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献祭的仙尊(2)


    他突然以人形示人, 孟栖楼又提起了心,神色不大自在:“原来这是尊主的本来面目。”


    “是。”来人坐在他身边的毯子上,斜靠着矮桌把玩上面茶盏。


    孟栖楼看了看他:“既以人形出面, 为何还要遮挡样貌?”


    “样貌不堪,恐入不了仙尊的眼。”


    孟栖楼垂眸, 轻声叹了口气:“有何关系, 何故要以美丑论人。”


    “哦, 仙尊不在乎我长成什么样子?”


    “不在乎。”孟栖楼顿了一下,“但是,我仍想知晓你的样貌。”


    穆程轻笑一声:“不着急。”


    身边人没再说话, 闭上了眼, 这个时辰该引气修行了。


    穆程照旧要将人气引入他丹田, 他如往常一样,欲从那领口涌入,动作太习惯,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此时不是黑雾形态, 手一伸就将人衣领解开,温暖掌心下滑, 干脆利落地按在丹田, 灵气徐徐引入。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都不用过脑子。


    而直至手中有触碰到肌肤的温暖, 灵气开始引, 穆程一怔,方反应过来。


    此刻, 孟栖楼正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看着他。


    须臾沉寂,四目相对。


    穆程轻声一咳:“灵气在渡, 不能中断。”


    孟栖楼知晓,所以他才没动,可是这样的触碰与一团气截然不同,他抿了一下嘴,紧蹙眉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仙尊静心。”穆程感到灵气引入受阻。


    孟栖楼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调整坐姿,默念静心决。


    人气引入,穆程收回手,静坐在旁,看他自己循环周天。


    他倚靠着矮桌,听001道:“宿主,孟仙尊的徒弟有危险。”


    他眉目一蹙。


    原剧情里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那个倒霉徒弟贺意死了。


    贺意一死,这位就会黑化。


    他轻挥衣袖,身形消失在大殿。


    仙气流转,云霞蔚然,雪檐仙山,山脚下,四野芳草如碧,两边有大大小小的土丘。


    一个蓝衣的清俊少年摔在地上,铺了一脸的尘土,发上沾了细碎杂草。


    他呸呸吐出几口泥,回头看追过来的几人。


    几个人同样着蓝衣,这是雪檐山弟子的统一衣服,只是这几人腰悬美玉,价值不菲。


    他们年岁看上去跟贺意相仿,来自世家家族,财富与地位都非普通弟子可比。


    “再说一遍。”这几个弟子持剑向前,“去拔你师尊的寒枝剑,不然,我们宰了你。”


    孟栖楼临走前将自己的剑刺入山巅,寒枝剑为不可多得的极品灵剑,除一脉相承的亲传弟子,其他无人可以拔/出。


    觊觎寒枝剑的修者一定不少,但孟长老还没走多久,也不定会不会回来,何况他人也拔/不出,多数只是心里想想,并不敢真的做什么。


    但这几个世家子弟平日里目中无人,嚣张惯了,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得此剑,便找上了贺意。


    贺意当然不肯,与他们发生了冲突。


    贺意被孟栖楼托付给掌门,掌门将其安排在路长老门下,路长老修为仅次于孟栖楼,是坐镇仙门二长老之一。


    但路长老徒弟众多,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无暇时刻盯着贺意,而贺意因为被魔气缠身,一旦魔气攻心就暴戾伤人,其他弟子皆不喜,他素来独来独往,在仙门没有任何朋友。


    是以,贺意被这几人追至山脚,无他人察觉。


    原剧情里他未必是死于这几个弟子手中,但总归有危险。


    几人执剑逼近,贺意摔在地上,被剑抵着面起不了身,愤恨与几人对望:“那是我师尊的剑,你们休想打主意。”


    “呵,你师尊,他还能回来?”


    少年摇头:“我师尊肯定能回来!”


    “哈哈……”几人笑起来,剑尖在他胸口划出血痕,“你师尊此时正在魔尊身下承欢呢,魔头把他弄走,岂不得换着花样来,你师尊能坚持几时啊?”


    “哈哈哈,你们说,孟长老平日里看上去清冷孤高的,在人家身下又是个什么模样啊……”


    地上的少年嘴唇抖了抖,猛地捏紧手:“我师尊为苍生而去,你们敢羞辱他?”


    “羞辱怎么了。”剑尖又划出一道血痕,几人声音里依旧带着调笑,“你师尊正快活呢,他可听不到。”


    贺意猛地抬头,双眸绯红:“不许说我师尊!”


    一声怒吼,他站起身,掌心汇聚一团灵力。


    “呦呦,入魔了。”几人并不惧怕,纵然入魔暴戾,但贺意现在的修为不高,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强,这几个弟子在家中就有在修行,比同时入门的弟子们实力高上不少。


    他们迅速布阵:“哥几个,别留情,反正是因为他入魔,在师门那边也好交代。”


    几人欣然点头,围住发狂之人,数道剑光直逼中间人而去。


    贺意以灵力回击,然而力不能敌,掌心流光被打散,他再一次摔倒在地,涌出一口鲜血。


    几人转换剑阵,剑光再至。


    贺意抹了一下唇边的血,闭上眼睛。


    忽而,听得“铮铮”几声,预想的伤痛没有落下,贺意惊愕睁眼,但见这几个弟子已都摔了出去,而他面前漂浮着一团黑雾。


    那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那几人,几个弟子摔倒的身躯被无形力量提起,往一个方向飞去,“轰”地一声,重重撞在粗壮的树干上。


    大片血迹染在树上,而这几人额上脸上都被血色覆盖,徐徐滑落在地,竟是全然断了气息。


    贺意吓了一跳,体/内魔气退散,恢复理智,只剩满目惶恐和疑惑。


    那黑雾落定,雾气散去,露出戴着面具的人形。


    贺意又是一惊,看那魔角,骇然后退:“你是魔!”


    穆程转身:“我刚刚救了你。”


    地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好一会儿后,终于稳定了心神,再看看这黑衣人,思揣须臾,跪地叩首:“感谢魔君相救。”


    穆程微有讶异:“你倒是通透。”他向少年走去,将人扶起,手覆在其头顶。


    少年吞咽了一口水,僵硬不敢动,即便这魔要他的命,他也没抵抗之力。


    黑色灵力如烟雾流入,贺意只觉身上痛楚消散,等那人的手收回,他愕然发现自己的伤全好了,没有半点痕迹,而且体/内魔气好像也疏散了不少。


    他惊讶看着眼前人,又见对方手一点,他凌乱的发与衣服也都被整理好,再看黑雾拂过来时草地,那里的打斗痕迹都消失了。


    “这几个弟子是怎么死的?”穆程问他。


    “啊?”贺意不解,“不是您打死的吗?”


    “他们是御剑过急,撞到树上撞死的,而你今日从没到过此处。”穆程道,“在仙门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清楚吧?”


    贺意反应了一会儿,猛然抬眼,须臾后再度叩首:“是,弟子没到过此处,也从未见过您。”


    穆程点点头转身。


    贺意连忙叫住他,他方才就有些问题要问:“敢问魔君,您是魔族的什么身份?”他想要打听师尊的消息。


    穆程回首俯看他:“我是魔尊。”


    少年出乎意料,惶然瞪大了眼,迅速跪地向他靠近:“您是魔尊?”


    “是。”


    少年一把攥住他的衣角:“我师尊怎么样了……”


    “他没事。”


    贺意抬眼,声音里带了哭腔,哆哆嗦嗦道:“魔尊大人,求……求您别伤害我师尊……”


    “好。”


    “求您……”贺意还在哀求着,但听这人回话,茫然愣了一愣。


    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请你师尊前去魔窟,只是交流修行之道。”穆程悠然道,“他很快就回来。”


    贺意本不敢信,但这位魔尊今日来救自己,并且处理现场免得他被人冤枉,还帮他梳理了魔气,思虑周到。


    声音也温和。


    他心中不由偏倚。


    他选择相信,重重磕头:“多谢魔尊大人。”


    穆程一笑,挥动披风,身形消失。


    而贺意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身体腾空,再睁开眼,人已经落在了仙门大殿前。


    是了,他从山脚走回来,还是难免落下脚印什么的,沿途也有可能碰见其他人。


    那位魔尊大人,直接将他送回来了。


    贺意心中思绪起伏,更相信师尊在他那里当是无碍,长长松了口气。


    那几个弟子死无对证,纵然家族来闹,仙门依旧以自己撞树上了为结果了断。


    穆程回到魔窟,孟栖楼刚循环完周天,按照惯例,接下来是要出门散步了。


    他欲上前卷住对方,想及自己不是黑雾形态,双臂环绕的动作一顿,转而揽住白衣人的腰,带他飞过流水潺潺的山间林间,风盈衣袖,落花沾满衣,日暮时,再并肩走过人间街巷,炊烟冉冉,闹市人声鼎沸,柴门有犬吠。


    孟栖楼在一家宾客满座的酒楼前微驻足,抬头看了眼门上牌匾。


    “怎了,这家酒楼有什么特别?”穆程笑问。


    “没什么。”孟栖楼摇头,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违和的不像是这里该有的,不过生意很好,除了人类,还有许多修者光顾,收金银,也收灵石,看那门庭若市,想必很是赚钱。


    那牌匾上写的是:“煜临酒楼。”


    又逾数日,孟栖楼的修为恢复,算下来,刚好两个月。


    清晨熹微,一道流光穿过山石,有白衣身影自丛林掠过,掀动落花点点。


    穆程抬眼,衣袖一挥,追上白影:“恭喜孟仙尊恢复修为。”


    孟栖楼正欲停下,而见对方忽而一道力打来,他身形翻转,避开攻击,方落地,对方又是一道攻势,他掌心一转,汇聚灵力,抵住那袭来的力道,往前一推,攻击被击散。


    穆程落地站到他面前,笑道:“早闻仙尊能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及尊主。”孟栖楼拂袖收起灵力,衣袂随风而动。


    “回魔窟大殿吧。”穆程道。


    对方的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修为恢复,那就意味着,有些事情,还是要来了。


    孟栖楼轻捏了一下手,眼看黑衣人已凌空而起,他无声一叹,随之而去。


    大殿之中,孟栖楼依旧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穆程向他走来,看那紧闭的双眼动了动。


    长发被勾起,孟栖楼瑟缩了一下。


    发丝一缕一缕被勾起,动作极尽温柔。


    静坐的人有些许疑惑,缓睁眼,身后人正将一只玉簪插/入他的发中。


    数日未束发,今日被他一点点束起。


    长发束好,仙门第一仙尊又透出疏离的冷意。


    穆程抚了抚他的发:“好了,仙尊回吧。”


    孟栖楼一怔,转头看他:“回……哪儿?”


    “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啊。”


    “你的意思是,放我走?”


    “是。”


    孟栖楼不解,思虑半晌:“为什么?”


    “仙尊陪我两个月,已令人心悦,我没有要仙尊委身于我。”穆程笑道。


    “那,那你可会再祸苍生?”


    “仙尊如约前来,本尊也信守承诺。”穆程斜靠在矮桌边,胳膊撑着头,“自可放心离去,不过,我承诺不会祸害苍生,但若你仙门要找麻烦,我却不会放过仙门。”


    孟栖楼缓缓起身,看他的眼神还是震惊:“我真走了?”


    “走吧。”穆程摆摆手。


    白衣人半信半疑,慢慢往外走去,走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仙魔之战,仙门不敌,这位魔尊一再声称要屠苍生,灭仙门,但其实,他没有真的那样做,他并没有涂炭生灵。


    他扬言要自己前来侍奉,才不会再攻仙门,但是,自己来了之后一个月,他都没有出现,而后来出现,却只是助他恢复修为。


    到现在,竟还放他走了。


    他似乎……并不恶劣,好像只是给仙门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孟栖楼似有话语,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001不解:“宿主你怎么放他走了?”


    “不应该吗?”


    “可是宿主你不是要跟他谈恋爱的吗,那应该留下他啊?”


    穆程勾嘴一笑:“总该要他心甘情愿,强取豪夺有什么意思?”


    001挠挠头,不明白,然而还没继续问,忽听殿外一声异响。


    穆程神色一凛,身形赫然消失,落至殿外台阶上,看那白衣仙尊半跪于地,是走着走着出现了不适。


    “孟栖楼。”他连忙俯身搂住对方,看人面色泛白,眉头紧蹙,似是有什么苦楚极难忍受。


    他以手探上对方脉搏,神色微惊:“走火入魔?”


    引人气有个弊端,人有七情六欲,以此入道易走火入魔,被那七情六欲所控,但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原本修为甚高,有足够经验的仙尊来说,并不是大事,只要修行途中完全静心就行。


    因此穆程也从不担心他会走火入魔,只是眼下所探,他的确如此。


    再细探,那入魔之念,竟还是七情六欲中的“欲念”一道,也就是说,怀中人现在被欲念所控。


    “你原也是大能,为何会走火入魔?”穆程不解,“何以不静心?”


    孟栖楼咬了咬唇,抬手抓住他的衣领,眸中透出几分悲愤:“你说待我修为恢复,就要与我……与我同榻,我修也不是,不修也不是,你让我如何静心?”


    穆程一怔,他这样说只是为了逼他修行,不想,竟扰乱了其心。


    山风拂过台阶,怀中人呼吸渐乱,穆程轻声一叹,抚了抚他的眉眼,披风一拂,将人拢入怀中,二人身形转瞬消散。


    落地时是在魔窟大殿,确切说,在大殿后厅的卧房中。


    殿门自动阖上,清风被挡在门外。


    孟栖楼被放在床榻,那人倾压了上来。


    他抬手欲挡,被那人按住,低沉声音萦绕耳边:“别动,不救你,你将性命堪忧。”


    着欲念之道,那也只有纾解了欲念才可得救。


    孟栖楼咬紧唇,呼吸渐乱,帷幔落下,他终于慢慢松了手。


    衣衫尽褪,帷幔浮动,情愫至深处,不经意泄出几许呢喃,迷迷离离中,孟栖楼抬手欲拉那人的面具。


    穆程及时攥住他的手腕,阻了他动作。


    “为何不让我看清你的样子?”他的话语断断续续。


    “没到时候。”穆程低声道。


    不是不想给你看,只是脸还没修出来啊。


    “你……”孟栖楼还欲说话,然而面前人忽地一动,他的话语全被淹没,只有几分呢喃。


    进屋时是清晨,待帷幔不再浮动,已是过了十二个时辰,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洗涤术清洗了周身与床帷,穆程拥着怀中人,温声道:“休息一下,休息好了,你自可离去。”


    孟栖楼双目半阖,只想沉睡,迷迷糊糊点了一下头。


    睡到午后,他猛地坐起。


    “醒了?”穆程侧躺在旁,以手撑着头,正含笑看他。


    回想昨日情形,孟栖楼脸上闪过一丝绯红。


    他不敢看穆程,挪过眼神:“多谢相救……你说,我仍可以走?”


    “是啊,我原本就让你走了啊,只不过你走火入魔,我需得一救,救好了,自然还放你离去。”


    孟栖楼眼眸微动,转过身去拿外衫,伸手衣衫落在肩上,他系好衣带,不自在地道:“那我走了。”


    “等一下。”


    他脚步顿住,面色一变。


    穆程下床走过来,手一抬,床上枕边的玉簪便至手中,他再一次勾起那长发,幽幽道:“仙尊出门都不束发的吗?”


    孟栖楼心神不宁,自是忘了,眼下发已被束好,他垂眸颔首:“多谢。”


    说罢,转身向外,衣袂轻动间,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仍是什么话也没说,继而一拂袖,身形消失在大殿。


    清风吹动帷幔,穆程坐下喝了杯水。


    001昨晚不好打扰,现下冒出来,犹豫着道:“宿主,原剧情里魔尊还没怎么样呢,可是你怎么真把孟仙尊给……”


    穆程缓抬眼,透出凛然的冷意:“他与魔结合不结合,是导致他那般下场的根源吗?”


    001想了想,认真点头:“不是,问题明明是仙门过河拆桥,对他的介怀。”


    鹤鸣凤舞,霞光浮动,雪檐仙山试炼台。


    贺意又一次被打倒在地,对面的弟子轻笑着朝他招招手:“贺师弟,再来啊。”


    贺意抹了抹唇角的血:“试炼比试,点到为止,你为何对我下狠手?”


    “没有啊,我这不是正常力道吗?”那弟子把袖中铁片往里塞了塞,“是你往日有孟长老相护,大家让着你吧,看看,都把你惯得这么娇贵了,连我一击都承受不住,我就是看不惯,你到底有什么能力,凭什么孟长老只收你一个弟子?”


    周围一圈弟子纷纷附和:“就是说啊,贺师弟,你师尊回不来了,以后没人护你,你呢,就赶紧认输,以后见着我们师兄,跪下行个大礼,我们不为难你。”


    一阵哄笑。


    贺意擦擦嘴,愤恨起身:“我才不认输。”说着向前冲去。


    “哼,找死。”对面弟子一笑,挡住他的攻势,抱住他的头,袖中铁片暗暗探出。


    贺意被抱住头无法脱离,那铁片只消一划,便会自他脖颈横过。


    围观之人闹哄哄的,没人能看见他命在旦夕。


    纷杂之间,忽听一声剑鸣,清脆高昂,众人不免循声看去,但见那山巅的寒枝剑嗡嗡颤动,“铮”地一声,从山石中脱离,急速而飞。


    白衣人握住剑柄飞身而来,剑尖一挑,流光分开缠斗的两人,二人各自后退,那弟子摔在台下,“叮咚”一声,铁片自袖间掉出,他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跌落的贺意被来人接住,轻放在台下。


    看清来人,贺意大惊又大喜:“师尊!”


    其他人也无比震惊:“孟长老!”


    “孟长老回来了!”


    他们连忙叩首行礼,互相对望,讶异又惊奇,也有些说不清的目光。


    孟栖楼走到那摔落的弟子面前,冷声道:“同门切磋,为何暗藏凶器?”


    那弟子早已经吓白了脸,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弟子知错,弟子知错,求长老恕罪。”


    “按门规处置吧。”


    那弟子脸上赫然更惨白,携凶器欺负同门,是会被废修为的,他连忙用力磕头:“长老恕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孟栖楼没理会,收剑入鞘,回头看了眼贺意,随后衣袖一拂,身形消散,化为一道流光,飞入雪檐山巅。


    “师尊!”贺意拍拍心口,连忙跟上。


    那弟子被带走行门规之罚,他挣扎不依,苦求无用,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孟栖楼你都能委身于魔,装什么清高……”


    孟长老回来,引起不小的动静,雪檐山上下以及其他各宗门都过来探望了一番,极尽表示了感激之意。


    原剧情里有不少人介怀他与魔结合,但现在,起码没人敢在他面前有所表现,毕竟,修为还在那呢,虽不知他如何这么快就恢复了,总归,他仍是仙门最厉害的那一个。


    魔族不会再犯苍生,其他之事孟栖楼不在乎,他唯在意自己的弟子,最担心自己离开这些时日,贺意控制不住魔气,会惹出祸事,而魔气蚀心,对贺意本人也伤害极大。


    平日里,他是定期施术给他梳理的。


    而眼下,探测了贺意的魔气后,他有些意外,那魔气竟然都蛰伏了,好似有人替他梳理过,且那人的手法力量比自己还强。


    他问了徒弟,但贺意答应过不会把遇见魔尊的事情说出去,只是装糊涂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许是你修为有所长进了。”孟栖楼想了想,“这些时日可曾受过什么委屈,路长老对你可还好?”


    贺意鼻子发酸,却是摇摇头:“没有,路长老他挺好的……就是不大管我,师尊,您回来了,我还是跟着您的吧?”


    “嗯。”


    贺意一喜,更想哭了:“师尊您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精,您为何对我这么好啊?”


    孟栖楼轻声一叹,柔声道:“你父亲曾为拯救苍生而死,他于众生有功,我不能让他的后人有恙,而且,你是个纯澈良善的好孩子,我亦想要你平安顺遂。”


    贺意眼含泪光,跪地磕头。


    魔窟大殿。


    穆程缓缓摘下面具。


    俊美面容,依旧是他本来的面貌。


    这脸,终于修出来了。


    第42章  献祭的仙尊(3)


    穆程挥动披风, 飞出魔山,既然有脸了,那自然得出去转转。


    001看着衣袂翻飞, 高冠束发的宿主,再一次感慨:“宿主真好看。”


    千山万水, 秀丽山河, 穆程掠过大漠与江南, 再折回,前往雪檐山时,在半途中的丛林, 撞见一道逼人邪气。


    他低头, 见是条巨蟒在攻击一修者, 那巨蟒邪气冲天,俨然已经修成了邪物。


    那修者着白色宽袖长衣,银色腰带, 银白高冠束发, 穿着看上去眼熟,穆程想了一想, 除去发冠, 这一身打扮,与孟栖楼毫无差别, 当然, 孟栖楼是没束发,不然那发冠大概也一致。


    这是雪檐山仙尊辈分的修者。


    他落在树上看热闹, 见巨蟒将这修者重重摔在地上, 正欲张开血盆大口,而似乎觉察到什么危险, 愕然抬头,望见穆程,蛇信子吐了几下,甩尾离去。


    穆程跳下来,望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修者。


    一个邪物都对付不了,他是怎么混上仙门仙尊辈的?


    那修者看见来人,费力抬起头,这么一抬头,穆程脚步赫然顿住。


    好家伙,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丑得这么难以入眼的人了。


    这人抓住他的衣角,气息游离地说:“是你打退了巨蟒吗,感谢恩公相救,可是……我只怕无法活着回到师门了,我的……腰上有师尊亲赐玉令……”


    “你想让我帮你还回师门?”


    “不是,是这个玉令……挺值钱,可是,我花不出去,太亏了,呜呜……”


    穆程:“……”


    这人哭了几声后,咯噔一下,没了气息。


    穆程手指一抬,那所谓玉令到了他的手中,然而玉令似乎认主,在他手上碰了一下就飞回。


    怪不得他说花不出去。


    这要是能花出去,只怕早就卖了吧。


    穆程用极大的灵力稳住,把玉令强行攥住,那玉令在掌心乱撞了一会儿,终于老实服帖。


    同样的玉令,孟栖楼身上也有,他回想一下,两块玉各有凹凸,似乎能合并到一起。


    看样子,这位与孟栖楼是同一个师尊。


    他掂量着玉令,问001:“孟栖楼可有师兄弟?”


    他这么问,而地上也躺着个人,触及剧情,001激发了原剧情细节:“孟栖楼师尊太尘上人是雪檐仙山开山鼻祖,现已归隐山府不问世事,当年初创仙门后,他收了两个孤儿为弟子,取名一为沈落亭,一为孟栖楼。


    孟栖楼修为有成,但这沈落亭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尘上人归隐后,仙门择优立新掌门,孟栖楼为镇山长老,沈落亭却是担不得长老之位,可又因是太尘亲传弟子,地位颇高,降为普通弟子也不合适,于是仙门给他安排了个闲散差事,去守万妖之界,只看着,万妖若越界,及时通知仙门就行。


    沈落亭喜好玩乐,本就与清心寡欲的仙门格格不入,这个差事正和他意,只是前不久出了事,他钻研烟火,不小心炸了,脸上掀掉了一片血肉,素来爱美的他向雪檐山要了大批灵石,去圣医谷修容。”


    “按照时间看,今日是他修容完成,要回雪檐山的日子。”001想了想,“原剧情里他没出场几次,是个炮灰角色,你也看到了,他就这样死了。”


    穆程低头又看了看地上的人:“这难道是……修容完成的样子?”


    圣医谷手艺不行啊。


    001道:“这是他本来的样子,圣医谷手艺挺好,完美还原。”


    穆程:“……”


    他将尸体卷起,掀动尘土把尸体埋入土中,继而衣袖一拂,身上黑衣化为了腰系银带的白色宽袖长衣,魔角消失,玉冠束发,转眸间,亦是仙人之姿。


    001会意:“宿主,你要假扮沈落亭?”


    穆程点头。


    “那你怎么还用自己的样貌,脸怎么不变成他的模样?”


    穆程眼中透过一丝嫌弃:“他不是修容了吗,仙门又不知他修成了什么样,至于圣医谷,既是爱财,打点一下便是。”


    圣医谷给沈落亭修容要价颇高,那么穆程给更高的价,他们自然也就闭嘴了,反正对他们来说毫无坏处。


    穆程将那个玉佩挂于腰间,飞身往雪檐山而去。


    只是样貌虽然不想换,但既是假扮他人,性格喜好还是要模仿一下,起码人设不能崩了。


    沈落亭为人懒散,爱吃喝玩乐,能躺着绝不站着。


    于是,飞至山脚,穆程便用了传音术,知会掌门派轿撵来接。


    当然,为免孟栖楼认出来,他施术对自己的声音稍作了调整,与原本的沈落亭相似。


    雪檐山很多人不喜欢沈落亭,碍于地位却不好表现,掌门也是第二代弟子,与孟栖楼他们同辈,虽然不喜,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很快,一顶轿撵落在山脚,一些弟子来接应:“沈仙尊回来了,欢迎……”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蓦的都愣住了。


    沈仙尊……怎么变了个样子?


    要不是腰间悬挂祖师玉令,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人是沈落亭,要知道,那玉令可是认主的。


    圣医谷手艺太好了吧,能把一个那般模样的人修成这惊为天人的样子!


    众人暗自思量,要不要也去修个容?


    他们将来人迎进山门,还是不敢相信,一路上议论纷纷。


    轿撵被以灵力施展着徐徐飞行,前方是执教大殿,有数名弟子在练剑,穆程掀帘子看了看,见贺意站在第二排,舞剑舞得正起劲,然而忽地一个没站稳,剑尖直向前方弟子刺去。


    穆程摇摇头,眼一凛,往前刺的剑刃被扭转了方向,自前方弟子肩上擦过。


    虽没碰上,前方弟子却不乐意了,回头一把抓住人:“你干嘛,你是不是想杀我?”


    贺意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谁推了我一把。”他转身指着身后人,“就是他推的。”


    身后弟子挑眉:“你有证据吗,谁看到了?”


    “你旁边的人肯定看到了。”贺意道。


    那弟子往两边看看,然而,与他同一排的弟子们纷纷摇头:“没有啊,我们都老老实实练剑呢。”


    “对啊对啊,我们就看见你突然变化剑法往前刺。”


    “你们……”贺意捏紧手,双眼有暗红闪过。


    “怎么滴,又要入魔了,吓唬谁呢?”那弟子与几人一并笑道,伸手推了一把,贺意被推倒地。


    几个弟子围上来,一人道:“今日在场之人都没看到我推了你,你平白诬我清白,就是告到掌门那里去,你也占不到理……”


    “我看到了。”如玉质相碰的清冽声音传来,争吵的众人回头,看见那轿中人,皆是一惊,“这是……”


    “这是沈仙尊,见到仙尊还不行礼。”接应的弟子道。


    弟子们连忙行礼,又窃窃私语:“我怎么记得沈仙尊不长这样啊?”


    “听说是修容了。”


    “这修得也太好看了吧……”


    唯那方才陷害贺意的弟子心惊胆战,沈仙尊说看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暗暗看了轿中人一眼,这么一看,又是一骇。


    那人也在看着他,明明带着笑意,然而目光似刀,让他不自觉惊惧。


    穆程笑看他,重复一遍:“我看到是你推了他。”


    “沈仙尊您在说什么呢……”这弟子还想狡辩,然而忽觉一股压迫之力,让他的话全都说不出来,而后猛地双腿打弯跪倒在地,他惊愕四处看,用了最大的力量亦无法起身,偏偏其他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他的异样。


    “你既然跪下,想必是知错了。”穆程幽幽道。


    列举证据证明是他推的很简单,可是,穆程不屑与他废话,直接力量压制更简单。


    这弟子张张嘴,不能发声,也不能起身,旁边人只道他是承认了,也不好再辩解,支支吾吾道着歉。


    那前方险些被刺的弟子反应过来,薅住跪地之人的头发:“好啊,你想陷害贺意,却拿我的性命来开刀,我跟你没完!”


    两边扭打在一起,其他人赶紧过来相劝。


    穆程懒得理会,对着贺意抬了抬手,片刻后,少年身上泛着的魔气消散。


    轿撵继续前行,刚飞了几步,见白光掠过,浮云之上出现一白衣仙尊,一剑转动,剑气挥开打架的弟子们。


    众弟子抬头看清来人,再度叩首:“拜见孟长老。”


    孟栖楼手一揽,将贺意拉至身边,一把扣住其手腕,须臾后神色和缓,也有一丝诧异闪过。


    他感受到贺意的魔气出现,是以前来,但现下一探,发现魔气又被梳理好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那轿撵上停留须臾。


    穆程正好与他对望,笑道:“师弟,别来无恙啊。”


    孟栖楼思索良久,即便一向没什么表情,此时也不由惊了一下:“师兄?”


    “是我。”


    “好久不见。”孟栖楼不可思议地在他面上又打量几番,“听闻师兄……抱恙,现下可还好?”


    “好了啊,脸已经整好了。”


    “那就好,师兄既然回来了,不妨多休息几日。”孟栖楼也对这个师兄没什么好感,客气地打完招呼,便道,“我先去了。”


    “师弟走好。”


    云上的人颔首,携弟子转身,身形化为流光而远。


    轿撵继续前行。


    孟栖楼有句话说得不准确,穆程不是回来多休息几日,而是不走了。


    任务对象在这里,还离开干嘛。


    他回到沈落亭寝殿,掌门,路长老和其他一些仙尊弟子们碍着面子过来探望了一番,穆程直言不再去守万妖之界,这倒是没什么,掌门应允,换个人去就是了。


    只是原本给他安排这个差事就是因为他的修为配不上身份,留在仙门当仙尊不能服众,弟子们私底下会嘲笑,现下既然他自己不惧议论要回来,那就随他吧。


    第二日孟栖楼也来探望了他。


    孟栖楼听贺意说,昨日他被人诬陷,是师伯帮忙说话的,他思来想去,还是携礼物来感谢了一下。


    他带了一瓶极品灵丹,至沈落亭所居大殿,还没走近,闻见一股香气,又听曲乐之声,待走进大殿,他愣住了。


    帷幔浮动之间,有数人拨弦吹箫,曲声轻快,又有几人坐在一排小炉子边,那炉子上放着铁架子,烧鸡烤鹅滋滋滴油。


    侍者把烤好的鸡腿切成片,轻轻端到堂上。


    厅堂之上一方矮桌,旁边铺了毛绒毯,他这位师兄,正撑胳膊半躺在毯子上,闭眼听曲。


    这动作姿态,让孟栖楼恍惚了一下。


    听见动静,穆程睁开眼:“师弟来了。”他坐起身,“来,吃东西。”说着把鸡腿递到来人面前。


    孟栖楼蹙眉摇头:“仙门理当辟谷。”


    “哦,我例外,昨日跟掌门说了,不品美食人生无趣,他若不让我在自己殿内吃,那我就去执教殿大殿前摆宴席,他同意了。”


    孟栖楼又拧了一下眉。


    001悄声说:“宿主,你演过了。”


    “怎了?”


    “沈落亭虽然整日吃喝玩乐正事不干,但是在雪檐山他还是收敛的,毕竟,他真的修为不高,不敢太横。”


    “哦。”穆程一笑,“他不敢,我敢啊。”


    001:“……”


    但是孟栖楼不吃,也不能强人所难。


    孟栖楼把灵丹放下,说明来意,简单寒暄几句便要走。


    穆程瞥着瓶子,叫住他:“一瓶灵丹就可以了?”


    来人脚步一顿:“师兄还想要什么?”


    “你若真心谢我,我有个条件。”穆程拂了拂衣摆,收起笑意,语气正经起来,“把你徒弟给我养。”


    把贺意弄到身边,方便保护,而且那魔气也要经常梳理,他是魔尊,梳理魔气比孟栖楼耗费灵力要少得多。


    001忍不住吐槽:“宿主你其实是怕他们日久生情吧。”


    “你想返厂重造?”


    001立即闭嘴。


    孟栖楼捏了一下手,放缓语气:“小徒情况特殊,怕是会添麻烦,不必了,多谢师兄。”


    “师弟莫不是不相信我,怕他在我这里出危险不成?”穆程道,“我觉得他很合我眼缘,只是让他陪我聊聊天,这样,我就养一阵子,回头还给你。”


    等清除原剧情中杀害贺意的那些人,就可以还了。


    孟栖楼冷眼:“小徒不善言辞,恐惹师兄生气,门中多得是能说会道之人。”他不想再废话,欲转身往外去。


    忽听“叮咚”一声,见堂前人在桌上放了个锦盒,锦盒弹开,一朵青白相间,泛着莹莹光芒的莲花在其中。


    孟栖楼眼眸动了一下。


    这是青玉雪莲,数万年才开花,现今世间不过几朵,有市无价,但它是能消除贺意魔气的唯一灵物,孟栖楼曾经去寻过,可唯有的这几朵都被人收走了。


    “让贺意来我这儿呆一阵子,我将此物送他。”穆程道。


    孟栖楼蹙眉:“你要他来到底有何目的?”


    “我已说了,就是看他合眼缘,想让他陪我解解闷。”


    孟栖楼沉默须臾,转身:“要看他自己的意愿。”说罢,身形化流光而去。


    回去后他跟贺意说及此事。


    昨日穆程帮着解围,贺意其实对这位师伯如今的印象还不错,而他也看出师尊很是犹豫,他不想让师尊为难,道:“我愿意去。”


    孟栖楼叹了口气,掌心一展,寒枝剑浮现手上,他将剑递给面前人:“以备不时之需。”


    贺意惊了一惊,捧剑跪地叩首:“多谢师尊。”


    孟栖楼亲自将人送去,也亲眼看着穆程把青玉雪莲送给贺意,让他当面吃下。


    虽然对这个师兄有质疑,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多年魔气缠身,今昔终得解决。


    往后可不必担忧他入魔,也不用再给他梳理。


    对方遵守承诺,他也不能违约,将徒弟留了下来,自行离去。


    “会弹琴吗?”殿内只剩二人,穆程笑问贺意。


    少年拘谨地摇头。


    “会做饭吗?”


    还是摇头。


    穆程叹口气:“那行吧,你去殿外玩儿吧,别走太远,不可离开我的视线。”


    贺意怔了怔:“师伯想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学。”


    “不必了。”穆程摆摆手。


    贺意狐疑着往外走。


    穆程方要躺下,然而瞥见那背影,忽地眉眼一蹙,手一勾将人拉回至面前。


    贺意仓惶惊惧地看着眼前人,而对方并不说话,拉起他的手,指端探在他的脉搏上,沉寂须臾,抬起的眼眸中透出几分凌厉。


    贺意小心翼翼问:“师伯,可是魔气还没消掉?”


    “不,魔气消了。”穆程松开他,又打量了他一番,神色越发冷。


    魔气的确消散,但他看见了这少年其他一些特质,一开始竟是没注意。


    他的心脏,并非血肉,那是一块通体透红的神石,无极之地而生,集天地灵气的神石,蕴含强大力量。


    这力量在贺意身上没用,可若是修为高者,得此神石,便是如获至宝,半步登仙。


    穆程敲了敲系统:“原剧情里贺意是怎么死的?”


    001不解:“不知道是谁害死的啊,剧情细节还没显示。”


    “我是问,他的死状。”


    001想了想:“剖心。”


    “果然如此。”穆程冷笑。


    若是觉得他身负魔气,恐危害世人,将他处决,尚还是个理由,而若是……觊觎他的神石,只为私欲呢?


    这神石心脏,普通弟子看不出来,杀他的人修为不低,不过原剧情中害他之人即便得到了神石,最终也没掀起什么风浪,这按理说不应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怕得揪出凶手才能知道。


    孟栖楼当然能看出神石心脏,他对贺意的安危倍加担忧,从一开始,就不仅是因为魔气,最关键的其实是这心脏。


    他临走时拜托给掌门,是信任掌门,而现在同意把人留在穆程身边,估计思虑着沈落亭修为不行,看不出来。


    “这些时日不要离开我所居之处。”穆程对眼前人道,声音郑重,带着一股压迫之力。


    贺意在这样的注视下,点点头。


    “还有,每日午后来我房间。”


    少年怔了一下,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魔气刚刚消除,那神石之力似乎是失去环绕而外放了,这副作用倒是出乎意料,他得将其压回去,不然这心脏会被更多的人发现,越多人知晓,贺意就越陷入危险中。


    “你还真是个倒霉孩子。”他挥挥手,让人离开,无语一叹。


    没那么大的本领,偏偏拥有惊天的宝物。


    贺意如约在午后来到他的房间,腰间悬挂着寒枝剑,双手揪着衣襟,忐忑不安:“师伯要我来此何事?”


    “解开外衫。”穆程道。


    少年猛地抬头。


    穆程见他发愣,不想耗费时间,手一抬,少年的衣带散开。


    贺意慌乱欲挡,却发现自己被定住,惶然不能动,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师伯掌心浮现一个光点,慢慢汇聚成光球,而后猛地向他袭来。


    光球涌入心脏,贺意惊骇闭上眼睛。


    许久后,他并未觉到什么痛楚,心口反而有丝丝清凉,周身无比轻松,他疑惑睁眼。


    “就这样站一会儿。”穆程没给他解开定身术,翻了个身拉下帷幔睡去。


    贺意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不同意也得同意。


    等穆程睡了一觉,掀开帘子看看,那光球已经消融,将神石气息压住了,他挥挥袖解开定身术:“行了,出去吧。”


    贺意陡然退了一下,抬抬手,又摸摸心口,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师伯,是不是我的魔气还没消除干净,您在帮我梳理?”


    这也是个理由,穆程点头。


    贺意心中一暖,连忙行了礼,但觉这个师伯真的跟印象里不一样了,现在……挺好的。


    接连几日,他午后前来,照例被定住,由那光球袭入心脏,每次梳理之后,都觉神清气爽。


    其他时刻,师伯并没有使唤他做什么,偶尔指点他练练剑,教他读读书。


    这日,刚从师伯房中出来,他正在系衣带,一抬头,愕然看见师尊在眼前。


    孟栖楼不放心,今日来看他,而见他的动作,神色顿然一变。


    他抓住贺意的手,急声道:“他让你宽衣?”


    “啊?”贺意的衣带系了一半,“是啊。”


    “做何事?”


    “师伯每日要给我梳理魔气……”


    “魔气已消,还梳理什么?”孟栖楼眼含怒色,攥过他腰间的佩剑,不由分说,化为流光冲入穆程的房间。


    贺意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喊:“不是,师尊您误会了……”


    然而师尊已消失在眼前。


    寝殿内,穆程正在打盹,赫然一道剑气袭来,他挥散剑气,抬眸笑看来人:“师弟,谁惹着你了,怎么这么大怒气啊?”


    第43章  献祭的仙尊(4)


    孟栖楼落在他床边, 剑刃一指:“你对贺意做了什么?”


    “帮他调理气息。”


    “你能……”孟栖楼想说你能调理好什么气息,话至嘴边觉得不礼貌,及时打断, 改口道,“我的徒弟, 我自己会帮他调, 不需师兄费心。”


    “师弟不相信我。”穆程坐起身, 掸掸衣服下床,“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以为。”孟栖楼冷眼,“师兄素日言行, 山中众人都看在眼里。”


    花天酒地, 宛若人间纨绔, 孟栖楼没好把话说透,但也算是点明了。


    穆程轻笑:“哦,师弟以为我对他有企图。”他绕过来人, “我对他可没什么想法。”


    不等眼前人回应, 他继续道:“他又不是你。”


    “你……”孟栖楼一怔,横剑, “你胡说什么?”


    穆程将他的剑压了下去:“一句玩笑, 师弟别生气。”


    孟栖楼眼中凌冽,翻转剑身, 而门外有人大喊:“师尊别伤害师伯, 您真的误会了。”是贺意赶来了。


    激起的剑气急速收回,孟栖楼转头:“什么?”


    贺意连忙把话说清楚。


    听完他的话, 孟栖楼脸色微变, 再看眼前人。


    穆程抵着他的剑,正含笑看他。


    他尴尬地收回剑, 后退了一步,沉默须臾,行了一礼:“对不住。”


    可是,魔气已经消除了,为何还要梳理?


    因为穆程日日给贺意压制外放的神石之力,孟栖楼并未发现这力量有异,眼下,仍不敢信他。


    “之前说好了,贺意还得在我这里呆上一阵子,师弟若不放心,不妨也搬过来?”穆程看出他质疑,笑道。


    孟栖楼没有理会,他没完全搬过来,但从第二天起,他打坐修行便在这里。


    他坐在殿外一棵上古之树下,眼前是悬崖之畔,云霞蔚然,身边是练剑的贺意,一举一动都在他视线范围内。


    而旁边,是枕着胳膊闭目养神的师兄。


    白鹤自云中飞起,云海浮动,远处飘来几点落花,落在孟栖楼的肩上。


    闭目的人缓缓睁眼,拈起落花,眼眸动了动,稍许出神,眼前竟无意识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为什么……会想起他?


    他轻声一叹,手一松,花瓣飞起,悠悠打了个卷,正好落在身边睡觉之人的唇上。


    穆程轻轻吹了一下,花瓣飞走,他闭眼笑:“师弟方才修行时走神了。”


    “关你何事?”


    “既不静心,就别修了,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不静心。”孟栖楼目光闪了闪,转移视线看向贺意,“姿势不对,重来。”


    贺意应了一声,重新开始这套剑术。


    “力道也不对,再重来。”穆程接话道。


    “啊?”贺意一怔,往旁边看,见他师尊没反对这话,于是继续重来。


    “手臂抬高。”孟栖楼道。


    “借力出力。”穆程道。


    “回转急速。”孟栖楼道。


    “与心法结合。”穆程道。


    “……”


    贺意气喘吁吁,汗水滴落在地,艰难抬头看树下两人:您二位一定要这样教吗?


    一唱一和,配合得挺默契。


    而孟栖楼心存诧异,在他印象中,师兄的剑法并不精通,可是他指导贺意,句句都在点子上。


    难道说……纨绔只是装出来的?


    他脸色微变,如果师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废柴,那么他接近贺意的意图则更需警戒。


    可是这修为也不是随便一探就能探得出来,若修者没有公开自己渡过什么期的雷劫,那么,想知道他是什么阶段,得依据灵虚石的颜色变化来看。


    雪檐山有灵虚石,但没有什么借口提议让他去试,存着私心让人去试灵虚石也非君子所为。


    何况,他也真的送给了贺意一朵青玉雪莲,对他们有恩。


    不能违背承诺将徒弟带走,那就只好把贺意看得更紧一些。


    又练了两遍剑法,已至午后,穆程缓缓起身,扬手:“贺意,来我房间。”


    少年于是收起剑,颠颠跟着他走了。


    孟栖楼:“……”


    许是觉察到身后如刺目光,穆程回首:“师弟不放心,可一同前来。”


    孟栖楼没回话,但脚步已经跟了上来。


    房中,他抱剑看那光球向贺意袭来,手一紧,剑欲出鞘,而见那光点并无戾气,蕴含皆为灵力,他的手微顿,看那光点入体,神色又怔。


    光点打入后,贺意仍被定住等待吸收,孟栖楼始终抱剑不语,等灵力吸收完成,贺意叩谢,他缓抬手:“你先出去。”


    人走后,他定睛看着眼前人:“你知道贺意与众不同。”


    “是啊,贺意身负神石之心,青玉雪莲虽压住了魔气,但也激发了神力气息,不将气息压下去,他早晚会被撕得骨头都不剩。”


    穆程一字一句说话,而每说一个字,孟栖楼的脸就震惊了几分。


    穆程回头笑道:“师弟不用以这种眼神看我,镇守万妖之界这么多年,我好歹是有些长进的。”


    “那你……”


    “我若想要这个,还会替他压下吗?”


    孟栖楼面露愧色,退后一步,郑重地行礼道了歉:“那师兄要将他留在身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穆程悠悠看着他:“师弟为何要收他为徒?”


    “为了保护他。”


    “我也是。”


    孟栖楼不解。


    穆程继续道:“你我师出同门,此事我理应与你共同分担,前些年你受累了。”


    “那倒不必……”


    “而且我没骗你,贺意真的很合我眼缘,我也不想看他出事。”


    孟栖楼没再说话。


    沉默须臾,他才问:“师兄如今是何修为?”


    “嗯……不知道啊。”


    孟栖楼只道他不想说,不再问,临走时态度已和缓。


    他还是不太放心,之后几天仍在此打坐,后来见穆程是真心为贺意压制神力,渐渐安心,他也提过压制神力由他来就行,但穆程说他觉得与贺意投缘,喜欢做,那他便没有再争取了。


    不出多日,神力完全压制。


    可贺意注定多灾多劫。


    入夜山中静谧,贺意刚施完洗涤术,回房休息。


    一推门,忽见面前一道身影闪过。


    与此同时,穆程睁开眼,冷声一笑:“有鱼上钩了。”


    他捡起桌上一个纸人,手指一弹,纸人飞出,落在执教大殿前,化为他的模样,坐在那大殿前端着一壶酒。


    屋内,贺意跌落在地,惊恐看着眼前人:“路……路长老?”


    路长老闪身至他面前,手指一收,直逼他心脏。


    身为镇山二长老之一,路长老修为不容小觑,贺意的神石他当然知晓,也早有觊觎之心。


    可是孟栖楼将他保护得太好,一直没机会。


    原本等了一个好时机,孟栖楼去魔窟,临走时把贺意交托给掌门,他便去请示掌门,让人放在自己这里。


    那时候他笃定孟栖楼回不来,这神石势在必得,于是,为了避免泄露自己,要先把贺意养一养,不然人一来就死了说不过去,先养着,表面还得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别让人看出他有所图。


    而后,借刀杀人,唬得几个弟子去拔孟栖楼的剑,他们拔不出,自然去找了贺意,这几个弟子他了解,发生冲突真敢动手杀人,如果他们把贺意杀了,那就最好,自己只需要人不知鬼不觉拿走神石就行。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几个弟子竟然能撞死,这其中或许有隐情,可他本来就做贼心虚,不便提议细查。


    那就只好继续养一养。


    可是,养着养着,孟栖楼突然回来了。


    路长老急了,不能再找别的办法了,不如速战速决,得到神石,此间修者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怕什么?


    贺意在孟栖楼身边时,还是无从下手,好在,机会又来了,沈落亭竟然把贺意要了去。


    沈落亭这个废柴,他哪里会放在眼里,也不必再找法子借刀杀人了,直接来解决掉贺意,顺便还能嫁祸给沈落亭,反正沈落亭在众人眼中本就品行不端。


    路长老得意一笑,汇聚灵力向贺意逼来。


    忽地,一道黑影抵住袭击,紧接着反手一击将他击退几许。


    路长老惊愕看见来人:“沈落亭,你……”


    他只觉沈落亭的修为好像比想象中厉害,疑惑之间又一横心,且不管了,他决计要将这人也杀害,反手与之对抗。


    而对方衣袖一拂消散其灵力,身影陡然消失。


    再出现时,手掌愕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路长老脸上通红,欲挥灵力,可力量完全被压制。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而后,见那玉冠白衣的身形渐渐变换,黑色披风,魔角上诡异图腾,那人的样貌未变,可他神色带着压摄之力,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魔!”路长老挤出一句话。


    穆程勾嘴一笑,眼神顿然凌厉。


    与此同时,路长老头一歪,没了气息。


    身后,贺意浑身无力,瑟瑟发抖,面上神色无比震惊。


    待那人回头,他又抖了一下。


    这魔角他认识,是那日山脚下救他的人,不,救他的魔,他是……魔尊。


    也是,师伯。


    师伯是魔尊!


    穆程笑道:“怕我?”


    “我我……”


    “我刚刚又救了你。”


    贺意顿了一下,来回看看,思量一会儿,哆哆嗦嗦爬过来磕头:“是,是,魔尊又救了我,多……多谢魔尊。”


    “嗯。”穆程甩甩手,换回沈落亭的装束。


    贺意还是战战兢兢:“我师伯他……”


    “死了。”顿了一下,他补充,“不是我杀的,他是被一条巨蟒咬死的。”


    “那您假扮我师伯……”


    “我说我是为了来保护你,你信吗?”穆程幽幽看他。


    “这个……弟子好像不值得劳您大驾……”贺意实话实说。


    “昔日与你师尊谈论仙道,对仙山心生向往,是以追随而来。”穆程道,顿了顿又继续,“你师尊不知我身份,且不要告知他,本尊只是来玩一玩,玩够便回了,不祸你仙门,放心。”


    祸不祸害仙门贺意一点也不在意,这仙门诸人都欺负他,他没有那么强的维护心思,而眼前人,救过自己两次,这些时日也一直在帮他梳理魔气,指导他读书练剑,对他很好。


    最重要的是,这位魔尊大人,他既然能把师尊从魔窟放回来,那么肯定是不会伤害师尊的,只要师尊没事,他什么都无所谓。


    想及此,贺意再次磕头:“是,弟子一定替您保守秘密。”


    穆程颔首:“孺子可教。”


    “可是……路长老为什么想杀我,我对他有什么影响啊?”


    “有些人他就是恶人。”穆程随口道,“想夺你性命,没有理由。”


    贺意想了想,眼含愤恨:“是啊,门中欺负我的那些人,也是没理由的。”


    路长老的尸体被发现时,正吊在沈落亭住处的一棵树上。


    掌门探查原因,疑惑不解,好半天才开口:“是自己上吊死的。”


    众人讶异:“这不可能吧,他平白无故上什么吊?”


    修者就算不想活了,一般都是自废修为,再断经脉,让自己灵力引爆而亡,这种死法……不常见,离谱程度堪比前些时日撞树上撞死的几个弟子。


    可是掌门探了又探,还是觉得他就是自己吊死的。


    “即便他是自己吊死的,那么,为什么在沈仙尊的住处呢?”


    倒是没有人怀疑沈落亭,因为按照推测的死亡时间来看,那个时候,沈落亭正在执教大殿前的岩石上喝酒,路过很多弟子都看到了,还跟他打了招呼。


    这种纸人幻术虽然不难,但凭借穆程的修为,山中弟子还分辨不出真假。


    贺意小声开口,盯着掌门道:“路长老昨天来找我,他……想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就抓我心口。”


    这是穆程让他这般说的。


    掌门愕然抬头。


    周围闹闹哄哄:“路长老杀你一个小弟子干嘛?”


    “是啊是啊,就算看你不顺眼,也不必亲自来啊。”


    “就打你说的是真的,凭你的修为,你是怎么躲过去的,而路长老为什么又自尽了?”


    贺意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手时,我心口忽然亮起一道光,把他弹退了。”


    “越说越离谱。”旁人道,“你的意思是,你还天赋神力了……”


    “够了。”掌门厉声打断周围的话语,“贺意的话不足为信,但路长老的确是自尽身亡,此事就此了结,不必再多言。”


    “掌门!”


    “我已说过,不必多言。”


    周围只好噤声。


    掌门的反应如穆程所料。


    掌门自然也知晓神石之力,他听了贺意的话,就能猜到路长老为神石而来,神石之事不可对众人说,因此只能让路长老死无对证。


    接下来,也是对掌门的一个试探。


    既然已知晓路长老对神石有觊觎之心,那么不排除其他人也有,如果他真心想保护贺意,理当会去找孟栖楼商议对策,加大保护力度,起码会建议让贺意回到孟栖楼身边。


    如果他也想据为己有,那就会按兵不动,因为贺意在沈落亭身边下手的机会更多。


    后续,掌门并没有与孟栖楼商议。


    穆程心里有了数。


    原剧情里的一个疑问也差不多清楚了,贺意既是被剖心而死,神石被拿走了,可是最后并没有人吸取神石之力,原因是“分赃不均”,这二人,也或许还有其他人,谁都想独占,自相残杀导致了神石碎裂。


    众人都已经离开,路长老的尸体被运走,唯有孟栖楼站在原地,些微出神。


    贺意心虚地走过去:“师尊,怎么了?”


    孟栖楼回头,出事的时候他已经探查过贺意的身体,还好,没有受到伤害:“今日你遇危是我看护不周,你要不要回到我这边来?”


    贺意低垂眉眼,穆程跟他说过,如果师尊让他回去,他要拒绝,因为雪檐山不是只有一个恶人,他留在师尊身边,会给师尊带来危险。


    他摇摇头:“我想留在师伯身边,我……很喜欢师伯。”


    孟栖楼诧异,顿了须臾,想及沈落亭如今修为已不容小觑,而贺意又不愿回,强求无用,只能还是自己多来看护了。


    他没再说话,稍许沉默后,目中浮现了少有严厉,才将方才的疑惑道出:“路长老到底怎么死的?”


    “我……”


    “他是被人掐死的。”孟栖楼道,那死状伪造得很好,唯有一处露了馅,绳索可以模仿手指痕迹,可手指上若有扳指,则会有个多余的印痕。


    掌门没让细查,大家都没留心,可孟栖楼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个样式的扳指,他在一个人的手上见过,那个人的手曾经为他输过灵力,为他束过发,也曾……抚过他的躯体。


    “是魔尊杀的。”孟栖楼肯定道。


    贺意一惊,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师尊恕罪,是……是魔尊杀的,可是路长老想要杀我是真的,魔尊救了我,师尊我真没骗您。”


    孟栖楼脸色微变,好似出了一下神,须臾后才道:“魔尊为何来此?”


    魔族修为方式不同,要这神石无用,他并不怀疑魔尊也为神石而来,就算是为了神石,那么他应该在路长老杀了贺意之后再夺过来,而不是出手救人。


    贺意支支吾吾,一转头看见穆程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我不知道,他就在路长老袭击我时突然出现,把人打死后又离开了,我够不上和他说话。”


    孟栖楼沉默了片刻,抬手扶起他,提剑转身。


    贺意一慌,连忙道:“师尊您要去找他报仇吗,师尊,路长老要杀我,魔尊救了我。”


    孟栖楼脚步微停:“路长老死得其所,我没有要去报仇。”


    他没再继续说,大步向前走去,路过穆程身边。


    穆程道:“我当时在大殿那边喝酒,我不知道什么魔尊来过,也没见过他。”


    孟栖楼面无表情地颔首。


    穆程浅笑:“师弟要走了?”


    他再点头,身形化为流光消失。


    御于剑上,孟栖楼轻轻捏了一下手,眸色乱了又乱。


    从知晓魔尊来过雪檐山,他的心就乱了。


    第44章  献祭的仙尊(5)


    孟栖楼只是要去问一问具体缘由, 是的,他有事要问,去得光明正大。


    然而……有什么问清楚的必要呢?


    清风拂过衣袂,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


    那个人,原来, 已不知不觉走入心间了。


    仙门多少年, 这一生多少年, 回首往事种种,皆不敌那在魔窟相处的时光,那个人, 护他修行, 携他同游人间, 叮嘱他好好休息,想着办法让他开心。


    他明明是去献祭的,可那也是他此生觉到的唯一一处温暖。


    何其可笑, 但他的内心, 骗不过自己。


    他寻着理由,不过是想见一面。


    可是……


    不可, 不行, 不能。


    他自己就掌天玄剑道,管仙门条规。


    仙门有规, 仙魔有别, 历来不允仙门与魔族结合。


    昔日只身入魔窟是为苍生,自恃问心无愧, 如今, 却是不能……心系于他。


    他缓缓睁眼,面色恢复如常, 挥挥衣袖,御剑折回。


    回到魔窟等待他的穆程:“……”


    不是要来兴师问罪吗,怎么又回去了?


    你在想什么?


    孟栖楼近日多数在看护贺意和修行之间,不问外事,他需要极尽静心,让自己摒弃杂念。


    仙门又一度大比,除去弟子切磋,也有师尊们的比试,这种场合孟栖楼一般不参与,从头到尾没现身。


    而穆程自第一场比试开始,一路过关斩将,通杀所有仙尊。


    从他报名时,其他人就认为他会成为笑谈,毕竟他原本可连弟子都打不过。


    可是当一个个败下阵来,他们惊讶发现,原来这位沈仙尊,已经不知不觉超过了他们。


    用沈仙尊的话说,他师从太尘上人,基本的功法是非常精通的,后续多用灵丹妙药补补,常年镇守万妖之界,没事儿练练,提升修为不是很容易吗?


    其他人黑脸,你说得容易!


    尽管有诸多疑惑,可事实就是如此,沈落亭击败所有仙尊,成为雪檐山这一度的第一。


    众人惊讶无比,看这修为,也就只有孟长老能与之一决高下了。


    正好,镇山二长老死了一个,有人提议,不如让沈仙尊来做镇山长老,反正他与孟长老师出同门,原本这位置也该是他的。


    但还有人不相信他的能力,担心他是吃了什么能够临时激发力量的丹药,掌门思量来回,确定下来:“让沈师兄试灵虚石,验证修为,如若至元婴期,则立为镇山长老。”


    试灵虚石这日,孟栖楼来了,他也想知道这师兄的修为。


    穆程的修为不止元婴期,乃至超出许多,他的力量足够让他在灵虚石面前也可掩藏实力。


    他将自己的修为隐藏到元婴期,手覆上灵虚石,颜色呈通透湛蓝,正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与孟栖楼完全一致。


    “沈仙尊竟不知不觉到了元婴期。”众人愕然。


    看来,平日里小瞧这个废柴了。


    不,他哪里还是废柴啊,以前小看他的人,往后要当心喽。


    掌门面色微变,好一会儿后,宣布:“那么沈师兄便为雪檐山镇山长老。”


    众人没什么话说,殿上灵虚石正欲收走,忽有人瞥见什么:“等下,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再聚,望见那湛蓝之中,有一道白色光圈环绕。


    “这是相生相契丝,百闻不如一见啊,上一回看到一模一样的白色光圈,是谁的来着?”


    大家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齐齐看向孟栖楼。


    孟栖楼脸色比平时更冷,若覆了冰霜,从方才看到那个光圈,他就没了好脸色。


    这相生相契丝是从灵根中探出的,有各种颜色,但一般人没有。


    但凡有此丝的,便预示着,他将有一位天生相合的道侣,颜色两两相同的是为一对,称为天命道侣,天命道侣可遇不可求,双修起来事半功倍,提升速度非常快。


    穆程:哦豁。


    不过,等一下。


    他敲出001:“原本的魔尊与他是天命道侣?”


    001想了想:“原剧情里没有提到孟栖楼有天命道侣,应当是宿主您本身的身份有的。”


    上回两人亲近只为解救走火入魔,没有动用心法灵力,倒是没感觉到双修之效。


    “孟长老与沈长老是天命道侣啊。”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本就是师兄弟,也是有缘。”


    “孟长老,沈长老,你们要结契吗?”


    孟栖楼眼眸一抬,周围立时噤声。


    他的目光扫过穆程,对方正含笑看着他。


    他冷着脸,一挥剑,携来一片纱,盖住了灵虚石,二话不说,转身化为流光而去。


    穆程望着那流光,笑了笑。


    001道:“宿主你又要结婚啦?”


    “你看他像是会同意的样子吗?”


    “他好像没有陆影帝那么好说话。”


    “是啊,总不能强人所难。”


    “那宿主是准备放手了?”


    “当然……”穆程浅笑,“不会。”说罢负手而去。


    既为长老,他也搬去了雪檐山巅,与孟栖楼的住处隔着一个悬崖,遥遥相望。


    刚坐下,听001道:“宿主,孟仙尊去魔窟了。”


    “这时候去魔窟做什么?”他起来,飞身而去。


    行至魔窟,正见孟栖楼孤身站在山门前,穆程想看他来意,施了个隐形术,没有打扰。


    他看那仙尊沉默着看向山门,一动不动,风盈满衣袖,浮起发丝,那眸中好似有无限悲意。


    穆程化为原形落回殿内,差人请他进来。


    孟栖楼的眼眸亮了一下,可转瞬又暗,落寞地摇摇头,折转方向,御剑而回。


    穆程又没等到人,心中有些许猜测,但这位的心很封闭,隐藏得实在太深,他不能完全确定。


    “宿主,提取印象认知啊。”001看他神色,“一提取不就知道了么?”


    上个世界,有人接近陆遇深,它宿主当时就不动声色地提取了印象,发现对方喜欢自己,了然于心后,便开始宣誓主权。


    然而,穆程沉默了须臾,却是摇头:“倚靠外力,不如凭心感受。”


    “啊?”001糊涂了,明明有捷径,宿主怎么又不用了?


    他现在说,他要凭心感受?


    什么意思?


    回仙门后,孟栖楼继续不闻外事,关于天命道侣之事,只字不提。


    穆程不为难他,也没有多提。


    不过,两人总是要说话的。


    万妖之界有异象,此事非同小可,掌门请他二人前去查看。


    事关苍生安危,孟栖楼应允,穆程也没意见,掌门提及帮他们看护贺意,两人不约而同拒绝,决定把贺意一并带上。


    他们携弟子御剑而行,一路无话。


    路途遥远,急速飞行,让贺意险些把胃给吐出来。


    三天后到达万妖之界,那边界出现裂纹,群妖蠢蠢欲动欲逃脱,两人施术修补裂纹,配合默契,逾七天修补完成,万妖退散,异象解除。


    回程时就不用着急赶路了,按照规矩,没有紧急事务,过人间街市时,需得落地行走,尽量少惊扰人间。


    三人行走在街市上,随处可见“煜临酒楼”、“煜临商行”、“煜临布庄”等,引得贺意惊叹连连:“这个叫煜临的,可真有钱。”


    入夜,刚好至城外丛林中,两人是不需要睡觉,但贺意修为还不够,连日跟着他们劳累,得休息了。


    于是他们在丛林落脚,孟栖楼在树下打坐,贺意在旁边铺着毯子睡觉,穆程则支了个小火堆,上面搭个铁架子,准备打鸟来烤着吃。


    孟栖楼被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惊扰,睁开眼看着火架旁边的人,欲言又止几番,最终叹了一口气:“师兄。”


    穆程扒拉了一下火堆,含笑抬头:“肯跟我说话了。”


    孟栖楼闪过一丝愧色:“对不住,那个道侣之事……”


    “师弟不必放在心上,你若不愿意……”他的话没说完,神色变了变。


    孟栖楼也变了神色,两人向四方看去。


    一股强大邪气正在逼近。


    他们迅速起身,皆抬手给贺意施加防护术,两道灵力撞到一起,孟栖楼怔了一下:“多谢。”


    “谢什么,他也算我半个徒弟。”两道防护术把人护得死死,二人衣袖一挥,身形消散。


    穆程率先找到了那邪气来源,泥土之中窜出的长尾蝎,修了一身邪气,身形足有一人高,绿色粘液落在土地上,刺啦一声翻起一阵儿烟。


    他眯了眯眼:“你这邪气有点眼熟。”


    与害死沈落亭的那条蛇如出一辙,约莫是同一个邪术修成的。


    毒蝎含糊发出人声:“魔……尊。”


    “看出了我的真身,不简单。”穆程笑了笑,挥袖化为原身,黑色披风随风而动,魔角图腾诡谲,他的语气凛然,“那就不能留你了。”


    他一道魔气直逼向前,毒蝎双钳抵住,他加大灵力,穿过双钳。


    忽有灵力从远至近击来,是孟栖楼赶到了这里。


    穆程抬抬眼,将面具覆于脸上。


    “魔尊……”来人见到他,惊了一惊,须臾后回神,与他一并击出灵力。


    毒蝎后退,张嘴欲言,而穆程又是一击,毒蝎轰然炸开,碎成几块,落在地上随风而散。


    邪气迅速消散。


    穆程回头看了眼来人,挥动披风欲离开。


    “等一下。”孟栖楼上前一步。


    “孟仙尊有何事?”穆程回首,顿了顿,笑道,“好久不见,仙尊似乎清瘦了。”


    孟栖楼抿了一下嘴:“你……你怎么在此?”


    “刚巧路过,见有邪气,特来一探,不想巧遇仙尊。”


    “是么。”


    “仙尊可还有事?”


    孟栖楼心跳杂乱,捏紧剑柄,没有回话。


    “仙尊若无事,我便离去了。”


    “等等……”白衣人连忙抬眼,“前些时日,你为何去仙门,又是如何得知路长老会害我弟子,能及时出手相救?”


    “你弟子有些特殊,那几日神石之力外放,我留意了一下,护了护他。”


    “你为何护我弟子?”孟栖楼定睛看着他。


    “还能为什么啊。”穆程轻笑,“你我好歹相处两个月,又有一夜情缘,我见你弟子或有危险,顺手护一下也是应该。”


    孟栖楼面上覆了一层红晕,垂了垂眸。


    “那么,孟仙尊,我可以走了吗?”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悲意,无声一叹,轻轻点了一下头。


    穆程转身欲走,想到什么又回头:“对了,仙尊曾去过魔山,我差人请你进去,你却又走了,可是有事?”


    孟栖楼脸上又红了:“就是问你方才之事,想了想也无需问,便回了。”


    穆程缓缓折回来,离近看他。


    要问杀路长老之事,明明是他第一次去魔窟的时候,那时他还没走到就返回了,而穆程问的,是在试探灵虚石之后,他为何又去了魔窟。


    为什么撒谎?


    在掩饰什么?


    他这般盯着,孟栖楼不自在地退了一步,身后是一棵树,他背倚树干,无路可退。


    穆程一手扶在树上,仔细将那泛红的脸颊,羞怯又惶恐的眼神看清楚。


    须臾后,他笑了一笑。


    原来,你早已喜欢我了。


    哎,劳我化为仙尊来找你。


    只是喜欢为何又要掩饰呢?


    他摇摇头。


    这位倾世仙尊,他身上背负了众生,身居高位,反而不如他徒弟看得通透。


    他越不过仙魔之别,其实从他坚决不肯修魔道就能看出了。


    不让他自己想通,即便现在将人虏回去,他也还是有心结。


    那不如,激一激他。


    穆程松开手,手指缠过他的发丝,又由那发丝在指端滑落:“仙尊着仙门玉冠,真是好看,只是我送的发簪,怕是已不知丢在何处了吧。”


    “没有。”孟栖楼连忙道,“我收起了。”


    因为珍视,才舍不得戴。


    “不必解释。”穆程笑了笑,“我走了。”


    他说罢,披风一掀,人已消失。


    孟栖楼快走几步,四处看去,却已不见那人身影。


    他眼中闪过几许悲切,无力地靠在树边。


    “师弟,师弟……”有人跑了过来,白衣玉冠,是他的师兄,沈落亭。


    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邪物已经打死了。”


    “哦,那就好。”穆程道,“我找了半天,在这丛林里还迷路了,师弟你没受伤吧?”


    “没事,回吧。”孟栖楼叹口气,向前走去。


    穆程暗笑了一声,快步跟上。


    走回休息点,他继续弄那小火堆,一只野鸡已经烤上了,香气扑鼻。


    孟栖楼静坐闭目,眼眸微动。


    穆程幽幽道:“师弟静不下心,不如就别打坐了。”


    他的确静不下心,自弃一般睁开眼,心絮翻涌杂乱,思虑良久,继续之前的话题:“师兄,你方才说,天命道侣之事,我若不愿意,就……”


    “哦,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愿意,我们就再培养培养感情。”穆程从容道,“天命道侣多难得,双修提升迅速,不可错过此机遇。”


    孟栖楼微微蹙眉:“可是,结道侣也要有感情,是不是?”


    “我对师弟感觉很好,我觉得对你是有感情的,至于师弟你,我已说了,可以再培养培养,试一试,说不定你就喜欢我了呢。”穆程笑道,“怎么,师弟连试都不愿试吗,难道说,你已心有所属?”


    孟栖楼眼眸微动,回避了他的视线,继续闭眼打坐。


    但他还是静不下心,静坐不动,只是煎熬。


    烤鸡的香气馋醒了沉睡的人,贺意揉揉眼坐起身,瞧见滋滋冒油的烤鸡,眼睛都亮了。


    穆程招招手唤他过来,给他一个鸡腿,少年乐颠颠地坐在他旁边:“师伯烤的鸡腿真好吃,师尊,你不吃吗?”


    孟栖楼摇头:“我辟谷。”


    贺意没敢再说,继续恭维他师伯。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孟栖楼挥袖起了一个结界,将三人罩住,风雨不侵,结界之下温暖如春,又与世间喧嚣隔离,只剩这一隅哔啵火苗,旁边有人说说笑笑。


    天地好像只剩下这一片温暖安宁。


    回至仙门,孟栖楼依然无法静心,他辗转来回,也许是一时冲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去了一趟魔窟。


    这一次,他直接明言要请见,虽然,他也不知道见他干什么。


    然而魔族侍者道:“尊主不在。”并客气解释,“尊主出门不定何时回来,仙尊若是不想等,有何事属下可代为转告。”


    孟栖楼眼眸暗了暗,思虑良久,摇了摇头,再度折返。


    入夜,仙山静谧,最后一批下了课的弟子们从执教大殿走出,今日这堂课是掌门的心法课,掌门繁忙,今日课程安排在了晚上。


    弟子们安静走出,掌门还坐在堂上翻看书册,抚抚眉,随意一喊:“贺意,你留下。”


    少年已经踏出门槛,闻言走了回来:“掌门师尊,您有何事吩咐?”


    “你到我这里来,你的心法摘抄有些问题,来看我的批注。”


    “哦,好。”弟子们已经散去,贺意徐徐往回走,大殿的门缓缓关上,偌大殿内四处空旷,他一步步往堂上走。


    堂上桌前,掌门执笔静坐,神色专注地盯着书册。


    贺意踏上一层台阶。


    桌前人抬眼。


    台阶踏完,贺意坐在桌子对面:“掌门,您有何指教?”


    掌门手中笔一转:“你再靠过来些。”


    贺意往前倾了倾。


    面前人神色愕然一凛。


    那旋转的笔灵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贺意的心脏,笔锋没入血肉,流光道道环绕。


    这不是普通的笔,是一只灵器。


    掌门阴蛰一笑:“你命该如此,莫怪我,我会好生为你下葬。”


    说话间,笔锋又刺入几分,继而,旋转一挑。


    却……未见血迹,也没有挑出心脏。


    掌门惊愕抬眼,正对上贺意诡谲笑意。


    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缓缓变化,慢慢改变了模样。


    掌门一惊:“沈……沈落亭?”


    眼前人模样变化,魔角浮现,声音也与平日不容,低沉之中透出压迫之感:“不,我是魔尊。”


    第45章  献祭的仙尊(6)


    穆程说罢, 眼中一道凌厉闪过,灵笔忽地自胸前飞起,反向一刺。


    掌门赫然瞪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 他低头,看那笔锋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这件灵器本就覆了吸引血肉的灵力, 笔锋刺入后, 他的灵力迅速流逝,血液翻滚,尽数向喉咙涌来, 喷发而出。


    没了气息时, 掌门还在瞪大着双眼, 不可思议。


    昔日孟栖楼将贺意交托,那时候路长老来要人,他顺水推舟把人给路长老, 他知晓路长老会下手, 但对方跟他想到了一处,怕被人发现, 想借刀杀人。


    他想借路长老的刀, 而路长老要借弟子的刀。


    只是几个弟子无故撞死,孟栖楼又回来了, 路长老按耐不住亲自动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等路长老取出神石后再袭击, 顺便还能给路长老定个杀害弟子之罪。


    可不想那神石具有自保能力, 竟然会将路长老弹出,当然, 这一点是听贺意自己讲的,他没有亲眼所见,可贺意什么都不懂,也不可能打过路长老,既然能让路长老败退,说的当是真的。


    路长老也许是怕事情败露,而羞愧自尽,反正,怎么死的无所谓,可是,他不得不开始留心了。


    孟栖楼最近护弟子护得很严实,且现在还多了个沈落亭,那个废柴居然不知不觉有元婴后期修为了,他也在护着贺意。


    还是要及早下手,神石既然有自保之力,需得寻能够克服这力道的灵器,他开始动身寻找此类灵器。


    穆程当初让贺意这样说,是抛个诱饵,那么现在,看他寻找灵器,就知道他准备动手了。


    又一条鱼上钩了。


    昨日他刚得到此灵器,今天将课改到了晚上,其意图已经很明显,穆程提前告知贺意,今晚或有危险。


    因此,跨回门槛的贺意,已经换了人。


    随着掌门的断气,就在这个时候,001提醒:“宿主,任务完成。”


    “完成了?”穆程轻笑,“看来,原剧情中,就是这两人杀了贺意。”


    他们趁着孟栖楼去魔窟,以贺意身负魔气须斩草除根为由,将其处决,拿到神石后,又因为都想独吞,缠斗中导致神石碎裂,功亏一篑,贺意的死,让孟栖楼心中种下恨意的种子。


    “宿主,要离开这个世界吗?”001按规矩一问,问完,不等回答,立即道,“我知道了,祝宿主幸福。”


    “不是还有羞辱孟栖楼的人吗?”穆程道。


    “只要贺意不被害死,这些不足以导致孟仙尊黑化,因此程序判定,任务完成,额……不过这个世界的结局,是走向消亡的,不像是前面的世界,在您走后依旧会在平行时空中存在着,宿主慎重,最好在世界消亡前离开。”


    穆程眯了眯眼。


    001又问:“宿主任务既已完成,还伪装成沈落亭留在仙山吗?”


    “留啊。”他道,“孟栖楼现在可不愿意跟我回魔族。”


    而且,就算任务完成,那些在剧情里羞辱过孟栖楼的人,也不可放。


    血色流入台阶之下,大殿忽有人闯入。


    他没回头,听动静已知来人,这血气此人肯定能感应到,穆程知晓他会来。


    他没有离开,也没换回沈落亭的衣饰,仍是魔尊的扮相,只将面具再覆在脸上,挥袖回身,与来人对望,从容道:“孟仙尊,这么巧啊,又遇见了。”


    孟栖楼跨步跃来,在血流成河的尸首前静立。


    穆程笑道:“你们掌门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书看着看着,许是困了,被笔刺入了喉咙,我刚巧路过,来围观一下。”


    孟栖楼抬眼,定声道:“是你杀的。”


    他没有愤恨,也没有震惊,只是陈述着这个事实。


    穆程笑意微收:“你徒弟没告诉你,掌门想杀他吗?”


    跨进门槛,他化身成贺意的模样,而真正的贺意追上其他弟子,一路走回,至雪檐山巅。


    等孟栖楼觉察到血气,他也便按照穆程的吩咐,如实告诉了师尊。


    孟栖楼眼中充斥悲悯:“我知道。”


    雪檐仙山,修为甚高举足轻重最为信任的两人,却都觊觎着贺意的神石。


    这仙门,还有谁可信吗?


    或者,这仙门,值得守护吗?


    他头一回生出疑惑,眉宇紧蹙,那眼里的悲意不散。


    “仙尊若不打算给掌门收尸,就先离去吧,叫众人看见你在此,还要多解释一番。”穆程道。


    孟栖楼看着他:“你一直在暗中保护贺意?”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又及时出现?


    “倒也没有一直在此,我只是知晓掌门今日会下手。”他把掌门寻找灵器之事说了说,“我一向很繁忙。”


    是啊,孟栖楼垂眸,上次他去魔窟就没找到人。


    “孟仙尊快离去吧。”穆程感觉到外面有灵力流转,应该是其他人也察觉了,他欲让人离开,然而听脚步声离近,沉思片刻,一把揽住孟栖楼,身形一转消失在大殿中。


    掠过层林与湖泊,魔山风清月明,落花点点。


    至后山溪水潺潺的岩石上,他松开怀中人,与他并肩站立,流水落花,月光温柔洒落。


    孟栖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须臾后,又覆上了淡淡落寞,他不敢看身边人,许久后,所有的话语都没能说出口,只剩一句寻常礼貌之语:“多谢魔尊再一次救了小徒。”


    同时,也轻声一叹:“我又没能及时保护他。”


    “这不能怪你,你对路长老和掌门没有疑心,又如何事先预测?”


    话虽如此,孟栖楼还是满心愧疚,不管怎样,要不是魔尊,贺意的确已经死了。


    穆程摇摇头,原剧情中,你这个徒弟本来就命途多舛,死亡才是他的命数,我为局外人,得以破局,让你这剧中人自己去破,本就是为难,要不然让我来干什么。


    所以,何必自责呢?


    但这话他不能说,山风吹过流水,夜晚带来丝丝冷意,他挥开披风,手臂一揽,将人拥进怀中,在对方惊讶神色中,低眉道:“这里风寒,我们去人间转一转吧。”


    说罢再携他而起。


    亭台楼阁,烛火透过窗棂,点点闪烁若星辰,街市上行人往来,此地不宵禁,至夜晚还是热闹,喧嚣与叫卖,说笑嘈杂,蒸笼里的腾腾冒着热气,此为人间烟火。


    “我知仙尊辟谷,但人间美味一口不吃,何其无趣,仙尊今日可否为我破个例,陪我吃顿饭?”


    孟栖楼看了看他。


    他知道眼前人有意带自己出来闲逛,是为了避开仙门这会儿的乱糟糟。


    除去这两人和师兄,仙山不会还有谁能看出贺意的神石,眼下贺意没什么危险,不必担忧,至于掌门的死因,如何处理等等,让他们自己办去。


    他点点头。


    穆程一笑,携他走进煜临酒家。


    那掌柜殷勤接待,引他们至二楼包间,很快上了拿手的菜,还有一壶甜酒,孟栖楼本来不打算吃,但想及自己一筷子不动不合适,便就近夹了一片藕。


    入口绵软,让他些许一怔。


    味道很好。


    美食入口,沉郁心思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他笑了一笑,又吃了一些东西。


    席间,穆程出去到后厨交代了些事情,再回来时,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笑。


    那位白衣仙尊,头上束发玉冠变成了玉簪,是他曾经送的那根,方才还没有,是这会儿功夫特地换上的。


    仙尊脸色微红,低头吃饭,并没有说话,只是玉簪明晃晃的,在无声解释着他没有随意丢弃,而是随身携带。


    穆程装作没看见,没点破。


    吃完后,估摸着仙门的事儿该处理完了,他道:“要不要回仙门?”


    孟栖楼点头,虽然想避开那些闹心事,但身为镇山长老,不可能一点不过问。


    “好,那回吧,我们走。”


    孟栖楼有点惊讶:“我们?”


    “是啊,我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当然得负责再送你回去。”


    孟栖楼抿抿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他起身,自袖中拿出两块灵石,这家店收金银也收灵石,人间有商行可以将灵石与金银互相兑换,以方便修者来往人类城市。


    那掌柜看看穆程,连忙拒绝:“这个……这位尊者已经给了。”


    穆程含笑点头,自己家的店,给什么钱啊。


    “走吧。”他道,说话间,再揽孟栖楼的腰,乘风而去。


    清风拂过周身,转眼间就至雪檐山脚下。


    穆程将人放下:“我便不上去了,仙尊走好。”


    孟栖楼踌躇了一下,走了两步又转身。


    他还在原地未动:“仙尊还有何事?”


    眼前人抿抿嘴,捏了一下手,沉默须臾:“没有,我走了,今日多谢。”


    穆程摇摇头,轻声一叹,叫住转身的人:“等一下。”


    对方立即停住,转过身来。


    他慢慢走近,盯着孟栖楼头上:“咦,我才看到,仙尊戴了我的发簪。”


    “我……我是早上随意拿的……”孟栖楼紧张掩饰着,然而话还没说完,但觉发端一松,玉簪竟是被拔了出去。


    长发陡然垂落,如墨落在肩上,饶是见过他在另两个世界惊世的容颜,但穆程不得不承认,他依旧被眼前容貌惊艳。


    他盯着那面容看,弯起嘴角:“仙尊这发簪得好像有些急,有一点乱,我来为你重新束。”


    他绕至孟栖楼的身后,一缕一缕拉起他的发。


    孟栖楼没有动,神思空白,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穆程感到他的轻颤,以前他紧张慌乱时也喜欢这样。


    那是……怦然心动的样子。


    他又问:“仙尊可有什么话要说?”


    孟栖楼赫然捏紧了手:“我能看一看你的模样……”说话间,抬眼看看仙门,最终,闭了闭眼,无声一叹,“算了,没有什么。”


    “那好,发束好了,仙尊回吧。”穆程的声音有些冷, “我也该走了。”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他一挥衣袖,身形已然消失,走得干脆利落。


    孟栖楼似觉浑身无力,定了好一会儿神,才再抬头看向仙门。


    半晌后,化为流光而上。


    仙门已经确定了掌门的死因,是看书时困了,刚好扎在笔上,偏偏那支笔是上品灵器,不是寻常的笔,夺修者性命轻而易举。


    没人怀疑到贺意,虽然掌门是把贺意单独留下了,但是没多久贺意就出来了,还追上其他弟子,很多人都看见他往雪檐山巅去了,与掌门死亡时间不符合。


    何况,以他的能力,又如何能置掌门于死地呢?


    就算他说,掌门想对他行凶,他又是天赋神力把掌门弹出去,然后杀害掌门的,也没人信,上回路长老死,他如是说吹嘘自己,掌门可是当场揭穿,说路长老就是自尽身亡。


    不过也有人争议,他们觉得掌门这样死得太蹊跷,可也找不出其他证据。


    争论之中,孟栖楼走了进来,众人立时噤声,紧接着,新任的沈长老也来了。


    仙门现下只有他二人身份最高,能主持大局,众人都等着听他们的意见。


    孟栖楼静静看着现场,沈落亭则绕着观察。


    过了一会儿,两人齐声道:“是犯困不小心被灵器刺入。”


    说罢,两人对望了一眼,孟栖楼有一丝惊异闪过。


    穆程回之一笑:“不愧为天命道侣,看来我与师弟心有灵犀。”


    孟栖楼脸色一冷,转了个方向。


    他俩都这样说了,众人没有再争论,以此定下结果。


    仙山不可无人管理,按规矩,要迅速再择选一位掌门。


    这些事情孟栖楼从不参与,虽然他的实力适合,众人也不便强求,最终决定,以比试来定,择优而选。


    修界仙门,除去第一的雪檐山还有四大宗门,是仅次于雪檐山的,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雪檐山选新掌门是大事,因此四宗门都着人来观望比试。


    修为功法的比试,没有意外,是元婴后期的沈落亭胜。


    诗书学识,有点意外,但依旧是沈长老胜,那个喜好玩乐的沈长老,他竟然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通晓古今,甚至琴棋书画他都精通。


    看来他平日里只是装出来的吧。


    再有山中各项事务管理考核,大到苍生之祸该如何挽救,小到门中钱财如何支配,他应对如流,思路清晰,甩其他人好几条街。


    一整个比试下来,沈落亭赢得当之无愧,其他人无有不服。


    于是,雪檐山新任掌门定下,为太尘上人嫡传弟子,原镇山长老的沈落亭。


    得到这个消息,孟栖楼没什么反应,这个师兄,的确比以前进步了许多,如今的修为他也未必敌得过,而且其品行也改好了不少,这掌门实至名归。


    但既然师兄已经做了掌门,事务繁忙,他趁机把贺意要了回来。


    任务已完成,眼下不会再有人要害贺意,穆程便同意将人还了。


    虽然师兄现在与以前大不相同,孟栖楼不排斥与他相处,但他本身不想与他人有过多瓜葛,徒弟要回来后,就不用再与师兄多来往了,从此后,他只如往常一般呆在雪檐山巅,不问外事。


    可是,本应该不再有关系,但徒弟似乎与他师伯相处得不错,虽然回来了,倒是时常往沈落亭那边跑。


    这是他的自由,孟栖楼不会干涉他。


    小徒弟这几日目瞪口呆。


    这位魔尊大人……玩着玩着,玩到了掌门之位?


    仙山给一个魔管理,合适吗?


    他跑到掌门住处,等四下无人后,瞪大眼睛问:“师伯……不,魔尊大人,您……您怎么当掌门了?”


    “怎么,不可以吗?”穆程抚着那掌门玉冠,笑道。


    “就是那个……您为何要当掌门啊?”


    “玩啊。”


    “那您会灭了雪檐山吗?”


    穆程抬抬眼,坐起身,往前倾了一些,对上那少年的脸:“如果我要灭呢?”


    贺意低头,认真叩首:“我是无所谓,就是怕师尊无法接受,他是镇山长老,身担守护仙门之责。”


    “好,我灭仙门之前,会跟你师尊通通气。”穆程笑道。


    少年有点担忧:“师尊固执,您……”他说着话抬头,正见堂上人戏笑神色,才恍然反应过来,魔尊大人在逗他玩儿呢。


    他挠挠头,笑起来。


    而穆程笑意微收:“你师尊的确固执。”


    掌门继任大典,各宗来贺。


    众人恭维之后,有人也提议:“听闻掌门与孟长老是天命道侣,不知什么时候结契啊?”


    第46章  献祭的仙尊(7)


    001听着, 忍不住吐槽:“果然,事业一旦有成,就逃不过被催婚。”


    穆程笑了笑, 没有回话。


    “您跟孟长老同为太尘上人弟子,如今结为道侣也是一段佳话。”旁人道, “我看你们两个很般配啊……”这人说着, 忽然被身边人捅了一下胳膊, 他一怔回头,虽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但还是闭了嘴。


    出了大殿, 几个宗主聚在一起, 这人悄声问:“你为何不让我说话啊, 我那不是在恭维沈掌门吗,没说错话啊。”


    另一人四下看看,冷笑道:“你怕不是忘了, 孟长老在魔窟呆了三个月, 沈掌门难道不介意吗?”


    “哦,说得也是哦。”这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 这两趟来都没看见孟长老,是不好意思出来吧。”他们边说着, 边走至一偏僻凉亭, 各自坐下,随手拈起石桌上的棋子。


    四下人少, 他们开了话头, 议论逐渐大胆了起来。


    “委身于魔三个月,换我我也没脸露面, 哎,你们说,魔尊怎么还会放他回来呢?”


    “没兴趣了呗,魔尊不痛快了还留他干什么?”


    一人眼中闪过精光:“如何会不痛快了,莫不是这三个月太过火了,哈哈哈……”


    “嘘,小声点,别叫孟长老听见,他的修为可是恢复了的。”


    “知道知道,也就私下里说说,没人说到他面前去……”这人正笑着,忽然,迎面一盆凉水泼到面上,他猝不及防被浇了满头,呸呸吐着水,其他人也连忙站起来甩袖,怒气腾腾看着来人。


    亭边站着一少年,手提水桶,愤怒看着他们,正是刚好路过的贺意:“不许说我师尊!”


    几人甩着水,没将这小弟子看在眼里,纵然他告到孟栖楼那里去又怎样,总不能因为一个弟子而怪罪于他们,于是不耐道:“你就是孟长老的徒弟啊,还以为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不过如此嘛。”


    也有人一脸戏谑,好像瞧见与刚才的话题相关者更兴奋了:“喂,小徒弟,你师尊从魔窟回来后什么样子啊……”


    贺意捏紧手,咬紧牙,猛地抬头往前冲去:“我师尊为救苍生而去,却换来你们这般羞辱,我跟你们拼了!”


    他上前去一把掐住说话之人的脖子,眼中通红,下了狠手。


    这宗主没留神被对方占了先机,可贺意的能力哪里抵得上他,他回过神后,一把攥住贺意的手,将他甩了出去。


    而后,一挥流光,直朝少年脸上袭来。


    贺意抬袖捂住了脸。


    忽地,剑气自眼前穿过,寒枝剑发出嗡鸣,击退流光,白衣人愕然出现,手握剑柄一转,那宗主被击得后退了两步。


    望见来人,几人有一瞬骇然,然而很快定定神:“孟长老,您这徒弟无缘无故冲上来打人,定要严惩啊。”


    孟栖楼扶起贺意,冷眼扫过来:“无缘无故?”


    几人一怔,心虚道:“是,是啊,我们在亭子里谈话,他上来就是一盆水泼过来,还要掐我脖子。”


    “孟长老您仙风道骨,是非分明,怎么教出了这样一个暴戾的弟子啊,长老可要以身作则,不能包庇啊。”


    “我们好歹是一宗之主,他一个弟子就敢以下犯上,不严惩难以服众。”


    “……”


    几人说着话,这番动静,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贺意向孟栖楼道:“师尊,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


    “他们说了什么?”孟栖楼道。


    “这……”贺意咬了一下嘴,“我不好说。”


    几个宗主暗笑,谅你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重复。


    “如实说来,一字不许漏。”孟栖楼又道。


    “师尊,他们在羞辱你。”贺意为难。


    “如实说来。”


    贺意叹了口气:“是。”


    他将方才听到的话一字一句讲来,旁边围观者有脸皮薄的已经不好意思听了。


    而孟栖楼面色丝毫没有变化,淡淡向那几人看来:“小徒可有撒谎?”


    几个人聊天没有完全避讳他人,虽然凉亭偏僻但也有一些人路过,除了贺意,路过的其他人也听到了点一言半语,稍微一对就能证实。


    他们无从狡辩,咳嗽了几声:“我们……就是一时闲聊,只是说得过头了,真没有恶意,孟长老您别多心,那个……而且仙门可没有不许闲聊这项条规,您徒弟就算为您抱不平,也不至于想要我们的命吧?”


    他们诚然错在先,但正因如此,得迅速转移视线,把问题归咎到他人身上。


    “是啊,必须严惩!”另几人附和。


    孟栖楼目不斜视,仿若没听见,牵着贺意,在嘈杂声中,往前走去。


    几人惊了:“孟长老你不打算惩罚你徒弟?”


    “孟长老带头包庇弟子,可配掌管天玄剑道?”


    “孟长老你……”


    几人叫喊着。


    孟栖楼头也不回。


    “发生了什么事?”有声音从后传来,众人回头,让出路,“掌门。”


    孟栖楼回头与来人颔首示意了一下,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携人离去,化为流光飞远。


    那几个宗主见到穆程,不太好回话,毕竟刚才谈论的话题中也还有这位的事儿。


    旁边有弟子陈述了事情经过。


    “一、二、三……”穆程一边听着,一边无声数数。


    001不解:“宿主你数什么呢?”


    “数人头……六。”弟子陈述完,他也刚好数完。


    四宗之主,还有两个其他门派的长老,一共六个人。


    “掌门,那个,我们只是闲聊,无意冒犯,就是嘴碎了一点么,还请掌门见谅。”几人很是尴尬,连忙解释,然后故技重施,迅速转移重点,“但是那个小弟子以下犯上,差点把我掐死,孟长老他还……不愿处置,还请掌门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哦。”穆程冷声道,“此事我已明了。”


    “那么,掌门您准备怎么办?”


    穆程没回答,眼睛眯了眯。


    忽地,周围掀起狂风,一片黑雾突然从四方涌入,霎时天光变暗,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众人迷惘惊讶:“怎么回事?”


    “好像是魔气?”


    “魔族又来了?”


    惊呼之中,忽听几声惨叫,望不见的众人更是惊骇,互相抱团僵立原地,不敢乱动。


    接连惨叫之后,血腥之气刺鼻,人们战战兢兢。


    黑雾散去,人们还没松口气,瞥见亭中,忽而大叫起来。


    那亭子里,四宗门之主,还有两个长老,全都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


    他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头颅骨碌碌滚在各处,眼睛还在大睁着,是在眨眼间被硬生生砍掉了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胆小的惊叫起来。


    “是啊,怎么回事呢?”穆程的语气低沉。


    “掌门,掌门,好像是魔气。”有人向他道,“上一次魔族进攻仙门,便有这黑雾不散,是……魔尊来了!”


    众人面色惊变,慌乱道:“魔尊,魔尊又来了!”


    “不是讲和了吗,魔尊为何不信守承诺?”


    “对啊,不是说好了孟长老去魔窟后,他就不会再犯仙门?”


    “掌门,怎么办啊?”


    他们都已经慌了,脸色惨白,上一回被魔族进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仙门实在无力再受此重创了。


    “对啊,孟长老去了魔窟,换回仙门安宁,如今,魔族怎么又来了呢?”穆程道。


    “是啊,为什么……”有人喊着,忽然一顿。


    其他人也顿了顿。


    是啊,孟长老换回仙门安宁,可他刚刚被仙门中人拿此事羞辱。


    就连魔尊都怒了,将那些羞辱之人解决了。


    周围一时沉寂。


    “魔尊力量莫测,我无法抵御,相信诸位也都无力抵挡,今日既然魔尊出来警戒,往后,谨言慎行,莫做忘恩负义之人,否则,再落些人头,我也管不了,哪怕是踏平仙山,血洗各宗,对他来说,又有何难?”穆程面色阴冷,留下此话,拂袖而去。


    剩下一众人互看,胆战心惊。


    雪檐山巅,贺意跪在孟栖楼面前,呜咽道:“对不起,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


    孟栖楼摇头:“你是为我,如何是添麻烦?”


    贺意揪揪衣服,踌躇好一会儿,低声道:“师尊,您别介意那些话。”


    “我不介意。”白衣人声音平淡。


    贺意咬咬唇,认真道:“师尊,这仙门,真的值得守护吗?”


    孟栖楼缓缓抬眼。


    他没说话,而面色忽地一惊:“有血气。”


    说话间人已经起身,而刚至于大殿外,有人前来,落于他面前,挡了他的路。


    新任掌门沈落亭带着一点笑意:“师弟不用下去,已经没事了。”


    “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魔尊突然来了,一团黑雾过去,削掉了几个人头,说来巧了,正好是亭中闲话的那几人。”穆程走进他殿中坐下,“他已经走了,现场我已处理,师弟就不用过问了。”


    贺意听说那几人已死,只觉痛快,欣喜又佩服地看着他师伯。


    孟栖楼眼眸闪烁:“魔尊来仙门杀人?”


    “那几人不该死吗?”


    白衣人怔了怔:“师兄见到魔尊了吗,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可有说什么?”


    “没见到啊,就看到一团黑雾,我哪有本事见到他真容。”穆程笑道,“那几人谈到他,可能让他听到了吧,也说不定是为师弟你出头呢,谁知道呢。”


    贺意送上茶水,抬头看穆程。


    师伯,您好分裂啊。


    他上完茶水出去,留两人交谈。


    殿内,穆程继续道:“我来找师弟,一为告知你方才发生之事,二来,我也是想跟你商议道侣之事。”


    孟栖楼面色微变。


    穆程看着他:“你我早日结契双修,对各自功力提升都大有好处,而且,我为掌门,你是镇山长老,我们结契,则更宜稳固仙门众人之心。”


    殿内沉寂片刻,孟栖楼盯着桌上杯盏愣愣出神。


    穆程不再说话,静等他的回复。


    许久后,白衣仙尊终于看向了他,眼中几许悲意与愧色:“对不起,掌门师兄,我不能和你结契。”


    “为什么?”


    那眼眸垂下:“我已有意中人。”


    穆程暗暗笑了笑,表面只道:“真的啊,是谁啊,我可认识?”


    孟栖楼抿抿嘴,很久后,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既然如此……”穆程站起身,“那我便不强求了。”


    孟栖楼有点诧异:“多谢师兄体谅。”


    “好说,我总不能强人所难,行,我走了。”


    孟栖楼起身相送,看着其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穆程回头相望。


    总算肯承认心有所属了。


    结契之事不了了之,自上回人头落地后,仙门也无再敢多话者。


    然而,于孟栖楼而言,自他说出自己有意中人后,心里就再也静不下来了,他无法潜心修行,就自请出门历练。


    他出门三个月,降妖邪无数,数次路过魔山,最终还是没有停留,也没进去。


    人类街市上,深夜,夜空无月,大概是夜深渐寒,前方涌来些许白雾,在空寂无人的幽暗长街上,若披着薄纱游荡的鬼魅。


    两旁屋舍里的人们好像睡得很沉,一点动静也没有。


    孟栖楼停下脚,扣住剑柄。


    有流光自身边闪过,他迅速侧身,剑身弹出又落回:“师兄?”


    穆程挥动白衫,落在他面前:“是我,今日成华宗重立宗主,我去为之择选,回来时感应到了你在此处,就来看看你。”


    成华宗就在此附近,孟栖楼没有多疑。


    然而事实上,是穆程感觉到了危险,怕他出事,特地赶来的,他回头看了看街头越来越浓的白雾:“师弟一走三个月,是在躲我吗?”


    “师兄说笑了,只是想出来活动活动。”


    “既然不是躲我,那就跟我一起回吧。”


    孟栖楼沉默片刻:“好。”


    白雾升起,遮挡住了前方的屋舍。


    两人不再言语,同时往前看去。


    “咣当,咣当……”有剧烈的响动,一下一下砸在地上。


    孟栖楼缓缓拔剑。


    浓雾之中,走出一只巨型蟾蜍,有三层屋舍那么高,卷起的舌头滴着粘液,凸起的眼睛映出两人身形,一张一吸的腮帮,传来一声一声:“呱呱呱……”


    一只蟾蜍能长这么大,明显是有邪术控制。


    凸起的眼睛转了转,蟾蜍血红的舌头突然吐出,孟栖楼眼一眯,一把推开身边人,长剑出鞘飞身而上。


    被推到后面的穆程怔了下:“师弟你是看不上我的修为吗?”


    孟栖楼无暇与他回话。


    穆程摇摇头,当然不是看不上,而是这位仙尊素来都是在遇危之际将身边人护在身后,自己第一个冲到前面。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不由他思量身边人修为如何。


    会有这样的习惯,又是何其让人心疼?


    穆程特地来相助,自然是因为此邪物力量很强,恐孟栖楼降服不了。


    孟栖楼的确打得费力,数道剑气与灵光下来,落在蟾蜍身上都能被化解,这样打下去是无用功,他只能绕着其旋转,寻找弱处。


    而蟾蜍周身随时喷洒出粘液,都是毒物,需及时躲闪。


    穆程飞身而起追上去,落在他身边,挥开一片粘液,将人拉起:“弱点在腹部。”


    这蟾蜍邪气很强,得寻其弱处攻击,不能一招击杀,否则邪气扩散危害人间。


    孟栖楼点头,身形一转便要至邪物腹部,然而才动了一下,肩被人按住,穆程定声道:“我去。”


    说罢不容多说,向邪物身底而去。


    孟栖楼随后跟上:“你我一起。”


    他没再多说,点点头,腹部毒液汇聚,欲刺中要害处还得提防被毒液沾染,两人配合,携流光游走,缠绕住蟾蜍的舌头与四肢,再齐聚剑气,直击腹部。


    这蟾蜍力气巨大,刺痛之际猛烈挣扎,那光链忽地被挣脱。


    幸而要害之处已经刺中,它自是是活不成了,只是挣扎之际,那毒液喷出转了方向,二人原本躲于安全之处,却因为这方向扭转,一缕毒液落于二人身上,速度太快,来不及抵挡。


    穆程连忙施展解毒之术,灵力运转于两人身上。


    “砰”地一声,蟾蜍重重砸在地上,浓雾褪去,邪物的身影渐渐化为了烟雾。


    四周清净,街道两旁的屋舍有点点灯光,人们还沉睡,这里安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沉睡的人们明日醒来,不会知道,在他们进入梦乡时,窗外有人与邪物缠斗,守护了他们的梦乡。


    只是缠斗之人此时不太顺利。


    穆程没什么事,他的修为比孟栖楼高,毒素及时解除,不受影响,可是孟栖楼昏昏沉沉,摇摇晃晃要栽倒。


    穆程连忙扶住他,探查一番,毒素确实已经解了,但他的神思还不清明。


    不太清明的孟栖楼疑惑地回头看看,好像看不见他:“什么东西扶住了我?”


    穆程:“……”


    “魔尊。”又听他轻声道。


    穆程一怔,摸摸自己的脸,认出来了吗?


    他没有化成魔族形态呢。


    可是怀中人的视线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他的身后。


    穆程回首,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有人一步步走来,黑衣墨发,魔角图腾,戴着面具。


    他挥袖一袭,那人身形如烟消散,转瞬又汇聚。


    是残留的迷雾化成的幻象,中蟾蜍毒液的反应,他的神思没有昏沉,不被幻象影响,但孟栖楼受到了影响。


    又因方才解毒时他来不及分成两道灵力,两人一起解的,灵力中还留有对方的气息,他的神识现在穿进了孟栖楼的神识里,得以看到对方的幻象。


    事实上的两个人,此时没有任何动作,都是静静站立。


    幻象蛊惑人心,是心中所想,孟栖楼思他恋他,自会见到他,可这在此时,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迷雾凝结成所思所想之人,中幻象的人就已经被蛊惑了。


    接下来,幻象占据主导,他不会按照中术之人的设想去变幻,他会反过来,蛊惑中术之人,将他永远留在幻境之中。


    穆程连忙拉住孟栖楼:“你看到的是假的,真正的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可是孟栖楼听不见他,看不见他。


    而穆程也忽地被一阵雾气推后,他想再上前,却碰不了孟栖楼,也无法阻止那个幻象了。


    他被孟栖楼的神识推了出来。


    站立的人睁开眼,凭借还残留的灵力气息,尚且能看到孟栖楼神识中的幻象,可他却无法干涉了。


    那也只能等他自己清醒,穆程摇摇头。


    天空飘了细雨,他幻化出一把伞,撑在二人头顶,然后……看着那个幻象伪装成他,一步步靠近他的人。


    幻象走到孟栖楼面前,一手轻抬他的下巴。


    穆程眯了眯眼。


    好在,孟栖楼后退一步,躲开了:“你,你为何如此?”


    黑衣的魔尊轻笑:“你不是喜欢我吗?”


    孟栖楼艰难抬眼,双唇微颤,好半天后,无力道:“是,我喜欢你。”


    “那么为何躲我?”幻象再抬手。


    “可……”孟栖楼又后退,他觉得哪里不对。


    “既喜欢我,为什么又不愿与我亲近?”幻象幽幽道,“你我又不是没亲近过,难道我让你不痛快吗?”


    孟栖楼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与你有过床笫之欢才喜欢,是因你待我不同,而我也不是因为和你有过床笫之欢,就只能认你,是因你本人让我心动。”


    “爱与欲,也无差别。”幻象一手勾住他的衣带,“孟仙尊,你在我面前何必还将自己这般束缚,为何不能顺从自己的心呢,来吧,与我一起沉沦,来吧……”


    神识之外的人指骨攥得咔咔响。


    001瑟瑟发抖。


    孟栖楼的神色恍惚,思绪混沌,他揉揉头。


    一句话莫名的冲入神思,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浮现这句话,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可是,这样的话语就是浮现了。


    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这种事情是讲情分的,没有情,做它干什么?”


    他忽然睁开眼,挡开衣带上的胳膊:“不,有差别。”


    他忽而眸中一闪,抬眼间长剑出鞘,飞身后退:“你不是他。”


    神识之外的人终于放下了拳头,点点头。


    幻象微顿。


    剑气落下,幻象惨叫一声,化为烟雾消散。


    孟栖楼睁开眼,踉跄了一下,惶惶要摔倒时被身边人扶住。


    他定定神,幻象解除,毒素的影响算是散去了,只是想及幻境所见,仍心有余悸。


    虽未见洪水猛兽,可若那幻境是真,定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他轻轻喘着气,后退一些:“多谢师兄。”


    “不谢。”他能这么快破解幻境,穆程心情不错。


    孟栖楼点点头,与他一起行了两步,抬手看看,忽而神色大变,惶然顿住。


    “怎么了?”


    “我……”孟栖楼脸上微白,“方才解毒,我们的灵力还有缠绕的气息。”


    “额……是啊。”


    “所以……”孟栖楼声音有些颤抖,“我中的幻术,师兄你是能看到的。”


    这也瞒不过去,穆程点头:“看到了。”


    眼前人的脸又白了几分。


    穆程若无其事地走着:“那个黑衣服,就是你意中人吗?”


    第47章  献祭的仙尊(8)


    孟栖楼身躯轻颤。


    “就是戴着面具, 看不清长相。”穆程摆摆手,雨已停了,他将伞收起, “也罢也罢,反正我也不认识, 只是……”


    他回头:“魔角……那是魔角吗?”


    孟栖楼赫然捏紧手。


    “一定是我看错了。”穆程笑道, 说罢继续往前走。


    “是魔角。”淡淡的声音从后传来。


    他回头。


    “是魔角, 他是魔。”孟栖楼面无表情地道。


    “哦。”穆程点了一头,再迈开脚步。


    “掌门师兄没什么话想说?”身后人没有动。


    “我有什么话,掌管天玄剑道的是你, 仙门条规你要遵守就遵守, 你不遵守没人能奈你何, 一切,由你自己说得算。”


    孟栖楼神色诧异。


    穆程再一招手:“走啦,回吧。”


    身后人静默良久, 直到他再次招手, 才惶惶回神,跟了上去。


    回至仙山, 刚到山脚, 瞧见贺意翘首以盼。


    孟栖楼方抬手,见小徒弟大喊:“师伯, 你回来啦……”


    而后, 少年脸色惊变:“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仙尊瞥了他一眼:“原来不是在等我。”


    “不是。”贺意连忙迎上去, “师尊您出门三个月, 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我实在不能提前知晓您今日会回来, 可是师伯今天出门说晚上会回,但是这么晚了还没见到,所以我才在此等待。”


    “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孟栖楼抚抚他的头,笑道,“我就随意一说。”


    然而贺意脸红耳赤,低头揪着衣服,却是不敢看他们了。


    “你怎么了?”孟栖楼发现徒弟好像有心事。


    “没事。”贺意支吾了一下,脸上更红,“师尊,师伯,你们还不上去吗?”


    两人化为流光各自回至山巅,贺意想御剑跟上,想了想,还是慢腾腾地走着。


    他的确有心事。


    少年春心萌动,已经有好一阵子,总是梦见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接连数次的及时相救,帮他化解魔气,教他读书练剑,还会……给他烤鸡腿吃。


    看到他就安心,他不在会担心,想起他会开心,这肯定是喜欢吧。


    原本这心事只敢藏在心里,他喜欢的那个人和自己的师尊是天命道侣,轮不到他来喜欢。


    可是,他们又说定了,不结契。


    还有,昔日师尊去魔窟,魔尊后来也说过,只是请师尊去交流修行之道。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情意,对吧。


    那么自己也不是不能想一想,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非要在意身份地位的差别吗,他就是喜欢。


    贺意的脸又红了,走了许久才到雪檐山巅,一抬眼,看师尊在殿中打坐。


    他低头走过去,将要走到后殿时,被叫住。


    孟栖楼忧心道:“见到为师,连礼都忘记行了,贺意,你到底怎么了?”他顿了一下,“若有人欺凌你,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贺意摆手,思量来回,咬咬牙,噗通一身跪下:“求师尊恕罪,弟子……”


    “发生了什么事?”孟栖楼连忙问。


    “弟子心里有个喜欢的人。”


    白衣仙尊松了口气:“为师什么时候说过不许你结道侣了,为何这么紧张,不过……最好让为师过目一下,是雪檐山的人吗?”


    贺意不安地摇头:“不是。”


    “其他宗门的,倒也无妨,只是不知你们往后会定居于何处,若是离为师远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贺意继续摇头。


    孟栖楼疑惑:“是凡人吗,与凡人相恋,生老病死难捱,你要有承受能力。”


    “都……不是。”


    “那……”


    贺意惶惶道:“是魔族。”


    孟栖楼的笑意僵住。


    贺意咬咬唇,继续道:“是魔族的魔尊。”


    堂上人恍若被雷击,呆住不动。


    “师尊恕罪。”贺意又磕了几个头,“我知道,仙门条规,仙魔不可结合,但我就是喜欢,如果师尊不允,我愿抛灵根,离仙门,为凡人,反正……反正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我不要灵根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仙门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区别。”


    孟栖楼的脸色苍白,声音微微颤抖:“你们……很熟吗?”


    “挺熟的,他保护过我很多次。”贺意愧道,“对不起,师尊,他说不让我告知他人,我一直没跟您说。”


    “是么?”


    是了,他总能那么及时出现救人,哪有那么多巧合呢,想来是时常在贺意身边才对。


    不让告知他人,那是他们二人的秘密,他们很熟,胜过……自己。


    莫大的悲哀侵袭满心满肺,孟栖楼只觉落入深不见底的水中,望不见天光,窒息得无法呼吸。


    “师尊,您能否成全?”贺意跪地拉他的手,那手指冰凉,让少年怔了一下。


    “我……我没法成全。”孟栖楼的神思游离。


    “师尊!”


    “这是你们的事,轮不到我来成全不成全。”他艰难地看着眼前人,“你自去问他。”


    “啊?”少年眼中一亮。


    “为师干涉不了,你去问他,不必问我。”孟栖楼惶惶说着话,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血肉,好似一离魂之躯,木讷地回复。


    “那他要是同意,师尊允许我们在一起吗,仙门条规……”


    “你都愿意抛灵根了,我还能说什么,仙门条规是由我来掌管,我……”孟栖楼心絮翻涌,在这一瞬间忽生了极强的叛逆之心,“我为你网开一面,谁又能奈我何?”


    “是,多谢师尊!”贺意再叩首,“那我现在去问他。”他说着起身往外跑。


    “你一找他……”孟栖楼在背后无力道,“他就会出现?”


    “是啊,我肯定能找到他啊。”贺意回头答了一句,又轻快地跑了出去。


    身后,孟栖楼再也无法维持打坐姿势,瘫倒在垫上。


    穆程正在殿内看各宗门送来的灵气法宝,见贺意蹦跳着进来,到大殿门口,又收敛了,低着头一步步走来。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他在桌上挑挑拣拣,这些是上次继任掌门时各宗门送的礼物。


    贺意小心翼翼走到桌前坐下,轻声说:“师伯,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嗯,你说。”穆程挑拣完毕,端起一杯水。


    “师伯,我喜欢你。”少年的声音很轻。


    一口水刚进嘴里,险些喷了出来,穆程咳嗽了两声:“啊?”


    “师伯,魔尊大人,我喜欢你。”贺意重复。


    穆程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放下杯子看着眼前人。


    001啧啧道:“呦呵,宿主翻车了,那时候把这小徒弟弄到身边来,是怕他跟孟仙尊日久生情,但是,这小徒弟看上了你。”


    “返厂重造。”穆程微眯眼睛。


    系统立即闭嘴。


    穆程对向贺意,语气温和从容:“对不起,我已有意中人,是你师尊。”


    少年呆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天没回过神。


    许久后,他泄气地瘫坐回去,恍惚道:“那,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师尊结契啊?”


    “我不想以沈落亭的身份跟他结契。”


    “那……那……”贺意的手来回攥着,通红的脸上各种神色,失落伤心,不可思议,震惊迷惘……


    最终,又汇成了坚定:“你喜欢我师尊,那我就不强求了,你……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嗯,好孩子。”穆程笑了笑。


    少年低着头,然而眼眶泛红,嘴上这么说,心里难免悲伤。


    穆程想了想:“贺意,假如说,我接受你,但我为魔尊,不可能只要一个人,将来我再找几个,你同意吗?”


    “你有我师尊,为何还要找他人?”


    “只是一个假如,倘若没有你师尊,他现在还没和我在一起呢。”


    “那……那你要是找的比我好,我能接受,比我差不行,我会想不通。”


    穆程笑了笑。


    贺意又道:“但是你要跟我师尊在一起,就不能再找其他人。”


    “哦,为什么呢?”


    “你有我师尊了还要想着别人吗,还有谁比得过师尊啊?”


    “连你也不行?”


    “不行,你和我师尊在一起,就只能有他一个,我不会去插足,也不想看到有其他人。”


    穆程点点头:“爱情容不下第三个人,即便那个人是风华绝代,是天潢贵胄,是天之骄子,有多么多么好,容不下就是容不下,贺意,你并没喜欢我,充其量是仰慕而已。”


    “是吗?”


    “是啊,你也许会喜欢和我相处,跟我相处时很开心,我不在时会担心我,但是……你见到我会心跳杂乱吗?”


    “不会,我见到你只会觉得倍加安心。”


    “那就是了。”


    贺意揉揉头,想了好半天:“可我愿意为你放弃灵根呢,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说放弃就放弃,不带一丝挣扎与犹豫,这灵根对你真的重要吗?”


    贺意一怔。


    是的,他在仙门过得不好,他本来就不想做修者。


    这于他而言,其实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用一个能随意割舍的东西来自我感动,算什么情深义重呢?


    想通之后,贺意浑身一松,释然地笑起来:“哎,亏我方才在跟师尊请示,信誓旦旦说非你不可,好丢人啊。”


    穆程瞳孔一缩:“你跟你师尊说了?”


    “是啊,我肯定得先禀明师尊。”


    “那……”穆程缓声道,“你师尊什么反应?”


    “他说让我问您,他不干涉。”贺意皱皱眉,“师伯你喜欢我师尊,要我去告诉他吗?”


    “不用。”穆程正色道,“贺意,你师尊养你育你多年,为你殚精竭虑,你说不要灵根就不要了,也该想想他的感受。”


    贺意怔了一下,面露羞愧:“是,弟子知错了。”


    “我没有说你错了,去留是你的自由,只是要你多思虑一下,想好了没问题,一时冲动却要不得,你若真不想当修者,相信你师尊并不会阻你。”


    “是,其实,我也没有多么不想,我无所谓,可有可无的。”贺意更加羞愧,“是我忽略了师尊的感受,他对我真的很好,他还说可以为我网开一面,允许我与魔结合。”


    穆程微有惊异,须臾后,笑了一笑:“他对你宽容,对自己却太严格。”


    “对啊,仙门条规仙魔不能结合,你说,师尊他会放弃灵根吗,要是他不肯放弃,师伯您会怪他吗?”


    “他掌天玄剑道,守仙门仙山,护人间苍生,身负重责,岂会轻易放弃?”


    “对哦。”贺意点头,师尊跟他不一样,他不想当修者就不当了,跟谁都不相干,师尊哪里可以呢。


    “所以,就算师尊不会放弃灵根,您也不会怪他?”


    “不会。”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呢?”


    穆程冷笑了一声:“他明明该放弃的是,仙门条规。”


    贺意疑惑着走出来,夜晚山中清寒,他经历了一场心动心伤,又得以释然,现在平平静静,坦坦然然。


    回到雪檐山巅,看师尊还在打坐。


    师伯说了,不需要他做媒人,但是,他觉得,得把自己告白的结果跟师尊禀报。


    他悄声走进去。


    殿内人缓睁眼,目中无神,才一刻钟不见,师尊好像就憔悴了许多。


    “你回来了?”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贺意走在他面前跪下。


    孟栖楼的唇不住发抖:“你是来……与我辞别,还是……”


    “魔尊不喜欢我。”贺意直言,“他拒绝我了。”


    孟栖楼怔怔看着他。


    “那我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贺意甩甩胳膊,然后,跪着往前两步,再次拉住他师尊的手,“师尊我错了,我随随便便就不要灵根,一定让您伤心了,以后我做决定之前,一定会深思熟虑的。”


    手指依旧冰凉,几乎没有半点热意,贺意忽然觉得心中刺痛了一下。


    他让师尊伤心的,也许不止这一件事。


    “你能这样想,很好。”孟栖楼没有欣喜或者雀跃之心,他只觉无力,像是极大的海浪,在前一刻把自己拍打得不能呼吸,而现在被捞出来,周身还是冰凉的水,那窒息感还没有缓过来。


    “我也希望师尊你能幸福。”贺意认真道。


    “嗯。”孟栖楼有气无力地回着,“你去吧。”


    少年慢慢退出,烛火哔啵的大殿内,孟栖楼的身躯在轻轻颤抖。


    月渐西沉,天空偶尔有几声鸦鸣。


    001对穆程道:“宿主,孟仙尊对您的感情值到达临界了,再涨我这个统计程序就要爆了。”


    “他想通了。”穆程道,“是时候找个机会掉马了。”


    “不是,宿主你管一下我啊,我的程序要爆了……”001正说着,忽然响起嗤嗤拉拉的刺耳之声。


    然后,但听“咔嚓”一声。


    001:“宿主,感情值统计程序,爆炸了。”


    穆程:“……”


    雪檐山巅,恢复气力的孟栖楼看向殿外,他慢慢捏紧手,继而陡然抬眼,一挥袖,化为流光而去。


    001自己修着程序:“宿主,孟仙尊去魔窟了。”


    “知道了。”穆程走到窗前,正好看见那一道急速而去的流光。


    “宿主你不去吗?”


    窗前人负手而立,面色微冷,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吐出二字:“不去。”


    “啊?”


    “明明可以兼得,非要舍一取一,这般纠结犹疑,伤的是他一个人的心吗?”


    001没听明白,看着宿主神色,小心翼翼问:“宿主,你在生气?”


    “没有。”


    “可是……”


    “我说没有。”


    “哦。”001不敢再多话,但它很稀奇,宿主一向稳定的情绪又有了波动。


    不是前面世界那种,被告白时的喜悦,也不是离开之际时的悲伤。


    他在面对这个人时,有了别的波动极大的情绪。


    孟栖楼前去魔窟请见尊主,又被告知尊主不在,小魔们也客气跟他说,不用等,尊主近日都不回来。


    他只好折回,满腔情愫翻涌起伏。


    不在也没关系啊,反正心意已决,他就不会再打退堂鼓,大不了下次再来。


    朝霞映照仙山,虹光流转,鹤舞凤鸣。


    仙门四宗,上回都被削了人头后,如今一个个也都重立了宗主。


    除此四宗,还有十二门,规模也不小,再下面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修者宗门。


    今日,这四宗十二门掌门们齐聚,托着乾坤袋,向雪檐山行来。


    一路上,他们互相寒暄,唉声叹气。


    “他当掌门,咱们要送贺礼,怎么我们自己立宗主,也要给他送贺礼啊?”一宗主道。


    “就是说啊,这天上地下但凡能拿得出手的法宝,我都搜罗来献给他了,我自己压箱底的宝物都给了。”


    “我就说,那沈落亭本来就是玩乐之辈,当初是被雪檐山赶去守万妖之界的,回来后也不知道雪檐山怎么瞎了眼,选他当掌门了。”


    “他不只是要法宝,还见天让我们各宗门互换着交流修行,前几天让我宗门长老去合欢宗交流,结果……长老不愿回了,气死我了。”


    “哼,你这算什么啊,我那师叔跟成华宗一扫地的外门弟子跑了,我们去找的时候,他俩娃都已经有了!”


    成华宗主不愤,在旁冷哼:“跟我宗门弟子跑了你就烧高香吧,起码我门中弟子都是人,上回沈掌门指派我宗门几个最好的弟子去驭兽宗交流。”


    “结果呢?”


    “还能有什么结果,一个个都不愿意回了。”


    “你不去抓他们吗?”


    “不去,我可不想看见有什么半人半兽的崽出现。”


    众人纷纷向他拱手。


    “要我说,你们这些宗门能联姻还算好事。”有一宗主义愤填膺道,“我们清心宗与合欢宗在交流中观点不和,可是打起来了。”


    “哦,这事儿我们知道,听说打得挺凶,后来谁赢了?”


    那边合欢宗宗主笑道:“当然是我们赢了,他们宗门有几人临阵叛变,站到我们阵营了。”


    “那还不是你们使了魅惑之术?”这宗主气道。


    “魅惑之术也得有想法才能中招啊,你们清心宗道行不坚,怪谁呢?”


    “你质疑我们,我弄死你信不信……”


    “来啊来啊谁怕你啊……”


    两人说着就要打起来,其他人连忙拉架,好不容易拉开,大家纷纷叹气。


    “这个沈落亭把仙门搅和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我们难道要一直听命于他吗?”


    “打也打不过,能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得找孟长老主持主持公道啊,他那天玄剑道可不能当摆设呀。”


    话及此,又有几人摇头。


    上回羞辱人家,虽然这些人没参与,但也没及时劝阻,现在遇到事儿想起他了?


    “嘘,快到了,先不谈此事了。”他们默契噤声,前往仙山而去。


    至山中大殿,他们一一将礼物送上。


    穆程看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灵宝,都是难得之物。


    算下来,他已经要过十来轮礼物了,这些人竟然都次次能拿出来,还都价值不菲。


    仙门各宗比他想象的还有钱。


    他当这第一仙门的掌门,同时也意味着是整个修者仙门各宗的最高管理者,管理个仙门轻而易举,不在话下,但是……他压根就没想好好管。


    这一山,四宗,十二门,还有那数十小宗门,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他看得顺眼的。


    哦,除了他的孟仙尊和那小徒弟。


    有道貌岸然者狼子野心,有衣冠禽兽满脑子废料,有唯唯诺诺从大流……


    原剧情里,使得孟栖楼入魔黑化屠遍仙门,压他的稻草,一定不是某一个人,那是一群人。


    诚然,这一群人里肯定是有例外的,仙门这么多人,总会有那么一些是真君子。


    不过穆程也没做什么,也就是让他们解放解放天性,君子小人自可见。


    他不重蹈覆辙去屠遍仙门,但是搅弄搅弄,没什么问题吧,你们是互相更友好还是闹矛盾,可跟他没关系,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原因。


    然后,你们给第一仙门上点贡,也没问题吧?


    他掂量着这些贺礼:“诸位有心了,对了,三日后还请诸位再来哦。”


    这一来又得带贺礼,众人忍不住问:“敢问沈掌门还有何事需庆祝?”


    四宗门宗主都立好了,什么创宗庆典也过了,你千岁诞辰也庆祝了,还要干什么啊?


    “嗯,三天后是本掌门养育的小花开花一年的纪念,还请诸位准时来贺。”


    众人目瞪口呆。


    穆程微勾嘴角,届时准备掉马,他要让这诸多人围观。


    让他们看看,他们恭敬叩拜的掌门,是魔。


    “哦,对了,现在轮到哪两个宗门交流了,拜食宗与辟谷宗,好,你们两宗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希望你们友好相处。”他又道。


    两宗主闻言,互相看看,彼此投去憎恶目光。


    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宗门一向不合啊,沈掌门偏偏安排他们俩宗凑在一起,这明摆是故意挑事的!


    众人忍气吞声不敢多言,出了大殿,互相叹着气,一路犹犹豫豫,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去找一下孟长老。


    “说归说,这些事儿他总得管吧?”众人思量着。


    于是,他们一行人飞向了雪檐山巅。


    他们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跟孟栖楼讲了:“还请孟长老做主啊。”


    “您掌天玄剑道,有权利……”这人犹豫了一下,降低声音,“废掉掌门。”


    孟栖楼缓缓抬眼,嘈杂之声立即止息。


    “诸位来意我已明白。”他淡淡道。


    “那长老您……”


    “为防争端,上品灵器由雪檐山统一保管为佳,这是仙门条规中有过阐述的,我认为沈掌门此举无违规。”


    众人震惊,面面相觑:“那……那他还把我们各宗门搅和得乱七八糟……”


    “仙门条规有述,闭门造车不可取,彼此交流于修行有益,这非但不违规,还是好事。”


    “这……可是我们宗门好些人跟其他宗门结契了!”


    “仙门条规,仙门修者各宗派可以相互结契,不违规。”


    “但是大家都无心修行了啊!”


    “结契就不修行了,那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非但结契者增多,还有打架的呢,打架斗殴总违规吧!”


    孟栖楼缓缓颔首:“违规,且去按门规处置,但这是打架之人自身原因,与安排宗门交流并无关系,沈掌门不违规。”


    众人傻眼。


    第48章  献祭的仙尊(9)


    众人无奈而归, 得,回去准备三天后的贺礼吧。


    孟栖楼对这些人的反应出乎穆程意料,贺意也很是惊讶, 只觉师尊好像比以前能变通了。


    于孟栖楼而言,与其说是变通, 不如说是失望。


    他再一次疑惑, 曾舍身相护的仙门, 真的值得吗?


    之前种种,即便不往心里去,可这小小的互相交流一事, 就能让仙门乱套, 一个干扰, 让他们本性暴露无遗。


    这仙门,是一盘散沙,是一个内里满是蛀虫的腐木。


    值得守吗?


    三日后, 各宗门愁眉苦脸再来上贡。


    穆程没出面, 把那一盆小花摆在正堂上,上面扎了个红绸。


    众人敢怒不敢言, 恭恭敬敬把东西放下, 嘀嘀咕咕地往回走。


    穆程在自己殿内躺着,透过幻术瞧见这些人垂头丧气, 不由好笑。


    玩够了, 今日得掉马了。


    要掉,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掉, 让他们猝不及防, 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贡的沈掌门, 他们尊重的仙门之首,原来是魔尊,是他们的敌人。


    当然,掉马最主要的是给孟栖楼看,所以,得孟栖楼出来才行。


    找个什么理由呢?


    还没想好,那山脚下却忽出现一邪物。


    一只硕大的蜈蚣,像条蜿蜒小河一样,挡住了众人下山之路,邪气随周身游走,众人惊愕止步。


    他们还没出招,一道流光自面前闪过,孟长老已经落在了他们面前。


    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挡在前面,这是他不用思索的习惯。


    于是众人就后退了几步,有孟长老在,肯定没问题。


    孟栖楼看着那巨型蜈蚣,微愣了一下,这邪气似曾相识,然而此下来不及思索,邪物力量不容小觑,他飞身而去,几道剑气打在蜈蚣身上。


    其他人亮着法器,围成一圈,在做着蓄势待发的准备,但谁都没有动,只是屏住呼吸看着中间缠斗的人。


    缠斗之中,孟栖楼终于想起这邪气为何熟悉,正与上回那只蟾蜍相似,近来出现了数次这满身邪气变形巨大的毒物。


    稍作思量间,却见那蜈蚣一足向人群抓去,一群人纷纷后退,那蜈蚣好像有备而来,只朝弟子袭去,末端一卷,忽地将贺意卷住。


    “啊啊啊……”贺意惊慌大叫。


    孟栖楼接连挥出数道剑气,然而蜈蚣百足,剑气斩断又生出,始终不放人,他不能硬拼,翻飞之中寻其弱点。


    那蜈蚣抓着人,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人声:“神石之心,神石之心……”


    孟栖楼一惊,猛地又是一道剑气。


    周围人惊讶:“神石之心是什么?”


    “不知道,意思就是贺意身上有很厉害的法宝?”


    “什么法宝,能有多厉害,没听说过啊……”


    “嗡”地一声剑鸣,仿佛从每个人耳中穿过,阻止了这些人的议论,他们再一次看向中间,那孟仙尊还绕着邪物的足旋转。


    凌空之中,有声音自山上急速传来:“弱点在眼上。”


    这是师兄的声音,孟栖楼立即朝蜈蚣的眼睛攻去,蜈蚣刺痛,甩出贺意,疯狂摔打百足,卷起尘土草皮,他接住贺意,将其推到人群中,再挥剑而上。


    正在此时,尘土飞扬间,一道身影迅速而来,揽住孟栖楼的腰,在他错愕神色中,将人拦在身后:“师弟,让我来。”


    孟栖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师兄……”


    “没事,我能对付。”穆程向他笑了笑,转回头时目中陡然凌厉,灵光打在邪物眼上,蜈蚣发出吼叫之声,拍打尾部向他飞来。


    他将孟栖楼推到一旁,灵光牵住那蜈蚣的尾悬空而起,视线扫过众人,各宗门掌门长老,山中一众弟子,围成一圈都在看着他。


    孟栖楼站在最前排,神色肃然,非常紧张,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视线不错,都能看得到。


    那就趁这个机会掉马吧。


    他勾嘴一笑,再击巨大灵力,灵光流转间,飞沙走石,邪物发出剧烈嘶吼,与此同时,悬空之人的衣衫徐徐变幻,流苏白衣化为了一袭黑色,披风随风而动,那玉冠叮咚碎裂,一双魔角钻出,图腾仿若活物游走。


    周围人一下子炸了锅。


    而孟栖楼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像被石化了。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眸微眯,再望向邪物时浮出一抹狠意,手上一捏,吼叫声乍然止息,蜈蚣的邪气退散,重重摔在地上,化为轻烟转眼消散。


    尘土落回,黑衣人凌于半空,带着丝丝笑意,睥睨众人。


    他没有再戴面具,如若天人的容貌,然而众人都已能想到,这不是沈落亭的样子。


    没有什么修容,这本来就不是沈落亭。


    “魔……魔尊!”有人瑟瑟道。


    “他,他是魔尊!”众人慌了,凌乱地叫着。


    “没错。”穆程挑眉,余光落到孟栖楼身上,见他面色惨白,还是站着没动。


    “魔尊,你……竟敢假扮仙门中人!”有人举起法器,“真正的沈落亭在哪里?”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扮了,你欲如何啊?”穆程盯着那人, “现在拿法器对着我,你们莫不是忘了晨时还向我磕头献宝呢?”他哈哈大笑,随即眼一眯,那法器忽然碎裂,喊话之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众人闻言惊变,是啊,他们还立了这魔尊为第一仙门的掌门呢。


    任他差遣,卑躬屈漆!


    他们给这魔尊行过礼,磕过头,送了那么多礼物,对他的话唯命是从。


    到头来发现,这人是魔尊!


    越想越不能平息火气,众人纷纷举起法器:“魔物休要猖狂。”


    义愤填膺的一群人中,孟栖楼还是伫立不动,他的脸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苍白了,但双唇在微微颤抖。


    数道灵力欲袭中间人,而还没能碰上他,只见那魔尊衣袖一挥,攻击无声自破。


    他们拼尽全力的一袭,在魔尊眼中,只若轻飘飘吹了口气。


    又见魔尊再一抬手,一众人忽然摔倒在地,痛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皆是惊惧,此时惊讶与愤怒消了,也都回过神来,这魔尊哪里是好对付的?


    若是能轻易制服,之前又何以要谈条件讲和?


    与此同时他们也惶然想到,上回在仙门亭中,不是魔尊过来削断了那几个闲话之人的人头,而是,他本来就在啊!


    那个时候,他就站在众人面前,斩杀几个宗主,而他其他人全都未察觉。


    敌人一直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丝毫未发现,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魔尊想杀他们,就像是吹一口气那么简单。


    他们不敢再硬拼,慢慢后退,也断断不敢有人去质问魔尊为何不守承诺又来仙门。


    战战兢兢一众人中,孟栖楼还静立原地,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身躯也不再颤抖。


    他的目光落到穆程身上,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只剩下了无限深情。


    “不陪你们玩了。”穆程抬袖一抛,但见噼里啪啦叮叮咚咚各种法器如雨落下,众人认得那是他们进贡的法宝,落了一地,原来都有这么多了吗?


    有人正感慨魔尊临走时居然把法器都还了,然而定睛一看,这些法器的灵力已经都不见了,没有灵力的法器,对修者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可以施展玄术,不能协助提升修为。


    只能称得上破铜烂铁。


    他们的心在滴血。


    你搅乱仙门,搜刮灵器,临走时还把灵器都毁了!


    简直一点好处都不给我们留!


    这偌大仙门,一山四宗十二门,还有大大小小的宗门,那么多人,都被这魔尊耍得团团转!


    可是,他们敢怒不敢言。


    “东西我可是还了哦。”穆程幽幽笑道,“本尊走啦。”


    众人瑟缩,没人敢说什么。


    穆程转身,衣袖一挥。


    听得身后有人急声道:“等一下。”


    他还没走,缓缓回头,看着那说话人。


    孟栖楼快走几步,仰头道:“带我走,好不好?”


    山风清寒,白衣仙尊面上是决绝与坚定。


    清风拂过衣袖,穆程弯起嘴角,眼中闪过几许温柔。


    他转过身,向孟栖楼伸出手。


    001很是诧异,他感觉到宿主这三日来的火气在此时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孟栖楼眸中闪烁,伸手拉住他,与他牵在一起。


    继而,一道力将他拉起,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被魔尊搂住。


    四目相对,孟栖楼的心跳怦然,气息微乱,那眼中的笑意与温柔,让他昏昏然只觉自己好似不在此间尘世。


    穆程轻抚了一下他额边的发,揽住他,披风一掀,飞身而去。


    山风自周身掠过,孟栖楼稳了稳心境,回头看了一眼仙山。


    片刻后,他的脸色微变,低声道:“贺意……”


    穆程蹙了下眉:“把他忘了。”


    说罢,袖中飞出一道流光,直朝仙山而来,击开拦路众人,拴住眼巴巴看着他们的贺意,再一收,那小徒弟被牵着腾空而起,跟在他们后面被带走。


    前方两人相拥在一起,那被拥在怀里的人脸红着低垂眉眼,风浮动他们的长衣长发,有落花悠悠落在肩头。


    后方,贺意向风筝一样被拴着飞在空中,哇哇大叫:“啊啊啊师伯师尊你们慢点,我快吐了……”


    魔山有阵阵花香,又听潺潺流水,时不时见小魔们,有列队巡逻的,采摘着山中果物的,还有吹着炉子,锅里腾腾冒着热气。


    穆程携人落地,衣袖一收,贺意自天而降,扑在草地上。


    “这魔山中所有物件你想拿什么拿什么,想干什么也随意,有事去找他们。”穆程点了一下周边忙碌的小魔们,对贺意道,“别来打扰我们。”


    少年龇牙咧嘴地点头,还没说话,眼前二人已然消失。


    那魔窟大殿,厚重的门“轰”地一下关上。


    殿内矮桌与蒲垫还在原处,有炉烟寥寥,缠绕着轻浮的帷幔。


    第49章  献祭的仙尊(10)


    穆程将怀中人的腰一揽, 声音低沉:“为什么跟我来?”


    孟栖楼不敢看他,眼神往地上瞥:“你怎么假扮成我师兄了,那师兄呢?”


    “他死了。”


    孟栖楼一怔。


    “被一充满邪气的毒蛇咬死的。”


    孟栖楼微蹙眉头, 他与这个师兄以前关系是不太好,但听闻他人已不在, 难免还是叹息。


    这便也明白了, 不是师兄的容貌变了, 是根本就换了个人。


    这个人,是他心之所系,朝思暮想。


    回首之前种种, 孟栖楼脸色先是一白, 又慢慢转红, 抬头道:“我跟师兄说过,我有意中人,其实是对你说的。”


    “是。”穆程含笑点头。


    “我说我的意中人是魔, 也是对你说的。”


    “是。”


    “我的幻境, 你看到了。”


    “嗯。”


    “幻境中的人,你也看到了。”


    “是。”


    孟栖楼声音轻颤:“你早知道我心悦你, 何必……还要问?”


    穆程弯起嘴角:“我要听你亲口说。”


    孟栖楼定定看着他。


    这个人原来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为了心上人而拒绝与天命道侣结契, 却原来,拒绝的人就是心上人。


    在此之前, 他会觉得荒唐, 可是眼下,他只庆幸, 好在兜兜转转, 这个人仍然在自己的面前。


    这人早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他没排斥, 没疏离,他其实……没拒绝自己,对吧。


    情深如海,难以自拔,孟栖楼心中怦然,静静看着穆程的脸,一字一句道:“意中人是你,幻境中看到的是你,自魔窟一别,心念已动,往后的每一次相见,都让情根深种,及至如今,心中所思所想,皆是你。”


    他轻屏呼吸,缓声道:“我喜欢你。”


    穆程笑起来,抚了一下他的发,将他搂住怀中。


    投入温暖怀抱,孟栖楼脸上红透,而眼眸清亮,在那呼吸交织间,心绪澎湃,神思流转中,情愫沁入满心。


    不,不够,那情意明明已经遍布各处,不止满心,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血脉,骨头,要是剖开来看,一定都写着情深如许。


    他仰起头,深深看着眼前人,微向前倾,冰凉的吻落在穆程的唇上。


    虽然一触及离,但还是让穆程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心念一动,将人再搂紧,向他贴近。


    孟栖楼羞怯转头,而他偏偏捏着对方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被迫对视的孟栖楼躲过他的目光,凑过来在他的脸上迅速又亲了一下,再扭头。


    心里涌起丝丝痒意,抓心挠肺,穆程哪里会让他躲,又让他看着自己,侧头将另一半脸对上他。


    “别闹。”孟栖楼脸已红透,轻轻推他。


    “是你先闹的,现在让我收,那可不行了。”


    孟栖楼推不开,再吻了一下他的脸。


    穆程带着笑意,却不松他,将他搂得更紧,如他方才那般,在他唇上轻落一吻。


    然后,依样落在两颊。


    而后对上那羞怯惶然的眼神,抬手抚了抚那眉眼,接着,再吻上他的唇。


    这一次不是轻轻一吻,是灼烈与炙热。


    力道加重,霸道强势,孟栖楼的气息渐乱,他不知怎样迎合,只堪喘着气承受。


    许久后一吻方止,气息还未平缓,孟栖楼抬眼与他对望,在那眼神中,看到几许温情,也还有……掠夺的欲望。


    穆程正向他笑,抬起的手覆上他的发冠,手指一点,那仙门玉冠应声而落,在昏黄大殿中,摔成碎片。


    长发如墨落下,他拉起那一缕头发,墨发从指间滑落,他的视线从发端落回面前人的眸。


    披风将人一揽,两个人的身影消失。


    重新出现的地方很近,就在这殿内后厅,披风被放在椅子上,又徐徐滑落在地。


    孟栖楼垂首站立,低眉间,看那人靠近自己,指端在他腰间一勾,衣带缓落,外衫散开。


    “仙尊没有什么话要说?”穆程的手指再一挑,那散开的衣衫便自肩上落下。


    “你想要我说什么?”孟栖楼的语气有些凌乱。


    “嗯,好吧,等会儿再说。”衣衫尽褪,穆程轻轻一拥,携他倒在床上。


    床帷之畔帷幔浮动,室内幽幽烛火不停跳动。


    孟栖楼抚着身上人的脸庞,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这是你本来的样貌吗?”


    “可入得了仙尊的眼?”


    “我不在乎样貌。”他说这话,突然轻吟了一下,微蹙眉宇,改口道,“可你这么好看,让人更加欢喜。”


    眼前人放过了他。


    他紧紧抚着心上人的背:“你刚才想要我说什么?”


    穆程微停动作,凑在他耳畔,幽幽道:“我可有长进?”


    “什么?”孟栖楼没听懂。


    耳畔声音如丝缕烟雾盘绕:“与上一次相比?”


    孟栖楼双颊通红,抿嘴不语。


    “告诉我。”耳边声音却如蛊惑,拉着他沉入欲望之渊。


    “都很好。”他实在受不住,支离破碎的声音里,是真情流露,“我说的是真话,不是恭维你。”


    后半夜,烛火燃尽,自己熄灭,而帷幔未停,浮动浅浅春风。


    三天后,大清早,贺意正在殿前和几个小魔们逗弄着一只猫,听到那大殿的门终于吱吱呀呀打开。


    那魔尊大人神清气爽地牵着他的师尊,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还适应吗?”


    “很好。”贺意点头,这里的小魔们跟他竟能玩到一起去,昨天他们去后山掏鸟窝,下午又去逮鱼,那后山可真漂亮,鸟语花香的。


    就是他心里不安定,有些事情想问。


    “嗯,我与你师尊去后山转转,你们继续玩儿。”穆程向他一笑,牵着人走了。


    贺意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孟栖楼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身边人揽住他:“我与贺意讲得很明白,他根本不是喜欢我,孩子的仰慕之心罢了。”


    孟栖楼点点头。


    在屋内虽然有趣,但也要出门晒晒太阳,如此,才能更好的在屋里继续呆。


    看山中流水落花,听林间鸟语泉鸣,曾经流连忘返的地方,如今终于再一次浮现眼前。


    到了日暮,他们携手往回走,在殿内执棋对弈,门外,贺意走来走去,犹犹豫豫,还是进去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迟疑一会儿道:“师伯,师尊,我有事想问你们。”


    “你说。”


    贺意道:“那个蜈蚣说的什么‘神石之心’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望一眼。


    穆程将神石始末告知了他,其实他本也该有知情权。


    贺意听着,脸色越发苍白:“所以,路长老要杀我,掌门要杀我,都是为了夺这个?”


    “很明显。”


    “那……”


    “这二人死后,原本仙门再无人知晓,我也不清楚那蜈蚣是怎么知道的。”穆程想了想,“这倒是个头疼的事儿,现在仙门众人都知道了,一定会有人不知死活,冒险找你。”


    贺意惶恐。


    “你别害怕。”孟栖楼道,“我会尽全力护你。”


    穆程也道:“你留在我这魔山,他们还不敢闯进来,不要担心。”


    “可是……”贺意后退一步,想起从小师尊把他看护得很严,为他费尽心思,又想及自己接连招人刺杀,还有师伯数番相救……


    这一生,只在这二位身边感受到温暖,可他注定会给这二人带来灾祸。


    他留在魔山,就是给师伯添麻烦,留在师尊身边,是给师尊惹祸端。


    空有神物,却无自保之力,还要劳烦他人为自己殚精竭虑。


    贺意身躯轻颤,“噗通”一声跪下:“师伯,师尊,我就是个祸害,要不……要不你们把神石挖出来,你们用了好不好,我不活了,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疾风将他掀倒。


    他退坐在地,惶然看着穆程,见他神色凛然。


    少年在这肃然的目光中,竟是连哭泣也不敢了。


    “我们有能力护你,这不是麻烦,仙门这些人还配不上给我制造祸端。”穆程冷道,“如果哪一天,我与你师尊力不能敌了,你是死是活,我们便管不着了,但现在,你师尊这般尽心护你,却换来一句不想活了,何其让人心寒。”


    少年怔了怔,抽噎了两声,爬回来跪好:“是,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能这样想最好。”孟栖楼道。


    贺意哆哆嗦嗦道:“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神石化解,我宁愿当普通人。”


    “办法也许有,但还没找到。”穆程道,“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是得天独赐,为什么要轻易舍去呢,与其化解掉,不如你好好修行,将其力量激发出来,为自己所用。”


    “我可以吗?”


    “这是你与众不同的优势,如果你不可以,还要谁可以?”


    少年郑重点头:“好,我肯定会练好的。”


    他出门时,脚步已然轻快。


    殿内二人互看,彼此无奈一笑,看那天光渐暗,有人一挥袖,殿门缓缓阖上,鸟语花香也好,清风泉鸣也罢,何及一室春光旖旎。


    又逾几日,两人再出殿门时,门前聚了一众魔族下属们,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报:“尊主,孟仙尊,山外来了一群仙门的人。”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穆程道,“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说……如今仙门无人掌管,乱成一团,孟仙尊为雪檐山镇山长老,理当回去主持大局。”


    “理当?”穆程嗤笑,“他们还真是理所当然啊。”


    孟栖楼一挥衣袖:“好,我去见见他们。”


    魔山之外,聚了数十人,是各宗的一些宗主长老,他们不敢闯入,只在这山门外等待,遥见那浮云有流光闪过,孟栖楼白衣翻飞,立于云层之上,未束仙门发冠,只用一只玉簪固发,那位魔尊半躺在旁,悠闲地撑起胳膊,笑看他们。


    众人再次说明来意。


    “孟仙尊来我魔族做做客,诸位怎么这么着急啊?”穆程望着这群人。


    “可是仙门不可一日无主,何况现在……”他们的话语顿住,何况现在才被你搅和得乱七八糟。


    “昔日孟仙尊来我这里做客三个月,也不见有人催促,现在才来几天,就急了,是因为如今用得着了吗?”


    众人无言以对,支支吾吾。


    万万没想到,当初孟长老前来献祭,却和这魔尊看对眼了,如今祭品变成了道侣,孟长老就算倒戈相向,加入了魔族他们也没法奈他何。


    踌躇一会儿,有人索性不再问过他,直接向孟栖楼道:“孟长老,雪檐山无主,要择立新掌门,我们一致推举觉得您最合适,各宗门也都还乱着,打架的打架,结契的结契,您还是回来看看吧。”


    孟栖楼淡淡目光扫过他们:“我才离了几日而已。”


    “可即便是一日……”


    “我近日不回。”孟栖楼打断他,“什么时候想回了再说,我的去留,不必劳诸位费心,诸位也干涉不了。”


    “可是孟长老你一点都不管仙门死活吗?”


    “我管了啊,我曾以身饲魔三个月,不是救仙门于危难之中吗,怎么,连结契打架这点小事也得我来管,那要你们何用啊,还是说,打打架,结结契,仙门就‘死’了,既然这般脆弱不堪,也没有必要费心思管了吧?”


    “这……”说话之人语塞,不可思议地盯着云上人,印象中的孟长老,表面虽然冷漠,但事关仙门,他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啊。


    现在怎么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又有人道:“孟长老你是要与魔在一起吗,仙门条规,仙魔不可结合啊,您手握天玄剑道,执掌仙门条规,怎么能带头违规呢?”


    “现在说我违规,那时我卸下修为入魔窟时,怎无人说及仙魔不可结合?”孟栖楼笑起来,而眼中却是一凛,“条规为人定,自然也可以改,我既然执掌仙门条规,那么由我来改一改,也没什么不妥。”


    他顿了一下,收起笑意,冷眼看众人:“我今日便在此修改条规,我就是要与魔结合,谁能奈我何?”


    “孟长老你……”


    云上传来一阵轻笑,穆程眯眼看众人:“都听清楚了,孟仙尊不回。”他的语气渐冷,“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众人面露惊惧,与他对抗是不敢的,孟栖楼铁定了心思不回去,他们也没办法,只好畏畏缩缩地退了。


    终于清静了,穆程看向身边人,嘴角浮起笑意。


    只是没过几天,这群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着人进来禀报,不是请孟栖楼回去,而是另有目的。


    传话的小魔复述道:“他们说,孟仙尊想多留一些时日,他们不干涉了,可是,贺意是仙门弟子,不能在魔族久留,希望能让贺意回去。”


    贺意在旁听着,纳闷:“我就一个小弟子,他们平时不管我,还随便欺负我,怎么这时这么大阵仗让我回啊?”


    “你忘了,你有神石之心。”穆程道,“这属实是原形毕露了。”


    这些天,关于神石之心在仙门已经传遍了,即便不懂的,听人说说也明白了,这是个很厉害的法宝,得之统领三界不在话下。


    上回来请孟栖楼回去,一方面是仙门真需要他,另一方面,他回去肯定会把贺意一并带着。


    但是孟栖楼不走,那么……一部分人坐不住,就又找了过来,希望贺意能回去,还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这弟子心性不稳,在魔族受魔气干扰,很容易走火入魔,让他回去是为他好。


    贺意当然不肯回,这一次,魔山大门都没开,那门口守门的小魔忍不住回怼来人:“人家师尊在身边,会不知道他好不好,你们这些人平时不管,这会儿知道管他了?”


    众人进不去,只好再次退回。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旦动了贪念,便很难收回去。


    雪檐山前掌门,还有路长老,能不顾后果直接袭击贺意,仙门也不乏此类人,他们设想着,得到神石,就是一步登天,管你魔尊仙尊的,都不足为惧,世间还有谁能敌?


    于是,有人偷偷潜入魔山,被利欲熏心的人管不了那么多,冒个险说不定就成了呢。


    穆程坐于殿中,手一挥,黑雾流散,那潜入之人便身首异处,神魂俱散。


    虽然没一个能成功进入者,但依然不断有人潜入,接二连三,让人烦躁。


    就在今日,竟然还有一群不怕死的,组成了个小队,沿着正门就要潜入,穆程恼了,黑雾腾腾而起,他要去把这些人所属的宗门全都给平了。


    不过,在凌空而去时,遇见了一人。


    午时,穆程回到魔窟大殿,孟栖楼刚起床。


    昨晚累狠了,饶是他为仙尊,也还是受不住,从天将明时沉睡到了现在,一睁眼,见身边人不在,听说外面那些动静,方要动身前去时,穆程已经回来了。


    来人披风一扬,于殿中坐下。


    孟栖楼道:“听小魔们说,你要把他们的宗门都灭了?”


    “没有灭。”穆程道,“有一人出现,代仙门向我道歉,并说会清理仙门,绝不会让人再来冒犯。”


    “谁?”孟栖楼想来想去,想不出还有谁有如此话语权。


    穆程看着他,缓声道:“太尘上人。”


    眼前人神色陡然惊变:“我师尊!他出山了!”


    “嗯,他说仙门正乱,不可无主,他出来修整一下,他还说,不干涉你结契之事,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他不会多言,你也无需去拜见他,并希望我们护好贺意,他也保证不许仙门中人有觊觎神石之心。”


    孟栖楼松了口气,面上恢复血色:“师尊仙风道骨,心如明月,是雪檐山开山祖师,也是仙门至高尊者,一直是我敬佩尊敬的人。”


    穆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只是……”孟栖楼还有些不解,“仙门尊者,隐世类似于飞升,基本不会再过问俗事了,世间生死存亡,都与他们再无关系,昔日就算……就算与你魔族交战,仙门堪危之际,他也没出来过,怎么这时候出山?”


    这些仙门内部的混乱,连他都不想管,哪里需要劳得师尊出来呢?


    孟栖楼心里涌起一丝大逆不道的想法,思虑须臾又打住,师尊不会是为神石之心而来。


    他曾经为消贺意的魔气,带着贺意去求助过师尊,那时候贺意才几岁,而他的能力离师尊差得很远,师尊当然发现了神石之心,若是想要,他护不住,自己这徒弟一百个命都没了。


    “不必多虑,有些东西,该出现时会出现的。”


    比如说,马脚。


    穆程说着话,将踱步的人拉到怀中:“好不容易清净了,别浪费光阴。”


    孟栖楼垂眸:“是不是太没节制了?”


    “你不适?”


    “那倒没有。”


    “你不愉悦?”


    “嗯……愉悦的。”说话之人脸上红了。


    “那么……”穆程轻抚他的发,衣袂一动,二人身影化为流光,还是缠缠绵绵向后厅而去。


    数日之后,帷幔被拉开一角。


    身边人还在沉睡,穆程抬眼看看天光,屋内不知岁月,应该是过去十数天了吧,此时像是午后。


    山中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细碎的尘埃飘飘荡荡。


    只是这天光中,他闻到了一点异样。


    他传出一道灵识,问那守山小魔:“近日可有异常?”


    小魔纳闷摇头:“没有啊,风和日丽,山清水秀的。”说着望向头上飘过一片乌云,四周一下子暗了,但很快,乌云就散去,周围又亮起来,“就是怎么老有黑压压的云,像是马上就有大暴雨一样,但也没见下雨,飘一会儿又不见了。”


    “是人类城镇在下雨。”穆程道。


    修界所居虽与人类生活城镇并无明显隔绝,但修界需要灵气充沛之地,一般远离喧嚣人间,而因为灵气浮荡,诸如仙山魔山这种,都有清气魔气等自成屏障,也正因这一层屏障,让两方的天气气候也有差别。


    “照这样说,人类城镇连下了七天暴雨,都没有停歇过。”小魔看着一片乌云又浮过去了,周围再一次黑了又亮起。


    穆程微眯眼。


    身边人动了动,不知碰到了哪里,轻吟了一下,将头埋入他怀中:“我要被你折腾死了。”


    “辛苦你了。”穆程抚着他的背,“我给你揉揉?”


    “别闹。”孟栖楼伏在他臂弯里,泛红的眼角微动,半睁半阖,轻轻蹭了一下,原本还想继续睡,然而忽地一怔,愕然睁眼。


    “有邪气。”他抬头,“在人间。”


    “走,去看看。”


    第50章  献祭的仙尊(11)


    暴雨如注, 天昏地暗。


    江水倒灌,汹涌的流水席卷途径的万物,那曾经的街市, 桌椅,木门, 有店门前的招牌旌旗, 哗啦啦都随流水奔去。


    大雨之下, 不断有瓦舍房梁掉落下来,人们惊慌尖叫,挣扎着往高处爬, 幼小的孩童被丢弃在大雨之中, 无助地举起胳膊, 惊惧痛哭。


    有人弄来了小船,拼力支着船桨不让它流走,艰难地抬起手去接屋顶上被困的家人, 家人刚刚跳下来, 小船摇晃几番,好不容易站稳, 两人相拥而泣, 却忽然,从船底钻出了一条蛇, 吐着信子, 陡然跃起往划船之人脸上咬去。


    前方有人见状,吓得瑟瑟发抖, 抱紧一个栏杆, 打死不肯下来,却忽然间又见他一把松开手, 惨叫着跌入水中,伸出来的手已然红肿胀大,那栏杆上,一只毒蝎急速爬过。


    “有青蛙。”嘈杂之声中,有年龄尚幼不知危险的孩子指着前方道,“我要抓……”


    他身边的大人一把拉住他,带着哭声将人搂起来,“那是□□,有毒的,别碰。”他们站在高处,不敢下水,战战兢兢,回头之际,忽见木板上黑压压一片,有什么在成群结队地爬来。


    “蜈蚣……”这人抱着孩子忙不迭后退,脚下踏空,惊叫着,无助地,向奔腾流水跌落。


    流光闪过,剑气袭来,一道白绫接住这对母子,一卷将他们安放在还没有被水蔓延的屋檐上,继而灵力击下,那成片的蜈蚣化为焦炭,旁边的蟾蜍消散成烟。


    水中伸手的人被白绫卷起,同样提到屋檐下,那中毒的手已经不能要了,流光划过,黑红巨大的手掌被斩断,落水人顾不上疼痛,能保住一条命,失去胳膊已经不算什么了。


    小船摇晃,所幸这划船之人眼疾手快,死死抓住蛇尾,对抗之间,剑气划过,斩断毒蛇,那人猛地一松,浑身瘫软,两人跪在地上,向上方掠过的白影磕头,泣不成声。


    白影走远,与另一头的黑色身影汇合。


    “是人为的。”孟栖楼定声道。


    要是自然降下的灾祸,他们不可以干涉,但这很明显不是天灾,连降七天大雨,太不正常,而且还凭空出现了这么多毒物。


    这般祸害,生灵涂炭,此时本该守护苍生的仙门修者,却不见了身影。


    稍微能看见那么一两个,孟栖楼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他们说,宗主长老们七天前被太尘上人召去雪檐山,再没回来,也联络不上,没有宗门吩咐,不能轻举妄动。


    而他们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宁愿违规也要出来救人。


    偌大仙门,也就这么几个而已。


    “毒蛇,毒蝎,蟾蜍,蜈蚣,可觉得耳熟?”穆程道。


    孟栖楼稍作思量:“我们曾于一林中休息,遇见过一只浑身邪气的巨型毒蝎,后来于人间城镇,遇见满腹毒素的巨型蟾蜍,而仙门脚下,有蜈蚣能吐人语。”


    “嗯,你师兄,真正的沈落亭,是死于一条满身邪气的巨蛇之下。”


    孟栖楼瞳孔微缩:“修界有人在饲养毒物,并将其炼为邪物,会是什么人?”


    “有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来,偏偏在大雨和毒物出没人间时,将各宗宗主长老叫去仙门,再不放归,你说呢?”


    孟栖楼猛地一惊,眼中闪过不敢置信。


    “当初我假扮沈落亭,为免露馅亲自去了一趟圣医谷,那圣医听闻他死了,曾脱口而出道‘他莫不是被饲养的邪物所杀’,但我再三追问,他却不说了,只道自己也是听沈落亭随口一言。


    如今再看,沈落亭是因为发现有人饲养邪物而被灭口,而这人发现我的存在,不确定沈落亭临死前有没有对我说什么,因此也想来灭我的口,故于林中出现毒蝎,只是低估我的能力,我将那毒蝎弄死后,此人放弃杀我,转而决定对付你。”


    他二人飞身于暴雨之中救人,一边说着此事,孟栖楼神色又变,想及自己在人类城镇遇到的那只蟾蜍,原来不是巧遇,对方就是来找他的。


    “之所以用幻境,不是为了杀你,是为束缚住你,从而威胁于我,因此人已知晓……”穆程语气微顿,“知晓你对我很重要。”


    孟栖楼抿了一下嘴,唯有羞色,一剑斩杀前方又一只蟾蜍,将落水之人捞出。


    穆程也挥袖将几人送上一处屋檐:“蟾蜍也死后,此人便又改策略,雪檐山下的蜈蚣,是冲贺意而去,但并不是要贺意的命,只是为了透漏贺意的神石,引仙门觊觎之心,用贺意来牵制你我。”


    他说着,指端一弹,将一片水引入前方无人处:“到现在,邪物已养成,他出山,还要在你我面前装一下好人。”


    孟栖楼施展灵力的手微颤。


    信念养成不在一朝一夕间,千年教养时光不能说忘就忘,然而崩塌只在一瞬,让人惶然震撼,想抗拒,而眼前如地狱般的惨状又叫他不得不接受。


    “也许以前他的确是心如明月,可人是会变的。”穆程将发呆的人一揽,躲过一根落下的房梁,“他修了邪术,要神石无用,否则,也未必无觊觎之心。”


    孟栖楼凛然攥紧剑柄。


    后方忽而一声惨叫,两人的话语终止,白衣仙尊飞身而去,击退一群毒蝎,将那人从蝎群中捞出。


    此人已中剧毒,浑身肿胀,神思混沌,忽地张嘴向救他之人手上咬去,孟栖楼未防备,被他咬住,甩开之际,手上已发黑,他连忙以灵力驱散,毒素褪去,灵力大量消耗,让他的身形轻晃了一下。


    方方站稳,听得一声炸雷,振聋发聩,大雨倾盆,天像是漏了一般往人间灌水,四下响起人们的哭泣之声。


    即便不被毒物残害,这暴雨也足以将他们淹没。


    孟栖楼执剑举过头顶,他要挡住这场雨。


    还没动,有人按住他的肩,回头看穆程落至他身边:“我来。”


    “此雨是人为,不易挡……”


    “让我来。”穆程温和看他,然而语气里是不容置喙。


    “我与你一起……”


    “不用,你去调理灵气。”黑色披风一掀,穆程飞身而去,凌空回望间,冷笑道,“孟仙尊,你看清楚了吗,仙人降灾,魔渡众生,所谓仙魔之别,就是笑话。”


    说罢,飞身而入乌云之上。


    电闪雷鸣,昏暗天色中只能见一道道闪电亮起骇人的光,闪烁一下又消失不见,轰鸣之中,流水奔腾,那乌云好像一个灌满水的旋涡,稍不留神就将人卷入其中,沉于深水。


    黑衣身影在云中翻飞,流光与闪电此起彼伏,旋涡剧烈旋转,极强的吸力卷住周边万物。


    又是一道流光,正与那闪电相撞,“咔嚓”一声,乌云忽地碎裂,旋涡骤然停止旋转。


    大雨渐渐变小,众人惊讶仰头,看那乌云碎成数片,随风慢慢飘散。


    雨完全停了,世间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那恐怖的哗哗声,唯有屋檐叮咚叮咚滴着水滴。


    翻涌的流水落回,慢慢散去,露出街道上的石板路,埋伏的各种毒物迅速四窜,还没跑出多远,都化成了轻烟,全部消散。


    乌云散去,便有阳光洒落,街市上到处还带着水汽,黏糊糊的,那倒掉的屋舍得重修,但是,人们欣然露出了笑容。


    他们向云中人又一次下跪感谢,那人飞身而落,揽住屋檐上的白衣仙尊,回头扫过这世间一眼,身形消失,化为两道流光远去。


    与此同时,仙门雪檐山,堂上白须的尊者猛地瘫倒,口中吐出鲜血,而厅内静坐的一众人猝然睁开了眼,抬抬手,惊愕互看:“我能动弹了?”


    被封禁数日,突然禁咒解开,说明封印他们的人术法失效了。


    他们趔趔趄趄起身,胆战心惊看着那个口吐鲜血之人,尽管对方术法已经失效,但他们还是不太敢靠近:“太……太尘上人,你……为什么要封禁我们,你怎么还养邪物,你在干什么啊?”


    太尘上人施术降灾于人间,然而人间术法被破坏,他受到反噬,灵力流失严重,一时起身都困难,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笑看这些人,鄙夷目光如同看一群蝼蚁。


    是了,这世间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不,还不如蝼蚁,蝼蚁无心,而人性中却有恶,有憎。


    他隐世多年,悉心钻研,他要这世间人全都消失,再重生新的人类,只有爱,没有恶的人类。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没什么往上升的空间了,就把自己看做了人上人,耻与同类为伍,以为自己可以做改天换地的创世之神,那些人类,他们只配与蛇蝎为伍,就让世间在这邪物之下消亡吧。


    太尘上人计划得很好,只是不小心被沈落亭窥探到秘密,就算是自己的徒弟,也照杀不误,着邪物追杀之际,怎么又杀出来一个魔尊,其力量还不容小觑,不解决必当后患无穷。


    只是,魔尊比他想象得难解决,太尘上人邪物已修成,又懒得等,到底还是低估了魔尊,没想到对方轻易破解了自己在人间的咒术。


    他现在动不了,冷眼望着这一群人,有人颤巍着举起法器,举到半途,被他一看,吓得叮咚一声掉落在地。


    他不屑地笑了几声,手一抬,疾风流转,但听“咔嚓咔嚓”像是骨骼扭转的声音,众人瞪大眼睛,看堂上之人血肉之躯慢慢固化,变成了一块块的石头。


    很快,那张脸也成了石头,嘴角的血迹像是石块上的细细沟壑。


    一个人,突然变成了石像,维持着静坐的姿势。


    “他……是不是死了?”有人问。


    “没死吧,感觉灵力还在。”旁边人回答。


    “是不是……他的什么保护机制?”想亮法器的人摇头,“这变成了石头,打都打不死了。”


    石像坚不可摧,毁不掉,然而灵气环绕,证明着这个人还没死。


    魔山之上,穆程敲出001:“你之前说,这个世界是走向消亡的,是自然消亡,还是人为消亡?”


    001不敢隐瞒:“人为消亡。”


    “如何消亡的?”


    虽然没有剧情细节,但世界最终走向,系统中有记载:“仙门太尘上人,炼邪物,灭人间,意欲创造新人类,而最后因无法造出,导致人类灭亡,他含恨自爆,至此,此世间人类全部消失,世界宣告消亡。”


    “不过……”001念完记载,补充道,“那在原剧情中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跌落尘泥的孟仙尊都死了很久了,这个事情与拯救任务对象关系不大,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了这么多。”


    “人物线改变,世界时间线也会相应改变,很正常。”穆程道,“但是,原剧情里,楼楼黑化屠灭仙门就招致天道责罚,那么这太尘上人灭了人间,为什么天道不出手?”


    “世界消亡,不管是人为还是自然,都是命数已定,既定命数,天道就不会管,好在,此间现实中,他的计划已破,宿主,你不但拯救了任务对象,还拯救了这个世界呢。”001兴奋道。


    穆程眯了眯眼。


    孟栖楼走进来。


    他及时止了与系统的对话,将来人拉至身边:“还好吗?”


    孟栖楼的心情不大好,突然得知敬重的师尊是毁天灭地的魔头,任谁都难以接受,而且,师尊还杀了他的师兄,并也曾对自己下过杀心。


    自人间回来后,孟栖楼沉默了很久,今日才略略想通,走了出来。


    “我没事了。”他定声道,“只是,我师尊……不,是太尘上人,他以石化封印之术自保,三界暂时是安全了,可这封印之术几千年也就可以解开了,到时候,很难说会不会再有危险。”


    “几千年后,师尊您应该不在了吧,还管那么多干嘛?”贺意跟他一起进来的,听这话忍不住接道,说完后,才觉得这话不合适,羞愧地捂捂嘴。


    001觉得这话其实在理,修者们生命是长,但几千年也走到生命尽头了,虽然说魔族非人类修成,生命会更长一些,但按照之前来看,孟仙尊走后,宿主也会离开的,那时候此间世界是怎样的境遇,不该由后来人自己管吗?


    孟栖楼望着徒弟:“我不在了,你可能还在啊。”


    贺意一怔,须臾后,羞愧满脸,惶惶低头:“弟子错了。”


    孟栖楼点点头,看向穆程,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我要杀了他。”


    “你要亲自动手?”穆程问。


    “是,不然难解心中不平。”宵小之辈闲言碎语尚是听听便过,而被自己一贯尊重敬佩的人背叛,让人难以接受。


    “好,只是这破解之法你可有?”


    “总会寻到的。”孟栖楼道,那石化封印之术之所以为自保之法,就是因为躯体一旦化为石像后,就坚不可摧,世间没有灵器法宝可以将其击裂,再厉害的修者也无法打碎他。


    而且,烈火不融,流水不蚀。


    放眼整个修界,也就只有太尘上人练得此法,其他人没练成,也解不开。


    穆程负手在殿内走了一圈,回头道:“孟仙尊,你如果决定亲自动手,办法倒是有一个,也只有你能做到。”


    孟栖楼起身:“什么?”


    穆程走到他面前,缓声道:“炼化天玄剑道,为自己所用,此力量足以击碎封印之术。”


    原剧情中,他修了魔道之后,也炼化了天玄剑道,只是那时是为屠灭仙门。


    不过,这天玄剑道,确实留着没什么用,只不过是给孟栖楼多了一层枷锁。


    孟栖楼怔了怔,好似没反应过来,轻轻蹙眉。


    “天道赐你天玄剑道,让你以仙门条规为据,惩治仙门,既然仙尊前些时日已决定修改条规,那么如何惩戒自有你说得算,这旧物,还留他干嘛?”


    “但它为天道所赐……”孟栖楼道。


    “你师尊降灾祸于人间,天道可曾出手?”


    孟栖楼抬眼,面色凝重,良久后,握紧手:“好。”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我虽得你相助以人气入道,但修的依旧是仙道,如何能炼化天道所赐之物?”


    “是啊。”穆程笑起来,微向前倾,看着他的眼眸道,“修魔道。”


    孟栖楼怔住。


    穆程笑着后退几步:“孟仙尊,于你心中,还是仙魔有别吗?”


    “没有。”孟栖楼连忙道。


    他愿意追随穆程而来,就已经解开了心中束缚,而那人间之灾,如他所言,仙人降灾,魔渡众生,仙魔有何区别?


    何况,让他失望愤然的,都是仙门中人!


    “好。”他重重点头,“从今日起,我便弃仙道,修魔道!”


    他走向门边,看那天上浮云流转:“只是,重新入道,怕是得需要数年了。”


    之前只身前来魔窟时,穆程让他恢复修为,就曾提过让他修魔道,有他从旁相助,几年可成,只是那时候他不愿意。


    几年时光不算长,但对于心切的人来说,一日都是难捱。


    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穆程从后搂住他:“别着急。”


    “你不知道,我真想立即解决了他。”他咬咬牙。


    “也未必需要几年。”身后人缓声道。


    “这不是你之前说的吗?”


    “之前有些事不知晓。”穆程在他耳畔道,“你忘了,我们是天命道侣,双修可助修为迅速提升。”


    “对啊。”孟栖楼的脸微红,“我们是天命道侣,可惜之前做了那么多次,都没使用……”


    “可惜?”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


    “啊,没有没有。”孟栖楼抿抿嘴,“我失言了,我错了。”


    “既知失言,总不能一句认错了事。”


    “那你要怎样?”


    穆程微弯嘴角:“回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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