁呈当时心情不佳从医院出来,在医院碰见的男人拦住他,说有人找。他知道是徐市长。
在车上,徐舟远说话很直接,直言他和徐朦朦之间的差距,劝他最好放弃。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甚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下意识逃避了,提起了闻叔当年递交检举材料为何只是受理却迟迟没有回应。
徐舟远对当年之事并不清楚,甚至他说自己没有签名,这也就意味着当年签名的人另有其人。
徐舟远要求他把所有检举的证据交给他,一定会还他一份公道。
他原本是不信的,直到徐舟远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抛去以往理智,选择相信的话。
宋博承打开民宿大门,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去,勘验人员先他们一步进了现场,有条不紊地进行取证和拍照。临走前,负责人找梁呈要了原版监控视频。
宋博承看他们来如影去如风似的,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报警了?”
“差不多吧。”梁呈坐在椅子上盯着吊扇掉落的地方,右眼皮微微跳动,总觉得还有事情发生。
宋博承因为和阿成长时间神经紧绷,现在没事了,人也累得不行了,嚷嚷着回去睡了。
苏启宸和梁呈打了声招呼也回了房间休息。
梁呈独自坐在正厅,回想徐朦朦说的每句话,垂在膝上的手不由紧握成拳。他甚至连发信息同她说句晚安都不敢。她现在是不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梁呈趴在桌子上缓缓阖上眼眸,手上拿着手机,错过了那条于他而言很重要的短信。
第二天醒来,还是在苏启宸接连叫了几声下慢慢睁开眼,手臂全麻,针扎般的疼痛爬满整个手臂。
他问:“几点了?”
苏启宸看了眼手机:“哥,九点半了。”
梁呈点了下手机没反应,“有充电线吗?”
苏启宸回房间找了一根,“哥,看看你那个能不能用。”
梁呈充上电给手机开机,消息提示音都快卡壳了,直到看见徐朦朦那条从昨晚发来的消息,他居然不知道。
醋包:【梁呈,一切顺遂。】
这条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昨天离开医院前,他特意要了护士站联系方式,立马给那边拨过去,短暂的等待后,女护士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梁呈报了病房号。
“你好,刚才帮你查过了,1003病房的病人今天早上办了出院手续,已经离开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距离现在大概……快两小时了。”
梁呈挂了电话给徐朦朦拨过去,手机里的机械声让他彻底醒过来。
徐朦朦离开了岭原。
而他亲手断了可以追过去的路-
如果说日历每翻一页,代表新的一月即将开始。梁呈已经记不清自己翻过了多少次日历,总觉得有的人好像离开了很久。
“梁哥,又看采访呢!”阿成端着摞成一摞的新椅子进来,瞥了眼笔记本里正播放的视频,都不用看的多仔细,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梁哥又在看朦朦姐前段时间的签售会现场。
“梁哥,这视频你都看好几遍了,换换呗?”阿成感受一道略带杀气的眼神直直射过来,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那什么,梁哥你继续看吧,朦朦姐好看你多看看。”
苏启宸从茶楼那边赶回来的,最近茶楼开张了,他会饮品方面的制作,还负责古侗村宣传视频拍摄,虽说招了个专业对口的年轻小伙,但两人依旧忙得跟陀螺似的。谁也没承想,一个三分钟视频会在网上爆了,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古侗村。
原本打算盖几间饭馆提供给村民用,做当地特色菜,后来经由白女士专业人士规划和投资,保留两间当地特色饭馆,其余为正常菜色就好。生意很好,经常过午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吃饭。梁呈已经考虑要扩建了。
宋博承和庄在溪都辞去了之前的工作,两人“默契”地来了古侗村帮忙,宋博承借着以往的人脉,招揽了不少生意。
“梁呈,你在就好,正好有件事和你说一声。”宋博承人还未走进来,声音已然想到,看他坐在那儿看视频,翻开新合同,“这是阅华网站下个星期来咱们这儿开签售会,和咱们租用三天时间,民宿这边住房全包了,你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签了,到时候肯定来不少什么粉丝啊,书粉啊之类的人过来,免费给咱们宣传,这流量不要白不要。”
梁呈翻阅合同的手微顿,“阅华?”
“哦,我帮你问过了,不是徐朦朦是别人。”宋博承知道自打徐朦朦不告而别后,梁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连村长他们被带走,最大的事情得到了解决也没见他笑过,“徐朦朦现在人气可旺了,在溪说给她打电话,有时候匆匆说两句就挂了,全国各地跑。”
宋博承轻叹:“梁呈,人家离开已经快五个月了,要是对你余情未了怎么也都回来了,你看这期间,你给她发信息,她回过吗?我知道你能解决村长和沈从他们,徐朦朦的确出了力,毕竟没有她帮忙,这件事可能会被继续压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让家人帮忙就是为了还你人情,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毕竟之前她在古侗村你对她颇为照顾,两个人之间又曾……咳!反正你也懂那个意思,作为好兄弟,我真的劝你别死犟了,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
宋博承看到正往这边走的庄在溪,小声道:“她都没问过庄在溪有关你的事,还不能说明意思吗?”
“宋博承,又偷偷说我什么坏话?”庄在溪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跟上了紧急逃离的宋博承,“跑什么,把话说清楚。”
梁呈目视他们两人你追我跑的戏码,嘴上永远在嫌弃对方,行动却永远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或许庄在溪和宋博承重新在一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他们享受着这样闹腾却又每天可以看见彼此的生活。
最近他总是在忙着事情时,想起平叔被警察带走那天。当所有的证据被提交,被查验,被证实,沈从亲口承认受指使做的那些事,还有恶意损坏吊扇伤人事件,警方很快出动来到古侗村,当时接到内线人员通知的平叔,正火速收拾自己东西准备逃跑,只是刚出了家门,就被人摁住,带回了警局。
梁呈曾问过徐舟远,一直以来做平叔身后保护伞的人到底是谁,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关于当初闻叔检举受理人不是他,而是有人冒充,至于是谁冒充属于内部事情不方便透露。
递交证据前,梁呈问徐舟远,给他一个相信的理由。
徐舟远淡笑:“我在你上车前接到一通电话,她说从未向我开口要过什么,只希望我帮你把这件事查清楚。”
因为徐朦朦无条件相信徐舟远的为人,而他这一次选择无条件相信徐朦朦。
平叔在这些年挪用公款私自买房,且登记的都是别人的名字,奈何到底胆子小又怕找了外人房子要不回来了,登记的全都是家人的名字,在查证过程中也算不费事。
至于沈从除了跟在平叔身后做事,吊扇事件坐实了他恶意伤人的行为,加之这些年带着手底下那些人欺负村里人,收取田地费用,保护费等各种费用,造成恶劣影响,堪比□□。
为响应国家扫黑除恶,通通被收监,等候来自法律的审判。
古侗村恢复了从前的平静,日子也越过越好。梁呈投资的项目越来越多,村里只要还能干活的老人都被招用,每个月定时定点发工资,卫生所的申请也得到了批准,近期政府会安排人过来选地建造。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梁呈知道,每每夜深人静,他依旧会站在阳台前看对面漆黑一片的房屋,总觉得她还在只是睡着了-
阅华签售会当天,梁呈正好去了镇上接洽工作上的事,签售会的事交给了宋博承操办。等他回到村子时,摆放齐整的座位被五颜六色的彩带占领,到处都是,显然签售会刚结束没多久,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打扫。
梁呈往里面走了走,他看到摆放在草地上的易拉宝,上面清晰地印有一本书的封面,他很熟悉,因为那本书的书名很特别,只有一个英文字母“L”,是徐朦朦回去后发布在网上,可以说是一夜爆火的程度。
明明知道这是网站宣传所做的图,徐朦朦根本没回来,梁呈还是站在易拉宝驻足良久。大概是看到了有关她的东西,此刻他很想回到停遇小楼,去看看她曾经留下的每一个痕迹。
从民宿到停遇小楼这段距离,梁呈重新进行了改造,原本要近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了。
推开熟悉的院门,里面和徐朦朦离开时一样,所有的摆件都没变。他除了必要的打扫,东西都没动,因为他总觉得她还会回来。
梁呈站在院中央,抬头望着二楼,窗户紧闭,从前她最爱开着窗户,偶尔看到他站在阳台,还会欢喜地叫他。
伴随着吱呀声,二楼的窗户被打开。
梁呈微微皱眉,以为是梁夏又来恶作剧了,道:“梁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
“别什么?”徐朦朦双臂撑在护栏上,歪着脑袋看他愣在原地的表情,“这间小楼看着很不错,租吗?”
他努力找回因惊讶而遗失的声音,“不租。”
“为什么?”
“因为这里曾经丢了一个很珍贵的宝物”
“什么?”
“我遗失的25号底片。”
她站在窗前微微一笑。
梁呈发了疯似地跑上二楼,看着她站在眼前,穿着初见时的那身衣服,强压的情感瞬间爆发,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徐朦朦,你故意的对不对?”
“嗯,故意的。”她回抱住他,“因为我生气你当初的隐瞒,所以不想理你。”
“可你知不知道这次回来,我不会让你走了。”
“知道。”
她抬头望着他,才几个月不见,总觉得他失了以往意气风发的姿态,颓丧了许多,伸手轻轻抚平他未曾舒展的眉头,“笑一笑,我的L先生。”
梁呈清楚记得这是她新书中,男女主角重逢后,女主对男主说的一句话,也是这本小说最后的结尾。但他很清楚,属于他和徐朦朦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们永远都在继续的路上,未完结-
晚上八点,古侗村的夜晚却不似以往宁静,前来签售会的书粉们有的还没走,特意留下参加今晚的篝火晚会。
当一众人在篝火旁围成一圈坐下,褪去了城市的繁华和纷扰,村子里的夜晚古朴却又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梁呈的手一直牵着徐朦朦不曾放开,宋博承调侃他快要把徐朦朦手抓破皮了,他也充耳不闻。明知道徐朦朦酒量不行,却在她豪言两人分开这几个月,她把酒量练上来的大话中也选择了相信,结果依旧和当初一般无二,喝的脸颊酡红,隐隐有发酒疯的前兆。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了蓝牙音箱,连上手机播放了舒缓曲调的情歌,开启了唱情歌大会。
当话筒在一茬又一茬的传送中,到了徐朦朦手里,她拿着话筒,靠在梁呈肩上唱情歌,起初还在可控范围,渐渐地大约酒劲儿上来了,又在掌声中找到了自信,站起来唱个没完。
当下流行的情歌,无论是伤感还是甜蜜,抑或是表白,徐朦朦通通展示了个遍,一展歌喉的机会不多,但同时社死的机会也会伴随而来。
她牵着梁呈的手,告白的情歌唱个没完,最后在宋博承实在看不下去的情况下,把话筒抢了回来递给下一个人。
她醉得厉害,但好似还能认出来他,任由他抱着,往他温暖的怀里钻了钻,“梁呈,你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吗?”
“为什么?”
“因为有你。”
“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回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她每问一句,他都会耐着性子回答。
直到怀里的人再问不出一句,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徐朦朦是在一阵头痛中醒来,嗓子快要冒烟了。
“喝点水润润。”
她接过递来的水,也没看清人,脑子懵懵的,喝完了水才想起来看人,“你怎么会在这儿?还光……光着膀子?”
“昨晚你太闹了。”梁呈指了指胸口前多出来的几道指痕,“证据。”
徐朦朦不敢相信自己醉酒后居然这么生猛,硬着头皮问他:“我……晚上是不是一直抱着你?”
梁呈盯着她许久未出声,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沉默半晌,道:“其实更过分点。”
她微张着唇,大脑当场宕机,缓了许久才找回意识,“更……更过分?”
“只有我们两人时,你除了一直抱着我,还做了别的事。”
“什么?”
他故意吊胃口,散漫道:“对我深情表白,还说……”
“还说什么?”
“说对我垂涎已久,要我赶紧从了。”
她喝醉酒连霸王硬上弓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
梁呈不想再逗她,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逗你玩的,起来洗漱吧,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像是知道她会发飙,他先一步溜走了,留徐朦朦一人在二楼坐在床上气得牙痒痒。
等她洗漱出来后,梁呈已经在院里等了,还带了早餐。
徐朦朦理所当然接过,不忘刚才的事,“别以为给我带早餐,我就不生气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软语:“别生气了,一会儿看完新地方,你肯定不生气了。”
到现在还在卖关子,徐朦朦还真挺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自信。
他们大概走了有十几分钟,梁呈特意将她的眼睛蒙上,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别怕。”
她改为抱着他手臂继续走,嘴上还不忘摔倒了一定找他麻烦等威胁言论。
梁呈哭笑不得,等到了地方,不着急摘下她的眼罩,“你听。”
徐朦朦微微侧脸,好像听到了清脆的风铃声,“是风铃!”
“嗯,再猜猜。”
喵——
“小猫?!”徐朦朦大惊,“居然有小猫!”
梁呈解下她的眼罩,“去吧,这里就是你以后创作的地方。希望风铃,还有它,会让你静下心创作你独一无二的作品。”
徐朦朦推开院门,有一个不大的小院,往后有一间房,里面摆放了办公桌,还有一面墙的书架,窗帘是她喜欢的白色,东西不多,好像在等着人布置。
“你之前说想要一个可以创作的房间,以后这里就是了,喜欢什么样就布置什么样。”梁呈走到她身边,“差点忘了说,古侗村现在快递可以送到了。”
“我才离开几个月,这里变化这么大?”徐朦朦在蒙铖时,不忙的时候会搜索古侗村有关的词条,还关注了古侗村旅游宣传的官方号,苏启宸的人气倒是出乎她意外。
“快五个月了,你觉得很少吗?”他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我觉得好像度日如年。”
她不信,挣扎着要他松开,“你除了每天给我发发消息,也没见你去蒙铖找我。”
关于去蒙铖这件事,梁呈怎么可能没动过念头,那天收到她离开的消息,他立刻在网上订好了机票准备去找她,刚到镇上,遇见了徐舟远的人。
那辆车他坐过几次,只是每一次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次也没有例外。
徐舟远对他唯一要求是,要想处理了村子里的事,就必须一年内不去找徐朦朦。
梁呈起初觉得他这是无理要求,摆明了是徐朦朦误会他,也是想让他们在这儿一年感情减淡,后来想想,这个想法并不成立,他还可以和徐朦朦用手机联系,如果真想让他们断了联系,手机号码也会换,徐朦朦也会将他拉黑。
他问过庄在溪,徐朦朦手机号没换,微信号没换,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电话,发的微信,她通通不回。
他想,她肯定还在生气,怕她嫌自己太烦,每天固定三个消息,早中晚发过去。每一次编辑的内容总觉得说不完,又怕发太多她不乐意看,堪比高考作文似的,删删减减,尽量挑重点和她说。
其实那段时间,对梁呈而言,她不回复消息也好,只要界面不出现红色感叹号,他总觉得她还在身边,只是暂时生气了,他好好哄就是了。
“你小叔一声令下,我只能乖乖听。”梁呈怕她误会自己把责任推给徐舟远,解释道,“不过我知道他的意思,处理村里事情这段时间,正好也给我们一点时间重新考虑彼此的关系。”
“的确像我小叔会做出来的事。”徐朦朦狡黠一笑,“不过嘛,这次不是他,是我家两位长辈,老徐觉得你不靠谱,让小叔给你点压力,金女士呢觉得你长得还行,但是不知道能力行不行,所以给你一点时间,正好也想看看你能把村子做成什么样。”
“你是一点风声也不透给我?”
“我相信你。”她昂头认真道,“可我不想以我们的感情作为你去努力的筹码,你曾经一心想要为村子的发展出一分力,要是再加上我的关系,你会有更多的压力,如果一段感情,带给彼此的只有压力,那就失了这段感情最美好的部分。”
“徐朦朦。”
“嗯?”
“闭上眼睛。”
“干吗?”
“因为我要做一件时隔五个月才做的事。”
她闭上眼眸,唇角微弯:“梁呈,你亲我就亲我嘛,还……”
徐朦朦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短暂的凉意,缓缓睁开眼眸,一条泛着莹白光泽的绕线月亮吊坠,材质摸起来硬硬的。
“好漂亮啊,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做的,喜欢吗?”
“嗯,好特别,感觉和其他月亮不太一样,形状上倒是能看出来是月亮。”
他轻轻推着她来到落地镜前,下巴搭在她颈窝里,温声说:“因为这是那晚我们夜聊的月亮,送你回去后,我又回到了长椅那儿,坐在你的位置上拍下了一张照片,算是一比一复刻给你的。”
“梁呈,那你知道我的小说男主人公是谁吗?”
“我知道,L。”
她轻轻摇头:“他有原型,是你,L也是取自你的姓氏。”
他吻了一下她纤长的脖颈,“欲盖弥彰?”
她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侧脸看他,“错,明明是你暗恋我。”
“徐朦朦,把眼睛闭上。”
“你又要送我什……”
她话未说完,被人拦腰抱起,在她还没发现那是一扇房门时,却被他抱了进去。
“梁呈,你……做什么?”
“成年人的事,你少打听。”
山鸟飞落在窗沿,歪着脑袋试图往里走,不一会儿又有山鸟落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古侗村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通往村子的路牌多了一句话。
——这里容纳每一个需要重新出发的人,愿世界温柔以待所有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人的事少打听部分会在番外写。正文部分就到这里了,番外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