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一片寂静。
众人来不及反应什么, 就见面前的士兵已经被打倒在地。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没人得空去替这个士兵找借口。
找什么借口?人没有防备?防备了。
人完全小看了容宁?那是小看了。问题是高看也不代表能打过人。
外行看起来是不太明白,只觉得刹那结束。内行人却能从容宁的姿态手势中看出点门道。容宁这个手刀格外别扭。
这说明平日里要是打仗, 她真用这招绝对不会是手刀, 而是真匕首一抹脖子,当场带走一条命。
站在原地的另外两人,回过神后意识到面对面前的中将军,绝不能再一招被放倒。不然说出去简直要被笑话死。
他们全然不收力,一起朝着容宁方向冲过来。一人用拳, 一人用脚。
容宁见两人冲上来,这回配合的互相对打了几下。她防守为主,偶尔灵便避开,再回上一两下拳脚, 慢慢看上去隐隐有被两人逼到攻不出去的姿态。
拳拳到肉, 脚脚到身。嘭嘭的声音响起, 替云南驻守将士们拉回了一点面子。他们不管如何, 代表着太多人。可以输, 但不能输那么难看。
席位上, 叶将军看着容宁打斗的姿态, 知道这位年轻的中将军很会做人。
她没有下狠手, 没有下死手。如此防守姿态,给了旁人敬重, 算是给人旁人台阶。
他细思着容宁的身世背景,认为此人有这等水平和心智并不奇怪。
学武讲招式,寻常人正儿八经学套路, 一招一式皆有讲究。问题是容宁正儿八经的套路在很小时是开始学了,学到后来天天在军中打野架, 后来更是直接上战场。没有一丝一毫花拳绣腿,怎么能赢怎么来。
她不是那些学了三五年就上战场的人。她三岁入军营,学了整整十二年,上战场四年有余,共计十六年有余,真正见过血,杀过敌。
要知道入军营者,常因个子不够高,需年满十五。不然入队伍不成形。十六年过去,俨然三十一。这等兵已经很少日夜习武、冲锋陷阵。
而容宁甚至几乎不曾给自己休过真正的假。
军中本就没什么假。身为武将后人,容中将在京城那么多年能每天回家,已算是有假了。
世上不管何种事,要做到优者,勤劳与天赋二中有一即可。要做到顶尖者,二者不仅不可或缺,还要有人生之运势。
到这种程度,容宁能一打对多就不稀奇了。她哪怕放在战乱时,必也是一名猛将。而经历两任帝王,又称为当今皇后,甚至在坐上皇后位后前来监军,能力心思手段并不会简单。
叶将军明白这些。
只是他身为当地将士之统领,必不可能让人来了就得势。若是这样,士兵不会服气。唯有他下了马威,以自己的兵当垫脚石,奠定监军的威名,其余人才会服气。
当然,要是容宁真的打不过,斗不了,空有虚名。他当然只会当容宁只是一名“监军”。皇后替帝王过来看看他们,当然是什么决策都做不了的监军。
最后哪怕有怪罪,皆看结果。只要战场胜利,怪罪也能轻易揭过。
容宁哪能不知道叶将军有各种想法。
所有人都心思绕绕,比蜘蛛网还烦人。她如今行事作风,代表了容家和皇家,也不能随意。
只是有一点在武将中注定颠不破的真理。
实力强悍者,必能迈在前方。
面前的两人武功底子不错,凶猛程度不比容家军差。不过那是对比普通的容家军。她点来的十来个人,都能居于两人之上。
她避开两人的攻势,决定早点结束。
众人只见容中将本来与两个士兵打得算有来有往,突然之间攻势凶猛起来。她看着并非人高马大,却有着让人完全不能理解力道,一拳一拳竟能将两个大男人用力道逼退。
旁观者无法共情在场上的两人。
在场上的两人对上容宁如鹰一般的眼神,觉得心里瘆的慌。他们手和脚彻底麻了,想打回去结果发现手脚如今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用手挡,手麻,用脚挡,脚麻。
好像是有人拿着巨石糊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全然不能反制。
而当容宁拽着两人,直接把两人撞在一起,那额头撞击声响亮得让旁人不忍直视。好惨,听起来好痛。
等众人再细看,只见两士兵撞得太狠,几乎头晕眼花后退几步,其中一人更顶着脑门上巨大的红肿包坐到了地上。三人一躺一坐一站,满场狼藉,唯有容中将看上去毫发无伤。
庄大人一时词穷。
他知道容宁是武将出身,没想到那么能打。不是说擅长统兵打仗吗?平日用的都是兵器,没说赤手空拳也行啊?
再者,弯弓射箭不过百余里的杀伤力。他一听那什么千里杀敌,内心想也不想,觉得又是武将吹牛。没人告诉他,吹牛很可能只吹了一两分。
十四皇子看不懂这种打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眼眸发亮,见容宁赢了连忙鼓掌:“厉害!”
容宁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茶水杯朝着众人举杯。
随后一饮而尽,喝完坐下:“吃完可以再切磋。先吃,先吃。”
成年人不像十四皇子。他们大多脸上挂不住,感觉在京城来客面前丢了脸面,烧得慌。
哪怕容宁放水了,这一打三还那么短时间内打完了,实在有点……不少人眼神视线纷纷转向叶将军。他们希望叶将军说点什么。
叶将军召回人:“把人叫醒。技不如人,回去加训。”
他极为淡然,语气里听不出半点不满:“行军打仗并非赤手空拳单打独斗。他们在军中日夜操练,以阵法对敌为主。”
容宁听着这话,非常客气:“您说的是。一个人再怎么强大,和一百个人打也会输。”主要是累死了。
她这会儿突兀想起被丢去江南那小家伙丁勇康琢磨的阵法,补了一声:“要是用对阵法。八人十人,能挡得过大将。”
叶将军神情微动:“容中将细说说?”
云南这地方有步兵有骑兵。骑兵可以用她在边塞的一些变阵方法,步兵则可以考虑江南那套。她在兵书上用二十四塘探敌的方式,改动过后也能用。
容宁正想开口细说,余光瞥见钟如霜。
她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这事我和叶将军去看将士的时候细说。我身为监军不是统兵之人。要做决策还是您。我带过兵打过仗,知细节决定成败。对军中上下之事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才好提出一些建议。到时劳烦叶将军也和我细说。”
这话听上去相当给面子。
就在庄大人认为容宁这等是笃定了要站在本地驻军一派,心中思量万千时,就听容宁继续说:“庄大人回头最好也将边境百姓相关的事与我说一说。包括来往商人怎么会投敌通信,边境百姓知不知道开战代表着什么。打仗之后,他们如何居住、是否还能种地谋生?”
好好一个接风洗尘的宴,本该是载歌载舞酒肉齐全。被容宁开局一打三带歪,又被正事冲击一脸。不少耽于玩乐、过来凑热闹的本地人心中不顺,可实在不敢出头说点什么。
怕说错话,被容中将冲过来一把砸地上。
庄大人拱手:“容中将体恤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他干脆改口。
容宁非常随意摆摆手:“我体恤算什么百姓之福。你们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在这里真的为百姓做了事,替他们守住家,这才是百姓的福。陛下远隔万里,怕消息传递太慢,他无法断决边塞之事,让我临时过来监军而已。”
来参与宴会的,当然有身份不高又做实事的。他们和外敌打得焦灼,实在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偏生他们远在云南,武将话少,文臣势弱,说不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商人被买通,地势优势不在?
还是说打不过外地,本地人面临万军压境猝不及防?
说了像借口,不说又怕战事出差错朝廷没法支援。
他们不是没做事,只是战事不是一天两天打完的。有时三月六月,甚至三年五载都可能。他们被容中将的说法撼动,不由想:其实皇后是武将出身真不错。
她很懂啊!
这世道最怕外行指导内行。一个武将起身,拿起杯子:“行军在外不能喝酒,属下以茶代酒,敬容中将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容宁忙回了一杯子:“挺好,下回胜仗了喝酒。我请。现在我们就一个心思,先把战事打赢了。”
众人当场被鼓舞,纷纷附和:“好!胜仗之后再喝酒。”
如此一来,接风洗尘宴的针对硝烟竟是慢慢消散,本该是莫测的氛围,小心思全卸下去了大半。在场不管文官武官,确实只有一个念头:先把仗打赢了。
吃完饭,容宁等人先去住的地方小憩。
她把钟如霜安排到距离自己有点距离,但又绝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谈天的屋子。派了四个兵,让人两两轮值看守。
钟如霜见容宁如此安排,说起宴会上:“只要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人很容易团结到一起。容中将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容宁哪能不知道钟如霜的想法:“是。”
她不想和钟如霜去花时间辩解,落入钟如霜的思路。有这个空,她宁可去看看战况如何。她朝着钟如霜笑嘻嘻说着:“天下聪明人不止一人。哄哄别人就算,别自己坚信不疑,最后落到自作聪明。”
说罢,容宁撒腿就跑。
开玩笑,她要是留下来被钟如霜哄骗说服,岂不是要连夜写信回京让秦少劼给她洗脑。
第112章
很多聪明人永远认为自己很聪明。
他们哪怕低落谷底, 也只会认为是运势不佳、生不逢时。
容宁不知道钟如霜是不是这样的人。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处理云南边境的战事上。
武将不管聪明不聪明,确实慕强。
她没多休息,前往各个军帐看情况时, 遇到不服的就当场约着人打一场。把人揍一顿还不满, 就打两顿,问题迎刃而解。
云南的将士里最出众的几个武将,哪怕没有之前被叶将军叫到宴席上,很快也被容宁找了个理由切磋。切磋的后果是,当地的武将对容宁来说,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容中将的威名,渐渐在军中传开。众人对她来监军的意见当即少了不少。
一个个稍有点空隙,在一起便在讨论容中将:“我听说她力气特别大,射弓能射出火器的距离。”
“不可能。那得特制的重弓。一般重弓都拉不开。她人那么小, 不合理。”
“在北方打北狄, 她就是射杀了部落首领!”
“圣上让她当皇后, 都让她继续出来。说明什么?说明她在战场上作用比一般人都大。不然随便找个武将就行了。”
众人议论纷纷, 袁景辉人前对容中将充满钦佩, 人后就面无表情给容中将递药油。
容宁见袁景辉这神情, 砸吧嘴:“和别人打, 我也痛的啊、人都是肉长的。你当真以为我是神仙?武曲星转世是吧。那天宴会上手脚麻了, 还得装没事人。一个个过来敬酒敬茶的,我差点手都举不起来。”
演技全靠和秦少劼学习。
袁景辉无奈拱手:“您省着点用。万一要上战场, 到时候要用的地方更多。”
容宁摆手:“知道知道。”她回到自己屋里后,立马就掏出药油,开始给自己斯哈斯哈用力揉搓。年纪轻轻, 绝不能在身上留下暗伤。
至此,军中反对容宁的声音变小, 容宁的监军事务也更好展开。
身为监军,她对战事上上下下都要做到了如指掌,这样才能将更好的消息整合,交给叶将军决策,也能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京城。
将士打仗,没几个人能有空到每天抽出时间埋头伏案写东西。
容宁每天让百户长向千户长报告军中情况,再由千户长转交到指挥使,最后汇总到她这边来。轻伤几人、重伤几人、马匹损伤多少,兵器残缺如何。库存的兵器、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粮食又剩下多少。
全部落成简单的数,一下子己方战况就明朗起来。
她把互助会那儿的数字记录方法学了,用来记本子。看上去比繁杂的文字记录精简得多。本来复杂一大堆的军中情况,转到叶将军手中时,几乎三两下翻看就能看得清楚。
再加上容宁对云南本地的地理情况极为清楚,叶将军住的地方更摆放了一个类似当地地形的沙盘。她和叶将军沟通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
她身为监军,不能决策,却能提议,在确定地方居于何处,前几次战役攻打在哪里后,她用笔点着沙盘中的几个高处和峡谷:“商人重利。他们想要尽快运输货物,会绞尽脑汁走安全方便的路线。这些地方既然被敌人知道,成为利器,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地形、利用他们知道而反利用地形。”
叶将军年纪稍大,听到容宁的话愣了愣:“什么?”
容宁:“骗进来杀。”
叶将军陡然意识到这方法可行。他脑中浮现出几个念头,却又带着隐隐的不确定:“你细说说。”
容宁带的是骑兵,不像叶将军镇守云南,手下各种兵都有。有各种兵的情况下,火器库存自然不少。本来用于守城门的炮,不用白不用。
她点着两侧:“炸了。等人退兵之后,再建防护城固守,像北疆一样。”
山炸了,谁还能走?敌人走在山上就是死。不走在山上就是被山体滑坡给淹了。引起山火正好雨季,很快就会灭。
叶将军听到这话,当即思考起来:“再造城墙要钱。”
容宁诧异:“那些卖消息给敌国的商人没抓么?不管是不是知情,将消息卖给敌国,算起来都属卖国,吃个教训也应该。要不坐几年牢,要不交一笔钱。总不至于毫发无伤你们还得供着他们。”
叶将军:“……说得对。那么劳役……”
容宁觉得这事更简单:“雇人呗。给钱让人过来造城墙。左右这等大事,石头上每一块都要写人的名字。偷鸡摸狗的绝不敢随便来参与。按劳给钱。”
她给了叶将军提议:“这事你得交给庄大人和本地土官思考。他是文官,是朝廷派来的流官。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坐镇南方?各司其职,将士的主责是打仗。”
叶将军微颔首:“有理。”
如此一来,叶将军连夜叫来一群武将,琢磨起怎么将敌军骗到固定的位置,随后用暗藏的火炮打他们。他们守城总共没有几个炮,本来放得好好,还每隔几日检查,生怕人攻城时没防御的炮可用。没想现在另有方法。
容宁跟着又是接连几天参与探讨,还把自己二十四塘的塘兵探索方式再度分享。探子不仅可以当探子,也可以靠着演技去演一波敌军。
众人听得眼眸发亮。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旁人并不知道容宁亲自给出建议,更不知道边境要炸一波大的。庄大人等文臣莫名其妙,迎来了一堆武将饱含同情的友善对待,搞得他们浑身上下不得劲。
容宁给完提议,又去研究人。
她极为小部分的精力,用在了钟如霜身边随从身上。这位随从住在钟如霜隔壁。与钟如霜这段时日几乎不出门不一样,他早起要习武,用过饭之后会稍走动走动,做饭煮茶、采买一点物件。
他知道避嫌,并不往容宁那边走,但容宁不避嫌,天天有机会就往这位随从身边靠。
这位随从几乎不讲话。钟如霜只是偶尔叫人的时候,会叫人:“阿冬。”
正常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名。
不过容宁也因此推算,这人就是当初和钟如霜一起在山西的人。他很可能就是她哥,不然不会刻意去暴露点什么。
人活着是好事。
但容宁作为容家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心中当然是不高兴且记仇的。
容宁今天得了一包新炒好的瓜子,照旧趁着没人找她的档口,凑过来和这位随从聊天。她一手两纸袋,一个取一个吐。
她找到了人,乐滋滋走到人身边:“阿冬,今天乐意说话么?你是什么时候跟着钟如霜的?”
阿冬并不回话,自顾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煮茶。
容宁在边上找了个小板凳,拉过去一起坐着:“说说呗,要是哑巴,你也能给我打手势。我说年份,你点头摇头就行。”
阿冬不理睬人。
容宁细窥探着阿冬的脸。易容总归会有一些地方看得出痕迹。不管用什么覆在脸上,透气都相当不好。不知道对于容貌恢复会不会有碍。
不过没事,嫂嫂不嫌弃就行。
她每次过来,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坑害她兄长。她吃完瓜子,拍拍手带着袋子走人。得不到消息也乐滋滋的。
不过这次,她多和阿冬说了几句:“不搭理人也挺好,老实。”
容宁找随从的事当然瞒不住旁人。众人本来心中想着,恐怕容中将是为了套一些消息。这个褐衣女子实在有些令人不安。
但随着容宁隔三差五找人,众人的念头就变了。
他们看着这个从不吭声的男人,目光微妙:这男人,有点东西。
怎么能做到面对容中将毫无情绪起伏,面不改色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
那么,不老实的是他们容中将?
陛下知道她在外如此吗?
秦少劼最初是不知道,后来从容宁的信中知道了。
天气炎热,帝王南下避暑的事放在行程上。百官安排得很快,按照先帝当年避暑跟随的人员安排着人手。当今帝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太妃和皇太后镇守宫里不南下,以至于省时省力,只要官员们把帝王和他们自己安排妥当即可。
秦少劼刚从京城动身南下,就收到来自容宁的信。
她先是委婉说了一下云南情况,再转告她要动一波大的,让秦少劼做好心理准备。其后她说了另一个关键:“在路上遇到了陛下师姑,一直派人看守着。她身边仅有一随从侍卫,与当初在山西之人该是同一人。”
秦少劼微顿。
钟如霜出现在容宁面前,该是有特定的想法在。她在观察容宁,试探容宁,并很可能想要利用容宁。一个在天下埋下各种隐患的人,必不可能放过帝王枕边人。
拥有军权且不留在后宫中的皇后,本就让官员们心中有疑。钟如霜光出现在容宁身边,就足够寻常天子产生一点介怀。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要是容宁被哄骗……
这是一个阳谋。
第113章
全盛这些天伺候帝王, 实在是谨慎小心。
世人都说帝王仁慈,实际上伴君如伴虎。皇帝不高兴,哪怕是压住了情绪, 不随意动怒, 可碰上出错的人和事便绝对不会宽容。
这次南下,帝王本就要处理江南琐事,更关注江南驻兵打不过八百敌国流民一事。在京城中拥有容中将的情况下,这等战败事情说出来简直令所有文臣武将质疑和愤怒。
入奢容易,归简难。
全盛好不容易这段日子过得相当乐哉。自七皇子登基成帝, 皇后娘娘在京城守着,每天他都有种晚年享福之感。
陛下心情常常很好,哪怕半夜出去挖人坟,第二天又忙忙碌碌操持一堆事, 照样能看得出是心中高兴的。陛下更会借着给娘娘打赏, 也给他们这些下人打赏。
谁想皇后娘娘一走, 他当即察觉一切变回到以前跟在七皇子身边时的状态。他看不透陛下多思所想, 难以从陛下身上察觉到愉悦。
当皇后娘娘的信件传来, 全盛发现陛下心情更差。
他是半点不敢放松, 生怕自己迎头第一个被数落教训。
全盛如此谨慎了, 却不料年轻的帝王没有放过他:“听说你们太监也会找宫女对食?”
全盛惶恐:“奴不曾找啊。”
陪同南下的百官, 各个都是人精。他们当然察觉到陛下心情不愉,一个个不敢多吱声, 对江南的部分官员和将士充满嘲讽与同情。
活该,谁让他们先前不好好管理沿海士兵。江南繁荣、治理简单。一天天吃饱喝好,竟是倏忽到了如此地步。但凡发生点事情, 全无对抗能力。
轻则贬官,重则罢免吃牢饭。
听闻前段时间兵部送了一个年仅八岁的明威将军先下江南。这孩子是陛下和身为中将的皇后娘娘亲自送去兵部的, 只盼着这群人头脑清楚一些,不要怠慢轻视了。
身为兵部尚书的徐大人,带着兵部两位侍郎一路跟着南下,天天在马车里忙得不可开交。各地有战事,要他们关注处理的事太多。
打仗会死人,两地开战,一处焦灼一处战败,死去的士兵都来不及派人去通知,只能先处理还活着的伤患,并将一部分将士调动到缺口处。云南那边消息传过来慢,还好有容宁亲自前去,让他们稍省心一些。
江南这边,说起来是八百对五千,实际上这五千代表着江南驻军平日懈怠,绝非小事情。
他们几乎要做好准备,找吏部推一些可以替代江南统军的武将。做不好的人要调走,能做事的自然要调动上来。
如此繁忙已经足够头痛,徐大人从帝王口中听到消息,还是整个人呆滞住:“啊?”
秦少劼说了下容宁极为委婉的信件:“容宁打算在云南那边动一些大的。先前边塞征战,敌人分散,骑兵动起来快。如今云南地势如此,兵多,而骑兵跑动起来较难。朕猜测她打算动用大型攻城火器。徐大人心中有个准备。”
徐大人收回呆滞的表情,反应过来后愤愤,简直恨不得冲去云南,把容宁给教训一顿:“山势险峻,怎么能说炸就炸?当地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秦少劼:“现在吃不了山。商人百姓常走的小道被敌人摸得一清二楚。没人敢上山采摘,都调动到安全的地方。到时不知道地形会如何变化,估计要建一些堡垒或城墙。”
徐大人头很痛:“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他原以为成婚后,容宁能够稍微收敛一些。现在来看简直是愈加放纵。他儿子还好是在锦衣卫,要是这辈子跟着容宁去打仗,不知道能闹多大。
秦少劼知道容宁怎么想:“她想快速结束这场战争。她足够狠、动作足够大,对方自会心生畏惧。现在万人开战,死伤太多。到时要是就地征兵,当地田地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对今年秋收有碍。”
道理是这样,徐大人叹气:“臣怕是年纪大了。”
没了那么大的冲劲,也少了一份灵活的想法。往后慢慢的,天下是交给年轻人的。
秦少劼开口:“徐缪凌还没成婚,您怎么算年纪大?”
徐大人被这么一说,心想也是。说起这事就恼火:“他一天到晚为陛下操心,对私事全然不上心。早该成家立业。”
秦少劼微颔首:“是。容宁成婚晚了些。她这些好友,只有太医院郭川有了家室。人生大事不能总拖着,到了江南,让他们年轻人多办点宴会,见见同龄人。”
别一天到晚在容宁面前晃悠,看着人烦心。
秦少劼面不改色想着:只要容宁身边人都一一成婚了,什么阳谋都是虚的。参考当年京城互助会的行事风格,以容宁的性子,绝对不会看上已婚的人。谁要是已婚还敢招惹她,必被她当场踹出十米远。
他瞥了眼身边的全盛:“全盛,你要是有结交好的宫女,对食也行,作菜户也罢。朕这边都会给你备一份礼。”
全盛受宠若惊:“谢过陛下。”
在场臣子和太监想也想不到,年轻帝王刚成婚能马上开始催婚,半点不犹豫的。
远在云南,叶将军和一众人商量好后,指定了征战计划。他们非常有心,在没有透露给士兵的前提下,以战事当前练兵为由,让士兵们习惯“攻城火器”、习惯“山崩”、习惯保护他们自身,习惯捡逃兵的漏。
叶将军一想到计划,整个人走路都是雀跃的。
他志得意满的走来走去,仿佛胜仗已经在身。
军中士兵们练着这些尚且还算主动。而部分南蛮部落的后人,非常不乐意参与这种极为缓和的训练。他们想打仗,想直接冲上战场,用鲜血祭旗。
他们将自己的不满传上去,还有一个千户长直接跑到容宁面前说:“容中将,您那么能打,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们杀过去!我们能打!我们不怕死!”
他说得非常激动:“区区缅国,几次三番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就不能打回去?我们直接杀到他们地方,占了他们国都!”
容宁感受着彪悍的民风,委婉说着:“我要考虑让大家尽可能活命。”
这位千户长不仅不在意自己的命,连同僚的命也不是很在意。他语气坚定:“我们可以直接冲杀。要是只考虑活命,那怎么可能还留在军中!”
容宁很希望江南的兵和云南的兵稍微交换一下性子。江南的兵恨不得原地跑路,云南的兵已经在考虑打别人了。
她知道和这种兵讲话,得顺着他们的思路来。不能再说更考虑己方的事,得说:“你想想。你平时上战场,最多只能一个人杀几个?”
千户长自傲:“三四个至少。多的时候五六个。”
容宁不由高看人一眼:“可以啊。想来再过不久,就能看见你高升。”
千户长看容宁愈加顺眼,觉得容中将这种人就该上战场,当什么皇后,浪费。
容宁继续说:“但要是用好的方法,你一次可以解决十来个人,几十来个人。那岂不是更厉害?”
千户长听到这里,心动又犹疑:“有这种方法?”
容宁知道很多人是不读书的。他们没有钱读书,进军中后大多也没空去读书。军中文职又不可能去教这些人识字。不读书当然看不懂兵法,对作战打仗的事所有的经验,只有靠着幸存的老将和他们自己打过的仗。
她说:“有啊。我就擅长以少胜多。不然为什么我来监军?这天下武将多了去,我容宁独一个。所以这段时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到时候冲锋陷阵全靠你们。”
容宁语气加重:“让他们对面那些人知道。我们大乾的兵没有一个好惹的!”
千户长被说服,满意拱手:“是!”
说罢,千户长兴冲冲走了。
容宁看着人走远,心想这些蛮族看似杀意重,实际上挺单纯。邪刀有邪刀的用法,用得好杀伤力十足,用不好到时一刀伤到自己。往后要是不怎么打仗了,这些人得想个别的方法去应付。
她若有所思:总不能真把隔壁打下来。
要不然让这群兵去各地兜悠,好好训别的兵?一训必然三五年。多换几个地方,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容宁夸奖了一下自己的未雨绸缪,很快又忙碌起来。
外敌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容宁亲自前往边塞的事瞒不住,缅国知道这事后,一直只是小范围骚扰,没有大幅进攻过。他们新登基的帝王心思重,只是盼着能打一点地盘,增加自己威望。
他知道大乾容家人各个骁勇善战,本以为如此谨慎能够试探出点什么,却没想到边塞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半点动静。只有一两个探子时不时冒头,又仿佛泥鳅一样,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是因为皇后身份不得重用?是当地官员将军压住了她的决策?毕竟军中可不是谁来都可以说了算的。
在没有更多耐心试探下去后,他终于下命令,让人准备正式攻打边塞。这一回力争能够将边沿一些小村落全部侵占,攻到城门。破城为上。
有了这道命令,敌军整军动了起来。
大乾的探子察觉到异常,火速走着林间小道快马奔回来报消息。收到消息的叶将军以及一众知情的武将,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笑:“终于来了。”
叶将军穿上头盔,叫了一个小兵:“行了,通知庄大人。”
小兵正想问该怎么通知,就听叶将军说:“攻城的火器被我们带走了。有事让他找容监军。城外声音响,要他和其他大人安抚下当地百姓。”
小兵:“是!”
第114章
庄大人从小兵那边知道叶将军带了攻城火器出门打敌人的时候, 眼前一黑。
外头打仗没他的事,但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毕竟要是没打过,他得和叶将军一起守住这座城。他从头至尾都做好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
说得难听点, 就是他已经想好怎么死了。遗书都偷偷写了。万一死了, 说不定这份遗书能流芳百世呢。
他哪里能想到皇后娘娘一来,看似动静不大,实际上偷偷将武将全部策反。转眼带着武将去搞一场大的。
那攻城的炮是一般的东西吗?总共就没几个,能直接将城墙轰掉的。弹药更是紧缺。全是守护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管骑兵还是步兵,一炮下去全升天。
现在那么早就动用, 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他平日不信神佛。这儿本地人都信奉本主。他作为流官,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也不会太主动祭拜。现在他几乎是把脑子里能想到的神佛本主全想了一遍:“信徒愿吃素一年,求一场大捷。”
容宁没亲上战场, 但也跟着叶将军前往前头。
她带来的十几个人, 去了一半。这些人负责在军中将各种情况收拢汇报给容宁, 再由容宁交给叶将军。叶将军知道这种方法好用, 专程派了一位将士跟在容宁身边学。
敌军当然有逃兵有俘虏, 这时军中会多种语言的人, 包括袁景辉在内, 就要亲自去套话问话审问出一些敌军消息。
所有事情有条不紊推进, 直到实施到炸山。
别说叶将军了,容宁都没干过这种事。她这回都没甘心留在叶将军边上, 而是穿戴齐整,带着武器和一部分蛮人部落后人的兵去守峡谷。山崩时,山洪会吞噬峡谷, 但不会吞噬完峡谷。
落荒而逃的士兵们,就由容宁等人收割。
这种抢功劳的事, 换成别人来做,必会导致人心不满。但容宁不一样。炸山由容宁想出来,最后区区一点扫尾的功劳,其余将士给容宁分一杯羹当然可行。
他们炸的不是一处,要守逃兵的地方当然也不止一处。
当高处可见远方来敌,乌压压的人头骑马而来气势恢宏,山上不知何处冒出了一些人马,好似早有埋伏。
叶将军大吼:“开火!”
空中一个飞弹冒头。各个炮齐刷刷点燃,很快发出轰隆巨响。当弹落在山上,爆破声一发接着一发,所预料的山洪果不其然发生。
巨石和树木倾斜而下,如同狂奔刹不住的野马。山崩地裂所造就的烟让天地失色。本来晴空万里的天,难得灰蒙起来。
容宁听着响彻天地的轰鸣,扬了扬手上的长枪。她脚下的马不安跺了跺脚,却由于这些天在军中听惯了各种巨大声响,所以不曾有任何慌张跑动。
遥望见有人冲过来,而她身后的人已压抑不住,容宁开口:“冲。”
旗手扬旗,领命的士兵弓箭一边蹿出。
容宁混在其中厮杀,马匹跑得飞快。她硬生生用长枪将人接连从马上挑落。将士气带到又一个高处。
城内,老百姓们感受到地动山摇。他们面上露出惶恐,以为是地龙翻身,又怕是敌人打上了门,赶紧逃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还有人冲向自己想保护的人,生怕人出事。
庄大人等人感受着震动,赶忙出门望向征战的方向。
钟如霜从小屋子里走出来,微怔看向远处。
听着声音响动,她大致猜测到容宁用了什么方法。她很快转向身边阿冬的方向:“容中将很有魄力。”
这般有魄力的人,为什么会同意成为皇后?赌一场皇家人性。即便信得过一个人,又如何信得过皇家其后的子子孙孙?
太可惜了。
她眼内惋惜的神色是如此鲜明。
好在钟如霜从不会纠结一事太久。她很快释然,折返屋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
写完后她想起:“帝王避暑南下。”
钟如霜稍带迟疑搁下笔。
阿冬很少见钟如霜这么犹豫。她向来能够轻易做一些举动,从而牵动各方。她简单说几句话,便能让人恨不得视如己出。
她天生具有蛊人本事。其实本来若是成为谁名下的谋士,也能在京城过好一生。若是所谓的互助会早些办。可能她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没有那种可能。
在庞太师身死之后,所有相关的人都走上了一条注定难以回头的路。京城的蒲先生如此,面前的钟如霜如此。
阿冬注视着人,终于开口。他长久不曾说话,开口是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本是什么嗓音:“何时走?”
钟如霜听见了阿冬的话。她在思考。她在想接下来云南的情况。这次战场必定大捷。论功行赏,免不了给当今皇后一些封赏。
要说更多的,那就是帝王对容宁会更为上心。短时间内所有的绕弯谋略和埋下的怀疑种子都没有用。对恩臣,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会轻易忽视。
本来这儿的情况相当复杂。可以挑动的关系很多。只是在巨大的战功和封赏面前,大家都会忽略掉那些平日心中的不满。
哪怕战后有一些小摩擦,想来那些个官员和将士都能处理干净。再留下来没有意义,反而浪费时间。
钟如霜确保信干了,将其对着压在杯子下。她略一沉思,很快抬眸看向阿冬:“我们现在去江南。再晚一点要来不及。”
阿冬趁着刚才瞥了一眼纸。
他心中沉下来。
纸上写着一个非常直白的提醒:边塞火器比京中更好。
为了防止皇子和地方的人勾结在一起,从而让人拥有可以反叛或者打清君侧旗帜闹事,各地的火器一向来管制严苛。
按理来说,驻守边塞的不管南北,兵器火器好了,才能镇压得住敌人。但要是太好,又会成为一张危险。如何定夺全看帝王。
这一次云南动用了。容宁等人在军中见过火器,在云南一见,不会觉得好坏有什么稀奇。
钟如霜这话一留。到底是这里真有问题,还是一种策略计谋?联想到他这些年留在钟如霜身边知道的事情,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揣测。
是真的有问题。
边塞的兵器和京城的兵器,很可能都有问题。问题在兵部。
钟如霜将事情安排好,收了自己的东西。她取出一支笔,对着镜子一点点沾染了胭脂红,在自己脸上点缀涂抹,连同她的脖子和手一并如此。
她全部处理好,很快焦虑走出屋子,对着看守她的人说:“劳烦,我能去看一下大夫么?我不知道碰触了什么,全身上下起满了疹子。”
看守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哪里想到这世上还有伪造疹子的,当即开口:“我陪你们一起去。”
城中现在乱成一团。士兵带着钟如霜前往医馆。医馆的人本来已经关了门。生怕战火下有人跑来药店打家劫舍。被士兵敲开后,一见到钟如霜这般,医者仁心忙招手:“开进门来,让我看看是哪里不对?被虫咬了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钟如霜只说:“大夫,我想涂一些药,不知道您这里可有?浑身上下太痒了,想先止痒。”
大夫这种药膏自然有,当即去找了过来,特意拉了帘子告诉钟如霜:“在这里涂就行。涂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开个药方。”
女子涂药,在场没人能跟着,而随从则是跟在边上,被迫拿了女子外衣。
负责带他们来的士兵在门口候着,打算稍微等等。然而他朝着外头空荡街道张望了一下,稍等片刻后,觉得女子涂药着实是有点慢。
里面大夫很有耐心,却也问了一声:“夫人,可涂好了?”
然而没有应答。
士兵猛然意识到不对,转回头一把拉开帘子。帘子里已经彻底没有人,只余下了一些银钱。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那名几乎不说话的随从,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大夫帘子拉着的地方,正好可以走向医馆里头。而医馆有前门当然也会有后门。
士兵赶忙往后头跑,一跑再看,后面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他满脸懊悔:“娘的,没想到这人是打算跑。这下完蛋了。”要被容中将吊起来打了。
秦少劼刚到江南,就听人送来捷报。
传捷报的士兵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亲身在现场一般:“陛下。云南大捷。共计遇敌上万,伤者无数。其中杀敌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人。我方伤者七百余人,死者一百余人。其中最后一场战役中,仅死亡一百余人。”
这名士兵还要刻意强调一下人数,再继续说:“敌军已退。叶将军乘胜追击,夺下一部分缅国土地,如今原地安寨扎营,请示是否需要继续攻打,以及如何处理俘虏。”
他更表示:“所有收缴兵器、马匹尚在计数。预计有完整马匹三百余匹。”
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胜仗。
己方死亡仅有一百余人,杀了对方三千余人,数量低到令人发指。
不少文臣武将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面面相觑:“多少人?”
“抓了两千多人,我们最后只死了一百多个?”
闻所未闻。
容中将不是去监军的吗?难道也参加打仗了?不对啊,要是打仗似乎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
秦少劼也少有微怔:“这么快?”
他江南这边才刚到,八百敌人都还没处理掉。云南那边一万人已经处理完了。还是大捷。他蓦然笑开:“如此大捷,实属当赏。让容中将早些回来。”
秦少劼因此,看江南本地的将士和官员愈加不愉。
他扫了眼这群过来迎接自己的臣子,说了声:“诸君心中该有数。”
第115章
战后清扫战场不是一两天的事, 光如何处理俘虏也耗费较多时间。
帝王远在江南送来信件,要求不用再打。打的话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容宁,而且对于缅国到时也难管, 连云南都实行流官和土官并行, 缅国到时肯定也是如此治理。
稍有不慎,回头官员被杀,缅国再打过来,又是伤筋动骨打一大场。再者,这边通商的线路一直看着, 打仗就不好做生意,实在影响百姓。
好在缅国也不想打。
他们王国的新任帝王,实在没想到打一场能打成这样。差点刚坐上皇位,就被百官抗议换人。他提出提供赔偿和交换俘虏, 要求在边境处签互不侵扰协定, 且要求容中将, 也便是皇后娘娘到场。
叶将军转述时, 容宁直接拒了:“不去。看玩笑, 哪听说过战败的还有那么多要求的?再者, 谁听说过由皇后去签这种的。”
当然, 容宁还要强调:“我行礼都收拾了, 要去江南避暑。云南是你们在管,我就是来监军。打完了, 我肯定要走。”
半点不顾这些时日的情谊,左右是坚定要走。
叶将军没想到人真是毫无战友情谊。毕竟是军中出身,他气得君主关系都不在意了, 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容宁:“……?”当心我告诉秦少劼。
还在庄大人是欢送容宁走的,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她走, 临走还腆着脸说:“容中将,殿下,您回了江南,帮我们要点钱呗。这山没了,雨水冲刷下来菇是还能长,但看着实在不安全。得建防御呢。”
容宁:“知道,会提。赔款让他们给多点,主要拨给你们。”
庄大人看容宁的眼神这下是充满感谢,从家里取了不少物件塞给容宁,硬是让人带走。
云南大捷的事,哪怕路途极为遥远,也照样传回了京城。
江南的人当然也多耳闻。
言语传递自然不可能是你说一句,他转述一句。那么远的路上,除了八百里加急,其他人传到后来就全在谣传。他们这群人相当好笑,将正常的故事增添了不少玄幻色彩。
茶馆里已经有了新的故事。
“当今皇后娘娘啊,她是天神下凡。她看似较弱,实际上力大无比,还能赐给周边将士以能力。一声令下,天雷就劈下来。当时万般危难之际,她一声令下,是地动山摇!”
可怜的叶将军长得不出众,名头也不显,下令的事情都被移花接木到容宁身上。
容宁从云南赶往江南,穿着朴实无华的衣裤进茶馆小坐一会儿休憩一下,就听见如此“动人”故事。没想不过没几天,她已经不是人。
她,能够呼风唤雨,招来雷父电母。她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将军,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皇后,而是神仙。
容宁一口茶水呛在嘴里,涨红脸不停咳嗽。
要命,这群人怎么说起来半点不脸红?他们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什么?人怎么可能呼风唤雨啊?那是叶将军搬了炮出来。
运炮的都不是她。
但老百姓显然不管这些。他们喜闻乐见的就是这种带有玄幻色彩的东西。他们左一个:“难怪皇帝一定要娶容家女。换成谁都乐意娶啊!
右一个:“那陛下肯定是真龙下凡。不然怎么登对?”
容宁不再咳嗽后抬起头时,别说她不是人了,秦少劼也不是人了。他们身上已经有了新的尊称,一个猜测她上辈子估计是个修成神仙会引雷的凤凰,一个猜测帝王是修成神仙会下雨的真龙。
反正就很敢想。
容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茶馆里快速扫荡掉临时买的饭,带着士兵飞快逃跑。她就算爱听人说好话,也不乐意听人这么吹,太过羞耻。
跟随她一起跑的人,其中一人郁郁寡欢,脸上顶着浓重的“王八”墨汁,相当难过。他宁可被惩罚点别的,也不想被惩罚这个。
这墨汁不知道是加了点什么料,由庄大人特供,听说格外难洗掉。是他们当地老百姓制染料时折腾出来的。很多当地人染布,手上都沾染了色。稍褪掉点,又染布,很难洗。
容宁二话不说就给他画上,惩罚他疏忽放走了钟如霜和阿冬。
他已经洗了不知道多少次脸,都快把皮洗破了,但问题是半点都没有能够洗掉。反而脸上似乎洗白了点,显得墨汁更黑了。
袁景辉等其他人看到他就面容扭曲,想笑又强行憋住。看得这位士兵是各家郁郁寡欢。
可恶,迟早有一天要报复给其他人。以后就要在军中用这种方式惩罚人!
军中他们的下属们暂且不知道,他们的领头跟着容中将出去一趟,下次回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巨大的惊喜。
江南。
迈着小腿的丁勇康再度见到帝王和自己熟悉的兵部众人。
他微仰头,语气稚嫩说着江南的情况:“这里的人太有钱了。他们每个士兵家里都可以给他们过来送吃的送喝的。当兵不打仗,每天要做的事基本是巡守。要是江南有灾情,朝廷下赈灾的粮食,他们负责发,以及管一下秩序。平日每年税收时候,会被借去收钱粮等税。”
小家伙口齿清楚到这种程度,别说同龄人,比极多的成年人都厉害上几分。
丁勇康被送到江南后,并没有被轻视,但也没被重视。他的阵法被放到军中练了,不过没怎么大练。谁管一个孩子想出来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呢?
他以孩童的视角,更容易从这些官员和士兵的细枝末节中观察到点什么。
因为没有人可以对着小孩一直装模作样,士兵们也不例外。他们下意识轻视孩童,不知道一切都暴露在孩童眼里。
“江南人打仗并非没有血性。”丁勇康见过不少江南人,说着实话,“穷乡僻壤虽容易出刁民,却也因没有底可以丢,一旦碰上利益就极为凶狠。江南的兵太安逸了。他们认为这八百人,杀不到他们家里去。他们身边又有别的士兵当着,行兵脑中只想着退,大不了回家种地,当然没了劲。”
他说着:“在一群人操练时,大家都任务形式,只有一两人坚持不懈,动作到位。反倒显得这一两人如同耿直傻子。将正常士兵当傻子的兵,又如何□□。”
江南的将士们脸上火辣。
他们平日只看这个孩子乖巧,自然没怎么太约束他。有时候还会问问他学过点什么。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每天都在暗中观察,面对帝王都敢这么告状。
徐大人和身边两位侍郎叹气:“詹大人江南出身,对江南士兵情况更清楚一些。这些情况可否属实?”
詹大人是兵部的官员,但在丁勇康都这么说的情况下,身为师长实在不好意思再抨击。他只能委婉递给台阶:“江南官兵操练太少,能好好练,自是能打仗。”
秦少劼不作声,面上表情寡淡。
天下人知道帝王年少身子不好,如今大喜婚事刚过,看着是还行。但众人实在是怕随便给人气出个好歹。
应天府知府上前替人求情:“陛下。臣认为江南将士此等情况,是由平时不够上心、无敌人可打造成。如今有敌人在前,他们自会勤加练习,争取早日解决掉这八百人。”
不然实在太过丢人。
秦少劼开口问丁勇康:“你觉得呢?”
丁勇康到底还是孩子。他会看事,转述情况。可对人心复杂尚且不明白。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先生詹大人,就见先生手指点了点。
他其实很想说这些士兵骨子里就是懒,生活太过舒坦,没救的。可先生让他应了,他只能勉为其难:“那就试试。”
丁勇康犹豫了下,还是提出:“但要将平日里被说像傻子一样的那些兵拿出来。他们适合另外成一队操练。往后可以当精锐。”
秦少劼:“可记了人?”
丁勇康努力点头。
秦少劼下令:“詹大人,带着小丁将军前去挑选人。这些人归于他名下。至于如何操练。”他微微一顿,看向台下众人。
所有人绷紧了身子,尤其是那些武将。他们生怕被帝王点到,又怕帝王不点到。要知道能够和帝王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人一辈子能够抛头露面的机会也仅有那么点。
“詹大人,你与蔡将军一起陪同小丁将军去。蔡将军,莫负少年年少。”秦少劼提点着这位将军。
丁勇康高兴极了。
他发誓,他现在最喜欢最敬重的人,就是当今圣上。他很喜欢小丁将军这个称呼。
秦少劼懒得见这群人。于是把人都轰走。他平日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没想到来江南避暑,发现江南这边人为了在他面前露个脸,上折子比京城还快。
京城留下了一部分人,专门处理京城的折子。问题大的送往应天府,问题小的留在京城。等他到时回去再看。
谁想京城的折子少了大半,江南的折子直接补上来。
这群江南官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打击,反正说话和唱戏一样,前面一大堆的废话,说了半天才开始引入,到最后有用的就几百个字。
秦少劼刚来没多久,已经打回去一批。
他拿起一本厚重的折子,翻看一目十行后又砸边上。容宁已经快要回来。到时候这么多没用的废物要浪费他多少时间?
他不打算在江南官员面前多装腔了,皱着眉头吩咐全盛:“把所有折子全部给我送回去。废话全去掉。说不清事情的,给我再去学堂重新念几节课。”
全盛:“喏。”
于是刚在帝王面前丢脸的武将们,很快就见到同样脸色难看的文臣们。大家一起倒霉赶工,苦哈哈相约晚上喝酒抱怨。
锦衣卫尽责把所有抱怨记下,然后再放到帝王桌上。
秦少劼看见后气笑了,连着下几道令。
武将士兵一月后与京中士兵比拼,输者把三个月月钱直接送给赢家。臣子上交折子尽量精简,要是废话过多再被打回,将自己的折子罚抄五十遍。
一时间江南文官武将更加痛苦。
而莫名被波及的京中士兵们,一个个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们每天加紧操练,发现一个江南的兵就怒瞪。好不容易从容中将手中逃离,结果又要摊上你们这群废物。
一个不慎三个月月钱!钱不重要,脸皮比较重要。
江南的士兵们,刚被下了命令要开始大肆操练,没料到又要迎来和京中比拼这种噩耗。他们能和京城的侍卫比吗?
众人眼前发黑,真真切切被迫动了起来。
第116章
京城虽是北方, 实际上该热的时候极热。它和江南错开,在夏日最初几个月能比江南更热,到快要逼近秋日才慢慢转凉。
而江南到处有山有水, 夏日热得稍微慢一些, 而到秋日照样会很热。好在江南的避暑行宫建立在山水间,比寻常地方清凉很多。
为了让帝王和百官能够在炎炎夏日舒爽一些,太监们会在一些管道上运水。水流上了宫殿屋顶,如雨帘倾泻而下,风吹过便会带走暑气, 带来凉风。
这个月份的容宁赶到江南,心疼摸了摸快热死的马,将其交给将士。
她每天穿住普通,连带着马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钟如霜跑了。她一路回来的同时带着人搜查, 可惜花了更多的时间, 实在没有找到相似的人。她还好, 兵和马跟着她受累。
一路跟着容宁来江南的袁景辉, 其实已经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他不吱声。开玩笑, 好不容易可以跟着容中将, 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虽然听不懂海外各种岛国的话。
但可以学。
袁景辉暗暗发誓, 势要学会世界上各种用得着的语言。
他都不开口, 其余几个跟着的士兵当然也非常有默契,全不开口。开玩笑, 容中将前途在那儿挂着,这次云南的封赏还没彻底下来,却也能预料到不简单。
跟着容中将更是有机会晋升, 还能被定国公、帝王看见。指不定哪天飞黄腾达。他们吃饱了撑的采取提点容中将自己好像不该再继续跟。
他们仿佛皇后私兵,容宁走到哪里, 他们就跟到哪里。
匆匆赶来迎接容宁的全盛,一见到容宁恨不得将人快些带到宫里。他很是心酸,想把这段时间的血泪都和皇后娘娘说:“您要是再不回来,可是要出大事了。”
容宁本就知道江南的事没解决,心里还挂念着钟如霜留下的消息,一听赶紧问:“什么事情?”
全盛立刻倒豆子:“天气太热,陛下这段日子心情不好,又天天念着您。每天尚食局的宫女们绞尽脑汁,陛下都吃不下多少。”
容宁:“?”困惑的事情增加了。她以前在外,也没听说秦少劼苦夏。八百外敌让他心情那么差?云南不是大捷了吗?不该多吃两碗饭?难道是真的苦夏?
苦夏的人,到了夏日胃口极差。一天下来吃不下什么东西,心思更是烦躁。但有御医随行,开开胃就好。
全盛不止说这个:“江南的那些兵啊,是一点本事也没有。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够围剿掉那八百人。这都多少天了,您说是吧。前些天听说又去试了试,结果再被打了回来。”
容宁:“还是五千人去冲的?”怎么能做到又被打回来的?
全盛长叹一口气:“可不是。说是之前战败的时候,不少东西被对方捡了过去。现在他们安寨扎营了一般。他们这群江南的兵,还说这段时日操练过多,打仗没力气。您说气不气人!”
容宁点头:“气死了。”
得要多废物,才能操练一多连仗都打不了?
实在没见过如此离谱的,容宁不得不问:“丁勇康呢?”
“明威将军如今手上带了一些兵。不过数量不多,才一千余人。您也知道,他年纪太小。去挑选士兵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乐意跟着他。这一千多人不少也是看在詹大人的面子上。”全盛一直跟着帝王,对那些百官和士兵的绕绕弯弯知道的很清楚。
但他心中挂念的还是帝王,忙将话又拉回来:“陛下郁郁寡欢,连折子都批不动了。早前江南那些官员总是爱说废话,被陛下打回去了好多。”
容宁当即加快脚步。比起不好好吃饭,批不动折子问题很大。秦少劼这人哪有过批不动折子的时候?他恨不得成婚当晚都批折子。
往行宫一走,不过几步之遥,舒适的凉风骤然袭来。容宁在容府都没享受过这种惬意,不由张望了一下。避暑行宫不愧是避暑行宫,有它的道理在。
在踏入宫殿,她一眼就看见了刻意穿上好看燕居服,明明眼眸微亮,却又装作不在意还有点恹恹的帝王。
年轻的帝王头上戴了一圈发网,顶着一个小小金冠。身上是蓝袍,腰间不知道是不是嫌热,连腰带都没有系,直通通朝下。
他没有坐在桌后,而是就那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边放着冰盆瓜果,还有一壶茶。
要是不看神情,倒是有种京城纨绔公子哥的姿态。
容宁没想到秦少劼真的不在批折子。她快走两步上前行礼:“陛下,臣回来了。”
秦少劼一听“臣”,刚微亮的眼眸失了光:“宁儿要和我这么生疏吗?”
看看他,多日不见,早早学乖,现在开口连“朕”都不用。
容宁客气完了,收回礼走上前,用手摸了摸秦少劼的额头。她非常失礼也不讲规矩:“意思意思。对了,我刚听全盛说你这些天苦夏,饭菜吃不下,还被江南的这些文官武将气着了?”
秦少劼额头凉凉的。
容宁换了个手贴着,捉摸不透:“怎么我的手比你额头还烫?是我在外面晒太热了?你找御医看过没?”
秦少劼看了眼全盛:“是有点吃不下。这些天多亏了全盛。你不提,我差些忘了赏赐他些物件。要不是他天天在旁伺候着,真是要被江南这儿的官员气死。”
他身上不带钱,点了一下宫殿中的摆件:“那个玉白菜拿去玩。再赏个五十两。你自个取去。”
全盛太感动了。
皇后娘娘一回来,别说陛下不生气了,一出手阔绰到仿佛他立了救驾大功。
全盛恨不得给容宁哐哐磕头:“谢过陛下,谢过娘娘。”
秦少劼将容宁拉到身边坐下,把冰盆里的果子塞给容宁。他细细打量着容宁,揣测这段时日在云南过得如何:“你吃点。你赶路回来,肯定比我待在行宫里劳累。”
容宁也给秦少劼塞:“等下吃什么?要是吃不下我们偷偷溜出去吃。听说江南有很多好吃的地方。吃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江南的兵。谁不好,我帮你打他们。”
她话说出口,想起自己现在好歹是个皇后。
身为武将,和武将士兵切磋还行,没法名正言顺打文臣,只能补充一句:“文官偷偷套麻袋。我带去云南的几个都带来了,我们可以一起来。”
非常不顾一些江南人的死活。
秦少劼笑出了声:“好。”
于是尚食局的宫女准备好了要给皇后娘娘接风洗尘宴的食材,就收到命令,说今日不用餐。要是有放着会坏的那些,做了赏下去就是。
避暑行宫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们含泪吃了赏赐,美得很。
容宁带秦少劼出门,当然不能让人戴金冠。不然出门谁不知道他身份与众不同。
两人衣服换了通俗一些,头发不过简单束起,用普通银木簪子固定住。两人带着全盛和一些侍卫,牵手坐马车出门。
皇后一回来,陛下不仅不批折子,难得连行宫都不待了。
容宁不知道江南有什么东西好吃,却也没想到他们特意挑选了一家大的,找了个雅间还能听到楼下说书先生夸夸其谈,说着皇后皇帝天上来。
她面无表情给两人倒茶,问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菜?”
小二见过大世面,什么人都见过,当即开始报菜谱。他口条顺溜,一口气报了一堆,到最后还笑眯眯点了一句:“咱们这里连黄鼠都有。只要有钱,什么都给做。”
秦少劼和容宁都不算过于奢靡的人。秦少劼听过如今似乎很有名的黄鼠,喝了口茶:“黄鼠多少钱?”
小二笑盈盈接话:“一千二百两一只。”
容宁震撼看向小二:“多少?”
小二:“一千二百两一只。算便宜了。这东西难寻。大家都爱吃,不少人家卖一千五百两一只呢。”
容宁倒吸一口气。她知道江南人有钱,不知道江南人那么能用钱。上千两和说着玩一样,简直不把钱当钱。吃个鼠还能炒那么高价。
最近刚敲一笔缅国,正在等国库入钱的秦少劼,气派很足,问容宁:“要吃吗?”
容宁摇头:“不要。”她在边塞都不吃这玩意。怎么还当珍宝了。
她想吃江南特色的:“冷切鸭来半只,虎皮肉来一份。粥来一份大的,再来一碗牛肉凉面。再加上点时蔬。”她问秦少劼,“还要什么?我怕点太多吃不完,我们下次还能来吃别的。”
这些已经不便宜,精奢程度堪比容宁宴请好友。
秦少劼听到下次,当即不想再多点:“够了。”
两人行宫中满桌子菜不吃,来这里吃百姓吃食。当然,一般百姓可一顿吃不上那么多肉菜。
当小二出去叫菜,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信得过的人,容宁终于低声和秦少劼说起正事来:“她跑掉了,我来江南路上一直想找她,不知道人跑哪里去。城门已经戒严,百姓不可能随意让人住到自己家中去,没想到她还能跑。”
秦少劼知道她说的是谁:“她那么多年,总有自己方法。”
容宁应了一声:“她给我留了这个。”
她把纸递给秦少劼,让人看一下。
秦少劼拿着纸,稍闻了闻纸上墨的味道。他面上没有任何变动,这才看向上面的字。对于京城中有接应,他当然是清楚的。
至于兵部。
三代老臣,唯有兵部尚书徐大人。他也确实和庞太师是熟识。但当年朝堂之上,又有几个与庞太师不是熟识?这么多年,徐大人兢兢业业,不可能做反叛之事。
秦少劼垂眼:“我多想想。”
第117章
容宁不打扰秦少劼想事。
她是算聪明, 又实在人比人能气死人,比不过秦少劼。她估计最多想想是谁和钟如霜有勾结。但秦少劼可能不仅想谁有勾结,还能想如何利用这一条线, 挖出人的同时埋一把钟如霜。
饭菜很快上来, 容宁生怕秦少劼吃太少,到时候瘦过了头,骨头硌人。
她热情给秦少劼布菜,把东西全往秦少劼碗里塞:“这个看着好吃。这个看着也好吃。你先尝尝。”
“瞧瞧这个酱汁,感觉这酱汁都能下三碗饭!”
江南时蔬品种繁多, 尤其是那些容易放坏,不易送到京城的时蔬,更是能让人吃个新奇。
容宁把肚子填饱,满意让秦少劼也吃饱。很好, 秦少劼比她多吃了半碗面!
两个人吃得站起身时, 感觉身子都沉重了些。
吃太多, 秦少劼微微有些许犯困。上了马车, 他借势靠向容宁:“这些天有些疲累。没想到远在江南能有那么多事。”
说着打了个轻微的哈欠。
容宁这个赶路回来的, 吃太多也有点犯困。
她也靠过去打起了哈欠:“睡一会儿, 让人送我们去军营。这儿过去有一段路。”
马车外, 全盛和侍卫听得一清二楚。马车就此驶向军营方向。马车内两人则是在如此颠簸中, 互相靠着真闭上了眼,就此小憩起来。
军营中, 众人集体在苦训。江南的兵在一堆,京城的兵在一堆。其中明威将军,年纪尚且只有八岁的丁勇康, 还带了一千多的兵。
小家伙脸上肃然,一本正经教着人:“喊的声音要大声一些。喊得越大声, 你们气势就越足。对外敌会有震慑的效果。”
他名下一个小士兵委屈出列:“报将军。他们说我们这是虚张声势,是在装,在表演给陛下看。”没有战功本事,一切不管好坏,反正他们都被旁人看不上眼。
丁勇康其实不懂为什么别人要如此说。
他现在除了带兵,每天还要上课。一跟着先生学识字和四书五经,二跟着正好南下的詹先生学兵法。他稚嫩嗓子实话实说:“我念书的时候常常会见到一些人总想着玩不好好念书。他们并不打算科举考多少好的名次,只要不落下家中名堂就成。”
士兵们听着。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光是想要念上书,就已经用尽了好运。”丁勇康这么说着,“你们当兵不也如此?其实能够过上平和的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但这个好运不可能一辈子在。”
“运气有用光的一天。就连定国公都曾在战场上折了双腿。”他这样说,“江南难道一辈子不会打仗吗?现在就有战场。你们难道一辈子要泯然众人吗?”
“至少,要练出比别人能活更久的本事,不管有没有用的本事都要学。真上战场,努力护住自己的命。所以不是什么虚张声势,也不是什么表演。”
年少的丁勇康咬文嚼字不算擅长。他能说出这些,是实在内心有所感悟:“不然等到在战场上才觉得自己少学了一点。来不及的。”
他老实说:“我见到陛下后,一直在后悔没有多念点书。要是我再多念一点书,表现会更好。现在陛下在江南。指不定哪一日会来看看。你们要是连这点气势都没有,事后肯定后悔。”
众人想也是。
他们纷纷坚定意志,决定更加好好操练。
但他们也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坚定意志,后脚容宁带着秦少劼,已经在军营门口探头了。身为帝王出行,又是进军营,当然要通报各长官。
容宁和秦少劼打算看这些家伙平时最常态的样子。通报的人被秦少劼吩咐:“不要惊动人。不要说是朕来了。暂用全盛的借口,就说他有话要转述。”
等这些将领火急火燎赶过来时,容宁非常淡定吩咐:“我和陛下打算随处看看,你们说一下你们的兵各自都在哪个方位。”
众人谨慎忙说了:“臣的兵在西北角。”
“臣的兵在南方。”
一个个报完,丁勇康也紧张起来:“臣的兵在东南角。”
容宁听完点头,挥挥手示意自己手下的兵:“来,劳烦各位在门口留一会儿。我和陛下先逛逛。你们半个时辰后再来碰头。”
这下武将们愈加不安。其中一个刚要开口,谁知容宁说完就拉着秦少劼走人。她半点没心思听这些人说什么,而是催着秦少劼抓紧:“军中消息传起来太快。我们一走,他们指不定用什么腹痛啊头痛啊的理由走开,把消息传出去。我们要看抓紧。”
武将们:“……”这让他们还怎么给自己兵通知!
哪怕众人这段时日已经拼命让自己的并加练了。可他们真的怕,怕自己一走开,手下的兵当即开始偷懒,到时候被陛下看个正中。
武将们眼神中透露着绝望,看向身边负责看守自己的侍卫们:“这个,大家都是武将出身。不知道能否……”
袁景辉听都没听完,冷漠拒绝:“不能。”
什么都是武将出身。他们边塞军绝对不承认有那等败绩的兵和自己是一样的出身。就是撒把钱在民间随便找点老百姓都比这些人会打仗。
容宁和秦少劼一路绕过去。
秦少劼记忆力惊人,记得每一个武将手下的兵对应是哪里。容宁则是在旁边给秦少劼点评这些兵:“这些不行。你看看他们的队列。参差不齐,站不稳妥。真到了战场上一下子就被冲开。”
见到另一个地方,见所有人都在休息,她也能看出点名堂:“当兵的休憩时,该是要轮流戒备。在军营中不需要如此,但他们还是太过随性。而且天气如此炎热,训练应当汗流浃背,面上泛红。休憩时能看出刚才训练的度,不大。”
秦少劼微微颔首。
直到走到一个兵营前,看着兵们状态尚好,气势较足,她才勉强说了一声:“这些比刚才那些好很多,一看体魄和身骨就能看出。但比起边赛军……哦,京城的兵啊。”
秦少劼轻笑一声。
容宁的点评很是精准。
两人很快也走到丁勇康手下的兵前。这些兵恰好在休憩。但一样都是休憩,这些兵却是分成了好几团人,凑在一起琢磨比划。
他们还有人对打起来,向前打的同时当场大吼:“哈!”
身骨算不上上佳,毕竟南方人个头比起北方不算高。但气势很足。要知道现在是休憩时候。能够在休憩时再私下加练,说明有心。
容宁笑起来:“小家伙是会挑人。这些兵说不得底子如何,至少有心朝前冲。有野心的兵,都会是好兵。”
秦少劼对比着刚才那些兵,认为是如此。江南的兵哪怕在加训上,竟也分了三六九等:“我之前听丁勇康说起,果然眼见更清楚。”
如此看来,江南的武将得选一些严苛自律的武将。
同时,秦少劼稍思考:“水兵是不是该多操练一些?外头乘船过来八百人便如此好战。说明海外之国好战,而战胜者杀心更重,谋略计策更高。”
容宁:“对。一步步来。首先要把这些兵训好。水兵得找擅水的。建议额外征召。海边渔民靠海吃饭,没有多少农田赖以为生。他们家境多不宽裕,要是能够从军,想来也是有个好去处。”
秦少劼想想可以:“到时挑个武将。以前的大船会前往周边各岛做生意。现下战火多,做生意的少了。可以让这些水兵跟着去护一部分商户安全,以此达到与外敌特训的水平。”
两人三言两语,给江南找了新的麻烦事。
谁让江南人半点没居安思危的念头,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下场。
半个时辰过后,门口的侍卫终于将所有武将放行。这些武将火速跑动起来,想在见帝王前,看一眼自己的兵是什么情况。
临走前让自家兵休憩的武将留在原地,露出一个悲凉的笑:“臣想来这个位置,也该让给更加合适的人了。”
丁勇康没去看自己的兵。他小短腿跑过去跑回来根本来不及。
他也很悲凉:“早知道就不让他们休息了。”上次后悔自己没有多读点书,这次后悔没有训更狠点。他还是太善良。
一群人再度回到帝王和皇后面前,面上的神情各异。
容宁扫了一下众人面上神情,言简意赅点评:“练得不够。按序排下来,最佳为京营,其次明威将军的营地。其后西边有一个营地尚可,其余不行。”
她这人也不客气,相当果决决定:“袁景辉,把咱们边塞军非农时备战每日操练的行程给他们用上。”
袁金辉出列:“是。”
武将们心头一跳,但还在安慰自己:区区边塞军,也是人嘛。行程能复杂到哪里去?
袁景辉一开口:“每日背行李快跑一个时辰。用饭。其后拔刀挥刀半个时辰、骑马拉弓射箭练半个时辰。再按照当日要求阵法快跑半个时辰,其中要求按照旗帜变动变幻阵法……”
众人:“……”等等?
袁景辉继续说着,面不改色看着众人脸上从震惊到惶恐再到重新绝望。
这些人,不行啊,没吃过苦。
战场上打不过人也要会跑步。到时候回来好歹有条命,能够下次再杀进战场。骑射又是基础。拔刀挥刀比别人快,那是更必要。步兵也要会懂骑射,万一抢到马了呢?
至于听命变动阵法,基本功。
他都没说什么复杂的。
容宁看着众人色变,内心轻微摇头。这还没带上军中每隔一段时日的打斗比拼。
她转向秦少劼:“那八百人什么时候打?”
秦少劼:“周边百姓都已撤走,所以给了半年期限。”
容宁觉得秦少劼大概是打算修出舍利子:“半年?庄家都能收了。他们还打不过八百人?”
听到这话的人脸上火辣辣,尤其是参与过围剿且战败的武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还能够站在这里。慢刀子削肉实在太痛苦了。
“三个月。”容宁直接砍了三个月的日子,冷声,“三个月处理不好。从上到下全部革职。当兵的都给我滚回家里去。”
众人顿时绷紧了心神。三个月很是紧张。最重要的是,三个月里还要秋收。士兵有别的事要做。他们其实真正有的时间,或许只有一个半月。
容宁没听到答复,盯着这些人:“怎么?做不到?做不到也没事。换武将,重新征兵。那八百人直接我带人围剿。”
武将们当着皇帝的面,当然不能承认做不到,集体应下:“臣做得到!臣遵旨!”
第118章
容宁和秦少劼不可能在江南留半年。
秦少劼虽然给了这些武将半年的时间, 实际上要是这群人真的搞半年,必然会在帝王面前丢脸面。往后官位晋升是不可能的,更随时有被替换危险。
容宁给的时间, 恰好也差不多是在秦少劼返回京城前。
丁勇康领命后, 闷闷不乐。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操练出一支勇猛的兵,实在可能性不高。他已经尽量将自己的兵都按照阵法练习。可他到底都没见过真正战场,也没见杀过人。
他很怕。怕自己失手,到时候辜负容中将、陛下以及先生的信任。
容宁没闲着,真到了江南决定给江南折腾多点水平, 立刻开启“打家劫舍”状态。她找上詹大人:“詹大人,江南哪些武将家里书多?我借来抄抄书。”
詹大人年轻,且不怕事闹大,火速卖了一波江南武将:“我知道。我这就给您写个条子。”
他拿了纸笔, 唰唰写了一堆, 然后满意交给容宁:“这些人家里书都多。到时候容中将记得也借我抄抄。”
大家一起抄书!
容宁看了眼名单:“上面没你们家啊。”
詹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被盯上了。他非常沉痛:“臣家中所藏, 几乎在永安园里都能找到。”皇家书库不是开玩笑的, 里面拥有天下藏书。
容宁:“哦?孤本呢?”
詹大人心痛:“臣抄好了给您送来!”
容宁满意, 朝着詹大人竖起大拇指:“您很有眼见力。”她看人一向很准, 詹大人往后一定功成名就。
詹大人将人送出门, 恨不得回到最初, 当自己不在。
他见人远走,回来后直摇头:“早知道就像徐大人和冯大人一样, 多出去走走了。”留在行宫驻守,实在太令人害怕。
容宁拿着纸条,每天趁着秦少劼批奏折的时辰, 出门去一趟。她回来就搬书放在桌上,埋头苦抄。抄完美滋滋和秦少劼一起吃饭。
秦少劼不知道是不是苦夏稍微好些, 这几天胃口不错。
就是晚上总黏着她,以至于她一天要洗三次澡。晚上两次,早上一次。在云南刚被晒黑了一些的身子,硬生生又被洗白了一些。
她同时多次和兵部三位大人聊天唠嗑,听说徐大人在操心徐缪凌的婚事,强行插了一手:“哎,陛下说得好,让他多见见人。说不定就有哪个看对眼的!再说了,一箭双雕,他多参加宴会还能探听到各种消息。别的锦衣卫可没有这种机会。”
徐大人点头应着:“可不是。”
徐缪凌堂堂京中锦衣卫,不曾想年过二十,被迫去参加起了各种宴会。参加不仅要在宝坤指挥使给的要求中做任务,还要相看起女子。
他一天收八个手帕,三个香囊,路上还能拎回一篮水果。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各种名贵熏香的味道。
知道的清楚他是去参加宴会,去相看其她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整天去什么奇怪的销金窟。
徐缪凌脸上的神情是愈加冷,从本来装模作样的冷酷,变成真正的冷酷。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这些漂亮的女郎,尤其是这群人给他送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还喜欢低头遮面。
他在北方中个子算高,看着这群姑娘不得不低头。结果低头就看个头顶。
谁能从头顶分辨出谁是谁啊?他又不是神仙。
难得有几个露出个脸的,他看到人后满脑子想的是:这人是什么身份,家里有几口人,父亲是什么职位,母亲娘家又如何。是否曾经犯过事。
总之很难单纯去考虑这女子是否貌美,是否适合做自己的妻子。
徐缪凌再见到容宁时,冷酷的脸上抽满怨念:“你为何如此早成婚了?”
容宁手上捧着要去给秦少劼吃的李子,诧异看向徐缪凌:“看你说的,这都几岁了?全天下比我晚成婚的都没几个。”
她还安慰人:“放心,我听说了。李古阳在京城也要参加宴会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陛下操心你们得很。”
徐缪凌:“……”好狠一男人。
容宁几乎没多少时候能碰上徐缪凌,如今碰上,自然低声问着:“问你,你爹当年和庞太师关系如何?你听他说起过庞太师吗?”
徐缪凌一听,当即进入到锦衣卫姿态。
他知道容宁在查什么:“我出生的时候,庞太师已经过世很多年。他们算有关系,当时算是有点忘年交?一个太师和一个兵部小官员,关系不过是好友,很难再深。”
容宁想也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也如徐缪凌所说,一个小官员和一个太师,能有点忘年交关系已经很不容易。
但徐大人都关系如此浅,其他人呢?
她叹息着:“我见了那女子。她的手看上去并不像是蒲先生那个年纪的人。看起来比蒲先生更年轻。这么多年以来,她好像并没有在外面吃多少苦。”
徐缪凌心头一顿。
容宁微微捏了捏李子:“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想要做点什么。陛下也不说他想要做点什么。我天天跟在他边上,好像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徐缪凌:“直接问?”
容宁:“回头问。侍郎两人年纪三十年前,詹大人才几岁。冯大人才十几岁?兵部郎中里面,有没有年纪稍微大一些……”
等等。
冯大人十几岁?难道说不是和庞太师的关系,而是和钟如霜或者是蒲先生的关系?他们在京城住了那么多年,也会有自己的好友,也会有自己结伴的知己。
往后虽然大家路渐渐走远,但终究是当年年轻有一份联系在,就像她和她的那些小伙伴。钟如霜不说如何,以蒲先生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毫无友人。
若是友人很多,总会聚聚。当年那时他本就心中思慕钟如霜,拉着心上人钟如霜一起见人,更加正常不过。
当初的冯大人应该还不在兵部,科举恐怕都没出什么名次。
容宁看向徐缪凌:“冯大人和四十岁以上郎中,你替我查一查。他们年少的时候有没有和蒲先生关系不错的,或者情敌。”
徐缪凌听到这个话觉得有一些微妙:“这方向你确定?”三十年前的情敌要怎么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查,但总觉得要问一些当年京中会玩的纨绔。
容宁摇头:“我当然不确定。知道多总不会错。”
徐缪凌应下:“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说着:“我先把这些宴会应付掉。”
容宁鼓励着徐缪凌:“你可以的。江南的小姑娘多好看?一个个温柔如水一般。肤白貌美。我就喜欢白的。”
徐缪凌:“……”一瞬间想到帝王。
谢谢,他并不想知道这点。
容宁用完就丢,果决丢下好友,美滋滋去找秦少劼:“陛下!看,这个李子他们说非常甜,里面水也非常多。冰镇之后味道更佳!”
秦少劼接过尝了一口,发现是如此。而且比容宁说得还夸张。
他唇边溢出了一些果汁,竟是直接流淌下来。
秦少劼手上本来正在看折子,边上也没放个手帕。他幽幽看向容宁,就见容宁眼神怪怪,凑过来舔了舔。
他想了想,又啃了一口,果汁不仅沾染了唇角,把手也弄得一塌糊涂。他朝着容宁示意了自己的手,勾了勾唇角,意味非常明显。
容宁:“……”倒也不至于!
有的人明目张胆,搞得全盛都不敢抬头,缩在角落里当自己不存在,找了个机会就退出了屋子。至于那些守卫,早习以为常,反正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南的合同签订好,一箱箱银钱宝物很快从远方送往京城。当然由于帝王在江南,所以也给江南运了一点。
清单一送过来,帝王的封赏接连放下去。
容中将被封为容大将军。从此往后再称呼容宁,只需要称呼容将军。唯有她和定国公在一起时候,两人需要暂且区分一下。
这世上没有几个大将军是全靠自己征战的战绩,走到这么年轻的。
她当得第一人。
容宁顶着大将军的名号,稍稍觉得自己有点升太快了。她和秦少劼说过这事:“中将军也分几个等级,我是不是太快了?”
秦少劼看着容宁:“皇后的职位比军中职位高。你外出若是再监军或者直上战场不方便。”中将军也好,大将军也罢,对于容宁来说,俸禄又不能一起领。
她现在领的是皇后俸禄。
秦少劼再说:“以及,你往后在军中不会再升官职,多少领些封赏。早些解决也好。”
定国公的位置不可能传给容宁。
容宁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军职上的官位封赏。
她想想也是:“好。那就这么办。”
事情就此敲定下来,容宁再出现在人前,就成了容将军。而帝王避暑那么多天,江南的兵和京城的兵的比斗也办了起来。
出乎人预料的是,这次比斗竟不是京城单方面的虐了江南士兵。就如同原先一些武将所讲,这些人只是因江南的待遇太好,有了惰性。真被狠狠操练,自可以变成勇猛之士。
在扣完输者的俸禄,一月半的期限很快逼近。
江南八百外寇的事,再度被放在明面上。
丁勇康努力鼓舞着自己的一千兵:“你们这次和京城的兵比斗,不少人都赢了。这说明我们都在进步。而杀敌处理外寇,必然是可行的!云南战场也有了这个阵法,借助地形只死了一百多人!”
他信任自己的士兵:“你们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拿下更多的敌人首级。为百姓安危而努力,为今后天下和平而战斗!”
第119章
八岁的稚童大声鼓舞将士们, 看上去本该有点好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众人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一场生死的斗争。这场斗争赢了, 洗刷耻辱、荣耀加深;输了, 便是一条条的人命。
众人齐刷刷怒吼:“是!”
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但气势上,这一千人的兵活生生有万人兵之势。他们坚毅勇猛,他们心中也有不安,却并不胆怯。
要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打过敌人, 那谁能相信?
一道道军令下去,京城的兵居于后方,以守备为主。他们不可能一开始就去帮江南的兵作战。这次能够帮忙,难道以后就在南方帮忙了?
打仗守城, 护住江南百姓的, 只能是江南的兵。
而江南的军官心中也有一雪前耻的念头。
他们很快安排好了所有的兵。其中安排在最前的, 正是丁勇康手下那一千余人。
打仗冲在最前面的通常是最容易死的。古往今来很多将领, 甚至会特意安排一些新兵冲前面, 足够倔足够逞强, 足够有冲劲。当他们活下来之后, 必然会成为军中良才备选。
他们并不是真的一心想要针对丁勇康。
而是这一千余人, 是所有士兵当中气势最强,且天天操练的阵法最适合前排的。要知道丁勇康推出来的这个阵法, 几乎是十一人左右为一组,每个人都各自有安排。远近皆有对敌方式,其中盾牌也能护住己方。
以此来冲击歹人, 实属是一良策。
可对于这些兵来说,他们不懂这些良策不良策, 只觉得是借口。在奋勇的情绪下,冒出一丝委屈。他们明明是在军中最为耿直、最勤奋之人,结果却像是被抛弃一样,被挑拣出来交给稚童,被丢在前面。
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他们一个个的杀意比平日操练时更甚。他们心中有百姓有自己,他们想要冲出去证明给世人看,看他们骁勇善战,他们并非装腔作势。
他们也要对得起丁将军,不能让天下人嗤笑帝王和皇后的眼光。要知道丁将军是被皇帝皇后亲自送往户部,如今又送到江南的。
当战鼓敲响,战旗高昂,士兵们浩浩荡荡冲出去。
容宁站在后方高处望着,对此评判:“要是这样还打不了,是该从头到尾换一批人。”
她身为并没有任务在身的将军,在前头蹲守战况。
帝王秦少劼没有出现。
要是要是区区八百的人都要他亲临现场。那实在太过可笑。往后说出去能被后人笑掉大牙。就说,打八百个人需要御驾亲征,哪个皇帝能丢的起这个面子?
就算秦少劼不在意,百官也不乐意。
容宁算是替秦少劼候着了。
战场上战况一向来是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借原定的计划去揣测战场上的每一步。就连风向、水势等等,都无一不代表着:唯有在战场上灵便的人,才能成为最终的胜者。
丁勇康的一千人士兵,简直不知疲惫。他们冲向了八百外寇所在的村子,在远远看见人之后就开始举旗冲锋,发出了骇人的吼叫。
这种仗势一般人完全没有见过。
那些原先和江南士兵打过的外寇也没见过。他们心中势头不由一弱,但还是如往常一样,快速动了起来,还跟学一起大叫。
两边互相大叫的冲锋,可外寇们全然没有预料到,当他们冲上前的时候,根本无法靠近这些士兵。这些士兵竟然用当地不知道什么树,朝着他们挥舞过来。
锋利的枝杈能刮伤人,尖端犹如长矛。
有人扛着伤,勉强想要应对这个武器,又被真的长矛刺伤。当有人反应快一些,终于朝着人群挥舞起了刀,结果一刀只能砍在对方的盾牌上。
在这一个看似一团一团簇拥在一起的阵法上。这群外寇茫然发现,打不到人。
让他们更觉得害怕的是,这群士兵在发现他们无法突破后,士气愈加高涨。他们吼叫着当地的言语,涨红着脸继续冲过来。
刀剑无情,血腥味很快在战场上蔓延。有了这么一群凶猛的士兵在前面冲着,后便江南的兵们顿时有了跟随大众的冲劲。
在发现前方几乎没什么人死亡,而敌方仿佛溃不成军,他们的士气跟着冒起。
这么多天来的训练,并不是空有的训练。他们被罚了三个月的钱,内心的情绪不比前方一千人好多少。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杀红了眼。
当所有士兵冲进了村子。村子里的一切惨状朝着他们展开。
土地经过连日阵雨,依旧是被鲜血浸染的褐红。死人被堆积在一起,上面全是烧的痕迹。由于没有烧透,可以看到无数的普通村民老百姓的死况。不成人形不成人样。所以说男女分不清,可尸体中的小孩还是分得出的。
有些看着似乎刚出生,就死在了这些歹人手中。那些娃娃还不曾见过外面的世道,说不定还只会咿咿呀呀。说不定,其中还有几人可以学念书识字,成为人中龙凤。
到这一刻,士兵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他们曾经做不到,所以心中倦怠,懒惰。没有仗打,碰上了歹人发现打不过,干脆不如保全自己一条性命。反正身边的人都这样。
但他们现在能做到了。
既如此,必要这群人血债血偿。
一群人越打越猛,越打越凶残。歹人有终于扛不住求饶的,有到处逃窜的。士兵下手仍然不留情。如果求饶有用的话,为什么他们当初不放过那些最普通的村民?
老百姓,没有过错啊!
为了活命,这群人逃窜到异国。但他们有千万种活下去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杀人要选择掠夺无辜百姓?错的是这些外寇,是他们歹毒扭曲的心。
当俘虏都不配。
江南的士兵生怕到时候帝王仁慈,说一句善待俘虏,恨不得动手个干净。
容宁在收到前方战况反馈后,让人去通禀帝王捷报。这场历时几个月的荒唐战役,终于结束。以后江南的兵至少不用被嘲讽“南兵五千”。
士兵们没有归来,容宁带着人过去帮忙清扫战场。
村子的惨状全落入了容宁眼中。她心情沉重,知道这是打仗不可避免的。袁景辉等人在她身后,忍不住骂起来。
屠杀极其残忍。有些将领和兵甚至会有攻下就给兵“烧杀抢掠”几日的规矩。这等歹人比这种规矩还残忍,直接是全部屠了个干净,看着还是虐杀。
袁景辉:“就一个活口不该留!”
容宁:“那不太行。”
容宁作为将军,不得不说:“还是得要把一些人留个几天。问清楚现在海外是什么情况,各岛的纷争又如何。问完再杀。”
袁景辉愤愤:“算他们好运。”
后期清扫,战场统计,丁勇康肝了过来帮忙,身上穿着的小衣衫一样蹭上了血污。他忙前忙后,来到容宁面前汇报时,眼眶红着:“容将军,死了十几个兵。”
他总共一千多个兵,死了十几个。
容宁听着小家伙的话,揉了一把人的脑袋:“知道吗?你的那套方法,已经将死亡的人数降低到了很可怕的地步。从来没有听说过死那么少的。要知道,这个世道只有不打仗才不会死人。”
她的兵死一百多个,已经不是人了。丁勇康现在才几岁?
他现在不过是带一千多个兵,算是个千户长。打一场凶残的战争,只死了十几个兵。只要他现在出门,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得给丁勇康磕个头。
“要让你的兵成为这个天下最厉害的兵。光是站在那儿,就能吓得人不敢过来。这样你就一个兵都不会死。”容宁说着,“这是我此生的目标。”
丁勇康用力点头。
容宁转移话题:“你这次有功。想来不管是陛下还是江南的武将,都会给你再增加一些兵。你如果不喜欢江南的士兵,可以考虑征兵。江南缺少一批水兵。”
这是她和秦少劼之前讨论过的事。
步兵争斗,丁勇康几乎可以说用对了方法,只要好好训练,往后必是天生将才。既如此,水兵也帮帮忙。
她说着:“你把水兵的那些兵法也看一看。江南造船的技术停滞了一些时日,你也看看能不能看得懂。我对打仗可以说擅长,对造船不行啊。”
不是南方人,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船战看是看过一些,也从来没机会试过。
丁勇康应下:“好!”
容宁见小家伙情绪好些了,微微一动,蹲下身子来朝着丁勇康招招手:“我还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一下。”
丁勇康靠过去:“什么事?容将军尽管说。”
容宁低声讲着:“我希望你能够在边部帮我打探一些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打探到三十年前,兵部各官员与蒲盛宏、钟如霜的关系。”
丁勇康绷紧身子。
他听出了这不是简单的事:“锦衣卫查不出吗?”
容宁认为锦衣卫要查,能查的出。但他们不会在这种关头去审问还没有暴露的官员,免得官员们兔死狐悲。她表示:“有点难。”
第120章
小小的丁勇康认真点了头。
他知道蒲盛宏就是蒲先生。蒲先生身为帝师, 名气极大。能当皇帝老师的先生很多,但多是朝堂重臣,唯有蒲先生不同。
至于钟如霜这个名字, 他倒是没有听过, 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
容宁和人约定好,很快继续去听那些江南的将士统计和汇报。她走在前头,丁勇康跟在后面。对于丁勇康而言,他心中依旧是难过的,可那种战胜的喜悦一阵阵蔓延上来, 根本压不住。
太高兴了。
丁勇康的脚步雀跃起来。他战胜了丢人、证明了自己。他向所有人都展露出来,他的阵法是有用的!没有人可以再轻视他!
容宁察觉到丁勇康的轻快脚步,很快放下心来。
为将者注定不能太将伤怀挂在身上。要是收不起悲痛,若有后续战争, 则很容易顾此失彼。他们要顾及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更多。
江南的士兵们也是又悲痛又高兴。他们悲痛于战场的残酷, 高兴于他们终于没有彻底落下面子。虽然他们是以多胜少, 死了不少人, 但他们是赢了!
他们彻底剿灭了这一群令人愤恨的凶徒, 可以护住余下的百姓!
“要我说, 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要看我们。我们当初就是没准备。”
“可不是。我们一个能打十个!”
他们很快红着眼眶吹嘘起自己杀了多少个人。
军医治的兵, 严重的可能扛不过。不严重的好了之后也很容易无法再留在军中。好在军中会拨一部分钱给他们。
容宁带着丁勇康看这些, 一点点和人说着:“行军打仗永远不是只有冲锋陷阵那么一点事。战后的繁琐也一并要在意。他们有些受了伤,回家没法种地, 得给他们想谋生的法子。兵部一向来对此事放在心上,但这么多年政令下达总有疏忽。容家能做的有限,你以后也要放在心上。”
丁勇康细心听着。
兵法书上很少有会说这些。兵法书上多教的是如何练兵如何打仗, 有些也会讲利用各种兵器地形,甚至神神叨叨不可信又忍不住要提一嘴的迷信。
容宁开口:“有的人为何会变成细作?是因为对方给的好处多。外人都知道给人以利益才能挖人, 我们在内要是什么都缺可不行。云南以及北塞就是如此。江南富裕,则是要防细作便攻心为上。让兵知道他们该做好什么。”
丁勇康听得认真。
容宁能教的尽量教。
教到后来,军中休整差不多,容宁折返。
江南之前的战败太过难看,如今战胜也不敢太过张扬。他们没有人敢向帝王邀功,一群人庆幸着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见到旁人都压不住笑意。
当然,此时松了口气的总领军蔡将军已经有了个外号,叫“蔡五千”。丁勇康身为小丁将军,在打完仗后很快一样有了个外号,叫“丁一千”。前者是嘲讽,后者是荣耀。
秦少劼看到战损,多看了一眼丁勇康的练兵效果。区区一个多月,丁勇康带出来的士兵比别的将士带出来的士兵死亡的人数少。
丁勇康的一千人冲在最前面,最早对上八百外寇。
这就代表着两种可能,一是这批士兵都是肯吃苦能打仗很勇猛,二是丁勇康的眼光和指挥统军本事好。
两个可能都是好事。
往后是可期。
“该罚要罚,该奖要奖。”秦少劼见容宁回来,朝着人招招手,“丁勇康年幼,这次来是临危受命。奖多一些。但他已经是四品,不太能轻易升迁,先奖一些银钱粮食,再赐一把剑。”
这对于没钱的丁勇康来说,是最实际的东西。
容宁走过去:“江南的将士呢?”
秦少劼:“按小捷算。杀敌者按照每小队嘉奖。他们如今是分了十一人一小队对吧?”
容宁:“是。”
秦少劼应声:“嗯,那就这么奖。”
……
丁勇康领了容将军的命令,每天都去兵部几人面前露脸。
军中的奖励下放下来,给江南的军多是以银钱和米粮嘉奖为主。唯有丁勇康被馈赠了一把宝剑,名下兵还被帝王亲赞“江南勇士”。
本该是快乐的丁勇康,不算特别快乐。
他小小年纪,陷入了一点愁苦。
要怎么才能够让这些大人和自己讲那么以前的事情?
詹大人一边处理兵部的事,一边带丁勇康。他不介意带丁勇康。别人讨厌带孩子,多是讨厌自己怎么教都教不会。但一旦教一个只要教很快就会的孩童,那满足劲别说,格外让人飘飘欲仙。
太舒畅了。
詹大人见丁勇康愁眉苦脸的,笑着问:“怎么了?是军中要招水兵的事苦恼到你了?这事蔡将军更需要操心。再者水师练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阵法上也与步兵作战不同。我回头给你找几本书。”
丁勇康摇头:“不是。”
詹大人好奇:“哦?那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表情?”
丁勇康绞尽脑汁,说出口:“我想知道兵部的大家以前念书时是怎么样的。”
詹大人恍然大悟:“哦,你在愁科举。”
武举和文举截然不同。武举大多是走的军路,升上去也是指挥使,其后是将军之位。当然一旦少了打仗的事,晋升是相当困难。只有极为罕见的个别,会弃武从文,转而当文臣。
这极个别的例子,多要帝王赏识,又要吏部和内阁同意。
文举走的是仕途为主。科举中举之后入翰林,三年后出翰林去各种适合的地方任职。有些实在是人才,三年不到就能被破格提拔。
现在的丁勇康才八岁。
詹大人实话实话:“我八岁还在被我先生打板子。”
他想起过往好笑说着:“稍有天资,年少轻狂,后来考科举的时候才发现有天资的人太多。尤其是春闱殿试左右见到的学子。什么过目不忘的、什么出口成章的,还有人书都出了不知道多少本。”
丁勇康问:“先生在京中朋友很多么?”
詹大人自鸣得意:“那是多。每一届科举,很多人到后头都能互相认识,通过他们又能认识朝廷中其他人。有的是老乡当然也就认识了。”
京城官员总共才多少人,基本上都能一个串一个。
“我好像没有什么认识的同龄人。”丁勇康又问,“冯大人和徐大人在京城那么多年,一定认识的人比先生更多吧?”
詹大人莞尔:“不一定。徐大人是兵部尚书,本就不该与群臣多私教。他成婚多年子嗣环绕。这把年纪已经很少会出去和好友一块儿吃喝玩乐了。哪里忙得过来。至于冯大人……”
“冯大人是一个很守旧的人。认定的事情也会较为固执。这些年好友就那么几个,来往也都是那么些人。”
丁勇康:“那其他郎中呢?”
詹大人又把其他郎中的交友情况一一说了。有的是极为能交友,比詹大人他自己更夸张。这人在军中的熟络程度堪比容宁容将军。
有的人则是格外埋头苦干,每天不干活的时候就回家。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孤臣。
詹大人以过来人教育丁勇康:“人各有性子,往后也会有自己生活。不用太在意。”
丁勇康根本不在意。他只是为了套话完成容将军的任务。
小丁将军稍稍有点心虚,但还是努力和自己先生说着:“我听说陛下的先生是蒲先生。那像蒲先生这样博学知名又不需要在意朝堂上的人,是不是会有很多好友?”
詹大人听到这话,只以为丁勇康想要做一个博学的人,这样就能拥有很多朋友。
他眼神一软:“博学之人,天下人都是他的朋友。”
丁勇康:“……”不是很想听这种话。
詹大人并没有感觉到丁勇康的这点无奈,而是继续笑了笑:“只要你成就足够,那些人都会围上来。但你要记得,你成就不够时围上来的那些,更适合做朋友。”
“嗯。”丁勇康知道。
八岁的小丁将军继续苦恼: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该怎么换个说法继续套话呢?
詹大人倒是举起了例子:“蒲先生也有过低落的时刻。当初和他交好的人还是有不少。其中有还是皇子的先帝。”
丁勇康诧异:“蒲先生有低落的时刻?”
身为好友众多的詹大人,当然消息灵通。他说着过往:“这天下真正一帆风顺的人,拢总才几个?”
“你年纪小,这些事本来不该和你说。你就当听听。蒲先生当年师从庞太师,庞太师出了一些事,当然没什么人会乐意和蒲先生明面上多结交。你应该都不知道庞太师是谁。”
丁勇康确实不知道。
詹大人是将丁勇康当自己学生,又因丁勇康年幼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这种私密,才会说出这种前尘过往。换成是旁人,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丁勇康问:“还有谁和蒲先生明面上结交着?”
詹大人卡顿。
他也不知道啊。那时候他才几岁?他和丁勇康差不多年纪,好像比丁勇康还小。
丁勇康见自家先生答不出,直摇头:“先生,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詹大人:“……我回头就去帮你问。”他必须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