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晚再醒来&30340;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


    病房里,郑父正在用拖把拖地,郑母小心地拧开保温桶盖,听到声响,她扭头看向病床,笑逐颜开,“醒了?那挺好,你爸爸做了你喜欢吃&30340;瘦肉粥。”


    郑晚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看了眼窗外,估摸着时间还早,轻声道:“爸,您别是一晚上又没睡吧?”


    “老了哪有那么多觉。”


    郑父摆了摆手,“好了,小晚她妈,小晚醒了,咱们也收拾收拾,把床位让出来。”


    郑母见护士没来,走到床边,伸手抚上女儿&30340;额头。


    “谢天谢地,烧退了。”郑母直念阿弥陀佛,后又说道:“我们早上过来&30340;时候,值班&30340;护士通知我们,说可以转到别&30340;住院楼,你爸答应人家了。”


    郑晚疑惑:“转到别&30340;住院楼?”


    她摇头,“还是算了,我今天都可以出院,不用那样麻烦。”


    “护士说,那是前两年才建起来&30340;住院楼,收费按普通病房来算。”郑母说,“你几年都没病一次,这一次吓到我跟你爸了,你看,你瘦得跟什么似&30340;,还是在医院再观察两天。”


    郑晚细想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也是当妈妈&30340;,更能明白父母&30340;心情。如果她在这里住两天,会让爸妈放心,她也愿意。


    更何况……


    她&30340;手搭在白色&30340;被子上,垂眸道:“既然都住院了,那我就顺便做个全面检查。”


    说不清楚究竟她是父母以及女儿&30340;依靠,还是他们是她&30340;支柱。


    总之,在这个家里,她不能倒下,也不能出事。


    没有人会随便把梦当真,可她也会害怕。她是家中独女,哪怕她只是发烧住院,父母都忧心忡忡,如果……只怕会要了父母&30340;半条命。


    思韵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不能让孩子也失去母亲。


    她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她&30340;生命。


    郑父赞同:“就该这样,你总催着我跟你妈体检,你也该多注意你&30340;身体。”


    郑晚笑着点头,“是,我听您跟妈妈&30340;话。”


    虽然是别&30340;住院楼,可也在同一个医院。他们&30340;东西也不多,在护士&30340;指引下,来到了新&30340;病房。


    郑母里里外外看了遍后,不放心地问护士,“真&30340;跟普通病房一样&30340;收费?”


    护士微笑点头,“这边离门诊部急诊部远一点。”


    “不会有别&30340;收费?”郑母又追问。


    郑父拉过她,“别啰嗦,就是贵我们也住!”


    护士依然笑着回道:“如果到时候您有任何费用上&30340;疑问,都可以联系服务台。”


    等护士走后,郑母又打量这病房,“我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有多少病人,可能就像护士说&30340;,离门诊急诊有些远,不是那样方便。只要收费一样,那还是我们赚到。看,这里多舒服。”


    还是单人间,一切设备都是新&30340;。


    郑晚毕竟还在病中,一路过来,已经感到疲倦。


    她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妈,您昨天晚上没睡好,去床上躺一下。”


    郑母哪里肯。


    跟丈夫两人忙活起来,一人去打热水,一人去打听这边住院楼&30340;食堂。


    上午九点多钟,一位已然白发苍苍&30340;医生过来查房,他温和慈祥,耐心地询问郑晚,又仔细地看了昨天&30340;检查单以及输液单,合上病历本,笑道:“一切都好,这两天注意休息。下午我再过来看看,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跟护士说。”


    郑晚:“谢谢医生。”


    “不客气,应该&30340;。”


    “对了,医生,我女儿想做个全面检查。”郑父忙道,“您看看要开哪些检查单子?”


    “好。”医生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记下,“我会跟那边说一声,看是今天下午还是明天安排病人检查。”


    郑父郑母又追着问了几个问题。


    医生很耐心地解答。


    等医生离开后,郑母坐在病床边,拉着女儿&30340;手感慨道:“上一次过来还是几年前,瞧,这里多好,什么都给安排好。”


    ……


    住院楼护士台。


    某个护士看到医生进了电梯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刘主任怎么过来了?没听说今天刘主任会大查房。”


    “不知道啊,我也纳闷呢!”


    -


    江开盛闻风而至。


    今天天还没亮就接到了消息,严均成竟然不声不响地来了南城。多亏严均成也没严密地封锁行踪,他才能打听到。


    从车上下来,江开盛一边扣好西装一边纳罕:严均成这次来南城是做什么?


    他担心南城其他几家闻到了肉味,背地里在跟严均成打交道。几方都盯上了那一块地,现在端看对方手里都有哪些牌。


    那严均成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一时间,江开盛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什么事会这样着急,都没坐飞机,也没提前申请预定航班路线,竟然连夜坐车来南城。


    恐怕事情比他想象&30340;还要严重。


    江开盛为人圆滑,他知道严均成是什么性子,便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想面谈叙旧&30340;请求。


    好在严均成没拒绝。


    刚进包厢,江开盛便笑道:“严总,怎么下榻这家酒店?要是不嫌弃&30340;话,可以交给我来安排。好不容易来一次南城,绝对让你宾至如归。”


    他来&30340;路上还特意查过。


    这家酒店究竟是哪家&30340;产业。


    虽然也是五星级,但颇有年代,近年来也没整体翻修,口碑早就不如从前,也就是地段还行,不过附近有家医院,早晚交通也有些拥堵。


    严均成婉拒:“不用麻烦,等事情处理好就回东城。”


    江开盛眉心一跳。


    事情处理好?


    是什么事?


    他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还笑容满面地道:“严总&30340;事肯定重要,有用得上我&30340;地方只管开口。”


    严均成颔首:“私事而已。江总客气。”


    私事……


    私事?


    江开盛点到即止。


    总觉得何清源这老狐狸瞒着他,话就说一半。


    严均成多年都没来过南城,嘴上说是私事,能有什么私事值得他连夜赶来?


    他也不便打听严均成在南城&30340;动静。


    尤其是已经点明了是私事&30340;情况下,他再贸然探听,只怕到时候合作不成,反倒惹怒了这位阎王。


    -


    烧退了以后,郑晚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她催促爸妈回家休息后,这才下楼,在医院内部散步。


    这个点,学校也是午休时间。


    她坐在一边&30340;长廊上,跟女儿通着电话。


    “真&30340;没事。”郑晚安慰手机那头&30340;女儿,“医生说烧已经退了,妈妈是怕你外公外婆担心,也就想着在医院多住两天,顺便做个身体检查。”


    经过一天一夜&30340;缓冲,郑思韵也没先前那样焦灼。


    她站在宿舍楼下,这个点住读生都在休息,更显学校空旷安静,她抿了抿唇,“那您要把检查结果发给我看。”


    “知道啦。”郑晚温和地应下,“别担心,过两天就回来,你呢,在学校住着还习惯吗?”


    “还行。都是一个班&30340;,晚上十点就熄灯睡觉,也没人打呼噜。您在医院睡得好吗?”郑思韵顿了顿,又说,“肯定睡不好,您喜欢清静,环境稍微吵一点您就睡不着。”


    “正好错了。”郑晚失笑,“今天换了病房,单人间,特别安静。”


    郑思韵惊讶,“真&30340;假&30340;?”


    “当然是真&30340;,不信你可以问外婆。”


    “信啦信啦。”


    “钱够用吗?要是不够,我让……”


    “妈——您不知道我们学校食堂物美价廉嘛。根本花不完,您就算再在南城呆一个月,我都够用,不过,”郑思韵轻声说,“不过还是希望您能早点回来。”


    母女俩闲聊了一会儿。


    无外乎都是那些话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不过郑晚开心,郑思韵也开心。


    -


    郑晚在南城也有朋友。


    简静华是其中之一,两人境遇相同,都是带着孩子生活&30340;单亲妈妈,孩子年龄相仿,平日里共同话题也更多。听说郑晚住院,下班后就带着儿子来医院探望。


    她在医院停车场找了一圈,终于在靠近角落&30340;地方发现了空着&30340;停车位。


    刚停好下车,不远处传来车轮摩擦地面&30340;声音,她下意识地去拉儿子&30340;手退让。


    一辆黑色轿车从他们面前行驶而过。


    是东城&30340;车牌。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即便已经过去十几年,她听到看到跟东城有关&30340;事物都会忍不住心慌。


    明明害怕,视线却追逐着那辆车,那辆车在前面停下。


    有人先推开副驾驶座&30340;车门下来。


    穿着黑色西装&30340;保镖动作迅速地站在一旁,弯腰打开后座车门。


    出现在简静华视野中&30340;是一双皮鞋,下一秒,身材高大&30340;男人下来。


    她只能看到侧脸,一闪而过。


    宽阔&30340;背影越来越远,她也松了一口气。都没发现,她额头上冒了一层汗。


    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得出来这陌生男人身姿挺拔。


    跟她见过几面&30340;那个人不太相同。


    这个陌生男人明显更高大。


    季方礼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母亲,“妈,您怎么了?”


    简静华不自在地摇头一笑,“没事,我们快上去吧,你晚姨应该在等着了。”


    季方礼点头应了一声。


    晚姨对他极好,很多连他妈疏忽&30340;事情,晚姨都会留心。


    他妈几乎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他爸爸,小时候不懂事,为什么别&30340;小朋友都有爸爸,他却没有。他跟妈妈闹,那是他记忆中,妈妈几乎崩溃&30340;时刻。


    他妈像疯了一样嘶吼,还会伸手推他打他。


    他害怕极了,他越哭,妈妈就打得越狠。那一次他也终于被打怕,从此以后再也不提爸爸。


    偶尔他会觉得,他妈妈并不爱他,相反,她恨他。


    大人以为小孩子不懂,很多真实&30340;情绪都不会在孩子面前掩饰,她&30340;厌恶,她&30340;恨,反复交织,成为了他童年时&30340;噩梦。


    在晚姨出现在他们生活之前,他从未过过生日。每年这一天,无论他是三岁还是十岁,他妈妈都会消失不见。


    他第一个生日蛋糕,是他九岁那一年,晚姨给他买&30340;。


    他还记得,晚姨给他戴上生日帽,在烛光中,目光温柔地给他唱生日歌,会耐心地看他笨拙许愿,还会将用果酱写着快乐&30340;那一块蛋糕分给他。


    之后,他妈好像跟晚姨有了一种默契。


    每年&30340;生日,都是晚姨陪着他过。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九岁生日那一年许下&30340;愿望——


    如果,如果晚姨是我妈妈就好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羡慕&30340;人就是郑思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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