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1364号贵宾间里，不久前还春风得意的1057紧挨在玻璃跟前，“诺莫尔是联邦第一的设计师，他的作品就该是最好的。”
他脸部逐渐充血，“六千万星际币！起拍价六千万星际币！一个不知名的设计师，凭什么起拍价和诺莫尔的作品一样平起平坐？就因为面料是动物的皮毛？”
他恶狠狠地回过头，死死盯着约翰，“你说！除了纯羊毛，外面那件连衣裙哪里还值这个价？就凭那花里胡哨的设计？你就说，那件连衣裙是不是花里胡哨！”
“什么伟大的玛丽安，联邦根本没有这个人，听都没听过！她给了主持人多少钱主持人要这么给她造势？还是她跟罗波尔能量工厂的老板有一腿？”
约翰丢掉已经空了的针管，拿起另一支临时购买的情绪安抚剂，走到1057身边，“赛哥，你先冷静一下。”
“别告诉我你也觉得外面那条裙子设计更好！”
“赛哥。”约翰将浅红色的针管放到他手里，认命地说，“身体要紧。”
他没有足够的资本，只能认命。
1057却不然。
红色的针剂消失在1057的身体里，空荡荡的针管被随意地丢在了地毯上。
恢复了冷静的1057第一时间打开了贵宾间的特殊服务窗口，在抵押界面里快速填好了优尼福德商场的资料。
罗波尔官方给出的估值很快计算完毕，毫不意外，是一个比实际价值小了几倍的数字——
三亿星际币。
但也够了。
裙子的起拍价也不过六千万而已。
只要买下那件连衣裙的设计版权，联邦未来的服装市场还是优尼福德的。
在即将按下确认键的那一秒，1057却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再次抬头往拍卖台上的介绍详情望去。
这才发现了一个细节。
“绽放”的拍卖，没有绑定版权。
“区区”六千万，卖的就只是这一条裙子。
这是诺莫尔都不敢开口的待遇。
而此时，竞价已突破了一亿大关。
1057放弃了竞拍。
665号贵宾间。
诺莫尔出价一亿一千万。
“我以为你刚才赚的那一亿四千万是要用来养老的。”帕斯特看着眼里重新有了光彩的友人，“没想到是用来贡献给同行的。”
诺莫尔恍若未闻，抬手又出了一亿四千万的新竞价。
自从“绽放”面世，他的视线就没从它上面离开过。
“这就直接加到一亿四千万了？要是其它人知道这是伟大的诺莫尔出的价，会怎么想？”
“我不伟大。”诺莫尔着迷地望着拍卖台，“主持人难得说对了一次，伟大的是玛丽安莎伊。”
他再次压下竞争对手的价格，“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4号贵宾间，阿连尔发出了和诺莫尔一样的疑惑，“这些年，连诺莫尔的设计都开始无趣，这位玛丽安莎伊，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又一次出价，直接将价格抬至一亿八千万，满怀憧憬，“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裙子了。优，你说这裙子我如果能穿着，该有多好看呀。”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要再次出价。
“这条裙子的确很好看，你穿着肯定光彩夺目，但是……”经纪人优心里还记挂着他们今天真正的竞拍标的，“艾丽莎，我们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件裙子。”
“放心吧。”阿连尔并不认为两者有什么冲突，“咱们今天带够了钱。”
“你别太自信，莱曼也来了。”
“以他的身家，能动用的现金流绝对不会超过……”阿连尔在竞价输入框里填了一个数字——
五十七亿。
“我的祖宗。”经纪人赶紧把那串数字删了，“说归说，往这里头写干什么，万一不小心当竞
价发出去了怎么办？”
阿连尔吐了吐舌头。
“就算不是莱曼，还有别人。一旦竞价白热化，哪怕是一千万星际币都能决定那件东西的最终归属。”经纪人见她没有听进去，语重心长，“那可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孰轻孰重，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没事的，相信我，我们今天只要压得过莱曼一头，就绝对能赢得竞拍。”阿连尔笑着，“好姐姐，我好久没有这么心动了，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嘛。”
“你任性的是这一回吗？”经纪人拿她无可奈何。
阿连尔笑嘻嘻地按下了确认键。
“我们有了最新的竞价！”拍卖台上，主持人眼睛一亮，“4号贵宾间，出价三个亿！还有没有其他客人要出更高的价格的？没有了吗？”
“三个亿一次！”
“三个亿两次！”
“三个亿三次！”
“成交！”
“恭喜4号贵宾间以三个亿星际币的价格，成功拍下玛丽安的作品‘绽放’！”
拍卖会主持人激动的语句带着三分真情实感，七分商业夸大，顺着无形的连接，传到了土电话的另一头，清晰明白地传进了玛丽安耳中。
她微微张开了嘴，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栽进了棉花里，飘忽得抓不到什么踏实的东西，怎么都回不到稳重的大地，大脑在意外、兴奋、不知所措等情绪里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神经元一个接一个地生成，搭出了一条从未有勇气设想过的神经通路——
她编织出来的小毛衣裙居然参加了拍卖。
居然卖了三个亿星际币。
联邦星际币和地球通用货币汇率是1：186。
三个亿星际币等于558亿地球通用货币。
她的小毛衣裙卖了558亿。
558亿。
不等抽签借助特殊途径移民到联邦并获得合法公民资格只要1个亿。
558亿。
他们一家五个人也只需要4个亿。
558亿。
就算移民到联邦首都星并置办房产也只需要36个亿。
绰绰有余。
无论怎么安排都绰绰有余。
她的爱好并不是浪费时间。
她一天天琢磨这些并不是不务正业。
她始终不愿意放弃这些并不是执拗一根筋。
558亿。
有人认可她的作品认可到愿意出558亿的地步。
看到了吗？
在一直在质疑的你们看到了吗！
“玛丽安。”
“玛丽安？”
从无限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飘渺声音，一句句地编织成了实体，温和地缠到她的腰间，不容置疑地将她拽回了人间。
人间有那个很不好说话、总莫名暴躁生气的少年，还有正好摘完棉花回来的迈克叔叔等人，他们远远地注意到她，扬声问她为什么坐在地上，是不是席魇欺负她了。
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很远。
是正常人类概念里，就算他们扯开了嗓子喊，她也绝不可能听得到关心的那种远。
她知道迈克叔叔已经不是迈克叔叔了。
他们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如果曾经质疑她的家人也成了跟迈克叔叔一样的种族，那么听到今天这个好消息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好像永远也没办法知道答案了呢。
“玛丽安，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多了几分担心。
“我……没事……”
玛丽安正努力振作着，怀里忽然被人塞进了一样热乎乎的东西。
是个又大又香，新鲜出炉的甜泊托薯。
刚才还在远处的王迈克几人已经来到近前，对着被他们拨拉开的席魇怒目而视，更有甚者已经撸起了袖子，“臭小子，好端端地怎么把小姑娘欺负哭了？”
“谁欺负她了！”
“那怎么哭了！”
“关我什么事！”
“人都哭了还说不关你事？”
“她哭她的关我什么事！我就顺便吃个饭关你们什么事？”
“你把人弄哭了就关我们事！看你缠她半天了！”
“看半天？哇呀呀呀我知道了！你们这是等着捡现成是吧！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叫你们来跟我抢吃的！”
“打就打，不要以为你是S级就可以欺负小姑娘！哥几个怕你不成？”
嘭嘭！乒乓哐啷……
双方说打就打，一时间，面前热闹得更甚当年。
电话那头一边喝止席魇不让下死手，一边还在不放心地询问玛丽安。
玛丽安抱着王麦克给的甜泊托薯，只觉得那略嫌滚烫的温度几乎要暖到心底深处去了。
她抹了一把眼睛，声线中常年存在的小心与不安几乎散尽，“真的没事，别担心，我就是……高兴。”
圆润的杏眼微微一弯，残余的泪花剥落下来，透出了一双格外晶亮的眼睛。
“特别高兴。”
长梦初醒，那些不甘的不愿的不服的，和那些亲近的眷恋的依赖的，交织着、纠结着、痛苦着、仓惶着，到底借着那无意却慷慨的友善，在熟悉而陌生的新土壤里扎下了根。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尚有家乡凭依。
何其幸运。
“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支线任务（玛丽安的梦想与礼物）已完成，恭喜您获得影响力＋5】
第202章 星球这样的客人，也对3C星球有兴趣……
虽然玛丽安这个支线任务的奖励只有5个影响力，却好像无形中推动了很多东西，系统的提示音叮铃哐当响个不停。
【恭喜您发掘了S级设计师（玛丽安莎伊），影响力＋500】
【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您从2号家园的居民中发掘出了S级设计师，恭喜您达成成就：慧眼如炬（中级），奖品已发放，请前往仓库查看】
【您达成了[慧眼如炬]系列的所有成就，恭喜您获得了称号：眼力小达人】
奇奇怪怪的收集品猝不及防地集齐了。
在这之前，席云因为选址时意外发现实用矿脉，拿到了成就【慧眼如炬】的初级奖品——一张普通级别的商城购物卡，性价比OK；后来又在完成支线任务【被水流冲散的尸骨】时，因为发现了完成任务的隐藏条件，获得了这个成就的高级奖品——【超沉浸全息投影仪】，相当实用。
这个系列的成就奖励都怪靠谱的，不知道今日份的怎么样。
抱着小期待的心情，席云在仓库里打开了奖品。
【物品详情
名称：星际航道设计图集
数量：1
作用：本图集汇集了不同宇宙环境下的星际航道设计案例，对于星际航道设计师、规划师、建造师以及对航道设计感兴趣的人来说，具有学习和参考的价值。
备注：堪称星际航道设计领域的圣经】
唔。
不明觉厉。
席云大概翻了两页，被里面纵横交错再交错的线条以及星罗棋布、芝麻大小的各色数据标注震撼到，当即充满敬意地合上了“航道圣经”，将其放回仓库供着。
随后她又看了眼称号。
【称号详情：
名称：眼力小达人
稀有度：稀有
称号效果：触发大师级技能[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可看透观察对象的一切
冷却时间：90天
备注：拥有火眼金睛的大圣来了也要说一声牛逼】
别说大师级，目前商城里能买到的这个技能，最高等级也就中级，这个称号的存在让她跳出了商城的局限，还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是目前为止冷却时间最长的一个称号。
席云想着，从详情里退了出来。
系统在她看详情的过程中，又新增了好几条提示，其中最显眼的一条是：
【恭喜您的科技－纯羊毛手工连衣裙欢迎度上升至858，文明改造力＋8580】
原来文明改造分支里的物品欢迎度是这么用的啊。
席云恍然大
悟。
与此同时，拍卖台上。
敲定了买主的连衣裙投影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几颗缓慢旋转的星球。
被打断的星球产权拍卖终于开始了。
主持人尽职尽责地说完了套话，冲各星球依次一点，被他点到的坐标当即放大，弹出了栩栩如生的3D图形，不同风光的星球地貌如实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是不是被这几颗星球豪放阔达的风景迷上了呢？这批星球位于第三星系。1号星球，联邦编号B849302185，是一颗2C级宜居行星，具体坐标在第七星区，盛产香松石；2号星球，联邦编号……”
他面朝最后一颗星球，卖了几秒的关子，“至于6号星球，坐落于第三星系第五星区，联邦编号B208152178，是一颗……3C级宜居行星！”
客人们骚动了起来。
“我没听错吧？3C级！”
“真的假的？3C级都拿出来拍卖了？”
“这价格得多高啊。”
18号贵宾间。
“3C比其它的厉害很多吗？3C是哪3C？”席云问。
“一颗星球的价值涉及方方面面的数据，其中最重要的有三项。”江与和不急不慢地解释道，“粮产、矿产以及地理位置，评级都是从A到E逐级降低。”
“粮食看的是星球的产粮能力，与星球土质、环境等多方面因素有关，目前全联邦粮产评级为A级的星球不到50颗，其中三分之一左右位于第一星系，其它在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另外五个星系里均有分布。”
席云点了点头。
联邦总共九大星系，第七、第九星系已经完全陷于污染区深处，第八星系也被污染区包围，有污染区的地方，自然不存在粮产评级为A级的星球。
江与和继续说道：“矿产的评级除了受矿脉产能的影响外，还考虑到了矿产资源的稀有性等等。高评级星球在第三和第六星系分布最多，第一星系次之，其它星系大差不差。”
“至于地理位置，主要是与星球所处宇宙周边环境有关，比如离陨石带太近的评级都不会高到哪里去，当然，现在星球与污染区的距离也是这方面评级的重要考虑因素。”
“无论从哪个维度看，联邦范围内，B级星球数量也就几万颗，从基数来看也算罕见，C级星球要多两个数量级，但不管怎么说，最普遍的还是D级，所以只要评级中带着一个C，这颗星球就具备相当的价值，即便不拍卖，星球的产权拥有者也能获得一定的收益。”
“因此，一般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星球，以3D最为常见，偶尔有2C的星球，已经是很难得的存在了，足以引起一场热烈的竞拍。”
“而3C的星球，起拍价不会低于4个亿星际币。”
江与和话音才落，就听到终于介绍完前几颗星球的主持人宣布，“3C星球B208152178，起拍价，3.5亿星际币！”
“嚯。”纳亚看了秦自行一眼，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都没有积极表现了。纳亚看得着急，好几次试图帮忙抢答，屡屡未遂，正憋得慌，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赶紧幸灾乐祸，“有人猜错了耶。”
菱湖当即反驳，“先生不可能猜错！这里面肯定有鬼。”
“重大缺陷？”安娜猜测。
“可如果真有重大缺陷。”席云琢磨道，“拍卖会这价格一出，不是更容易令人生疑吗？真要做没良心的生意，更应该虚张声势才对。”
不少贵宾间和席云等人一样疑惑，七嘴八舌地开始了讨论，他们的声音透过窃听器传进18号贵宾间，多少显得有些嘈杂。
“罗波尔的拍卖会是越来越鸡贼了，你们说主持人隐藏了什么重点没说？”
“不管隐藏了什么，评级假不了，3.5亿绝对超值！”
“我手下那边的数据传过来了……”
“唔……没什么问题啊？粮产、矿产、周边环境都正常……”
……
“是陨石！9光年外有一颗陨石！按现在的路径和速度，大概10年后，会撞上该星球的恒星！极有可能导致明显的引力变化，导致氧气等含量降低，地形改变……到时候可能评级会大幅下降！”
“赶紧计算10年内的可预测收益……”
“划算！还是很划算的！只要在8个亿内拍下就行了。”
“95号贵宾间出价3.5亿竞拍6号星球！”
“56号贵宾间出价3.6亿竞拍6号星球！”
……
45号贵宾间出价4亿竞拍6号星球！
45号贵宾间。
玉带青放下了竞价牌。
三长老畅快大笑，“区区引力变化，对我们一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二长老抚着胡须，“多亏了这颗陨石，不然我们还不敢肖想这颗3C行星，所有拍卖行星里，就它各方面参数对我们最有利了。”
大长老一向凝重的脸色终于缓解了几分，“伊格拉庇佑。”
拍卖台上。
6颗星球的上方都漂浮着最新的竞拍价，其中以6号星球的竞价变化最为频繁，最高竞价在破了5亿后，还在不断攀升。
“204号贵宾间出价5.1亿竞拍6号星球！”
“45号贵宾间出价5.2亿竞拍6号！”
“56号贵宾间出出价5.5亿竞拍6号！”
……
“18号贵宾间。”
主持人话音停顿了0.1秒。
竞拍人看不到竞拍物的卖家，他却看得到。
他知道18号贵宾间，就是那位临时申报拍卖品“绽放”的客人。
这是多厉害的一位客人啊，心血来潮随便出手一件艺术品，轻轻松松就卖出了3亿。
这样的客人，也对3C星球有兴趣吗？
会出多少价格呢？
主持人往后一看，大脑空白了0.1秒，但到底职业素养在线，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在外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异样的情况下，流畅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出价7000万，竞拍5号！”
此话一出，5号星球，作为6颗星球里唯一一颗3D星球，从竞拍开始就没怎么动弹过的竞价数据，终于羞羞答答地翻新了……
500万星际币。
也即最低加价幅度。
主持人的职业微笑多少有些僵硬。
第203章 变数“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充分的知情……
6颗星球的投影以拍卖台为球心，卫星般地做着环绕运动，标价紧跟在它们头顶，以6号星球的标价最高，变化最快，字体最大；第二高的是1号星球，当前身价是6号的二分之一，即3亿星际币；再之后是竞价1.3亿的3号、1.2亿的4号，以及1亿的2号。
与这些身价破亿的同伴相比，价格只勉强刷新过两次的5号星球，无论从标价大小还是星球大小来说，都是相当没有存在感。
它的归属，也是在6号星球激烈竞拍的背景下，于主持人话语的夹缝中敲定的。
除了知道买家的主持人有一瞬间的讶异，几乎没有第二人在意6号的归属。
几乎。
13号贵宾间。
“有变数。”穿着纯白衬衣与长裤的男人眼神重新聚焦，得出了结论。
房间里一片安静。
男人不由看向身旁的女子。
她雕像一般地站在玻璃墙前，金色的睫毛略略抬起，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拍卖台的倒影，倒影里一颗又一颗大小不一的星球投影旋转着，时不时地透出另一侧——那一整片被单向可视玻璃墙阻拦住视线的贵宾间。
“您在看什么？”男人追随着她的目光朝外望去，正好看到被拍下的6号星球变成了灰色，被移出竞拍队列，“那颗星球上有您感兴趣的东西吗？”
“或许有吧。”她保持着那微微抬眸的姿势，目光专注而深远，“18号贵宾间卖了那件叫人意外的……”
男人有些赧
颜。
“叫人意外”是他方才用的形容词。
好在她的笑容与调侃是善意的，“‘绽放’，最起码拥有3个亿的资金，为什么要拍5号星球呢？”
男人这才看了眼5号星球的介绍。
由于星球已经确定了买家，介绍文字尽数变灰，在白色的背景下并没有黑色字体清晰，可他还是看得很快。
5号星球，今天唯一一颗3D评级星球，无论是粮产、矿产还是环境，都比其它任何一颗星球逊色。
拥有3个亿，哪怕无法竞拍评级3C的6号，也足以退而求其次地竞拍评级第二好的1号。
“是因为他们的资金除了采购星球，还要留着给其它的标的？”男人迟疑地推测道。
他之所以迟疑，不是觉得自己的假设站不住脚，而是同样的推断，她应该想得到。
是什么让她质疑这种最合理的假设呢？
她没有给出解释，话锋一转，回应了他最开始的话题：“既然出现了变数，就赶紧把消息分享出去吧。”
“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充分的知情权。”
她说着，漆黑的瞳仁里，竞价已逼近7亿的6号星球再次旋转至近前。
18号贵宾间。
纳亚在席云的授意下，开始竞拍2号星球。
菱湖实在忍不住，费解地问：“5号和2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明明它们有的资源，6号和1号都有，它们没有的资源，6号和1号也都有，在她的概念里，就算席云不想凑6号的热闹，也该选1号才是。
她听到自家老板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一个最便宜，一个第二便宜啊。”席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菱湖：“……”
她想起席云在商场买衣服的思路逻辑，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可是性价比……”买星球到底和买衣服不一样，菱湖犹豫地提醒。
席云摆了摆手，想解释些什么，却被系统提示打断了，“稍等，我先接个电话……喂？好久不见啦，你最近都在忙……”
“席云，是我，莫利森。”意料之外，电话另一头不是波西娅，而是她的新婚丈夫，后者声线夹杂着喘息，疲惫到了极点，“你和上将是不是在罗波尔拍卖会上？”
“我……我有个请求，能不能……”他鲜少求人，何况是这么过分的请求，多少有些难以启齿，“能不能帮我拿到苍穹之心。”
“第三星系刚刚爆发了严重的污染，西娅还在污染爆发核心，我需要苍穹之心救她。”
江与和看着席云脸色一点点地沉下去，温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席云把电话塞到秦自行怀里，看向江与和，“我记得你给我的拍卖会清单里，压轴是一件叫苍穹之心的东西。”
江与和点了点头，“传说苍穹之心是某个神秘族群代代相传的上古神器，能够保护持有者不受邪祟的侵害。”
“事实呢？”席云打开了通讯器，“所谓的神秘族群，是指这个？”
她抬手一指，指尖所向之处，赫然是不久前才新增的联系人——
游族玉带青。
45号贵宾间。
6号星球的竞价趋于白热化。
玉带青在后缀单位为“亿”的竞价框里，输入了数字8。
简简单单一个数字，却是她从未背负过的重量。
她的手指因肾上腺素飙升而略微颤抖，但还是执意向下，朝确认键点去。
一通紧急通讯闯进了她的眼帘。
与此同时，6号星球第一次进入“三声报价”环节。
同伴顿时都急了，接二连三地催促：
“你怎么回事？这时候发什么呆啊？”
“快点报价啊！再不报就要确认买主了！”
“快！要来不及了！”
玉带青呼吸一窒，面上毛细血管微微扩张，手指继续下按，却在最后一毫米处停了下来。
“玉带青！”鸮白急躁地撞了过来，要替她按下确认键。
玉带青抬高手防止误触，同时一把将鸮白推开，用身子挡住报价设备。
“为什么要我们放弃竞拍？给我一个理由。”
“谁在说什么疯话！”
18号贵宾间，鸮白的怒吼在散乱的议论里一马当先，从通讯器的另一头刺了过来，席云拉开耳朵和通讯器的距离，平静道：“疯不疯你们自己判断，第三星系出现了S级污染源。”
通讯器那头的噪音顿时消失了，一秒后，鸮白的声音又嚷了起来，“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是被那边的人捂住了嘴，随后玉带青干涩地问：“在哪个星区？”
6号星球所在的第五星区靠近第三星系中心地带，如果S级只在边缘星区，或许他们还有喘息的余地。
“第三，中央星区。”席云打破玉带青侥幸的心理，“我朋友刚从那里面逃出来，是第一手消息，错不了。”
通讯另一头彻底沉默了。
拍卖台上，主持人第二次确认6号星球的报价。
玉带青疲惫地将报价设备往外一推，陷进沙发里。
第三星系本来就远比其它星系更近污染区，中心区也出现S级的话，这个星系就废了。
已经没有任何竞拍的意义了。
可为了取得本钱竞拍，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提前抵给了拍卖会，反悔的话要面临高达20亿的天价违约金……
不反悔吗？
拿着拍卖那东西的钱走人吗？
他们的族人连栖息的地方都没有了，人口不断下滑，要那么多钱能干什么呢？
武装部队打联邦抢地吗？
哪来那么多战士呢？
族人的目光是无措的、忧虑的，他们的对话是惶然的、焦躁的，和玉带青自己的情绪搅在一起，坨成了一团浆糊，为她跳动的心脏带来无限阻力。
“谢谢。”她心力交瘁地挤出一句，维持着所剩无几的涵养。
“不用，这不是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通讯另一头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尽管她的通讯器不是外设，玉带青还是歪了歪脑袋，像是这样就能蹭一点对面的安宁，“那你需要什么呢？”
“我要你们的圣物，苍穹之心。”
玉带青瞳孔微微放大。
“你们把苍穹之心撤回来，不要拍卖，给我。”席云语速适中，言简意赅，“我用宜居星球跟你们换。至于违约金，我来。”
玉带青惊疑不定：“你有20亿？”
就算是联邦里叫得上名字的星盗势力，也未必能一下拿出20亿星际币的流动资金。
“咱们有20亿？”18号贵宾间，纳亚和安娜也惊呆了。
第204章 豪横就连主持人都多看了18号贵宾间……
“8.2个亿！”
“我们热门的6号星球再次突破了价格新高！”
“感谢慷慨的204号贵宾间！还有没有哪位客人想竞拍6号的？”
“哦！1……”
后面的数字主持人还没来得及念出来，就见光脑界面飞快地闪烁了下，123号贵宾间利用黑客技术，强行撤回了竞价。
这一举动仿佛冰河时代到来时的第一阵寒风，席卷着扑灭了刚才还白热化的竞价氛围。
[第三星区存在S级污染源的消息已泄露]
个人光脑视野里，主持人收到了客人们失去热情的原因。
血管里流淌的情绪安抚剂叫他露出毫不变形的笑容，熟悉的流程沿着连接坚实的神经元，经过一系列条件反射性的化学反应，从他的嘴巴里念了出来：
“6号星球8.2亿星际币！没有其他竞拍的客人想竞拍了吗？”
“真的没有了？”
……
“好，8.2亿星际币一次！”
倒霉的204号贵宾间噔地一下，亮起了表示不满的红光。
主持人恍若未见，“8.2亿星际币两次！”
“老子日你家的培养舱！”
204号贵宾间开了喇叭，破口大骂，“第三星区有S级污染源你们还敢卖老子8.2亿星际币？老子要上报一号监察组！”
变了形的怒吼在整个拍卖会场回响
，一时间红光乱闪，喇叭声频响，有直到这一刻才知情的、不敢相信的；有已经拍下了其它星球，同样懊悔愤怒的；也有提前知道了消息，庆幸自己没有跟204号等人一样倒霉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落井下石的、试图借这事跟罗波尔拍卖会要好处的……
“第三星区出现了S级污染源？怎么回事？”主持人惊讶得谁都挑不出错来，“各位稍安勿躁，我这就与上报，肯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在众人的视线里静立片刻，像是在认真汇报拍卖事故，直到时间数满几分钟后，这才严肃地点了点头，照着早已准备好的应急预案开口：“各位尊贵的客人，经过我们拍卖会严谨负责的核实，第三星区的确出现了S级污染源，但那污染源位于第三星区，与我们今日拍卖的几颗星球不在同一区……”
“你在拉什么变质培养液？”
“第三星区就在第三星系中央，在不在同一区有区别？”
“S级！那是S级！情况都这么严重了你们还敢敷衍我们？”
“各位！各位听我说！”主持人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根据我们的消息渠道，联邦军队已经在第一时间抵达第三星区现场并控制住了那只S级，预计20小时后铲除完毕，届时污染扩散速度将得到有效缓解，很可能不会扩散道其它星区。”
“最糟糕的情况下，也需要5年的时间才会影响到其它星区，因此，5年内，这几颗星球仍然存在一定的价值。”
“当然，为表示我们拍卖会的诚意，这几颗星球，无论有了买主与否，都将按起拍价五折处理。”
“五折还诚意？这是什么宇宙笑话？”
“五年？你们用哪门子模型计算出来的五年？”
“谁不知道污染扩散的速率就跟古代的天气预报一样不靠谱？”
“你们这是欺诈！退货！赔偿！”
“对！退货！赔偿！”
……
“4亿星际币。”
冷不丁地，一道平静得格格不入的声音插了进来。
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五颗星球，打包价4亿，卖不卖？”
18号贵宾间掷地有声地说道。
疯了吧？
这种漏也敢捡？
全场不约而同地冒出类似的心声。
37号贵宾间。
“什么啊？想什么呢？别说4亿，这些星球现在连1星际币都不值啊。”参谋官罗萨阿喃喃道，却听身后咔哒一声。
他回过头，只见莱曼将高球杯搁到了水晶桌上，高精神力特有的压迫感正一点点扩散开来。
上一次上将出现这种反应，还是不久前在联邦边境。
说起来……
这种把出现S级整成“海鲜死了我捡漏”的骚操作……
和上次在边境遇到的那个神秘女人……那种“别人打架我卖货”的跳脱风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罗萨阿恍然大悟，当即确认了18号贵宾间的真实身份。
他悄悄向莱曼投去一眼。
既然是他们的话，游族是不是跟他们在一起？上将会选择现在开展抓捕吗？
还是……
他看回拍卖台。
5颗星球已经成交，投影全部撤下，眼下空荡荡的一片空间里，只站着主持人一个人，即将进行压轴商品的拍卖。
还是上将会等拍下苍穹之心后？
13号贵宾间。
女子漆黑的瞳仁映着斜上方的18号贵宾间，金色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轻盈地上下扇动了一次。
“果然，是她。”
“他们不在意S级吗？”
意识到自己和女子同时说话，白衬衣男侧过身，歉意地朝她弯了弯腰，在得到她不在意的手势后，疑惑地询问，“您说的‘她’指的是？”
“还记得我们在那遥远的混沌中，看到的光景吗？”女子伸出雕塑一般光滑的右手，食指指尖在玻璃上打了个圈，正好将对面的18号贵宾间圈了起来，“她。”
白衬衣男面容立刻紧绷起来，“那我们……”
“不急。”她垂下眼眸，视线落到已经清空的拍卖台上，“苍穹之心就要开始拍卖了。”
18号贵宾间。
“老大，这些星球现在是很便宜没错，但你不是说要低调，只拍两个星球就够了吗？”纳亚不解地指了指外头，“拍卖会一结束，肯定有人要打听谁一次性买了6颗高污染风险的星球，不方便我们后续操作吧？”
“我不出手的话，他们还要扯皮很久，莫利森那边等不及。”席云早已坐直了身体，注视着拍卖台上的动静。
纳亚挠了挠头，“我们不用等他们扯皮吧？游族那边已经同意和我们交易，只要等他们走完手续……”
“很抱歉刚才出现了不幸的小插曲，但我们可以保证，接下来的这一件拍卖品绝对不会有品质上的问题和风险，罗波尔拍卖会以百年声誉担保！现在，让我为大家呈上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物品……苍穹之心！”
“我靠！怎么会？”纳亚第一反应看向拍卖台，只见一团纯黑色的全息投影逐渐成型，慢慢地变成了一根油润黑亮、挂着无数细小晶球的修长尾羽，“游族反悔？”
“也可能是拍卖会耍赖。”莲湖说道，“能参加VIP拍卖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星球拍卖出问题已经够让能量工厂喝一壶了……”
她敲了敲窃听器，“要知道今天冲苍穹之心来的，光是莱曼和阿连尔就够拍卖会受的了，如果苍穹之心出问题，可能就没有下一次的拍卖会了。”
安娜肩膀一耸，“不重要。”
她说的没错。
无论是游族还是拍卖会耍赖，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苍穹之心。
拍卖台上，主持人终于说完了冗长的介绍。
“苍穹之心，起拍价，10亿星际币！”
几乎是下一秒。
“18号贵宾间，出价……6、60亿！”
“什么？！”
4号贵宾间，阿连尔喊了出来，直到这时她的手指才堪堪按上了确认键，竞拍屏幕里传出“噔”的一声响，提示15亿星际币的竞价不可操作。
37号贵宾间，伴随着竞拍系统“噔”的一声响，莱曼的瞳孔放大了好几秒。
参谋官罗萨阿目瞪口呆，“60亿？上来就60亿？上来就翻6倍？18号贵宾间？那个爱捡漏的穷鬼贵宾间？开价60亿？他们手抖多写了一个0吗？他们哪来那么多资金啊？”
副官尼列脸上映着屏幕的幽光，惊愕而为难，“上将，我们资金不够了。”
1364号贵宾间。
约翰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下去了，说话间食物残渣一个劲地往外喷，“60亿？？？我@＄％^&＄％#^……赛哥，他们高端局都这么刺激的吗？”
665号贵宾间……
502号贵宾间……
718号贵宾间……
继星球打包扫尾后，所有人再次震撼了。
就连主持人都多看了18号贵宾间几眼，“还有没有其他客人想……”
“4号贵宾间出价61亿。”
“……18号贵宾间！18号贵宾间再次出价！”
“70亿！”
全场哗然。
这已经是一个星区的财政营收了。
联邦境内，元帅之下，谁能、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调动这么多的流动资金？
4号贵宾间。
阿连尔看着屏幕里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代表着自己全副身家的数字“68”，一向活力四射的面庞透出一丝灰败之意。
“那3个亿。”她侧扬起头，看向经纪人，脸在屏幕的映衬下，阴影与光亮斑驳相接，“如果我没花那3个亿买那条裙子……”
经纪人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从机械手臂上拿下一只粉色的针剂，在阿连尔面前蹲下身，轻柔地抬起她的手臂，“没事的，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你现在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对身体不好，我先给你注射安抚剂。”
阿连尔呆呆地看着经纪人动作，直到锐利的金属针管刺破表皮，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尖叫着将经纪人掀翻在地。
“不要！我不要！拿走！拿走！我不要这没用的药剂，我要苍穹之心！苍穹之心！”
“啊哈！我们有了新的竞拍者。”
“13号贵宾间……”
“出价100亿！”
突破三位数的价格在拍卖场里高调回荡，像是重锤猛击带来的钟响。
阿连尔身形一震，停止尖叫，颓然地瘫坐到了地上。
18号贵宾间。
【领袖详情
级别：15
改造力：76018.4
下一级升级条件：影响力达到80000（升至16级可升级任务系统）】
哪怕领袖连升三级，兑换系统中，改造力兑换财富的比例还是遗憾地停留在10000：1上，和100亿还是颇有差距。
席云皱起了眉，终于看向江与和，“我想向你借……”
轰！
45号贵宾间的单向可视玻璃从内向外打破，无数玻璃圆珠向外溅射开来，在拍卖场的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雨帘般地落到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之上。
“游族！”
有人惊呼出声。
席云想也不想，从仓库里掏出一把重量级粒子炮，对准面前的玻
璃，按下了轰击的按钮。
第205章 分兵设计师恐怕死也想不到，小小的贵……
罗波尔VIP拍卖会场除了非珍惜品不拍外，还以隐私、人身等各种意义上的绝对安全著称，比如贵宾间那扇单向可视玻璃墙，据说采用了军用级技术，能挡得住机甲的数次轰击不破，让客人们能在星盗等邪恶势力来袭时高枕无忧。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扛得住星舰级的轰击。
设计师恐怕死也想不到，小小的贵宾间里，竟然有星舰那种庞然大物才能装备的重量级粒子炮。
【物品详情
名称：一次性手持重量级粒子炮
品质：普通
作用：执行一次足以打击星舰的攻击
备注：小小的炮火，大大的震撼】
这是席云某次合成实验额外生成的变异物，目前只有一把。
场上终于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喊，部分没来得及关闭的喇叭在炮弹和人类分贝的双重影响下，开始罢工并发出尖锐的啸叫，各贵宾间的可视玻璃墙红光闪烁不停。
玉带青收翅、坠落、展翅、上冲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贴着粒子炮的炮火画了条利落的下弯曲线，背着这样一场骚乱，径直朝被席云洞开的玻璃墙飞来。
十米。
五米。
三米！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或许是变化太快，追击者还没反应过来。
“啊哈！老大干得漂亮！苍穹之心是我们的了！”是个人都知道玉带青浑身带血都要往这边飞意味着什么，纳亚兴奋得两眼发光，撬开贵宾间的中枢面板就开始操作，打算劫持拍卖会传输装置的信号，“跑路看我的！”
“嗯，拜托了。”席云应了一声，完成了使命的粒子炮已然四分五裂，零件叮铃哐啷掉了一地，她来不及惋惜，只将手里剩下的枪托往地上一丢，迎着参差不齐的玻璃墙朝前奔去，打算随时丢出【一块拦路的巨石】，挡住任何针对玉带青的追击。
电光火石间，她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妖邪的红。
那点时间太短暂了，大脑根本辨别不了是谁在喊小心，谁在拉扯，又是谁在下指令，她只知道在那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里，那抹有别于玻璃墙灯泡的红光与她擦身而过，越过玉带青，狠狠向下扎去！
会场响起一声雄浑的、不属于人类的惨叫。
直到这时，席云抱着摔进她怀里的玉带青，视线越过掩护自己的安娜，终于看清了场上的局势。
一条足有人类腰身宽的、布满荆棘、指向玉带青后背的长枪状物体，被秦自行用一把暗红色的长剑，死死钉在了会场墙上。
他耳垂印记的红光极盛，衬得脸部线条分明、杀意凌凌，似乎是用力过猛，那柄“长枪”被钉得向内凹折，几近折断……不！不对！
席云睁大了眼睛。
不是秦自行钉得那东西折了，而是他准确地钉住了那东西的凹折处。
那根本不是什么长枪。
是污染源！
“秦自行！”席云放下玉带青，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从仓库里掏出用S级核晶合并加强过的安农镰刀，迅速用技能卡加强、瞄准、掷出的同时，竭尽全力地大喊，“后背！你后背！”
只见又一只同样形状的污染源掀翻拍卖台地板，高高扬起，准确无误地对准了秦自行的后心！
喇叭的啸叫、污染源的怒号以及贵宾间响起的疏散广播淹没了席云的声音，而安娜手持巨斧的身影踩着她呼喊的余韵，已然落到了那根污染源之上、荆棘之间的方寸之地。
手起斧落！
铿！
一阵叫人牙软的摩擦声后，疯狂颤动的斧刃终于劈了进去。
但是，这足以斩断S级污染源拟态躯体的全力一击，也仅仅只是劈了进去。
污染源攻势不减！
就在这时，席云掷出的镰刀后发而至，在安娜的配合中，唰地砍进了巨斧劈开的裂缝里，将其一分为二！
差点被扎成烤串的秦自行扭回头，脸上一点不带后怕的，只没心没肺地露出一口明媚的白牙，甚至没心没肺地腾出按着剑的左手，冲席云和安娜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我就知道我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我可敬可爱的队友……”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废话连篇！”安娜眉毛一拧，张嘴骂出了席云的心声。
似乎是被敌人的态度挑衅到了，又一声非人的怒号在会场里回荡开来，破碎的玻璃墙进一步开裂，地面像8级地震一样剧烈晃动，拍卖台周围的隐形结构开始散架，露出了里面的人造材料以及……
几乎占据了半个拍卖会空间的污染源。
原来由始至终，场上的污染源只有一只。
那是一只硕大的“蜘蛛”。
“传输信号出错！应该是被那玩意干扰了！”纳亚看得眼角直跳，在一众喧哗里窒息地咆哮道，“别说我们，整个会场都跑不了！”
随着本体暴露，污染源另外6条蛛腿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它们异常灵活地舞动着，其中两条带着残影朝秦自行和安娜刺去，另外四条则朝18号贵宾间扎来！
“菱湖。”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与和温和而果断地唤道。
“好！”菱湖一点头，面上轻松之色一收而尽，澎湃的精神力从她体内释放出来，裹着贵宾间形成了一个光滑结实的圆罩。
物理/精神防御-护罩。
下一秒，四条蛛腿聚成硕大的一束，来势汹汹地撞上了菱湖的罩子。
无声地一下之后，菱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绝撑不住第二下。
但这一点时间差已经足够。
江与和扬手将两个传输器抛给了席云，示意她和纳亚戴上，又将第三个传输器戴到了失去行动能力的玉带青手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们走！”
按理，污染源干扰传输信号是一种无差别的行为，也就是说无论是不是拍卖会的传输装置，在此时都只是一堆废铁。
可江与和就是有那么一种能力，让人觉得只要是他开的口，事情就绝对出不了岔子。
四条蛛腿一击不成，高高扬起蓄势。
“再给我两个。”席云朝江与和伸出手，“然后你们先走。”
“不要浪费时间，不说这场面没人有空拿传输器，就算拿到了，秦自行也不会跟我们走的。”一向有求必应的江与和第一次拒绝了她，“这里有太多的人命。”
他的视线朝外一放，“就连莱曼都不会坐视不理。”
在他示意的方向上，一道褐芒不知何时也跃入了场内，趁着污染源八根蛛腿都有事干的时候，朝主体发出了突袭。
四条蛛腿略略一顿，分出一条回救主体。
剩余三条蛛腿即将蓄势完毕。
“说废话才是浪费时间，给我真正的理由。”席云收回视线，冷脸看向江与和。
江与和无奈，“部分污染源拥有追踪传输信号的能力，秦自行离污染源太近了。”
他话音一顿，叹了口气，“你信我，秦自行出不了事。”
“这是联邦，你知道莱曼有多想让他死吗？”
江与和心知拗不过，往她手里又放了两个传输器。
此时，三条蛛腿已完成蓄力，裹挟着破风之势，摧枯拉朽地朝18号贵宾间攻下！
席云反手扣住东西，朝前一迈，搭住菱湖肩膀，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收。”
菱湖身躯微震，动作先于理智地收回了护罩。
【技能：一张言出法随的嘴（中级），生效剩余时间：30s】
零点一秒后，三条蛛腿刺穿原本护罩所在的地方，摧枯拉朽地继续下刺。
席云早有准备，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扬手接连抛出多颗【一块加强过了的拦路巨石】，“挡住！”
三条蛛腿落到巨石之上，先后激出若干个布丁似的小型光团。
席云一脚踏在玻璃墙边缘，“秦自行！”
已经将长剑拔出的秦自行闻声抬头，隔着满场乱飞的蛛腿与席云四目相对。
片刻，他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弧度。
“老大，这可是我的
主场，给我留点面子啊。”
“嗯。”席云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脑海里盘绕着无数句“回来”，说出口的却是，“那就看你的表现了，接住！”
两个传输器糊满了【恶心的胶体】，在空中旋转着画出一条抛物线，污染源有几条蛛腿试图拦截，但还是出现了几毫秒的犹豫。
“得咧，回见！”秦自行哈哈大笑，旋身飞跃，耳侧的红光划过半个会场，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两个传输器，将上面的胶体一抹，随手擦到刚刚赶过来的蛛腿上。
污染源发出了极为屈辱的狂吼。
“狗嫌人烦的。”席云笑骂了一句，启动了传输器。
第206章 巴文空间波动明显到足以惊动联邦军时……
传输器的另一头，是江与和留在第四星系边境的一艘星舰。
江与和的装备无一例外，都是高级货，因而这次瞬间传输附带的眩晕微不可查，席云很快稳住了身形，看向比自己先行传送过来的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在自己身边慢慢凝实。
是江与和。
他竟是在她之后才传输回来的。
席云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江与和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轻轻颔首，“这艘星舰是你的了。”
像是要证明他的诚意，星舰上传出了温和的机械播报音：
【舰长权限已变更】
【欢迎登舰，席云舰长】
这是一艘很好的战舰，早在刚交锋的时候，大卫和纳亚两兄弟就给出了判断——它的配置完全不亚于联邦的最新型号K7402，甚至还可能更高。
而席云这趟离开地球，最初不过是为了摘暖乌松的果实，开的星舰配置极为一般。
“谢了。”
席云按捺住心中诸多疑问，大方收下江与和的示好。
临时抛下秦自行和安娜，为的是尽快赶到第三星系帮莫利森和波西娅，硬战在前，她没有拒绝江的理由。
“纳亚，把大卫和克兰叫过来。”
她嘱咐着，快步走向玉带青，后者此时已经被搀进了医疗舱，但还没盖上盖子开始治疗，只很勉强地靠在舱壁上，搭着医疗舱边缘的手朝外对着席云，紧紧地攥着什么。
席云来到玉带青跟前，蹲下身来，抬手帮她揭掉粘在侧颈的微小羽毛，“我们之前谈的交易依然成立。”
玉带青绷直的唇线松了一些，紧攥着东西的手终于松了开来。
晃悠悠地，一根漆黑晶亮的尾羽从她手里落了下来，上面无数细小却不累赘的晶球折射出了很好看的光彩。
席云伸手，轻轻接住了这根几乎没有重量的黑羽。
【恭喜您获得了史诗级物品（苍穹之心）】
【您触发了支线任务，是否查看】
【满级大牛
任务描述：像您这样优秀的领袖，怎么可能没有满级技能呢？
任务要求：请将您所拥有的任一技能升至满级。
任务奖励：改造力积分*1千万】
【是否接受该任务？】
为什么被触发的支线任务是这个？
根据以往的经验，支线任务的触发和当前事件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可是苍穹之心和满级技能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
席云没时间细想，只随手接受了支线任务，随后站起了身。
只这一会功夫，在自家星舰上待命的大卫和克兰也传输过来了，一并到来的还有阿曼达。
阿曼达。
一个本应作为地球俘虏，在席云和联邦元帅交易时，被归还给联邦的联邦在册军人。
她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江与和的不简单。
“报告舰长，战舰能源以及备用能源均储备充足，此刻以最高能耗跃迁，可在四十五分钟后抵达第三星系目的坐标，是否启动跃迁？”
作为战舰原本的副驾驶，阿曼达是最熟悉这艘战舰的人之一，因而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第三副驾驶位。
至于权限更高的第一、第二副驾驶，则是由大卫和纳亚负责。
一切安排都这样恰到好处。
席云深深地看了江与和一眼，“不必，四十五分钟太慢了。”
阿曼达疑惑，“可是这已经是最快的方案了。”
“还有更快的。”
【您使用了初级技能－大开的脑洞】
……
【环境安全性检测完毕，当前环境安全性评级：D】
【存在高危S级污染源】
……
【空间之门已打开】
尝试成功，技能【大开的脑洞】终于恢复正常了。
“看到那处的空间参数异变了吗？”席云坐到主驾驶位上，在阿曼达和莲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说道，“从那走，穿过去。”
第三星系，第三星区，冰角望星附近。
联邦星舰犹如稀薄的星环，围绕着这颗爆发了污染的行星忙碌绕行，试图疏散行星上的居民，控制污染进一步扩散。
空间波动明显到足以惊动联邦军时，第四军区上将巴文正指着通讯记录，质问被押进主舰的莫利森。
“莫利森少将，请你解释，为什么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拍下我军的布防照片？你把照片发给了谁？你想做什么？这次第三星系突然爆发污染，是否与你有关？”
莫利森满身血污，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我只是找了外援。”
“外援？”巴文不可思议地重复，“你身为联邦少将，遇到污染爆发，第一反应不是上报联邦，而是寻求外援？你对联邦的忠诚度实在令人担忧，我真不明白元帅为什么要重新提拔你。”
莫利森一言不发，眼神越过巴文，看向主舰外面积缩小了一半的漆黑真空。
巴文只当他在消极抵抗。
几个属下来报，说是第三应急预案已经生效，污染停止扩散。
总算能给元帅一个交代。
巴文喝了口水，再次看向莫利森，“你也听到了，如果你第一时间上报联邦，可能现在的局面会更可控。这个年代，放眼宇宙，除了联邦，还有什么势力能应对污染的突然……”
话音未落，所有星舰都响起了警报。
舰外，刚刚停止扩散的污染骤然扩散了一倍，将一线的战舰全部吞没。
“报告上将！第三应急预案失效！”
“报告上将！第四应急预案失效！”
……
“报告上将！第六应急预案失效！”
“报告上将！发现异常空间波动！”
“是S级，肯定是S级！那只S级要出来了！”巴文顾不得忙乱之中打翻的杯子，只哑着嗓子第四次喊出撤退，“立刻放弃救援！全军外撤0.5光年！”
燃料加倍燃烧，所有星舰亮度上升。
可还不等联邦
星舰外撤完毕，波动数据就突破了阈值，空间扭曲到了极致，景象出现了诡异的错位和拼接……
一艘庞大而坚实的星舰，子弹一般地钉在了联邦众人眼前。
旋即，联邦主舰通讯被强势劫持，巨大的通讯屏幕显现出了四人的身形。
除了坐在主驾驶的那名女性，其他三人都是巴文的老熟人。
不等巴文反应，一个视频已经强行传输了过来，与此同时，为首的女性开口就是一长串：
“巴文，奉联邦元帅命，秦自行已恢复联邦上将军衔，重新接管第四军区，由于现在碧希区域也出现了S级污染源，秦自行正和莱曼上将共同制敌，分身乏术，特令我身后这三位到此指挥作战……”
和她的声音一起回响的，还有自动播放的视频里，格林元帅亲切地对着秦自行说——
“自行，考虑一下回联邦吧。”
“自行，考虑一下回联邦吧。”
秦自行恢复上将军衔，重新接管第四军区……
“自行，考虑一下回联邦吧。”
碧希区域也出现了污染源……所以秦上将这次是临危受命？
“自行，考虑一下回联邦吧。”
就连莱曼上将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还和秦上将并肩作战了起来……
视频循环播放得堪称魔性，一时间要素实在过多，曾是秦自行下属的巴文呆若木鸡，紧贴在驾驶座靠背上，老半天只能苍白地发出一个单音，“啊？”
对面的女人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像是被他蠢到了，“军务紧急，你还在那里‘啊’什么？还不赶紧调度下去？难道你对元帅的安排有意见？”
“……我不是……”
“难道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刻你还想着个人的荣辱得失？”
“我、我没有！”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想拖到事情无可挽回成为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吗？！”
“我、我……属下不敢！属下马上照办！”
巴文被质问得脑壳嗡嗡直响，甚至错觉对方身上出现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光。
一直到把莫利森送到对方星舰上，把大卫请上了主驾驶，自己终于在副驾驶上安顿下来，巴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问题。
“那、那个……大卫……长官。”巴文战战兢兢地组织着措辞，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为“质疑元帅指令、只知道个人得失的千古罪人”，“元帅重新任命秦上将我知道，可是刚才那个替上将发话的女长官……她……她……”
“她到底是哪位啊？”
第207章 花田冰角望星的污染实在是太壮观了。……
江与和赞助的战舰规模可观，但和数量上百的联邦舰队一比，也只算得上是一叶扁舟。
可即便是联邦声势浩大的舰队，和如今的冰角望星相比，那也只能是浩瀚海面上无伤大雅的微波——
冰角望星的污染实在是太壮观了。
它像是一片被点燃的巨大花田，鲜艳的橘红色跃动着、膨胀着、收缩着，妖娆地烧进每一个人眼里，叫人看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席云稍稍瞥开了视线，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您的技能-圣母（中级）已停止施放】
不得不说，同样是联邦上将，这巴文和莱曼一比，怎么显得那么水呢？
她心里嘀咕着，迎上了刚刚传输过来的莫利森，“我把苍穹之心带过来了。”
她抬手一指舰外，“我刚才看到了联邦战舰的下场，沾上一点就跑不掉了，污染具有极高的腐蚀性吧？”
她甚至用【一块拦路的巨石】试过了，巨石道具在遇到外力攻击时会被动激活类似防护罩的功能，然而在那片污染里维持不了哪怕一秒。
这不是想办法搞个防护罩、带个污染过滤器就可以进去莽的局面。
“苍穹之心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苍穹之心虽说是游族的圣物，但它的使用方法好像在一代代的传承间遗失了，就连身为游族现任首领的玉带青也不清楚如何激活。
至于席云的系统，目前针对苍穹之心的物品描述，也仅仅停留在“黑羽上那晶莹宝石般的点缀，据说暗含苍穹的力量”这种玄乎又没有什么卵用的废话上。
“是，我们在冰角望星的一个实验室里，发现了一份……”莫利森匆匆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瞥见在席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脸色一变，“江先生，您、您还活着？”
莫利森已故的父亲是经历过江与和统治时代的人。
在那一代人心中，江与和的分量是前后几任领袖远远无法比拟的，这份仰慕敬佩之心不仅没有随着江与和昙花一现的任期逐渐凋零，反而不断酝酿发酵，直至将这位突然卸任失踪的领袖推上神坛，成为了供自己后代仰望观瞻的英雄。
江与和坦率地点了点头，笑着朝莫利森伸出手，“沉舟。”
莫利森下意识伸出双手回握，闻言瞪大了眼睛。
但现在并不是细究的时候，对波西亚的牵挂压下了其它情绪，莫利森深吸一口气，完成了文件的传输操作，“这份文件已经被销毁了一半，重点也不在苍穹之心，但也够用了。”
席云按照莫里森的提示，将文件翻到指定页码，迅速浏览了一遍。
莫利森说得没错，文件里有关苍穹之心的研究内容并不多，但对眼下的情况很有帮助——苍穹之心可以帮助一个人实现“伪同化”。
“也就是说，只要激活苍穹之心，就可以迷惑那片污染，让它以为我们是自己人？”
“是，这样我就可以深入冰角望星腹地找西娅了。”莫利森向席云伸出手，“请把苍穹之心给我吧。”
“一般污染的确有可能被迷惑，毕竟没长眼睛，只能跟雷达一样根据某种死板的规则分辨异常，可S级污染源有这么蠢吗？”菱湖提出疑议，“那么大一个活人进了它的地盘，就算完全符合‘规则’，那也很明显不对劲吧？”
莫利森摇了摇头，“里面的污染源……还没有形成类人的智慧，不然我现在已经死了。”
“不是吧？”纳亚骂了句脏，“S级了，还没有类人的智慧？”
“这跟刚出生就已经精通一百门星球语的婴儿有什么区别？”大卫倒吸一口冷气。
阿曼达白了脸，“那一旦它彻底长成……”
“我会在那之前，把它的晶核破坏掉。”莫利森坚定地说，看向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的席云。
席云的目光落到他被腐蚀得几乎见骨的小臂上，又落到他始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上，“先不说你只剩半只手，行动受限。”
她抬手打断了莫利森还未出口的反驳，“你的精神力还剩多少？”
“足以完成任务。我才从里面出来，我知道这只污染源的核晶远比其它污染源要脆弱，我剩余的精神力足够我……”
“或许足够你破坏核晶。”席云替他说完后半句话，旋即抛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但够你抵抗苍穹之心‘伪同化’的效果吗？”
莫利森愣了一下，“文件里并没有提到苍穹之心有副作用。”
“是没有提到。”席云说，“我也不知道它实现‘伪同化’的原理是什么，我只知道凡是伪装，总少不了最起码的表面功夫。如果没有副作用那当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有……”
她停顿了下，看着莫利森因精神不济而苍白的脸，“我们只有一枚苍穹之心，我们赌不起。”
“可我不能让你们中的任何人为了我……”
“为了你？”江与和淡淡开口，“你知道里面那只污染源一旦形成类人的智慧，要死多少人吗？”
莫利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对他来说，开口让席云和秦自行帮忙拍下天价的苍穹之心，已经是十分过分的请求了。
他设想的一直就是，拿到苍穹之心，回冰角望星救出波西娅，就算救不出来，也可以拼死把那只污染源扼杀在摇篮里，和波西娅同年同日死。
在他的设想里，不该有任何一个同伴因为他的一个请求，趟入浑水，付出性命的代价。
可他忘了出师未捷的可能性。
无论是席云还是江与和的话，都是让他无力反驳的真相。
席云不由得多看了江与和一眼。
从相识至今，江与和一直是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的形象，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留情面地批评什么人。
想归想，她面上不动声色，“克兰，你是我们这精神力最高的人，这趟你去。”
克兰应声而出。
阿曼达拦住他，“你的精神力有多高？不要评级，我知道你的评级是S，我要具体数值。”
这放在平时是个相当无礼的问题。
然而今天情况特殊。
克兰不以为忤，眼神里多了几分尊重，将自己的数值一五一十地报了出来，“精神攻击力619，精神防御力542，当前为全盛状态。”
“620，600，全盛状态，光明属性精神力。”阿曼达以右脚跟为轴，干脆利落地转向席云，“啪”地敬了个标准军礼，“长官，阿曼达罗山申请出战！”
理论上她的确是最佳人选。
席云看向她的上司，征询意见。
江与和没有意见。
激活苍穹之心的方法很简单，走的是滴血认主的老套路线。
阿曼达一刀划开指尖，将血珠滴
到黑羽上的一颗晶球上。
血珠颤巍巍地落到上面，却没有像文件说的一样被晶球吸收，而是像普通水珠遇到宝石一样，从上面无辜地滑落下来。
“怎么回事？是血不够多吗？”阿曼达皱起眉，手里的刀刃一转向，就要朝自己手腕划去。
席云拦住了她。
说起来，玉带青把苍穹之心带过来的时候，一身的血，也不见得把这东西激活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她沉吟一会，问道：“纳亚，查一下玉带青的精神数值。”
那是医疗舱最基本的功能之一。
“不用，我们这里有。”自打在拍卖会和S级交手后，莲湖至今都没缓过来，说话也相当虚弱，“724，650。”
比阿曼达还要高。
席云陷入了沉思。
或许问题不在血量上，而是出在精神力强度上。
在场八人，莫利森、莲湖重伤，根本不需要考虑，以阿曼达为首的几人，精神力都低于游族首领，而席云自己虽然领袖升到了15级，面板数据也只有550的精神力……
至于江与和……
“50，70。”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江与和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我去……”
“不是吧……”
大卫两兄弟忍不住嘀咕。
要知道这位可是曾经的联邦领袖，这数值放在普通人里是正常，放在波澜诡谲的联邦政局里，跟残疾可就没什么两样了，但凡哪个刺头军将一个不服气……
席云也有些意外。
她能猜到江与和的精神力低于阿曼达等人，但没猜到他的精神力只是普通人。
不管怎么样，现场八人的精神力都不够高的话，还能找谁呢？
或许她该把老哥或者席魇叫过来，这两人精神力都上千，如果他们都不行的话，人世间估计也就没人能行了，但问题在于，这两人一个San值呈现薛定谔的负数，一个San值稳定负数，使用苍穹之心也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
蓦地，战舰猛地一窜。
除了稳坐在驾驶座上的大卫两兄弟，其他人都猝不及防地往前摔成了一团。
“老大你们还好吧？”大卫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污染又扩散了。”纳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盘，替大卫补充道。
“没……”席云一边说着，一边托起摔到自己身上的阿曼达，“嘶……”
“我草，什么东西？”大卫汗毛竖了起来，他注意到战舰内部的几项异常监视数据。
“克兰，克兰快拔刀，你前面三点钟方位。”纳亚嗓子也发紧，“刚才那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克兰闻言，立刻拔出两米长的量子大刀，杀气凛凛地向三点钟方向望去……
和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席云看了个眼对眼。
克兰：……
席云：……
后者看了看自己被阿曼达无意划拉出伤口的手臂，又看了看掉在地上、隐隐泛着血光的苍穹之心，无辜且无害：
“是说我吗？那个混进来的东西？”
第208章 人鱼无数香气馥郁的橘红色幻影堆缠在……
这大概是克兰几个自加入2号家园以来，离造反最近的一次。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第一个喊出“什么东西”的大卫全神贯注地盯住了仪表盘，撺掇克兰拔刀的纳亚忙碌而繁复地操作起了战舰，可怜的克兰举着大刀，没有任何道具可以掩饰自己，只能在空气里苍白地画出若干颤抖的弧线，好几秒后才按准了收刀的按钮。
莲湖&阿曼达：还以为席小姐一点架子也没有，现在看来人家威慑力半点不比秦自行小，根本不需要架子啊。
席云：他们是真的很不想被我找到借口打发去扫厕所啊。
大家各怀心事，倒也不影响任务的推进。
尽管席云精神力数据只能算一般，但苍穹之心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还是被她的血液意外激活了，于是前往冰角望星的人选也就只能是她了。
大家根据这一事实，很快制定了几套接应方案。
之后，席云驾驶机甲，从战舰离开，靠近冰角望星，并在机甲被污染腐蚀得无以为继之前，从中弹出，利用防护服的降落功能，空降星球地表。
【物品详情
名称：席云的苍穹之心
品质：史诗
作用：黑羽上那晶莹宝石般的点缀，饱含着来自于苍穹的力量，而您，作为苍穹之心临时的新主人，只要与它寸步不离，您就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可以被这份力量眷顾的人。
备注1：苍穹在游族文化里是十分神圣的存在，是自由、无拘束、无边界、兼容一切的代名词，传说游族最巅峰的英雄一代，历经九百九十九年零九十九天，将自己的精神与神圣的苍穹锻造到了一起，制成了从此代代相传的苍穹之心】
系统只字未提“伪同化”的概念，却又好像解释了苍穹之心为什么能让人自由穿梭于污染之地。
甚至好像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
“盛开了……开了……”
“地狱之花开了……”
“永无止境……”
“地狱中的……新生代……”
“不祥的……阳光……”
那是谁的声音？是谁在呢喃？
她到底跨越了什么样的边界？
席云握着名字、作用和备注都有所变化的苍穹之心，关闭了作战服的推进器。
谢天谢地，显然有一定作用范围的苍穹之心护不住机甲，但还护得住她贴身穿着的作战服，否则她绝无法在降落地表后，这么轻松地抵达目的坐标。
这里是莫利森和波西娅的分别之处。
“S级的晶核还没有彻底成型，西娅化身人鱼后鱼鳞有较高的防御力，速度也会有所提升，移动范围大概是方圆一百公里，以她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即便是无法逃脱的情况下，她也会试图寻找污染浓度较低的避难所，人鱼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敏锐，所以只要查看污染雷达……”
莫利森给坐标的时候，一改平时的寡言少语，吩咐得事无巨细。
可是不需要了。
所有的细节都不需要了。
她在原地找到了波西娅。
在那燃烧着、跃动着的大片橘红色背景中，在那无论是颜色还是芳香都浓郁到让人缺氧恶心的环境里，在那仿佛永无休止的千重鬼语之间，席云微仰起头，看向变回人鱼之身的友人波西娅。
高贵而美丽的鱼尾优雅翘起，人鱼以极为柔韧的体态，在空中圈出了完美的圆，她那蓝色的、闪着深海幽光的鳞片都在燃烧，燃
尽的部分透出没有光泽的焦黑。
焦黑之上，附着一层蛇蜕状的东西，裹住了人鱼的外轮廓，像脐带一样，蜿蜒着将人鱼和不远处某个破碎的培养箱连接了起来。
在培养箱参差不齐的边缘处，挂着半条焦黑的人鱼尾巴。
雷达越靠近那边报警得越疯狂，不难推测，那里面藏着S级还未成形的核晶。
“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发愁。”
波西娅的意识似乎还很清醒，感觉到席云到来，偏头温柔地朝席云笑了笑。
尽管憔悴，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美丽。
金色的长发不复柔顺，参差不齐，一偏头的功夫，又烧坏了好几缕。
“没事了，我来带你走。”
席云报以安慰的微笑，朝S级核晶走去。
“别去了，先过来，我怕来不及。”
席云疑惑地停住脚步。
波西娅的神志清醒，不像被S级控制的样子，但她认识的波西娅，更擅长背水一战，鲜少因为概率而畏缩不前。
除非，波西娅想保护什么人。
可莫利森已经安全回归战舰，自己一路走来毫发无伤，放眼望去星球空无一人，还有谁需要波西娅的保护？
然后她就看到了答案。
在人鱼用身体圈起的那一小寸安全空间中，一颗核桃大小的东西悠悠悬浮起来，浅蓝色、半透明，呈固体胶质状，有点像风靡一时的儿童玩具海洋宝宝。
这是一枚鱼卵。
席云的直觉告诉她。
“帮我把她带走吧。”
波西娅眉目柔和，满眼都是这颗小小圆球。
“我会带你们一起走。”席云看着连接着波西娅和S级污染源的那条“脐带”，寻思着应该在解决污染源之前，先把他们的联系斩断，“你再坚持一会……”
“晚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是它的一部分了。”波西娅的胸腔沉重地起伏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叹息的声音，“她来得实在太不巧了，可我已经失去了她的姊妹……”
她的胸腔又是一次吃力的起伏，“趁S级还没暴走，悄悄带她走吧。”
席云报以沉默。
只能救下波西娅的孩子吗？
可即便是这件事……
“我不能保证……”席云飞快搜查着仓库和商城里的各种道具和技能，试图找到万全的办法，却一筹莫展，“我能进来靠的是苍穹之心，但根据规则，苍穹之心的力量只对我一个人有效。”
“试着把它放你作战服的口袋里，作战服没事，它应该也能平安。”
“作战服是死物，在规则限制之外，但你的孩子……”
“它还没孵化呢，又在休眠状态。”波西娅微微偏头，又被烧焦了几缕头发，“除了个头大了一点，和平时大家吃的鱼卵没什么区别，应该……也不能算是活物吧。”
席云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说地狱笑话了吗？”
波西娅的尾鳍尖尖小幅度地摆了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要知道你是我认识的最敢冒险的女孩子。”
“那你可真是错看我了，只要条件允许，我能用后备方案把一个计划套成俄罗斯套娃。”
波西娅不知道什么是俄罗斯套娃，但还是愉快地弯了眉眼。
“赌一把吧。”
最后，她说道。
席云不再啰嗦，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伸出双手，小心地探进那一小片空间里，轻轻兜住了人鱼鱼卵。
“早知道，我才不会让莫利森先走。”人鱼看着她动作，与她闲话家常，“他不爱说话，会把孩子闷坏的。”
“还记得我邀请过你们离开联邦吗？”席云把鱼卵往外捧，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手重了一分，“如果你和莫利森都没有意见，可以来我基地定居，那里很热闹，小人鱼会有很多玩伴的。”
“有阳光吗？”
“有，还有海，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得很漂亮。”
波西娅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鱼卵已经被捞到了安全圈边缘。
担心鱼卵与外界有哪怕一秒的接触，席云半靠在波西娅身上，将半边身子探进安全圈，确保作战服的口袋在圈内，旋即撑开口袋，单手将鱼卵往口袋里兜。
就在鱼卵堪堪装进口袋的那个瞬间，她的手肘忽然遇到了一股阻力。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手肘一样。
本来还算稳定的污染狂暴了起来。
橘红色加深，香气加倍，就连那些没有痕迹的密语也嘈杂了许多。
“放下……放下……放下……”
“离开……马上离开……”
“卑劣的……强盗……”
“留下……永远地……留下来……”
同时，席云佩戴的入耳式通讯器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同伴担忧的声音。
“老大，你……滋滋……没事吧？污染数值……滋滋……刚才突然……滋……暴涨。”
“联邦又……滋……折损了很多战舰……幸亏……滋滋……我们跑得快。”
“你赶紧用技能回……”
“我们……滋滋……紧急传输……滋滋……到了……48号……”
到最后，席云已经听不清他们说话了，她甚至听不清自己说话。
无数香气馥郁的橘红色幻影堆缠在周围，将她牢牢围了起来。
手肘遇到的阻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要不是她技能用得及时，这会手臂应该已经从肩膀飞出去了。
“西娅，你还好吗？”席云用尽全身力气喊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现在动不了，需要你再坚持一会！”
波西娅朝她笑了笑。
这应该是答应了吧。
席云好不容易又在商城里找到一个力量系的技能，终于觉得身体松动了一些。
波西娅的嘴巴一张一合起来。
“什么？”席云见状，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
波西娅只是笑，她的目光下垂，落在已经有一半藏进了席云口袋的鱼卵上，无尽温柔，无限遗憾。
终于，席云听到了她的声音。
人鱼语艰难晦涩，是一串又一串抽象到无意义的符号，但悠长而舒缓的语调让人想起了晴天，想起了大海，想起了海面被徐徐微风吹动的柔和波涛，像极了母亲的怀抱。
那是一首人鱼的摇篮曲。
施加在席云身上的压力慢慢散了。
波西娅的歌声越来越清悦，也越来越浑厚，好似有越来越多的什么人，从不知名的角落里，与她一齐展开了歌喉。
阻力彻底消失，鱼卵被安全装进了口袋，席云深深地看了波西娅一眼，在一众已经隐现人形轮廓的橘红色幻影之中，使用了技能【大开的脑洞】。
咔——
即将迈入另一侧空间的时候，席云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朝培养箱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条焦黑的人鱼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一半。
*
第三、四、六星系交界，碧希区域，罗波尔VIP拍卖会场。
咔——
秦自行手握长剑，神色淡漠地看着开裂的蜘蛛背中，S级的核晶一寸寸龟裂开来，直到终于无以为继，被下方暗血色的六星芒阵吞噬殆尽。
好不容易打败了S级，他耳垂印记的暗色红光却比任何时候还要妖邪，似乎没有任何熄灭的趋势。
他将视线投向了左前方。
那里有一个夸张的大洞，而在大洞的最边缘处，一个贵宾间的号码牌还剩下一半。
1……
他记得剩下的那一半是“3”。
但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激烈的打斗打通了包括13号在内的十数个贵宾间，里面坏了的摆设、打翻的食物、流了一地的酒水、妈都不认的尸块全部搅在一起，乱得好似打翻了的调色盘。
“跑得到挺快。”
秦自行冷笑了一声，耳垂印记越发透亮。
蓦地。
他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抬头看向了拍卖会被打破的穹顶，望进了那几乎没有尽头的天空。
人鱼族的精神共鸣？
拥有这种共鸣强度的人鱼，据他所知也就只有波西娅一个了。
第三星系那边没事吧？
他收了长剑，眉眼微垂几秒，一身杀气终于有所消褪。
从正在消解的S级躯壳上跳下来，秦自行大步前迈，正要扶起被他安置在一边的安娜，远远对上了莱曼的视线。
不甘至极的视线。
“啧。”秦自行回望着昔日同僚，“那么巴不得我死，刚才又救我做什么？”
莱曼的瞳孔有些涣散，目光却不无怨毒，“因为只有你……只有你……杀得了那只东西，一切以……”
他张开嘴，试图吸入氧气，却发出了拉风箱一样的声音，“以……”
“以……联邦利益为重。”
“我恨……”
“我好恨……”
“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明明我……明明我也是天才……”
“好恨……但是……”
“一切……一切……要以……联邦利益为重。”
他的瞳孔彻底失了焦。
秦自行沉默了一会，走到莱曼跟前，扬手一翻，抬手往尸体后颈一模，果然找到了一颗有别于人体骨骼的、胶囊大小的东西。
他曾浏览过首都星研究院的绝密档案，里面有一本关于嵌入式安抚剂的研发记录，至今叫他耿耿于怀。
沉默。
半晌。
他把尸体放了回去，冷冷地骂了
一句。
“去你大爷的以联邦利益为重。”
人鱼的精神共鸣还在不断地从远方传来，若有若无地拨动着人们的神经，像是一首悠扬的、怀旧的、哀泣的安魂曲。
第209章 质疑席云正跟江与和说着什么，两人之……
“……我们的国民女神阿连尔将为大家呈上又一力作……”
随着画外音的介绍，阿连尔有些发黄的投影甜甜一笑，轻盈地在空间有限的客厅里旋身一舞。
“盖伦，功课做了吗又在看电视？”科考特端着一盆烤土豆过来，瞥了投影一眼，不满地嘀咕了起来，“哼，也就一个演员，也好意思女神女神地叫。”
“爷爷，人家说的女神和你说的不是同一个概念啦。”盖伦撅起了嘴。
“别管你爷爷，这老伙计顽固得很，一个比喻也爱上纲上线。”拉比笑呵呵地摸来一个土豆，因为太烫而左右换手，好像这样就能让它快些儿凉似的。
科考特砰地放下菜盆，横眉瞪眼，“有什么好比喻的，根本就是亵渎神灵！”
拉比把好不容易蹭掉皮的土豆塞给小盖伦，和后者偷偷交换了一个“又来了”的眼神，“老古板，你差不多得了，塞维尔女神宽宏大量，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啦。”
科考特才不买账，“你们就是太随意！现在的人就是太随意！黑的搅成白的，白的搅成黑的，一点敬畏心都没有，乱套了，都乱套了……”
“哪里乱拉，是爷爷你太死板了。
“你这死孩子再乱说话？”
“别管他，赶紧吃土豆，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们现在能吃上新鲜土豆，还不是因为塞维尔女神的保佑！”
“明明就是多亏了席姐姐！跟女神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了解你爷爷？他八成会说人家是女神的化身……”
“很有可能好吗！”
三人正吵吵嚷嚷，阿连尔泛黄的投影忽然消失，客厅里的光线暗了一瞬，旋即又亮了起来，但投影已经变成了严肃的新闻主持人。
“现在插播一则突发新闻。”主持人面色凝重，“联邦第三星系冰角望星爆发十级污染，一切前往第三星系的宇宙航班均已紧急停运，请居住在冰角望星附近的联邦公民按照救援队的指示，有序疏散……”
“拉比……我没听错吧？十、十级？那可是堪比核心污染区的污染浓度评级了啊！冰角望星不是在第三星系的中心区吗？离边境那边的污染区还很远吧，怎么这么突然？”科考特停下了剥土豆皮的动作。
“你再看看热搜。”拉比弹出自己的光脑界面。
只见联邦热搜前十里，除了冰角望星突发污染一事，最显眼的就是——
“碧希区域罗波尔拍卖会场疑似出现……S级污染源？！”科考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S级不是只会出现在核心污染区吗？联邦不是有检测污染源的天网吗？难道是瞬间传输装置？但是现在的传输装置不都有针对高级污染源的设置吗？快，点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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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有人在撤热搜。
只是效果不佳，很快，碧希区域又挂回了热搜前十，虽然关键词不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S级污染源”，而是“各势力援救队”，但也很难不叫人产生联想。
科考特和拉比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
如果污染的扩散模式不再是循序渐进，如果联邦对S级污染源的检测、拦截手段不再有效，那无论是哪个星球，都随时可能变成下一个冰角望星或碧希区域。
同样的恐慌发生在联邦的各个角落。
人人自危。
时隔多年，官方新闻再次获得了普遍关注，所有人都想知道形势会怎么发展。
“冰角望星污染扩散，联邦救援队扩大封锁线。”
“冰角望星污染进一步扩散，联邦救援队正在采用新一套紧急预案。”
“突发！碧希区域遭遇恐怖分子袭击，已紧急封锁，全面停航！莱曼上将已于第一时间赶赴碧希！”
“冰角望星污染仍在扩散，封锁线进一步扩大，请所有居住在第三星系的联邦公民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
陆续更新的新闻只传出了越来越深重的噩耗。
直到将近半个小时后。
机甲里的现场记者话音一顿，回头看向满片致命的橘红，“公民们，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歌声……人鱼！是人鱼！天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听到人鱼的歌声，好像还不止……”
话音又是一顿，镜头从冰角望星地外切换到机甲内部，映出了记者兴奋的脸色：“好消息！冰角望星污染区自爆发来首次出现回缩！”
“冰角望星污染浓度正在迅速下降！”
“嗯……嗯……收到！联邦公民们！我刚刚收到第一手消息，我刚才听到的歌声是人鱼族的精神共鸣！也正是这悠扬的歌声控制了冰角望星的污染浓度！歌唱者……是第六星系第一星区的管理员波西娅！是她正在使用精神共鸣控制污染！人鱼族的精神共鸣原来还有这种能力！”
“冰角望星污染强度已从十级下降至八级。”
“还在持续下降！波西娅万岁！人鱼族万岁！”
“联邦救援军已准备完毕，只等污染下降至防护服可承受强度，即刻登陆冰角望星开展后续救援！”
“现在，我们将画面给到碧希区域，听说那里也有好消息！”
“各位联邦公民，联邦军队已完成对恐怖分子的镇压，碧希区域将在一个小时后解除封锁。”
“很遗憾，莱曼上将在本次镇压行动中光荣牺牲，联邦将在三日后为他举行送别仪式，愿他在天堂安息。”
“根据现场战斗痕迹判断，为本次行动做出卓越贡献的不止莱曼上将一人，还有一位神秘人士，其身份有待军方进一步调查……”
与此同时，媒体口中的“神秘人士”秦自行，正在联邦某艘战舰的传输台里凝成身形。
“哟，你们换星舰了？这临时搭的传输台还挺像模像样嘛。”他一手扛着昏迷的安娜，一手挥了挥手里的镰刀，“席云，我把你镰刀带回来了……”
他的身形终于凝实，完全看清了战舰内部的情况，识趣地收了声。
席云正跟江与和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氛围不算友好。
大卫两兄弟轻手轻脚地小跑过来，“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从哪搞的古董耳麦？”
“抢的，大蜘蛛把我作战服的通讯模块打坏了。”秦自行随口解释了一句，把安娜交给大卫，向前方使了个眼色，语气不无幸灾乐祸，“这两吵起来了？”
纳亚小声给他解释前情，“老大从冰角望星回来心情就不是很好……波西娅没回得来，只把鱼卵交给她了。”
“鱼卵？”秦自行神色一怔，人鱼濒死的歌声似乎仍在他耳际徘徊，“难怪了。”
大卫误会了他的意思，“将军你也觉得该找江的麻烦吗？可这事……其实我觉得和他没什么关系……”
“是吗？”秦自行跳下传输台，靠着台阶坐下，“是谁盛情邀请我们去罗波尔拍卖会？是谁提前在拍卖会上装了窃听装置？是谁随身携带通往战舰的传输器？又是谁的战舰上配有军方都没有的舰上瞬间传输装置？”
他抛出的问题恰好是席云刚刚提问的。
“是巧合吧……”大卫在纳亚的帮助下，把安娜放到医疗舱里，“江与和就是这样事无巨细的一个人啊。”
不远处，莲湖说了与大卫类似的话。
“正是因为你是这样一个处事周全的人。”席云视线依旧钉在江与和身上，语调不无冷冽，“我进冰角望星，为什么你没有劝阻？你好不容易和我搭上线，就不怕为了救波西娅，把我给赔了进去？”
以她和江萍水相逢的关系，本不该有这样任性暧昧的质疑，除了秦自行和江与和，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不好置评的表情，只有莲湖露出了姨母笑，以为自家老板的感情之路终于有了新的突破。
“如果说你并不担心我的安危……”席云继续说道，“那么在碧希区域，我要留下来给秦自行送传输器的时候，你再三劝阻，又是在担心什么？”
秦自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即翻了个白眼，“姓江的你大爷。”
席云打量了秦自行一眼，确认他好胳膊好腿，又看回江与和，继续说道：“难道当时你就只是担心我耽误那几秒的功夫？要知道你我口头拉扯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我丢一个传输器的用时。”
“我对他的实力有自信，所以觉得不必横生枝节。”江与和还是一派温和，“苍穹之心正好克制冰角望星的情况，所以我觉得你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说得句句在理。
莲湖等人甚至不理解席云发难的点在哪里。
“可你的自信到底来自于哪里呢？”席云眯起眼睛，“其它事情的确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一个人的行为偶尔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也不足为奇，但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你选择转移的战舰是48号？”
她调出半小时前的战舰布局图。
48号战舰所在位置十分精妙，堪堪在当时的污染范围之外，是离冰角望星最近的一艘，但如果污染范围晚一秒回缩，它会是被污染吞噬的第一批战舰。
“当时污染的扩张速度和范围都不规律，而你已经知道我有瞬移技能，不管你选择什么战舰，我都可以进行瞬移，为什么不选离污染最远的那艘战舰？偏偏要选离冰角望星最近的这一艘？”
“我不信这世上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席云抽出螺纹火竹枪，指向江与和咽喉，对对方毫不闪避的态度毫不意外，“请你解释清楚，这一系列相当称你心意的事态走向，还有这从头到尾莫名其妙的过分熟稔，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210章 效忠“命运的指示不可违逆，你的基地……
长枪锋利的枪头抵着男人清瘦的脖颈，只要再往前一毫米，就可以划开那上面的气管。
然而，气管的主人没有半分惊惶，抬手阻止了阿曼达和莲湖上前的脚步，“选择48号的时候，我就在想，太冒险了，很可能会被你抓住破绽。但如果不选离冰角望星最近的48号，图像传输信号就可能失灵，你的技能很可能施展不开。就像你说的，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当然，我知道你真正的问题是，事发当时，污染扩展毫无规律，我怎么就知道48号会是离冰角望星最近、又刚好不会被污染扩展的那一艘战舰。”
他解释得不疾不徐，坦荡地与席云四目相对，“那是因为我父亲的精神技能。”
“大预言师居然是真的？”纳亚两兄弟脱口而出。
这个技能顾名思义，能对未来进行预判，预判精确度与个人能力和特性高度挂钩，是一个既没有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的精神技能，哪怕以联邦的人口基数而言，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由于在“预言”发生之前，没有任何证伪的手段，所以出现了不少假称拥有【大预言师】的神棍出来招摇撞骗。
当年，为援助污染难民，江复以其平步青云成为联邦领袖的经历，自称拥有【大预言师】技能，以寡胜多地施行了援助方案，后来联邦境内出现污染，江复在各方压力下引咎辞职，被不少新闻媒体极力挖苦“难道我们伟大的领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吗？”。
自那以后，大家普遍认为江复并没有【大预言师】，之前的宣言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
“不错，父亲并没有撒谎，只是未来可知不可言，蝴蝶效应并非人类可以左右的领域。”江与和肯定了两兄弟的猜测，视线依然落在席云身上，“父亲卸任后，尽可能地为我窥探了未来，所以我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并打听到了苍穹之心的下落，我知道凭借你与苍穹之心，可以阻止第三星系的浩劫。只是波西娅……我很遗憾预见的内容不够详细。”
“但今天的浩劫并不是终点，我们不过是多争取了几年的时间，几年后的未来，联邦千疮百孔的地基会彻底崩溃，届时污染横行，尸殍遍野，人类需要在那之前，找到新的根据地。”
“这就是我的目的。”
江与和无视了依然指着自己喉管的致命武器，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
他在席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牵起她没有握枪的左手，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命运的指示不可违逆，你的基地会是最后一片净土。”他墨绿色的眼眸自下而上地映着席云的身影，“请让我效忠你。”
【S级领袖（江与和）有加入您的强烈意愿，是否将其吸纳为居民？】
一周后。
地球（2号家园）。
席云躺在山洞里，悬空的大腿在洞外百无聊赖地晃荡。
她的视线垂直向上，出神地盯着系统里的居民详情。
【居民详情
姓名：江与和
种族：盛特星人
精神力：50/50
SAN值：70/70
技能：无
介绍：暗网光之门创始人沉舟，联邦最大的走私军火供应商之一，与联邦、各大星盗、主流宗教等势力均有联系，深受下属拥护与爱戴，拥有极高的政治抱负，拥有推翻联邦政权、重建社会秩序的野心，对2号家园基地领袖席云抱有极高的好感。】
个人好感什么的，写成一板一眼的纸面介绍还让正主看到了，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微妙。
席云每次看到这句话都会无语。
话说回来，江与和的详情，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很奇怪。
作为联邦前任领袖，他的精神力和SAN值都太低了，低到连技能都没有。
介绍也很奇怪，不知道是系统觉得“联邦前任领袖”不值一提还是怎么样，通篇都只说他作为“沉舟”的事情。
系统又在跟她玩什么文字游戏呢？
席云晃着腿，按掉了视野里的居民详情，盯着黑黢黢的洞顶发呆。
可以判断的是，江与和虽有隐瞒，但没有撒谎，他为了推翻联邦而加入基地的心是真的。
而且作为S级领袖，他在加入2号家园的短短几天，也充分发挥了他的能力，基地大小事宜在他游刃有余的梳理下，变得高效而可控，就连刺头席魇都在没有饼干诱惑的前提下买他的账，还有看联邦什么人都不顺眼的席海，也对他相当客气。
这人其实是魔法师吧？
“我就知道你
跑来烟花洞了。“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席云往前一瞥，只见秦自行双手和腰腹略一用力，笑嘻嘻地跳进了洞中，给她递来了一瓶橙黄色的气泡液体，“刚研发出来的橙汁汽水，喝喝看是不是你记忆里的味道？”
“看过烟花的山洞就叫烟花洞？什么取名审美。”席云随手接过，喝了一口，刺激的橙子味霎时窜满了口腔，“味道差不多，这是最近第几样复古发明了？”
“唔，五十六七八九样吧，技术大爆炸时代嘛。”
基地的发展瓶颈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能源。
赫利星那趟意外之旅解决了逆变器最关键的原材料；罗波尔拍卖会虽然出了岔子，但达成的交易还是依约完成，第三星系的那几颗星球最后被席云收入囊中，成功解决了逆变器其它几样材料的供应；至于其它方面的资源、人脉甚至是技术支持，在以江与和为代表的光之门加入基地之后，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何况还有席云系统那么大一个BUG。
不到一周的时间，基地配置最成熟的区域就实现了从农耕时代到工业时代的完全跨越。
亲眼见证甚至亲自参与了这么大的跨越，所有人都兴奋无比，整个基地一派欣欣向荣，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层出不穷，复古汽水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小个分支。
秦自行在席云身旁坐下，举着莫须有的话筒，递到席云嘴边，“领导现在是不是十分欣慰？”
“还行，同志们再接再厉。”席云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配合他。
“啧啧啧，领导你现在的态度可一点也不鼓舞人心。”
“我现在把你踹下去，保证你的心能舞到空气里。”
“哈哈哈。”秦自行夸张而搞怪地笑了几声。
笑声在盆地里回荡了一小会，慢慢地消寂了下去。
远处，新建厂房里的阳光储存器路灯兢兢业业地工作，余光勉强挤进来几丝，为整个盆地渡上了稀疏的金黄。
“给游族的星球找得差不多了，就在太阳系，玉带青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能和我们做邻居，她算是力排众议了……虽然拍卖会上游族的‘众议’死得七七八八……游族对污染高度敏感，无论是核心污染区的地理位置还是地球上的普鲁图一族，都很让他们不安。”
秦自行重点模糊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末了喝了口自己带过来的棕色汽水，“唔……刺激……不愧是传说中的地球快乐肥宅水，联邦居然不引进这个？”
“她很聪明，知道一旦是邻居，地球就不会对他们的命运坐视不管。”席云对玉带青的选择并不意外，“只要她还是游族的首领。”
“而游族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是莱曼带着精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啃下的硬骨头。”秦自行特别主动地和她碰杯，两个瓶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眨眼就多了个守望相助的友邦，这波我们不亏，耶！”
席云掌心传来了饮料瓶的震动，她看着里面的液体荡开波纹，忍不住感慨，“她是个相当合格的领袖，我佩服她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背起整整一族人命运的重量。”
毕竟，仅仅一条人命就已经够重了。
秦自行放下饮料，身体微微向席云侧倾，“还在想波西娅？”
席云晃出藏在饮料里的气泡，“我在想你……”
“什么！”秦自行不由分说地打断她，满脸惊喜，“你在想我！天啊，这真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在席云看尸体般的眼神里往后一缩，后半句耍宝强行拐了个弯，“……的不该开玩笑的严肃谈心场合，您说，请您务必继续说。”
席云受不了地磨了磨牙，收回了点名道姓的打算，“我在想某人跟我说过，说‘战场上不存在0牺牲的战略’，说‘不要试图拯救所有人’，说一切应该从全局出发。”
著作权被强行模糊化，秦自行也不敢认领，只在征询席云同意后，拿还冒着气泡的可乐换回了没气的橙汁，“你这一趟，不仅解决了冰角望星的污染源，将本来会扩散到整个第三星系的污染控制在小小一个冰角望星周围，还满足了波西娅的愿望，带回了她的小孩，这已经是全局最优的结果了，你做到了。”
席云抬眸，“做到这件事的不是我，是波西娅。如果当时她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我会把她救出来，即便是冒着污染可能会扩散的风险。”
“这几日申请加入基地的人越来越多，相信不久基地就会大规模扩张，是我一度希望的走向，可我却忽然意识到，我没有玉带青那样当断则断的觉悟。”
“我想我不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电车难题里，哪个车道绑着我在乎的人，我就会救下哪个车道的人。我建立2号家园的时候，想的根本不是当什么人类之光，也不是打造所谓的最后净土，我纯粹就想给家里人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而已。”
“我应该做这个领袖吗？打工的时候我都只是一个和管理层毫不沾边的小职员。”她终于藏不住心底的迷茫，“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被局势推到了现在这一步。”
秦自行轻轻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时势鱼塘里的鱼多着呢，又不会只造一个英雄，等哪天它推不动你了，自然会换别人去推嘛。”
“诡辩。”
“那再厉害的人类，能背负的东西也是有限的嘛。”
席云歪头看他，“你就是这么和自己和解的吗？在823堕者暴乱事件后？不堪重负，所以选择了卸任？”
秦自行动作一顿，战术性地喝了口毫无波澜的化学糖水，“你知道了？”
“你打S级的时候，错过了莫利森给的一份资料。”席云将莫利森从冰角望星带出的文件投影出来，“文件的附录是苍穹之心的激活方式，但主体研究对象其实是人鱼。”
联邦对人鱼的很多特性都很感兴趣，比如精神共鸣、净化天赋、长寿的生命还有超凡的魅力，这份文件的研究重点落在人鱼的净化天赋上，但零零碎碎地提及了823堕者暴乱事件，本意在于提醒后来者注意拥有人鱼特性的堕者的危害。
席云之所以对823事件格外关注，是因为文件里提到了秦自行。
仅仅只是寥寥一笔——
“堕者暴乱，死伤无数，时任联邦上将的秦自行前往镇压，重伤半月，堕者危害可见一斑，因此，培养箱材料请务必使用高强度AO玻璃……”
席云将这短短一行字高亮，“我很好奇，找了大卫他们要了资料库，翻了下823的资料，相关记录还是很少，但是我发现，事件发生不久后，你就请辞了，这背后恐怕有直接关系吧？”
秦自行苦笑了一声，“不说别的，江与和有一点说得没错。”
“联邦的地基早就千疮百孔，烂透了。”
他四指在“死伤无数”几个字上划过，像是要把它们握进拳头里，“这里所谓的无数，指的是联邦高层共计一十一人。”
堕者是改造失败的人类，向来是“不稳定、不可控”的代名词，他们出现的大部分地方，都铺满了修罗地狱一般的尸骨与鲜血。
作为联邦曾经的最强战力，秦自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对付污染源，参与的堕者镇压行动并不多，但那的确不是他负责的第一场。
改造人实验在明面上都是自愿的，尽管他并没有天真到相信这一点，但在其位谋其职，一旦实验失败，堕者严重威胁公共安全，他就有责任和义务去趟那点道德浑水。
但那一趟，实在是太浑了。
那群人里只有一个堕者，实力堪比S级污染源，技能很是棘手，秦自行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他斩在剑下。
堕者被强行拼接的洁白羽翼化作光点消散，露出了羽翼遮挡下的一群改造人。
他们有的拥有人鱼的尾巴，有的拥有卡特族顺滑的绒毛，有的拥有博尼族灵动的兔耳……他们美丽、纤细而猎奇，光洁的身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看到秦自行，他们争先恐后地从羽翼下扒拉出来，神色妩媚地跪到他面前，拥抱他，抚摸他，依偎他，犹如一群程序固定的人偶。
秦自行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被猫一样的头颅温顺地蹭了一遍又一遍。
幸存的一个研究院高层一脚踢开他们，满脸堆笑地凑过来，“上将上将！大恩大德啊！要不是有你，我们今天全都得死。”
他顺着秦自行凝固的视线看过去，“……哦，您喜欢那个猫女？我跟您说，这群人里出了一个堕者，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别管他了，我那还有更好的、更乖的，您……”
“这些针孔……你们……”秦自行听到自己的疑问，“对这些人做了什么？”
“哦，一点特殊的情绪安抚剂而已。”高层挤眉弄眼，“您有密集恐惧症是吗？别担心，这一批的使用期限本来就快到期了，刚改造的不需要这样大的剂量，而且我们已经开始研发嵌入式的药剂，相信很快就能有突破……”
“到期。”秦自行重复着自己唯二消化的两个字，迫使自己问出下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今天，你们打算对这些人做什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过期的……人类？”
“当然是安乐死啊！总不能让他们变成堕者，危害公众安全吧？
上将您放心，我们不干那种不负责任的事，今天只是意外，一场意外……”
他再也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秦自行的剑没入了他的胸膛，“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我也很意外。”
那一天，秦自行完成了羽翼堕者未完成的屠杀。
半月后，秦自行高烧终于消退，格林元帅再次前往看望。
“我收到了你的辞呈。”格林坐在他的床边，“你没有写理由。”
秦自行神色恹恹，“我以为我不需要写。那十一个人里有九个是我杀的。”
格林面上毫无波澜，“那又怎么样？他们是人中渣滓，迟早该杀。”
秦自行嘲讽一笑，“哦？看来你这趟派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用心电传输给我下了屠杀全员的秘密指令了？那我完成得这样优秀，你不得给我颁个大奖章？”
“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格林掏出一个盒子，在他面前打开，一枚陌生的勋章撞进他的视野，上面嵌着史无前例的五颗星，“你会是联邦第一个第一上将，职权仅次于我之下。”
“你看我像是对这块金属破烂有兴趣的样子吗？”秦自行厌烦地摆了摆手，“带着它滚，老子说不干就是不干了。”
格林元帅不以为忤，只叹了口气，“自行，不要意气用事，你要着眼于大局。”
“什么大局？联邦利益？到底是联邦的利益，还是一群有点钱权就自以为是的人上人的利益？”
“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这些事情，所以除了迫不得已的情况，我向来是不会派这样的任务恶心你的。”
“你也知道恶心？既然觉得恶心，为什么不禁止改造人实验和安抚剂实验？”
“不要太激动，注意伤口。我和你解释过很多次，实验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人。”面对质疑，格林元帅格外平静，“这就是人类的局限性，要摆脱这种局限性，就只能继续探索研究，只有这样，人类才能走向更道德、更高效、更美好光明的未来。”
“哈！”
“你任性的隐退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你抛开个人情绪，冷静思考……这也是我一直劝你使用情绪安抚剂的原因……你就会发现，要尽可能地遏制这种让你厌恶的、以权谋私的现象，你就需要尽可能大的权利，成为让所有人忌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格林把装着五星勋章的盒子往前推了推，“这次镇压活动，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成为联邦第一上将，你可以随时查阅一切绝密档案，并在合适的时候，解决类似今日的渣滓。”
“秦自行，联邦会在你我的带领下，以最小的代价探索人类进化的道路，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我有问题。”秦自行拿起那枚五星勋章，长方形的金属片在他掌心散发着冰凉的冷意，“什么才是你所谓的‘合适的’时候？”
“跨越了道德底线但实验即将突破的技术负责人该不该杀？”
“试探了人类下限但即将为联邦做出重大贡献的时代先驱该不该杀？”
“只是私德败坏但是做出了无数政绩的政府要员该不该杀？”
金属片在他强悍的精神力下，扭曲融化，成了一块名副其实的破铜烂铁，“所谓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和帮酒足饭饱的你处理残羹剩宴的清洁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然后你就硬气地离开了联邦？”席云托着腮问道。
“我很想这么帅气地回答。”秦自行难得实事求是了一回，“但事实是，然后我就迷茫地离开了联邦。”
在那之后，他的确遇到过格林所说的“因权限不足而救不了人”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现在，我也仍时不时受益于担任上将时接触到的资源。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会忍不住想，格林混蛋是混蛋，但他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或许真的是我当时格局不够、意气用事……BLABLA”秦自行耸了耸肩，“我真的差一点就后悔了。”
“那差的这一点在哪里呢？”席云学他举起了空气话筒，真心好奇。
化学糖水在口腔里残留的橙子味又香又甜，秦自行视线落在她身上，喉结一动，“大概就差在……有人用实际行动无数次证明……”
她可以靠一根萝卜远程救下莫利森，可以靠脑洞救下地下城三千多位早该亡逝的地球人，可以在对敌极限五分钟里履行接应战友的承诺……
他的目光里盛满了专注与笑意，“正是因为人类的局限性所在，那些不愿意在一开始就放弃任何一个人的人，那些绞尽脑汁用尽全力地追求大团圆结局的人，才是最有勇气、最难能可贵的吧。”
“因为他们的每次成功，都是化不可能为可能，都是史诗般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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