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 少年人们有条不紊地手里捧着鲜花慢慢走过石桥。
林溪和林霈齐跟着少年们的步伐一起走到巨大的烈士碑前。
有老师在前面讲解那段沉睡的历史。
多年以前的清阳市,位于要塞,富饶美丽, 在它的北边, 便是平原省会,一直都是我国北部大后方的关键入口。
可惜这里有一座绵延千里的清阳山,山路湿滑, 陡峭险峻, 导致此地易守难攻。
直到那一年, 倭军用炮火轰开我国国门。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南下争夺港口。却没想到他们突然改道,兵临清阳山下, 试图从清阳山攻进我国大后方。
那一年,我军留守清阳山一共九百人。
可是对方却足足有八千多人。
我们是如何守住的呢?
——以一种必死的决心、不要命的打法。
“有的战士直到死, 都还保持着握抢的姿势, 甚至最后有村民为他们安葬的时候,都掰不开他的手指……”
“有的战士,为了拖延时间,把敌军引入山洞, 然后放炸药,让自己和敌军同归于尽……”
“他们之中, 最小的, 只有十二岁,甚至有的战士,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找到他们。只知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 他们应该安眠在这绵延清阳山脉深处, 但究竟在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
林溪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看着那些捧着鲜花的少年人们,意气风发,又看了看屏幕里满目伤痕的赵小军,只是觉得感伤。
赵小军,当年也才十五岁啊。
如果是现在,他也还是一个初三的少年啊。
明明他也应该坐在沙发上,像很多初三少年一样,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学习,或者在温暖柔软的沙发上看电视。
……
老师放了国.歌,所有人跟着一起敬礼。
林溪耐心地教林霈齐举起手,一起敬礼。
小小的他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认真地注视着高大洁白的烈士墓碑。
而在他右手手腕上的手表,听到熟悉曲目的赵小军,已经在屏幕里热泪盈眶。
或许这就是音乐的意义,即使时光变迁九十年。
但我们依旧能同样被这首歌曲鼓舞。
……
等到扫墓仪式结束后,学生和老师们都快离开。
林溪看着高大石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别的鬼魂,七天就得去投胎,如果不投胎就会化为游魂厉鬼,但是已经去世了九十多年的赵小军却依然安好。
她想,或许老天也是有怜悯之心的,用清阳山的灵气,庇佑着这些保家卫国而离世的英魂……
林溪拉着林霈齐的手走到白色的石碑前,让赵小军看到石碑上的字。
他看着熟悉的名字,有些激动:
“我知道,高阳是我们班长!刘庄是我好哥们,他不认识字,还总让我帮他写家书呢,还有陈子洋,他就是我们连最小的那个,他才十二岁,但是枪打得很准……”
林溪耐心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林溪想了想,轻轻地开口:“把你所在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好不好?”
赵小军:“真的吗?姐,谢谢你!俺,俺周围还有好多和俺当初一起进山洞的战友,但是他们有的已经去投胎了,有的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姐,带他们一起回去吧。”
林溪眨眨眼,让热泪不流下来。
她知道,他和他的战友们,应该就是刚刚老师说的,把敌军引入山洞后放炸药同归于尽的人……
林溪跟着赵小军说的往前走。
他们一路走,林霈齐就给赵小军讲述着这些年来国家的变化。
赵小军很骄傲地拍拍胸脯:“俺知道!挖煤的刘大哥给俺讲了,说我们国家,现在人人家里都有能在里面唱皮影戏的大彩电。”
“像俺这么大的孩子也不用去当兵,大家都在学校里学习,还有电脑,让人和人,能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见得到,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厉害……”
“那你想亲眼看看吗?”
林溪打开手机,用手机调出阅兵仪式——
高飞如云的飞机,列成漂亮的队伍,在空中画下道道彩虹。
齐齐整整的宏伟坦.克,一声号令之下,在广场上列队前行。
整齐挺拔的中华军人,红旗飞扬里,宛如棵棵青松。
……
林溪转过头,看向赵小军,他的眼里先是震撼和不可思议,随后是抵不住的惊喜,最后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好看吗?”林溪问他。
“好看。”赵小军已经看呆了。
“现在我们有飞不完的飞机,所有人都以当兵为荣,世界上都知道我们国家的名字。这一切,都是您和您的战友们为我们留下的。”林溪顿了顿,“谢谢你们的守护。”
此时,手机里炸开一阵阵烟花。
轰鸣胜利,林溪听到赵小军喃喃开口:“真好啊,要是连长他们也能看到,该有多好啊。”
……
林溪在赵小军的指引下,完全没有找到那个埋葬他们的洞口。
可惜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早些年清阳山发生过大地震,地壳改变了,九十年的河流冲刷,泥石流、滑坡、修矿、修路……如今,山的那头还是山。
“我记得,那个山洞,就是在一个大槐树下啊!”
林霈齐用手表给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哥哥,这里真的没有槐树。”
林溪想了想,说:“那位刘大哥还在吗?”
赵小军摇摇头:“他早就投胎去了。”
林溪:“他有说自己是哪个公司的吗?”
清阳山脉下,一直都藏着丰富的煤矿资源。所以一直以来,矿井都不在少数。
只要找到那位刘大哥的公司,就能找到他们的矿井,那么矿下,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赵小军他们的骸骨了。
赵小军想了想:“好像是阳光矿业集团。”
林溪记下名字,决定第二天过去找他们公司问问看。
天色渐晚,临走的时候,林溪在秋明村外,烧了一堆纸钱。
魂兮归故里。
希望英灵早日归家。
——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
林溪把林霈齐哄睡后,犹豫着拨通了闻陵的电话。
“我今天,带霈齐去清阳观了。”
“嗯。”
电话那头,传来他清冷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刚刚忙完什么,还有些许的疲惫。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边的道长给了霈齐一枚辟邪的手串。我问了他,霈齐什么时候能回到属于他自己的时空,道长也没有明确地回答我。”
闻陵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留下吧。”
林溪微微讶异,他……和道长说的一样。
良久,林溪才说话:“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希望他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嗯。”
能和孩子的父亲达成一致是最好不过了。林溪的唇角弯了弯,她本来准备挂掉电话,却又不由自主补了一句:“早点休息。”
“好。”
——
巴黎,酒店。
闻陵挂掉电话,按下房间的服务铃。
立刻有年轻的女服务生敲响外面的门,然后走了进来。
闻陵留下一笔数目可观的小费:“我不便出门,请帮我买一只奥特曼,谢谢。”
服务生非常恭敬地点头,没有过多猜测,只是有些感慨,这个外貌英俊的男人,虽然坐轮椅,但是能住得起这么昂贵的酒店顶级套房,想必身价非凡,可惜竟已经娶妻生子了。
就在她准备离去之时,闻陵蓦地出声,“劳烦再帮我挑一支女士香水。”
“请问需要什么味道的?”
闻陵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轻声开口:“栀子。”
——
阳光大厦剪彩仪式。
广场上,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来围观阳光煤炭集团子公司的乔迁仪式。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高副总,我们高副总的母亲昨天刚去世,今天他就奔赴一线,来为我们指导工作,可谓是敬业到了极点。”漂亮的主持人恭维地介绍着旁边的高副总。
台上立刻走上来一个穿着西装的、胖胖的男人,他戴着眼镜,开始发言:“家母的事暂且不提,为了我们阳光煤炭集团,一切私事都该为此让步,我们阳光煤炭,至今为止,已经成立了六十余年,一直秉承着……”
台下的林溪戴着墨镜和口罩,她微微眯了眯眼,记着这位高副总的长相。
等到高副总终于剪彩结束,她才带着林霈齐往后台走去。
快进休息区的时候,后台有保安拦住了她:“抱歉,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休息区。”
林溪想了想,她从容地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美艳的脸庞,眼里没有半点示弱地气息,她牵着林霈齐,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确定不让我进去?”
保安有些犹豫了。
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些眼熟,甚至像个女明星。
而他们的老板又真的和很多女明星有纠葛。
而这个人和其他女明星不一样的是,她还带了个娃!
难不成,是高副总的……
保安犹豫的片刻,林溪已经拉着林霈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林溪进了走廊,才发现里面第一间的办公室里正传出几声奇奇怪怪的声音,他们甚至连门都没有关。
光看背影都知道是那个高副总和刚刚的女主持。
“嗯嗯……”
林溪赶紧眼疾手快地捂住林霈齐的耳朵。
林霈齐:“妈妈为什么要捂我耳朵啊?”
林溪赶紧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可惜为时已晚,里面的人显然是听到了。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止,男人把外套披上,他从里面走出来,神情不耐地看着林溪:“你他妈谁啊?”
林溪把林霈齐往身后带了带,不让他看见里面混乱的场面。
“我叫林溪,我来是想咨询一下高副总关于您在清阳山矿业公司的事情。”
高副总一听到这句话,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收了起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你想问什么。”
“您之前的矿井里有没有一个叫刘伟的工人,他……”
高副总打断她:“谁派你来的。”
林溪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找对了人,他的矿井真的出过事儿:
“没有谁,就是刘伟死了,他在地府的鬼友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问问他尸体到底埋哪儿了……”
高副总先是愣住,本来提心吊胆的心,还以为刘大伟的事情暴露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个借机敲竹杠的,他不屑地开口:“现在诈骗都炸到这种程度了吗?有本事,你让刘大伟再打给我试试?”
林溪叹口气:“刘大伟已经投胎去了,我没办法打给他,但是我可以打给您昨天刚去世的母亲。”
高副总看在这个女骗子长得还不错的份上,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他轻佻地念出一串数字:“177901……”
他以为林溪也就做戏做到现在就算了,没想到她居然拿起旁边小孩的小天才电话手表真的开始按了起来。
“……”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然而,下一秒,那个电话手表里传出一声巨大的大嗓门:
“高耀祖,你个死兔崽子,你妈我前脚刚死,后脚你就去老娘卧室里玩女人,还用你老妈的香水,赶紧让那个贱人从老娘的房间里滚出去!”
……
……
……
高副总的表情渐渐僵硬。
尼玛,真是活见鬼了!
——
经过高副总亲娘的一顿臭骂,他非常配合地把发生矿难的目的地告知了林溪。
在去的路上,高副总解释说,他刚开始时之所以那么害怕,其实是因为当地有规定,如果超过3个人,就属于较大事故了,所以他一直偷偷瞒着刘伟死亡的事情。
“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亏待过刘伟的家人,我都是按照法定规定额的五倍赔偿,刘伟的家人一点异议都没有,不然刘伟肯定早打电话跟您哭冤了是吧?”高副总冲林溪讨好地笑了笑,“所以您可不可以别把这件事儿抖出去?”
林溪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她眼下只想早点把赵小军的尸体带回去烈士陵。
“我做不出包庇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你也不可能能瞒天过海,清阳山附近的秋明村就是烈士陵,我前几天已经听说有学生扫墓时捡到了什么……”
林溪顿了顿,看了下高副总的申请,她开口道,“我有个办法,虽然不至于功过相抵,但大抵可以帮你的企业挽回一些名声。”
高副总期待地看着她。
“清阳山下面有一群烈士的遗骸,就埋在你矿井的不远处。”
“我需要你,把烈士们,迎回家。”
——
清阳山,秋明村,十号矿井。
烈日下,二十余人在河边的泥地里往下钻,甚至旁边还有人开着挖掘机作业。
“这地下真的能有东西吗?谁跑河边挖煤啊。”
“谁知道呢,老板吩咐的,干就是了。”
“我看他是被女人给骗傻了吧,听说有个年轻的女明星,跟老板说下面有宝贝,所以现在才跑这儿来。”
“听说旁边山上就是个以前出事儿的矿井,前不久刚出事儿,没了好几个呢。咱们也别倒霉……”
“闭嘴,没谱的事儿别瞎说!”
几个人说话间,不知道是谁的铁锹咔嚓碰到了什么。
“唷,李师傅,你别真的挖出什么宝贝了。”
“那敢情好……”
那个被叫做李师傅的人,憨厚地笑了笑,他弯下腰,又仔细刨了刨话沙土——
下一秒,出现在黄土里的,竟是一堆又一堆深深的白骨。
——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的媒体都默契地刊登了一条头版头条,新闻重大,标题却都统一地只有四个字:
“英灵归来。”
起因据说是阳光煤炭集团在清阳山进行作业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堆白骨,多达数百具。
其中还有一些遗物,有生锈的饭盒,还有泛着铜绿的军章……
经专家鉴定,这些尸骨,应该正是多年前,清阳战役里牺牲的烈士。
目前,国家已经安排了专人前往清阳山,隆重迎回英灵。
归还他们迟到的荣耀,与家。
——
林溪看着电视里迎接烈士的直播录像,她忽然想起赵小军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
她很想对他说,你们没有白等,你们用生命保护的国度,将以最高的荣耀,迎接你们的归来。
下辈子,你们再来的时候,一定会坐在温暖宽敞的教室里,看书学习,或者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看手机。这样平凡简单的幸福,一定一定不要缺席了。
……
下午的时候,高副总忽然给林溪打了一通电话。
“林小姐,哦不,林大师,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
高副总的语气急切,为了让林溪相信他,他疯狂解释
“真的是急事儿,救命用的,我发誓,绝对不是任何亏心事!我这次都把国家打给我的奖金全部捐了,然后又老老实实交了矿井的罚款、改进了矿井技术,求您救救命。”
“什么事?”
“您要是能给死去的人打电话的话,能不能也帮小娅给她闺蜜打个电话。”
高副总补了一句,
“小娅您也见过,就是那个主持人。”
这林溪的确有印象,她问:“怎么了?”
“她闺蜜变成厉鬼了。”
高副总说这话的时候,咽了咽口水,声音里还有些哆嗦。
“我发您一段视频,你看看。”
挂掉电话,不一会儿,林溪就多了一个微信好友。高副总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还没点开的时候,缩略图能看出,是一名年轻女子的黑白遗像。
但和其他遗像不一样的是,照片里的女子,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当林溪点开视频后的下一秒——
那遗像上女子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只剩一团眼白,怨毒地看着林溪。
第二十二章
林溪吓得几乎当场就把手机扔掉, 然后赶紧退出视频,画面又恢复到了那个微微闭着眼的遗像。
能不能别玩这一套。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鬼……
高副总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林大师,我发您的视频, 您看了吗?”
林溪:“我看了, 下次发这种东西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我下次一定提前说!”高副总嘿嘿笑完,赶紧跟林溪解释:“她是小娅的闺蜜,叫聂青青, 本来是一个视频平台的主播, 但是没想到几天前却意外死在了家中。”
说完, 他又补了一句,“是上吊自.杀的, 死得非常难看,尤其是她还填充了很多, 脸上填充的东西, 都快爆出来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她就要撑不住了,那个场景, 光是脑补一下,今晚就睡不着……
高副总立刻闭嘴, 然后问她:“大师, 你今天下午能过来看看吗?”
林溪犹豫了一下,她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的鬼。
但她那天去清阳观,出来的时候, 送她的小道士告诉她:“你们一家都是很有机缘的人, 所行之事, 都是在行善积德, 会泽被后人。”
她回来查了资料,发现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修行在于积累功德。她开始思考,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林霈齐现在的做法也算是在积累功德?
等到了时机,也能够回到属于他的时空。
退一步讲,就算是不能回去,他也能福泽庇佑、健康成长吧。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孩子平安健康更重要的呢?
林溪咬咬牙:“行,明天中午我来帮你看看。”
中午好,中午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辰,那个鬼总应该更消停一点……(吧!
——
大美传媒公司。
林溪带着林霈齐一起打车到的时候,大厦居然连个门禁都没有了,保安也没了,唯一的前台小姐正在收拾东西。
林溪有些纳闷:“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前台小姐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子,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外面穿着米色的针织开衫,整个人的皮肤白得发光。前台小姐在心里叹口气,估计又是来应聘主播的。
“赶紧换个公司签吧,别在这儿待了。”她说着,凑到林溪的耳边小声提醒,“这儿闹鬼。晚上这栋楼里会莫名其妙停电,椅子什么也会哐哐响,真的太吓人了。”
说完,她拿着收拾好的包,跟逃命似地就跑了。
林溪其实也有点发怵,但林霈齐一直拉着她的手,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他们要去的办公室在五楼,林霈齐拉着她,准备进电梯,林溪想了想,一把拉住林霈齐:“我们走楼梯。”
说完,林溪就拉着林霈齐往上走。
可惜没走两步,原本亮着的楼道灯光,立刻熄掉。
楼梯间的大门也哐当哐当作响,空旷的走廊里不停地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溪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在安慰林霈齐还是在安慰自己:“别怕,别怕啊,我们马上就上去了。”
林霈齐稚嫩声音响起:“我不怕,妈妈,你的手为什么抖啊?”
林溪:“……”
林溪低头,才看到林霈齐那串在清阳观里带回来的绿琅玕手串,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鬼…来了的…意思吗……!!!
林溪拉着林霈齐拔腿就跑。
两个人一路气喘吁吁终于飞快地爬到了五楼。
可等他们拉开楼梯间的门,林霈齐手上的绿琅玕手串跟疯了一样地闪烁着剧烈的绿光。
他小声开口:“妈妈,我觉得它有点烫。”
林溪:“…别说了,我知道了TvT”
这得是怨气多大的鬼啊。
下一秒,她刚踏进楼道,就立刻听到一声剧烈的女人惨叫:“啊——”
林溪抬头,看到发出声音的是那个熟悉的女主持人小娅,她稍微松了口气,是人就好。
小娅一见到林溪,跟看到救星一样,立刻紧紧抱住她,无论如何都不撒手。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化妆间里跟着走出来三个人,一个披着道袍,一个披着袈裟,还有一个穿着黑袍,胸前挂了个十字架的外国人。
林溪:“……”
合着您这是儒释道三修啊。
小娅仿佛也看懂了林溪的眼神,她尴尬地笑笑:“中西结合、疗、疗效好……”
那三位“大师”同样也是满脸黑线。
林溪问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道士叫方子靖,他拿出一根断了的桃木剑摇摇头:“没辙,这鬼怨气太重了,桃木剑都镇不住她。”
和尚合了个十:“我放了大悲咒,她把录音机给我摔了。”
剩下的外国牧师没说话,他只是默默拿起手上断裂的十字架,表情一言难尽。
林溪:“…………”
方子靖问林溪:“姑娘你修哪派?”
林溪:“我小天才派。”
方子靖:“?”
小娅赶紧把林溪拉过来:“诸位不要小瞧林大师,她的法力真的非常深厚,她能给鬼打电话,我发誓,是真的!”
说着,小娅还指了指林霈齐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抓鬼三人组:“……”
这不是胡闹吗。
林溪没在意他们三个人的质疑,她问小娅:“高副总呢?”
小娅这才想起来,她的脸色顺便变得惨白:“他,不是说他下来接你了吗?”
林溪叹口气:“我没遇见他,他下去多久了?”
“快…半小时了……”说完,小娅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明他是坐电梯下去的,怎么会还没回来。”
方子靖摇摇头:“不用说,多半是被困里边儿了。”
林霈齐偷偷扯扯林溪的袖子:“妈妈,你好聪明,幸好我们没坐电梯。”
方子靖的话音刚落,楼梯间里立刻传来一声狰狞诡异的女人笑声。
小娅看着他们几个人:“大师们,谁、谁陪我去电梯间看看,我们得把高副总救出来啊!”
唱圣经的那个外国小哥率先开口:“我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礼拜。”
和尚师傅也叹口气:“我感觉我还是太佛了,不适合捉鬼。”
小娅赶在道长开口之前把他的袖子捉住:“道长,你不能走!高副总给你的钱最多!!”
道长:“……”
其他两位都飞快地从楼梯间离开了。
只有道长被迫和林溪他们一起走到电梯的门口。
也是到了那里,他们才发现电梯此刻就固定在了4了。
4,一个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极其邪门的数字。
小娅的声音微小:“青青就是吊死在了四楼的楼梯间……”
等他们几个人赶到四楼的时候,终于听见了高副总微弱的喊叫声:“救救我,林大师。”
林溪问他:“你受伤了吗?”
“没有,但是再这么关下去我会死的。”
林溪转头看向小娅:“能说一下你朋友的电话号码吗?”
小娅虚弱地报了一串数字:“19801……”
就在她说话间,电梯又开始闪烁红光。
方子靖赶紧拿起断裂地桃木剑,试图再负隅顽抗一下:“别怕,我保护你们,毕竟我是这里唯一的男人了,我不会真的让你们几个女人和小孩……”
方子靖的话还没说完,他眼睁睁就看着林溪用林霈齐的小天才手表拨通了高青青的电话。
下一秒,手表里传出高青青凄厉的声音:“韩小娅日.你个仙人板板把老娘害得好苦!”
林溪赶紧捂住林霈齐的耳朵。
噫,骂得真脏!
韩小娅听到闺蜜熟悉的叫骂,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却莫名有些感动,她真的很久没见过青青了。
“我害你什么了?”
“就是你介绍给我的那家整容医院,他就是个黑心机构,不仅趁着我们打麻药后强.奸我们,还录了录像带敲诈勒索我,我还不起,他就要让我陪一些男客人睡……”
“四天前,在我反抗后,他就把我勒死了,然后又把我挂在直播间的大楼里,还买通了法医,把我鉴定成自杀。”
旁边的方子靖也听得直骂畜生:“我看不得超生的根本就不应该是鬼,而是那个什么破医生。”
韩小娅也听明白了:“所以其实你就是有怨恨,才死不瞑目,久久不肯离去?”
“嗯。”
韩小娅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你也别吓唬我啊,我真的以为你是嫌底下寂寞,要带我走。”
聂青青轻飘飘说:“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韩小娅:“……”
林溪其实理解聂青青,当时袁大龙也是这样的。鬼怪一般不会随便现身干扰人类的生活。
有时候身边发生一些灵异的事,可能真的是它们想要引起人类的注意,给出某种特定的信号。
林溪安慰聂青青:“你别怕,我们会帮你的,但你现在可能得把高副总先放出来。”
“那个电梯不是我关的。”聂青青小声说出口,“是保安物业前台都跑了,电梯坏了没人修。”
听到一切的高副总:“……”
——
鸿美整形医院。
高大阔气的楼宇伫立在商圈中心,但是旁边来来往往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人为其停留,只是投以艳羡的目光,随后便离开。
不是因为这里医生的技术不够精湛,恰恰相反,这里的主治医生孟维是整个清阳市整形界都非常有名的圣手。
只是要请动孟医生操刀,属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价格。
所以一般的女子也就看看而已。
此时,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西服的男人走了进去,他直接甩出一摞钱放柜台上,非常暴发户气派:“爷要做、做那个,叫什么光子嫩肤。”
接待的小护士都愣住了:“先生,请问您姓什么?”
“高。”
“好的,高先生,请这边跟我来。”
等到把那位暴发户安顿好后,又有两名衣着精致至极的女人,踩着漂亮的高跟鞋走进这栋楼。她们面容姣好,肤白如雪,一看便知应该是哪家非富即贵的名媛或者明星。
护士立刻带着微笑迎上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小娅摘下眼镜:“我们想咨询下下颌整形,请问孟医生今天开诊吗?”
护士打量了她一眼,她记得,这个人是清阳市小有名气的主持人,原来她也动过刀子啊……
八卦之后,小护士礼貌地笑笑:“孟医生现在不轻易出诊,如果需要的话,可能得提前半年预约呢。”
“是吗?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只见韩小娅身边女子摘下墨镜,语气慵懒不耐,但声音却分外动听。
护士看了过去,那个女生竟比这个主持人还要好看上数十倍,连头发丝上似乎都柔顺得闪着光,从眼镜到鼻子再到小巧的嘴唇。说实话,她干了这么多年的医美整形,美女见得多,却鲜少见到这么完美的长相。
也是在此时,一个穿着西装的斯文男人从电梯间里走出来,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溪,脚步都顿了顿。
“孟、孟医生好。”小护士连忙跟孟维点头问好。
孟维看向林溪,眼里莫名多了几分兴趣:“这位是……?”
“是刚到客人,她们想请孟医生操刀,但我已经告诉她们了,您半年内的预约都已经满了。”
“预约制度始终都是为人服务的,尤其对于像这位小姐这样的美人,我们更应该提供服务中的服务。”孟维笑着冲林溪伸出手,“小姐怎么称呼?想做什么项目?”
林溪:“我姓林,今天想先打打水光针感受一下,其他的地方,可能还需要等孟医生帮我看看。”
“那我一定好好帮您,看、一、看。”孟维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暧昧。
林溪和小娅跟着孟维一同走上电梯。
然而到了二楼后,孟维却把她们两个隔开来,他对小娅说:“这位女士,您先过去让陈主任带您去拍个下颌的片子,我带林小姐去打针。”
小娅犹豫了一下,林溪冲她点点头,给了一个示意她安心的眼神。
——
林溪跟着孟维进了病房。
这个病房十分宽敞明亮,沙发是真皮的,桌子是黑木的,很明显和其他病房都不一样,应该是孟维自己平时接待尊贵的病人用的。
孟维走到饮水机旁,帮林溪接水:“林小姐以前没来过我们医院,是从哪里知道我们医院的?”
“朋友推荐的,都说孟医生手好。”
“哪个朋友?”
林溪看了眼正趁着孟维接水的片刻进来的高副总,他正在孟维身后偷偷挪动,林溪非常平静地开口:“聂青青。”
林溪话音一落,孟维端水的动作稍微有些不稳,水洒到了他的手背上。
也是这个片刻,高副总趁机躲到旁边的门后。
林溪关切地问孟维:“孟医生还好吧?”
“没什么,只是听说这个顾客前段时间去世了,所以有些感慨。”孟维重新为林溪接了一杯水,神情又恢复到了镇定至极的状态。
“是啊,我们姐妹团里就又少了一个人。”
林溪接过孟维的水,喝了一口。
孟维让林溪躺到病床上,他一边调适麻药试剂,一边和林溪闲聊:“林小姐皮肤已经这么完美了,这个针头我都不敢往您脸上打。”
林溪:“没关系,您打吧,女为悦己者容,这点苦我还是能吃的。”
“林小姐有喜欢的人了?”
林溪随口诌道:“是,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爱人。”
孟维笑笑:“那希望我们鸿美能够帮到您。”
孟维说着,手上拿着麻药就要对着林溪的面部打去……
就在此时,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高副总,立刻拿起旁边的花盆狠狠朝着孟维头上砸下去。
孟维猝不及防,被砸晕在地。
高副总拿起他手里的麻药注射器,对着孟维的手臂静脉扎下去:“麻你自己去吧。”
等到孟维彻底晕过去后,林溪才和高副总在屋子里开始翻找。
“诶,监控这种东西你就没我懂了吧。凭我开房数十年的经验,这种微型摄像头一般都在这些地方。”高副总非常熟稔地走到插座前,拿起放在那里的一个小红点。
林溪:“……”
果然,男人,呕。
开房多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
高副总把摄像头交给林溪,“好了,任务完成,我们赶紧走吧。”
林溪皱了皱眉:“等一下。”
她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按理来说,孟维能把这家医美机构开到这么大,还暗地里做了那么多勾当,不应该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他们发现……
林溪把摄像头里的内存卡取出来,打开孟维的电脑放了进去。
高副总凑过来,看到里面的景象,也震惊了:“怎、怎么会是空的……”
“呀,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不知何时,明明已经晕过去的孟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一脸鄙夷地看着高副总,“蠢货,你进来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了。”
孟维凑近了林溪:“可惜小美人儿太有警惕性了,还想着再陪你们多玩一会儿呢。”
因他的突然靠近,林溪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死变态。
“跑!”高副总拉着林溪立刻往外跑去。
可惜没跑两步,孟维立刻拍拍手,拔高声调大喊:“阿德,过来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
然而,下一秒,门口出现的却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那个男人深情冷峻。
他的身后跟了一排穿了黑色西服的人。
孟维眯了眯眼:“你谁?”
闻陵掀起眼皮,看了眼旁边的林溪,非常平静地开口:
“她那求而不得的爱人。”
林溪的耳朵渐渐浮上一层诡异的红晕。
第二十三章
前一晚, 巴黎。
闻陵刚结束一场漂亮的谈判。
这个拉锯了半年的项目终于结束。
合作公司的负责人约了陪他一起在巴黎再散散心,如果可以,他们愿意再帮忙咨询当地一些小有名气的骨科医生。
他们都知道闻陵是什么样的人, 当了二十多年的天之骄子, 却一朝遇上意外,变成了只能坐轮椅的残疾人。
本来众人会以为他会从此意志消沉,却没想到他还是以雷霆的手段, 稳住了闻家内部的风波。
现在再出来谈生意, 依然是那副寸步不让的铁血手腕。
然而, 负责人在说完这个提议后,他看到向来淡漠的闻老板, 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不用了,我得回家陪孩子。”
孩子?
负责人愣在原地, 他没听说过这位年轻的掌权人有孩子啊?
回到酒店后, 闻陵就让人买了当天晚上的机票。
下了飞机,已经是清阳市的下午了。他本来想打电话给林溪,问一下她和林霈齐的情况。
但没想到林溪的电话没有人接。
于是又打电话给林霈齐。
却没想到小家伙一接起来就非常骄傲地跟他说:“妈妈去捉鬼了!”
他立刻赶过去。
鸿美医院的人看到他浑身的气派,也没有人拦他, 或者说看到他身后那一排的保镖,也没有人敢拦。
于是他畅通无阻地上了楼, 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林溪那句:“我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爱人。”
……
孟维看到闻陵这个做派, 他眯了眯眼:“你到底是谁?”
闻陵没说话,他身边一个戴墨镜的黑色西服男人直接走过去,利落地把他踹倒在地。
墨镜男附在他身边, 小声说了一个字。
孟维惊得连痛觉仿佛都消失,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可能!”
闻陵依旧气定神闲, 他双手交叠在膝前, 连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孟维。
孟维感受到了侮辱,他再也不装什么斯文了,骂骂咧咧开口:“就算你位高权重又怎样,你没有证据证明我犯了法,你这样带着几个人闯进我们医院,到底想做什么?”
连高副总也瞬间泄了气,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坐轮椅的大哥到底是什么来路,但现在事实就是他们拿到的那张储存卡里面的视频,都被孟维删光了。
闻陵还是淡淡地看着林溪:“事情我都从方子靖那里听说了,你觉得真的没有证据了吗?”
林溪愣住。
她还处在刚刚闻陵说的那句“求而不得的爱人”的震惊里。
现在被突然cue到,她才反应过来,他前天不是还在巴黎出差吗,怎么今天就突然回来了……
但如果是方子靖告诉他的也就能说得通了,林溪怕这个医院不安全,所以就把林霈齐暂时交给小娅和方子靖看着。
他应该是回来后给林霈齐打了电话,所以就知道了一切。
林溪这才有空重新梳理了整个事情,忽然间,她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是不是说……聂青青的尸体!”
说完,林溪看到闻陵轻轻地“嗯”了一声。
聂青青的尸检报告是被孟维买通法医修改的,只要他们再找人重新验尸就能打破这个自杀的证明了。
啊,果然是被鬼吓傻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闻陵平静叙述:“我已经让人送去验了,下午结果就能出来,现在你可以想想怎么跟警察解释了。”
闻陵的话一说完,孟维整个人颓废地坐在地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从未失手过,这次居然栽在了一个女人和残废手上。
不……
他决不允许!
“去死吧,垃圾!”他拿起旁边的一个手术刀就要朝着闻陵刺去。
“小心。”林溪赶紧扑到闻陵身前。
可是保镖早就已经在林溪过来之前,眼疾手快地将孟维再次踹倒在地。
于是林溪,因为身体失衡,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正无比地,坐到了闻陵的大腿上。
……
……
……
另一边,方子靖正麻木地陪着林霈齐玩纸牌。
——外加一个女鬼。
聂青青在手表里发出阴森的狂笑:“四个2!哈哈老娘赢了!臭道士,你又输了,现在一共欠我八亿十八万了,晚上记得烧给我,这下面通货膨胀也太厉害了。”
林霈齐拿着铅笔,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还有我!欠我十八块,我想吃草莓味的冰淇淋!”
方子靖:“好好好,都给都给。”
他很郁闷,他想,师傅当初教他道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用它来陪一个女鬼打扑克牌。
还输了!
方子靖把牌放一边儿:“不打了,我要去打个坐冷静一下。”
聂青青:“切,输不起。”
林霈齐则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慢慢把纸牌收起来装进盒子里,妈妈说过了,别人的东西用完要记得还,这是礼貌。
方子靖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手上的手串,正闪着绿色的光。
他脸色一变,一把捉住林霈齐的手:“你这是哪儿来的?”
林霈齐不解地看着他:“妈妈带我去清阳观求的啊。”
不可能!
这是……师祖的贴身之物,他看着他养了很多年,怎么会,轻易地就给了这个小孩。
也是捉住林霈齐手腕的这一瞬间,他才发现——
林霈齐没有脉搏!
或者说,他和普通人的脉搏不一样。
他的脉搏,一分钟,可能只跳10次……
方子靖神情凝重地看着林霈齐:“你是谁?”
林霈齐天真懵懂地回答他:“我是林霈齐啊,小名叫佩奇……”
方子靖翻开他白嫩的手,看着他掌心走向各异的三条纹路,又依次从他的颧骨、驿马骨,摸到后枕骨。
他闭了闭眼,末了才开口:“你是不是2035年生人。”
林霈齐惊喜地看向方子靖:“叔叔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从十年后来的吗?”
方子靖摇摇头,他当然不是。
他想到了林霈齐手上那块能和鬼通话的手表,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祖会把这串绿琅玕给这个小孩了。
他这样虚弱的身体,婴儿的状态,来到这个异时空,时常和鬼神打交道,如果没有一样东西镇着,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当真是天意啊。
方子靖看了眼林霈齐:“想不想回到十年后?”
林霈齐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想念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了,他们很恩爱,感情很好。那个世界的同学也很好,小胖下课了总是偷偷给他吃零食……
但是他也舍不得现在的爸爸妈妈。
唉,真难。
“我可以帮你。”方子靖对他说。
——
林溪和闻陵找的法医把聂青青的尸检结果整理了出来。
结果定性就是他杀。
刑侦大队派人接手了这个案子。
孟维彻底没希望。
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依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他说:“这一切都是女人的贪欲引起的,如果不是她们一直贪图更漂亮、更性感的身材,也不会落进这种低端的陷阱。美丽,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对此,聂青青直接喷脏:“cnm,我们女人爱怎么整就怎么整,轮不到你这种变态男评价。我告诉你,阎王已经同意了我不去投胎的申请,你就等着你死刑判下来吧,老娘陪你慢慢玩。”
她要让他活着被人唾弃,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是来自厉鬼的诅咒。
孟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灰白。
……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聂青青还是告别了小娅、林溪等人。
小娅有些舍不得,聂青青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出道,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小娅的眼圈也红红的:“其实都怪我,如果我在把那家店介绍给你的时候,提前调查清楚就好了,或者,哪怕是陪着你一起去呢。”
聂青青:“没用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样吧,小娅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娅抿了抿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了,身为姐妹,最后再嘱咐你一句,别和那个姓高的在一起了,我当鬼的时候看过他洗澡,他每次和你睡觉之前都是要吃好多好多药才能硬。”
一旁的高副总:“……”
林溪赶紧捂住林霈齐的耳朵,率先帮他摁掉手表上和聂青青的通话。
林溪发誓,聂青青绝对她遇到过最疯批的女鬼,没有之一。
把一切都解决之后,回到家里后。
高副总给林溪特地又打了十万,他附言说是封口费,但林溪也不知道封的是见鬼的费,还是其他不可言说的费: )
夜里,林霈齐缠着闻陵玩了很久才去睡觉,他说他真的很想念很想念爸爸。
直到最后,整栋别墅里只有林溪和闻陵两个人的时候,她才有空跟闻陵解释。
“其实,那句话是我情急之下编的。”
“嗯。”
“你别放在心上。”
“嗯。”
“还有最后那个摔倒,我也不是故意的。”
“嗯。”
林溪瞥了眼闻陵,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似乎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林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那个淡定至极的大佬。
只是想起今天这一连串社死的事情,她实在是觉得没办法再面对他。
“那个,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
闻陵突然出声。
林溪愣住。
难不成,他……要开始清算了吗?
林溪屏住呼吸。
下一秒,他却只是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良的丝绒盒子。
“出差顺路买的。”
林溪愣了愣,你一个坐轮椅的能怎么顺路啊?
总不能是大佬亲自给她买的吧?
林溪晃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晃出去,估计就是客户送的,他留着也没用。
她慢慢拆开盒子,一股栀子花香淡淡溢开来。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瓶香水。
——
晚上。
方子靖郑重其事地把林溪约了出去。
林溪本来还有些讶异,她以为方子靖是想问她林霈齐手表的事情。
谁知道他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知道林霈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溪猛地抬头,看着方子靖。
“柳观主是我师祖爷,我的师父是他的大弟子方远道长。”
林溪想起来了,那天去清阳观的时候,她就听其他人说了清阳观的方道长百人也难求一见……
“我看到林霈齐手上的手串时我就知道,你们应该见过我师祖了。我帮林霈齐摸了骨,看了他的手相,我知道,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林溪说:“那方道长是有什么能帮他回去的方法吗?”
“我没有。我师祖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自然也不能。”方子靖顿了顿,“但是你们可以。”
“我们?”
“是的,佛家讲究因果轮回,道家讲究天道循环。他手表的通灵能力绝不会是白来的。如果你们能利用它多多积累功德,一定会回到他该有位置上。”
林溪愣了愣,看来,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
林溪跟方子靖认真地道谢:“谢谢您,方道长。”
“小事儿,我们修道人就是喜欢路见不平、淡泊名利。”
方子靖说着,朝林溪伸出手,“六万八,谢谢。”
林溪:“……”
说好的淡泊名利呢。
方子靖看了眼林溪复又开口:“但现下我这里就有一个好机会,你不仅可以不用付这六万八,而且还有助于你们积累功德。”
“什么机会?”
“最近有很多人都来找我,说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乱葬岗的一个坟头上醒过来。”
林溪皱眉:“乱葬岗?”
方子靖:“是,大多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而且出发的时候目的地都有的是学校,有的是医院,还有的是电影院,总之没有一个人会想去乱葬岗,但莫名其妙的,晚上都会躺在乱葬岗的醒来。”
林溪试探性地开口:“要不让他们把自己锁起来试试?我以前也这样,明明目的地是片场或者公司,但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麦当劳、肯德基、奶茶店……”
方子靖:“……”
你那是饿死鬼上身,谢谢。
方子靖给她补充道:“他们家里人试过晚上把门反锁,但是有个人最后不惜跳窗,也要去乱葬岗,比梦游还诡异。”
林溪:“听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所以他们这肯定是中邪了,而且我调查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去过一家中古店。”
林溪皱皱眉:“可是中古店和乱葬岗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们穿了乱葬岗里哪个鬼的衣服?”
“不知道,所以我想和你合作,想你给哪个鬼打电话问一问。”
——
第二天,林溪和林霈齐、方子靖先去了那家中古店。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逛中古店。
有的是图便宜,有的是图它独一无二的设计,还有的则是图Vintage的情怀,穿上旧时代的衣物,似乎就能回到那些花影重重的浪漫旧时代。
他们到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老板娘。
她的五官漂亮,但是肤色苍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长长的头发快要及腰,一双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干枯如藤。
“随便看。”
说完,她就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了。
林溪打量着这间中古店铺,她总觉得这屋子很不舒服,阴暗暗的,还很黑。尤其是那林立的模特和那些挂着的一件件黑色裙子,让她更觉得心里闷得慌。
方子靖装作在看衣物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这里面阴气好重。”
林溪看了眼林霈齐,他手上的绿琅玕没有发光。
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说明,这个地方没有鬼。
可是下一秒,她随手抽了一条挂着的白裙子拿出来,才发现里面满满都是红色的恐怖血渍……
第二十四章
林溪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两步, 她再仔细看一看,裙子上的血迹却消失了,仿佛又是一条普通的白裙子。
方子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问她:“怎么了。”
林溪小声说:“我看到裙子上有很多血, 但现在没有了……”
方子靖:“你没看错,就是这家店里有‘东西’。”
林溪环视了店里一圈,花纹繁复的裙子, 奇形怪状的首饰, 空气里弥漫着的诡异香气……
就在林溪准备再多看看的时候, 老板娘忽然就走了过来:“喜欢这条裙子吗?”
林溪挤出一个笑:“挺好看的。”
老板娘笑得十分好看:“要试试吗?这个颜色应该很衬你。”
林溪摆摆手:“我今天擦了粉底,就不试了, 怕弄花裙子。”
老板娘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那好吧,那你再看看这里面的包和首饰有没有喜欢的, 都是以前的中古大牌, 我可以给你打折。”
林溪点点头,她在店里转了转。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镂空小盒子,样子十分精巧。
她瞟了眼老板娘,老板娘正低头算账, 没有注意这边。
林溪偷偷把盒子打开。
却发现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怀表。
怀表里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梳着辫子、穿着旗袍的年轻少女,她的旁边站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 男子眉目温和, 宛如水墨画。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宋婉茹,1904。”
等林溪再细细看了一下。
才发现照片上的女子,赫然就和眼前的老板娘长得有八分相似!
1904年, 那是老板娘的祖宗, 还是说——
她活了…一百多年吗……
林溪抬头, 再次投投瞟了一眼老板娘, 才发现她没有眼珠……!!!
再下一秒,她又抬起头,神色如常人般地看向林溪。
林溪:……这个钱我们是非赚不可吗?
林溪赶紧把盒子关上,对老板娘笑笑:“这个盒子还挺漂亮的。”
老板娘看了眼林溪,留给她一张名片:“喜欢你就给这个师傅打电话,他的手很巧,木工和裁缝都不在话下。”
林溪看了下名片,上面写着“东郊街77号。卓明。”
右下角还印了一串他的电话。
林溪点点头接下:“谢谢老板娘,那我们先走了。”
“好,回头有喜欢的再来逛。”
——
出了这家中古店,终于走到了外面的日光之下。
看着喧嚣来往的车流和人群,林溪竟然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那家店实在是太压抑了。
方子靖出声问她:“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是有一股莫名的香气,一进去就能闻到。”林溪顿了顿,“但我以前大学时跟我室友去逛过古着店,大部分的店都会用比较厚的香气,来遮掩他们衣物上清洗时留下的消毒水味。”
方子靖摇摇头:“是犀牛角,传说用犀牛角的香气燃烧,可以通鬼神。”
林溪彻底呆住,她回过头,再看那家古色古香的中古店,只觉得后背发麻。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她早上出门时设定的闹钟,会提前半小时提醒她该去接小孩放学。
她看向方子靖:“林霈齐要放学了,我要去接他了。你呢?”
“我跟你一起去。我想请林霈齐帮我给他打个电话。”
方子靖拿出老板娘刚刚递给他们的名片。
卓明。
——
下午三点半的幼儿园。
门口已经挤满了家长。
在不远处的街角,低调地停着一辆加长的豪车。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侧脸轮廓清晰,他坐在专门为他定制的轮椅上,手里拿着平板在看新闻。
前面开车的刘管家看了看表:“快了快了,快到点了,今天林小姐没通告,她应该也会来接霈齐。”
“嗯。”
“先生,您在车上忙工作,我等会去把霈齐接回来就行。”
“嗯。”
刘管家忽然出声:“诶!林小姐!我看到林小姐了,我下去请……”刘管家的声音忽然顿住,表情也随之变得怪异了起来。
闻陵放下平板,顺着刘管家的视线看了过去——
穿着杏色风衣的林溪,正跟一个同样年轻的、穿着棉布衬衫的男人一起并排前行。
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似乎已经非常熟稔。
闻陵微微眯了眯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膝盖,表情分不出喜怒。
然而刘管家只觉得车里的气温仿佛瞬间降低了很多度。
“先生,我下去请林小姐过来吧。”
“不用,我下去接林霈齐,顺便问候一下她。”
刘管家:顺便???
刚刚还说的在车上办公啊喂!
林溪正给方子靖讲着她第一次见到林霈齐时的场景。
“当时那么冷的冬天,头天晚上还下了雪,他还穿个短袖,脸都被冻得通红……”
方子靖指了指她的鞋带:“你鞋带开了。”
林溪准备弯下腰去系,却没想到她刚弯腰的时候,她手里的名片落到了地上。
方子靖赶紧弯腰去捡,手还没碰到名片,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比中古店里女鬼老板娘还凉幽幽:
“在马路中间随随便便就弯腰系鞋带吗?”
方子靖抬头,迎面见到的就是一张坐在轮椅上的俊俏的男人的脸,难看得不行。
方子靖:?
他什么时候惹过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大人物吗?
方子靖赶紧把名片飞快地捡起来就往后退:“我没有要系鞋带,我是捡东西来着。”
林溪已经系好了鞋带,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闻陵:“你怎么来了?”
闻陵面无表情:“接小孩放学。”
方子靖:“你们认识?”
林溪点点头,她跟闻陵介绍:“这位是方道长。”
轮到介绍闻陵的时候,她顿住了,想了想:“这是闻陵,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说完,她自己都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方子靖看了看林溪,又看了看气势非凡的闻陵,终于对林溪缓缓露出一种猥琐的表情。
那表情里仿佛写着几个大字:“林溪你有点东西。”
林溪:“……”
还好在这个时候,林霈齐从学校里面跑了出来。
他直直冲向林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妈妈!爸爸!”
他紧紧地抱完林溪后才跟其他人打招呼:“方叔叔!方叔叔你欠我十个草莓冰淇淋呢!”
方子靖:“……”
林溪:“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儿子吃这么多冰淇淋了!”
方子靖窘迫一笑,转移话题:“走走走,霈齐,你帮方叔叔打一个电话,打完后,我再分期给你付款好不好?”
方子靖拿出卓明的名片递给林霈齐。
林霈齐正准备按下去,却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奶声奶气开口:“叔叔,你这个号码不对啊。”
方子靖不解:“哪里不对?”
林霈齐非常有经验地开口:“我没有打过四位数的电话号码……”
林溪赶紧拿出手机查了查。
四位数的电话号码,最早是在1904年出现。
林溪努力镇定地开口:“打一个试试吧。”
林霈齐拨下电话号码,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您好,请问您找谁?”
口音十分像南方男性,声音温润至极,仿佛雪后初霁。
林溪:“请问您是卓明先生吗?”
“是的。您是?”
林溪莫名想到那张在中古店怀表里的照片,她轻声问了句:“请问您认识宋婉茹吗?”
电话那头的人长长长长地叹口气:
“认识,你来东郊77号吧。”
——
夜。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偶尔有几只乌鸦从黑蓝的树枝上飞过,一辆出租车行在寂静的公路上。
车里就坐着林溪、方子靖和林霈齐三个人。
因为刘管家年纪大了,林溪不敢让刘管家知道太多林霈齐的事情,加上闻陵行动不便,所以她就让闻陵和刘管家先回去了。
虽然分别的时候,方子靖总觉得那位先生的眼神依旧凉幽幽的……
“姑娘,到了。”
司机把车停好。
等林溪他们一下车,司机嘟囔了几句:“奇了怪了,今天刚拉了一个东郊77号的,又拉了一车你们,现在年轻人流行去乱葬岗打卡了吗?”
林溪:“还拉了一个?”
司机:“这一周,连着拉好几个了。我回去了啊,你们注意安全。”
说完,他开着车飞快地就走了。
林溪皱了皱眉,她借着路灯,这才看见眼前的景象。
破旧的两根柱子,上面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东郊街77号”。
再往里面,是一座接一座的小土包,有的土包上面立了个墓碑,还有的什么也没有。
但是一座接一座,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分外诡异。
原来东郊街77号就是乱葬岗。
林溪牵着林霈齐的手,慢慢走进去。
正当他们走到里面的时候,却见到月光下,一个年轻女生,正躺在一座坟包上,宛如睡着了一样。
她身上就穿着今天林溪在中古店里摸过的那件白色连衣裙!
此刻,月光下,白色连衣裙上那些鲜红的恐怖血渍,清晰可见。
在她的身侧,站着白天中古店里的那个老板娘。
她正伏在那个女生的脸上,似乎是正在吸食阳气……
方子靖连忙嘱咐林溪:“待在林霈齐身边,他有手串护体,一般的鬼怪伤不了他!”
说完,他立刻祭出身后的桃木剑,飞身跃到老板娘身前。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
他拿起剑要刺向老板娘,结果老板娘一回头,猛然张开一张血盆大口。
白日里美艳的她早已不见,只剩一个宛如被撕裂的嘴角,脸上的皮肤密密麻麻布满了乌青的尸斑。
她直接躲都没有躲,任凭方子靖的桃木剑刺进自己的体内,但她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方子靖不可思议地愣住:“怎、怎么可能!你不是鬼?!”
老板娘狰狞地笑了笑,“道士的阳气,似乎更足呢~”
说着,她抬起涂满红蔻丹的指甲,就要往方子靖胸前刺去。
就在此时,安静的夜里,响起了一声男人的叹息——
“婉婉。”
老板娘立刻回头。
这才发现,声音是从林霈齐的手表里传出的。
她恶狠狠地逼问林霈齐:“你是谁?”
林霈齐虽然有一丝丝惧怕,但是却没有后退:“我是林霈齐。是卓明叔叔让我们来找你的。”
“婉婉,别走,让我看看你好吗?”手表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他眉眼如玉,唇色苍白。
老板娘立刻收起了血盆大口,又变成了白日里那个柔弱美艳的旗袍女子。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里的男子,一滴泪自她的眼眶落下,“你,你终于记起我了。”
卓明点点头:“三辈子了,每次我死后,都会记得从前的事,可是,每次我想告诉你,不要再等了,都因为阴阳相隔,没有机会说出口。”
老板娘哭得更伤心了。
方子靖这才走过来:“到底是为什么,我的桃木剑伤不了你?难道你不是鬼?”
林溪幽幽开口:“有没有可能你的桃木剑被聂青青弄断后就失去了法力。”
方子靖:“……”
方子靖:“闭嘴!老子修好了!不准提这丢脸的事!”
老板娘摇摇头:“我的确不是鬼。”
说完,她的目光,看向那座月光下静静的坟包。
——
一百年前。
老板娘还不是老板娘。
她还是沪上宋家的宋二小姐,她遇到卓明的时候,只有十岁。
那年苏浙发了大水,沪上遍地流民。
她出门跟着管家施粥的时候,遇到一个小乞丐,小乞丐一脸脏污,没有鞋子,露出的脚趾被水泡得已经发脓。
她心肠软,让管家给他多施了一碗粥。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夜里粥棚收摊的时候,有不安的乞丐,试图抢她脖子上的一枚怀表。
她来不及躲避,却是他拿着一个火把,不要命地站在她身前,帮她吓退贼人。
炭火星子落到他脚上,化脓的伤口更加溃烂,他却依旧一声不吭。
高贵的大小姐,第一次求管家:“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打那之后,大小姐的身边多了一个小裁缝。
小裁缝什么都帮她干,从逃学,再到挨打,再到帮她捉弄那一群欺负过她的公子哥。
旁人叫他“臭讨饭”的,他也不介意,只是温温和和地承认:“我只讨小姐家的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脖颈和背都挺得直直的,比哪个沪上的公子都更矜贵。
渐渐的,宋婉茹越长越大,一路从私塾读到女中。
他缝衣服的手艺也越来越好。
每年她生辰的时候,他都会给她缝一件衣服。
她时常笑着说:“要一辈子都传卓明缝的衣服。”
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他也只是温温和和地笑着看着她。
直到战争打进来了。
宋家的生意越做越不行了。
她的父亲不得已,不准她上学,还要把她和其他沪上的家族联姻。
向来自由惯了的她怎么能接受呢?
普通女人的命,不管是有钱的女人,还是没钱的女人,在那时都是一样的。红盖头一盖,一辈子大抵就这样在小阁楼里结束了。
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绝食,逃跑,自杀,都无用。
直到有一天,她在祖宅里看到了一本书。
上面记载着一种叫长生术的禁术。
数不尽的药材,针扎刀割的痛苦,她都挺过来了。
只差最后一步:心爱之人的心头血。
她有些迷茫了。
心爱之人,她应该没有爱过谁吧?
何况,爱是什么呢?
直到她的书被卓明无意间看到。
他看着她,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我帮你。”
另一句是:“我教你。”
说完,温润克制了十八年的他,猛地将她按在阁楼的木门上,撬开她的齿关,发了狠地吻下去。
……
最后,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
再最后,他死了。
用他的心头血帮助了她的长生。
他死后,她推开他住了二十年的屋子,在里面发现了他做的六十多件旗袍,蓝的,紫的,绿的,粉的……
他把她以后要穿的旗袍都做好了,尽他所能,做到了最多。
很久很久以后,岁月变迁,沪上的炮火响起又灭下,宋家的人都老去,她才明白,为什么长生要用爱人的心头血做代价。
原来长生就是寂寥。
只有爱人死去后,长生之人才会没有任何欲望,甘愿一世世寂寥地活下去。
但她不愿意,她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着转世投胎的他。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重新相爱,她不得不吸食活人的阳气,维持自己的青春面容。
她和他一共爱了三辈子,每次他都是裁缝,每一世她都能穿上他制的衣。
她把这些衣服都留下,开了这家中古店。
岁月的变迁,都是他爱她的证据。
……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们……”林溪指了指现在还昏睡着躺在坟包上的那个女子。
宋婉茹摇摇头:“我要赶在下次他转世投胎前,多攒一些阳气,维持我的容貌。我不想很老很老很丑很丑地见到他。”
卓明却在屏幕里叹一口气:“婉婉,你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宋婉茹眼眶湿润:“我不信,你从前同我说过的,男人的话都信不得。”
“我爱你,从来都只因为你是你啊。”卓明的声音很轻,“每一世,我长大后,无论我在哪个城市,我的心里都隐隐会有一道声音告诉我,我应该找一个叫宋婉茹的人。”
“虽然我并不知道叫这个名字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但是当我遇见你,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啊……”
“放手吧,婉婉,下一次,让我先来找你。”
卓明的话一说完,宋婉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流着泪,点头。
电话里的卓明,终于安慰地笑了笑,随后挂掉了电话,屏幕里归于一片寂静。
宋婉茹带着未干的眼泪,冲林溪微微笑了笑:“谢谢你们,让我再见到他,你们且放心,那些活人的阳气,我都会还给他们。”
说完,她转身,走进夜色的墓群中。
月光下,她乌青的长发,渐渐变银,变白。
原本青葱水嫩的手指,也缓缓皱起。
最后,夜色里只剩一个佝偻的老人。
彻底消失不见。
……
原本躺在坟上的女孩子终于醒过来,她揉揉眼睛,看着周围的墓碑,发出惊声尖叫——
“天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转头看到林溪他们几个大活人,直接飞奔过来,一把扑到林溪身上:“我的妈呀,救救我终于看到活人了啊啊啊!”
林溪咧开嘴笑了笑:“你怎么确定我们是活人?”
那个妹子愣了一下,立刻从林溪身上弹下来,飞快地朝外跑去。
妈妈啊,她再也不买古着了,太吓人了!!!
——
晚上十一点,林溪终于回到了家里。
她按了按太阳穴,终于可以躺下了。
林霈齐也跟着跑了一个晚上,小家伙身子一沾到床就睡过去了。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然她可没办法叫他早起。
林溪耐心地帮他擦着手心的灰。
这时候,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林霈齐好像从来没有,剪过指甲……
他来这里两个月了,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剪过。
幼儿园家长群里的家长天天抱怨小孩又长个子了,又要买衣服了,但是只有林溪知道——
林霈齐他整个人,就像是停止了生长一样。
林溪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溪的手有些颤抖,她想打电话告诉闻陵,可就在这时,她接到一通来自林昭昭的电话:
“姐姐,这个月家里要给爸过生日宴会,你一定要来哦。”
林溪正准备拒绝,林昭昭却又继续开口:
“记得带上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小朋友。”
“爸爸应该也很乐意见到他的外孙吧。”
第二十五章
林溪的心里一窒, 她不知道林昭昭怎么会知道她和林霈齐的关系,但表面上依旧镇定地开口:“你在说什么胡话,喝醉了就去别的地方发疯去。”
林昭昭在那头笑了笑:“看来没有证据, 你是真的不会承认啊。姐姐, 你还记得你去做亲子鉴定的那家西桥私人医院吗?”
林溪的指甲紧紧掐紧手心,她深呼吸了一口:“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就想你能来参加爸爸的生日宴会, 这有什么问题吗?姐姐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了。”林昭昭在那头依旧笑得温温和和。
林溪在心里暗骂, 你还不够坏, 蛇蝎美人都不够形容。
“无论如何,既然消息已经送到了, 那我就恭候姐姐的到来了。非常希望到时候能够在宴会上见到姐姐,这也是爸爸所希望的。”
说完, 林昭昭便挂掉电话。
林溪坐在床上, 她按了按眉心,开始在脑子里梳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西桥医院的医生,还是之前去学校时碰到的卓灵, 还是哪个额外的环节?
她想不出来,这些漏洞对于怀揣着她这样一个大秘密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床上的林霈齐翻了个身, 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嘴里嘟囔了一句“妈妈”,眉头皱得紧紧的。
林溪伸手,把他的眉头抚平, 无论如何, 她绝不会让林霈齐受到一丁点伤害。
——
林家豪宅。
林昭昭挂完电话后, 她拿出手机找到列表里一个叫“江芝芝”的人。
“亲爱的, 我爸爸的生日宴会那天,你一定要来哦。”
江芝芝很快就回复了她:“我最近腰上涨了一圈奇怪的东西,我打算过两天去看看,不过你放心,小公主的邀请,我一定会来的!!”
林昭昭赶紧回复:“啊,那你记得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会不会是你家的宠物有病菌感染给你了?”
江芝芝是林昭昭的一个网红朋友,是个养猫狗的宠物博主,粉丝群体非常庞大,网友们都叫她岁月静好的小仙女。
最开始江芝芝只是晒一晒宠物的照片,后面无意中出了个镜,广大网友发现她居然长这么好看,于是慢慢就火起来了。
这些年,林昭昭也帮江芝芝介绍了一些资源。而江芝芝主要负责的就是当林昭昭遇到什么不方便说话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出言帮忙回喷。
比如和粉丝撕逼啊,帮忙澄清绯闻啊之类的。
像这样的朋友,林昭昭这些年认识了很多。
——因为她是林家的千金,所以大多数人都愿意捧着她。
江芝芝很快就回复过来了:“不知道,应该不会是,反正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是小公主的邀请,我肯定都会过来的。”
想到此处,林昭昭发了一条消息给江芝芝:“对了,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大大秘密——”
“林溪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发完,林昭昭把手机扔到一边,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林溪,我会一直都是林家的千金。
一直都是!
——
三月二十日。
天气分外的好。
林家别墅外面老远的街道就已经停满了豪车。
即使是路上的行人也都穿着精致的晚礼服和西装,远远看着都非富即贵,气质非凡。
一个头上穿着红色小礼服的女生走在路上,她正拿着一个自拍杆在直播。
只是她的手,却时不时地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疯狂挠着自己的后腰。
她后腰上最近长了一圈奇怪的红色纹路,还是不间断的蜕皮,隔着红色的裙子蕾丝隐隐约约快缠了一圈。
好在直播只需要露脸不需要露腰……
“大家好啊,芝芝今天受好朋友昭昭的邀请,来参加她父亲的生日宴会了。”
“听说今天光是空运的鲜花费用,都有七位数了,真是壕无人性啊。”
“我们昭昭啊,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啊!”
直播间里立刻划出一堆弹幕:
【666真·千金大小姐!】
【我何德何能,能让身价过亿的豪门小公主唱歌跳舞给我看。】
【搞不懂,那些造谣昭昭和尹诚的,也不想想人家爸妈这么阔,她需要去巴结谁吗?】
……
江芝芝说得越多,直播间里的礼物就越多。
尽管她心里都快乐开花了,但她面上却依然温和。人设要一直吻住!
直到弹幕里有人说:
【之前林溪借了文影后的项链参加活动,就有人说看到过她和林家有关系,不知道今天她会不会来。】
【笑死,这种场合她进得来?】
……
就在弹幕哗哗飞过的时候,江芝芝身后的镜头却突然扫到了一辆加长的黑色豪车。
弹幕立刻飘过:【卧槽这么贵的车,车主是谁?】
江芝芝说:“估计是什么神秘富豪吧,林家一向家大业大,什么人都能请到的。”
江芝芝话音刚落,车子就停在了林家别墅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水蓝色鱼尾长裙的女子从车里摇曳生姿地走下来。
那皮肤在蓝色礼服的衬托下,更加的肤白如雪。
那不是林溪是谁!
江芝芝:……
弹幕纷纷刷过:
【原来她真人还是有点能打。】
【她到底什么背景啊,开这么贵的车。】
……
江芝芝微微笑了笑:“林溪?我倒是听昭昭提起过她。怎么说呢,她和林家的关系我不清楚,但是我听昭昭提起过,她以前是住在孤儿院的。”
弹幕瞬间一片哗然。
【啊,也就是说,她可能就是林家收养资助的一个小孩吧!或者什么穷亲戚……】
【好恶心,简直是东郭先生与狼啊,林家待她那么好,她却反过来咬昭昭一口。】
听到江芝芝的声音,林溪的脚步停下来,她双眸微眯,隔着高高的台阶,遥遥看着江芝芝,没有说话。
明明是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但是却莫名让江芝芝心里有些发怵。
“你,你看我干什么?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江芝芝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见林溪还没离开,又小声补了一句,“而且,有些东西,你想瞒也瞒不住,比如,我听说,你最近身边可是跟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孩子。”
林溪似乎完全没有被她的这话给影响,她只是把目光移向江芝芝后腰那一串长长的蜕皮红痕:“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能不能活这个月吧。”
江芝芝脸色一变。
等她再回头时,林溪已经摇曳地离开。
弹幕里都在刷——
【她那话什么意思啊。有这么咒人的吗】
【芝芝别理她,给我看看小芒吧,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果果离开后小芒生活得还好不好。】
小芒和果果是江芝芝养的两只狗狗,也是她萌宠里人气最高的两只。
但江芝芝来不及回应,因为她的腰越来越痒了。
不行,她必须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挠一挠。
等她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角落,手从身后挠完拿出来后。
她的掌心糊满了鲜红的血……
——
林溪没有故意吓江芝芝。
江芝芝腰上的那个伤在她小时候听人提起过,他们叫它“蛇缠腰”,传说缠满一圈人就会死。
况且江芝芝身上那个根本不仅仅是“蛇缠腰”的疱疹。
看起来已经疱疹加蜕皮了,上面还有深深的血痕……
这绝对是非常严重的病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染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林昭昭竟然会天把她和林霈齐的关系告诉江芝芝,然后让她爆料出去……
想到这儿,林溪在心里骂了一句恶人有恶报。
林溪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知道林霈齐起床没有,她今天才不会带林霈齐来,林昭昭想得倒是美。
林溪拿出手机,打了个视频电话给林霈齐:“起床了没有?”
“起啦,妈妈,你一出门我就起床啦,今天一大早我就被小狗吵醒了。”林霈齐的声音奶声奶气。
“小狗?”
“嗯!有两只小狗鬼给我打电话,它们叫得太大声了,而且它们好可怜,白色小狗头上的毛毛全都没有了,身上还有烫伤,黄色小狗的眼睛都没有了……”
林溪叹口气,估计是碰上虐狗的了:“那它们有没有让你帮忙做什么?”
“有,白色小狗狗叼着黄色小狗脖子上项圈上的照片,我猜它们是想让我帮忙找到她吧,知不知道是不是它们的主人。”
林溪皱了皱眉,“那你把它的照片发给我,我让高叔叔他们帮忙找一下吧。妈妈现在先去忙了。你在家要注意安全哦。”
“知道啦,爱你,妈妈!”
林溪挂掉电话后,很快就收到了林霈齐的消息。
她把微信打开。
模糊的黄色小狗项圈上,挂着的照片——
完完全全就是江芝芝本人!
与此同时,宾客那边发出一声声嘈杂的喧闹声:
“天啊,她在做什么!”
刚刚还在岁月静好和粉丝们打招呼的江芝芝,此刻却拦住了送生鲜的车子,她像着了魔一样,抓起桶里的一堆生肉就开始啃食,满脸糊得鲜血淋漓。
宛如饿极的恶犬……
第二十六章
旁边所有的人惊恐地发出惊呼。
有的名流不知道江芝芝是谁, 捂着嘴一脸嫌弃:“我看林家真是越来越落魄了,怎么什么人都请。”
“你不认识吗?她是抖音上那个萌宠博主叫江芝芝,粉丝很多的, 看视频里的她挺岁月静好的啊, 怎么真人这个样子……”
有知道她是网红江芝芝的人,一边给旁边人解说,一边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生怕错过这个大新闻。
只有林溪一脸严肃地看着江芝芝。
她这个症状, 分明像是, 中、邪、了……
一片哄闹声里,旁边立刻有保安赶过来, 把江芝芝拉走。
在不远处,站着皱着眉头的林昭昭, 她用手指轻轻掩着鼻子, 非常嫌弃。
江芝芝用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似乎想跟林昭昭求助。
可林昭昭只是赶紧挥了挥手,让保安尽快把江芝芝拉走后,她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生怕染上这个麻烦。
其他人拍完了也要进场了,陆陆续续到后面只剩保安和江芝芝还在僵持。
“拉我走, 求求你们了, 快拉我走。”
江芝芝的身子忍不住向那桶生肉靠近。
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十分痛苦抗拒。
她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保安的力气,被保安拉着往另一个僻静的方向走去。
林溪叹口气,默默跟身边的服务生要了一个披肩。
林溪拿着披肩, 走到江芝芝身边, 江芝芝半瘫软地坐在地上。
忽然落下的毛巾遮住了她身上的血渍, 稍微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林溪想到刚刚林霈齐手表屏幕里那只白色狗狗上的项圈, 她试探着出声喊了一句:“小芒。”
江芝芝原本挣扎的身子立刻静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林溪。
像是一只狗狗的眼睛。
林溪叹口气,果然如此。
——江芝芝被附身了,她养的狗。
林溪问她:“眼睛痛不痛?”
“不痛!”江芝芝说的是不痛,但是身体却跟着点头,痛,好痛好痛。
江芝芝看了看自己,随后又看了看林溪:“你给我下什么药了?”
“还是说你给我下什么巫术了?”
江芝芝的话刚说完,她又忍不住地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似乎是还想去吃之前剩下的东西……
林溪叹气:“我没有给你下蛊,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害了你自己。”
江芝芝:“你在打什么哑谜,快给我解开!”
“我知道你是萌宠博主,所以即使你和林昭昭是朋友。我依然对你还有一层滤镜,以为你可能不会像她一样心思歹毒。”林溪顿了顿,“但当我看到小芒和果果的照片时,我才知道你是真的恶。”
江芝芝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小芒和果果?”
下一秒,她又立刻否定林溪的话:“不,不可能。我没有害他们,是他们自己,从来不配合我拍摄……”
整个人呆坐在地上。
她有些忘记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养狗狗和猫猫是真的喜欢。
有谁能够轻易拒绝那些可爱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呢?
她的家里很穷,上大学了学费都得自己挣,出去做兼职发传单的时候,偶然路过一只流浪猫,喂了它们几次食,它们就赖上自己了。
于是她开始在网上po一些她和流浪猫猫和狗狗们的照片。
慢慢的,关注她和猫猫狗狗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后来有公司看中她姣好的样貌,想要签她。
那个时候自媒体的东风刚刚吹过来,她在还不算拥挤的萌宠博主赛道里占了一席之地。
后来她结识了林昭昭后,在林昭昭的帮助下,她越来越火,粉丝越来越多,她的广告费也赚得越来越多。
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是个还需要出去发传单做兼职的贫穷女学生……
她养了更多的猫猫和狗狗,但大多都是名贵的品种猫狗,因为它们更好看,观众们也更喜欢。
直到那些小狗们似乎厌倦了二十四小时无止境地摆拍,开始反抗她,不再配合她。
那是她第一次对从前的流浪猫猫和狗狗们生气。
她打了它们。
其实,最开始让它们学着作揖,学着其它一些对猫狗来说高难度的动作的时候,她也会担心,这样会不会对他们的脊椎不好。
但到后来,她看着点赞量一天比一天少……
她没有控制得住忍不住,在果果又一次拒绝配合拍摄时,用剪刀戳瞎了它的眼睛。
鲜血流了一地。
但从那以后屋子里的其他小动物就像害怕一样,更加乖顺地配合她的拍摄。
她开始像上瘾了一样,只要一有拍摄不顺,她就会疯狂地折磨它们……
到最后,小芒和果果终于还是离开了她。
也是那一天,她才猛然想起,那一天,贫穷时候的它们,曾经怎么照亮了她的生活。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
“想起来了吗?”林溪看已经呆愣的江芝芝。
江芝芝眨了眨眼睛,眼泪流了她一脸。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小芒和果果。”
“你说的对不起已经晚了,它们已经去世了,并且怨气太大,现在不愿意去投胎,只想报复你。”
江芝芝颓然地坐在地上,她的眼圈红红的:“你可以让它们原谅我吗?”
林溪摇头,今天这些吃生肉的场面,就是它们不愿意原谅她的表现。
“我可以给你一个和它们通话的机会,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告诉我,我和那个小孩的关系,林昭昭是怎么会知道的。”
江芝芝摇摇头:“她也是昨天才告诉我的,我后来打电话问了她,她说是查了一个西桥医院的大夫,给了她你们的亲子鉴定报告。”
“哪个大夫?”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姓罗。”
林溪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江芝芝看了看手里的披肩,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后,她忽然叫住林溪:“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江芝芝看着林溪,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林溪。
“这是她让我到时候在聚会时放的,里面有你和那个小孩的一些照片还有你们的……亲子鉴定书。”
——
林家别墅大厅。
来来往往的宾客齐聚一堂。
林昭昭端着酒杯,在期间穿梭,和各路宾客都相谈甚欢。
姚虹远远看着林昭昭,推了推身边的林文忠:“看到没,这才是我们林家女儿该有的风度。”
“昭昭是你亲自教出来的,肯定优秀。”林文忠附和着姚虹的话,但他的眼神却不停地看向门外,“林溪怎么还没来?”
林文忠刚说完,前面就走过来一个穿着水蓝色礼服的女子,旁边的宾客似乎都被她那通身的气质看花了眼。
“这是谁家的千金?”
“好像是一个明星叫林溪。”
“啊,我记得她绯闻缠身吧……”
“也不是,文墨不是都出来替她正名了吗……”
“对啊,她好像还挺热心仗义的,还被市政府表彰过。”
……
林文忠看到林溪,赶紧冲她挥挥手。
“溪儿溪儿,这里!”
林溪款款朝他走过去,却没有做过多的表情,她只是冷声道:“爸,生日快乐。”
林文忠却一点也不介意,他依旧乐呵呵地拉着她的手,问她:“爸之前在新闻上看到你了,你帮忙举报美味饭店售卖野生动物的事情,爸都知道了,不愧是爸的好女儿。”
林溪喝了口酒,连声多余的客套都没有。
林文忠有些尴尬。
幸好此时台上的主持人开始说话:“今天,是我们林董的生日,下面有请我们林董,来给大家讲两句。”
“爸爸上去讲两句,等一会儿,爸爸会用最隆重的方式,向他们介绍你。”
林文忠说完,理了理西装,大步走上讲台。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林家。今天请大家来,一是想共同聚一聚,聊一聊;二是想给大家介绍一个人,众所周知,我有一个宝贝女儿昭昭,但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还有一个女——”
“爸!”台下的林昭昭忽然出声,打断了林文忠,“爸,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看完再继续发言吧。”
林文忠有些无奈地冲宾客们笑了笑:“是不是你给爸爸准备的钢琴曲?好,那就先听你弹完。”
林昭昭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个U盘,放了进去。
大屏幕上开始缓缓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林昭昭得意地笑了笑,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可是,下一秒,屏幕里出现的却是——
各种各样的林昭昭。
林昭昭和一些男人的拥抱,或者亲密的自拍……
照片里的每个男人都不一样。
甚至最后的最后,还有一张她在医院诊断出的真菌感染诊断书。
……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林文忠看着大屏幕上放映的种种,他面色铁青地出声。
下面的宾客也纷纷窃窃私语:“看不出来啊,平日里那么温温柔柔的林家千金,私下里还真是什么花样都来啊。”
“牛逼,没有一个男的是重复的……”
“人设崩到喜马拉雅去了。”
林昭昭赶紧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
她仓皇地看向林文忠:“不是的,爸,你听我解释,是林溪,她和别的男人有一个孩子……”
“够了,我现在怀疑你和别的男人有一个孩子!”
林文忠说完,气得几乎在下面死死握住姚虹的手,才能勉强站立。
他缓缓出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下面的宾客开口:“希望大家吃好喝好,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完,他慢慢地走下台。
然而,刚下去没走两步,他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有人着急出声:
“快,快叫医生,林董晕倒了!”
——
深夜。
加长的豪车上。
刘管家在前面开着车。
林溪和江芝芝坐在车后排。
江芝芝身上脏污的裙子已经换掉,现在穿着白色的衬衫。
她抬头看了看车上豪华的星空顶,又看了看司机位置上那位气势非凡的老者。
她忽然有一丝庆幸:幸好今天没有配合林昭昭把林溪的秘密曝光出去。不然,她的下场可能会比蛇缠腰还恐怖。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别墅前。
那栋别墅,比林家所拥有的,还要大上许多倍,甚至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座属于私人的湖泊。
江芝芝小心翼翼地跟着林溪走进去。
直到一个小男孩,从别墅里跑了出来,那面相,和林溪长得有七分相似。
这个……应该就是……
江芝芝没敢想。
林溪亲了亲小男孩的额头,耐心地跟他说:“把你的手表借给这个阿姨打一个电话好吗?”
“好。”
林霈齐走到江芝芝身边,他按下一串号码,手表屏幕立刻出现一只没有眼睛的黄狗和一只浑身烫伤的白狗。
江芝芝一看到熟悉的两张面孔,整个人被吓得立刻后退。
但是隔了一会儿,她的眼泪却又盈满了眼眶:“小芒,果果……对不起。”
两只小狗却并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只是疯狂地朝她吼叫,似乎非常生气。
“你们,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汪汪——”小狗们吼得更凶了。
江芝芝隐隐觉得,心底里那股想吃肉的欲望更强烈了,她的腰也更痒了……
她的一切林溪都看在眼里。
林溪开口:“被最亲爱的人背叛和虐杀,它们好像没有原谅你的意思。”
江芝芝的眼泪掉下来,过往种种,从最开始在街上捡到它们时的场景再次浮现……
“汪——”
江芝芝:“对不起,小芒,你现在要我怎么样,我都接受。”
林溪:“鬼神都讲究瑕疵必报,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住它们的怨气吗。”
“是我被名利迷失了双眼,它们怎么对待我,都是应该的……”
江芝芝的话一说完,她的双眼立刻流下两行血泪,再睁眼,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林溪看了眼手表里的小芒和果果,它们两个已经不再如之前那么大声吼叫了。两个小家伙,只是低声的呜咽。
“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要是取了他们的性命,来生可能就当不了人了,还是会进畜道。”
“呜汪——”
小芒叫了一声,它似乎还想跳出手表再狠狠咬江芝芝一口,却被旁边的果果咬住尾巴。
林溪明白,什么畜道,小芒都不在乎了,它甚至还想取江芝芝的性命,想报这被最亲的人背叛的仇恨。
却没想到还是被果果拦住了。
她不知道它是为了告诫小芒这样不值得小芒背上罪孽,还是狗狗天性的善良。
那样善良的狗狗。
没有了眼睛,却依然还是记着冬日里,她将它们放进暖融融的大衣、带回家时的感动。
“呜呜汪——”
果果对着江芝芝叫了一声。
像是在发泄最后的怨恨,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屏幕熄灭了。
它们离开了。
这就是小狗。
全世界最好的小狗。
林溪看着双眼流满了血泪的江芝芝。
可惜被这样的人辜负了。
刘管家:“林小姐,需要我送这位小姐回去吗?”
林溪:“不用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江芝芝没有说话,自己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像很多年前,和小芒和果果们一起流浪时的那样,她一步一步扶着墙,往外面走去,想象着,小芒和果果该有多痛苦。
林霈齐:“妈妈,这个阿姨好可怜。”
林溪摸摸他的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后她可怜的地方会更多。”
对于一个网红博主而言,没有了双眼,就等于没有了以后的生计,活着,只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而且厉鬼的怨气会终生缠绕着她,她只会事事不顺,散尽一切。
——
深夜。
林溪哄林霈齐睡觉,她仔细地在他手指甲上做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这样,好标记林霈齐的指甲有没有在生长。
她一边做着记号,一边问他:“霈齐,你来这里的日子开心吗?”
“开心啊,能够见到年轻的爸爸妈妈我就很开心了,我还遇到了很多漂亮的鬼姐姐,比如清眉姐姐,还有可爱的小猫鬼和狗狗鬼……他们都很好很好。”
林霈齐搂住林溪,轻轻地说:“妈妈也很好很好。”
林溪在心底笑了笑。
其实,很好很好的一直是霈齐。
如果不是他,她都不敢想象,真的从那层楼落下去了,该要错过多少往后的精彩与温暖。
——
第二天一大早。
西桥医院门口。
林溪戴着帽子和口罩,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她走到医生公告的那一个栏目下,仔细寻找着。
这家医院只有两个姓罗的。
一个叫罗婷,一个叫罗于周。
林溪记得,那天给她和林溪做鉴定的是个男医生,所以林溪直接了当地走到挂号处:“你好,我想挂一张罗于周医生的号。”
“不好意思,罗医生最近请假了。”
“请假?”
“对,他前几天提前请了三个月的假。”
林溪应了声好,离开挂号处,走进电梯。
最近半个月,算算时间,如果真的是林昭昭买通了他,其实也能说得通。
前脚林昭昭刚得到他们的亲子鉴定报告,后脚他就请假……
这样一来,这个罗于周先生的嫌疑就更大了。
电梯门“叮”的打开,门外走进来一个面色青白的女生,她像是有些失神一样。
竟然直直撞到林溪身上才反应过来:“抱歉。”
说完,那个女生按了一个“-2”层。
林溪觉得好奇怪,如果她没感受错的话,那个女生的手一阵冰凉,似乎跟没有体温一样……
林溪瞄了她一眼。
发现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子。
“叮”电梯门打开,那个女生走了出去。林溪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按电梯,她赶紧按了个停车场的-1.
电梯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林溪刚一走出去,就碰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子靖气喘吁吁地走在路上,嘴里嚷着:“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老子当道士这么多年没遇见这么邪门的。”
“怎么了?”林溪问他。
“林溪!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林溪:“我过来办点事情,你呢?”
一个道士,出现在医院,这种感觉,真的很……额苏维埃。
“别提了,赶紧把你儿子那手表借我用用。”
方子靖搓了搓手上的桃木剑。
“我前几天接到一个单子,说他们这太平间闹鬼,天天晚上都是尸体起来走动,我去看了看,妈的真是鬼气冲天,我待了一分钟就跑上来了……诶,你刚刚去太平间干什么?”
林溪:“我没去太平间啊,我刚刚忘摁电梯了而已。”
方子靖:“负二楼就是太平间。”
林溪:“……”
那她刚刚遇到的那个女孩是什么,太平间的管理人员吗。
方子靖安慰她:“不过也没关系,听他们说,最近闹事儿闹得太严重了,他们都会偷偷给尸体手上绑个红绳来辨认,你下次遇到了注意点就行。”
林溪:“……”
林溪:“不用下次了,我刚刚就遇到了。”
她现在感觉后背上的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立起来了。
第二十七章
一片死寂的沉默里。
电梯突然显示往下行, 然而,电梯门在他们负一楼停下打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也就说明, 负二楼有“人”按了电梯。
电梯上红色的标志, 显示着电梯正在一路上行。
可是行到林溪他们这一层楼时,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电梯门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
林溪咽了咽口水:“要不, 咱们下去看一下吧。就一下, 看了就上来。”
方子靖摇摇头:“不不不, 我才从下面上来,下面真的好浓厚的鬼气, 我有点怕。”
林溪咽了咽口水:“现在是正午,阳气最浓, 普通鬼魂的法力伤害不了我们。而且, 我想看有没有机会给林霈齐攒攒功德……”
方子靖和林溪犹豫了一下,两个人进了电梯。
可当电梯下行到-2楼时,电梯门一打开。
一具青白的女尸直挺挺地映入他们眼帘。
她像是醒了过来一样,正拉开了盖在身上的白布, 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拖着僵硬沉重的步伐, 似乎想要往外走去……
林溪:“……”
林溪:“!!!”
方子靖赶紧拿起桃木剑, 从兜里掏出一包黄纸,趁着那个女尸不注意,飞身扑过去, 把黄纸立刻贴在她身上。
黄纸一触碰到她, 那具女尸立刻瘫倒在地, 闭上了双眼。
方子靖看了那尸体一眼:“是行尸。”
林溪不解:“行尸是什么?”
“凡是死不瞑目者, 死后都有成为行尸的可能。或许是这里太平间的怨气太重,所以才会凝成这个。”
林溪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劲,“方子靖,她的…眼睛没有了。”
她的眼眶里现在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洞……
方子靖看了看:“看起来好像是死后被人挖的。”
林溪皱皱眉,总觉得不对劲,她又看了看,才发现那个女生身边有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她的公司和名字,这个女生叫冉然,是一名普通的销售。
林溪赶紧把卡片收起来,她决定回去后拿林霈齐的手表打电话问一问。
正当她准备继续再看一看其他的情况,外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音。
林溪赶紧拉着方子靖躲到一边。
却没想到她转过身去,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
正是她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林溪的头皮都要发麻了,她的目光缓缓向下移,那个女人的手上,果真戴着一只红绳子。
就在林溪挣扎着准备向前跑的时候,她的手却无意中碰到了那个女人的胸前——
有、有心跳?!
“你是人?”林溪发出疑问。
方子靖也看了过来:“还真是人,有气息!”
那个女人像看傻子一样,直接无视了他们俩,往前走去。
“你不是鬼你手上为什么戴着红绳?”
“搬尸体时顺手捡的。”她冷冷地回答,然后把手腕上的红绳系到冉然的手上。
林溪还想再问,电梯门打开,过来一个护士:“罗医生,你在这儿啊,刚刚付主任找您。”
林溪愣住,她想到公告栏上那唯二的两个“罗医生”,她是罗婷?
罗婷回复那护士:“好,我上去换衣服了就去。”
罗婷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林溪:“太平间不对外开放,你们怎么过来的。”
林溪指了指方子靖:“我是跟这个道长来捉鬼的。”
罗婷看了眼方子靖,上下打量了方子靖一圈,眼神非常不屑:“普通的鬼根本害不了人,院长真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请。”
方子靖不满地嘟囔:“诶诶诶,看不起谁呢……”
罗婷头也没有回地朝上走去。
回去的路上,林溪跟方子靖说:“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冉然的尸体都那样了,连眼睛都没有了……她竟然还能,一脸淡定地给她戴上红绳。”
方子靖:“废话,这女的一身的鬼气,我大老远就闻到了。”
林溪想了想,说:“我回去让霈齐打电话问问那个冉然,如果她还没去投胎的话。”
方子靖立刻讨好地看向林溪:“姐,这活儿干完了,酬劳我跟你对半分!”
林溪点点头,她不介意钱多钱少,她只是想给林霈齐多攒一点功德,帮助他回到他的时代。
尤其是,她现在觉得这个西桥医院上上下下都透露着诡异,她想弄清楚,林昭昭到底是怎么拿到她和林霈齐的亲子鉴定报告。
当初她找到这家私人医院的时候,就是图它私密性和良好的口碑。
但现在唯一有可能透露给林昭昭的两位罗姓医生都古怪得很。
一个罗于周,突然请了两个月的假;一个罗婷,和行尸鬼有关系。
现在,她开始怀疑,到底是哪位“罗医生”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了……
只有方子靖,还在旁边一脸八卦:“诶,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真的就是林霈齐他爸?”
林溪:“嗯。”
“嘿嘿,那你帮我问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要做法事的?他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他打折,□□折……”
“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一些什么十全大补符,看看他有没有想要试试的,万一用了就能站起来了呢……”
“……”林溪无语,拎着包就走了。
不是说道士都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吗,怎么眼前这个和清阳观里那些完全不一样。
贪财懒惰怕鬼,道术还吊车尾!
——
下午的时候,林溪去幼儿园把林霈齐接了回来。
她今天带着林霈齐回了自己买的那个小房子。
毕竟房子买了这么久,房贷都还背着呢,但最近却一直没回来住过,大多数时候都住闻陵那里。
想到这儿,林溪又觉得脸红,不可思议,她竟然在冷漠大佬的别墅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等外卖的间隙,赶紧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
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有一则匿名帖子登上热搜:
【爆个料,某出身豪门的三字女星,在父亲生日宴会上,以前和其他男人交往的记录被她自己全放PPT公开处刑了。】
下面评论纷纷跟帖:
【我作证,我就在现场,当时她爹直接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谁啊谁啊这么刺激。】
【某位不可说公主,其粉丝相当凶残。】
【卧槽是不是姓林……】
但当贴子猜测到这关键地方的时候,热搜立刻就被撤了。
林溪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林家出手,在开始公关了。
不过关于林昭昭这些豪门秘辛,很快就被另一件大新闻给掩盖过去了。
那就是当红的宠物博主江芝芝突遭意外导致双目失明的事情,她的工作室还发布了退圈声明,甚至江芝芝还自己写了一封道歉信挂在微博。
信里披露了这些年她自己虐狗虐猫的事情。
最后,她表示会把目前的存款全都捐献给一个宠物基金会。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有不少网友辱骂江芝芝人面兽心。
但也有人表示钦佩于她敢于承认自己错误,况且她也要退圈,以后也不可能再犯了。
林溪刷着这些评论有些感慨,尤其是对于那些最后还愿意为江芝芝洗白的人。
原来,
善良的人往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恶人;
而恶人只需要流露一丁点的善意,就能轻易地感动大众。
……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溪看向身边的林霈齐:“能不能把你的手表借妈妈打个电话。”
“当然可以!”林霈齐乖乖把手表递给林溪。
林溪拿出她记下的冉然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等到终于显示有人接听的时候,林溪赶紧捂住林霈齐的眼睛。
她怕冉然没有眼睛的面容吓到小孩。
下一秒,果然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只是眼睛是黑洞洞的一片……
她接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我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还能给我打电话?”
林溪揉了揉眉心:“这个很难解释得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是冉然,是阳西公司的销售,对不对?我今天在医院里看到了你的尸体,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她的声音非常难过:“终于有人看到我尸体了,我以为下辈子投胎我也得要顶着个没有眼睛的窟窿去投胎了……”
林溪:“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的一个道士朋友说,你的眼睛似乎是死后被人挖掉的。”
屏幕里的冉然直接流出了两行血泪。
“是罗医生,罗医生她把我的眼睛挖了……她不仅挖了我的眼睛,还有其他死去的人的其他器官也被她摘了……”
林溪听到这里,眼睛都跟着不可思议地瞪大:“什么?”
“罗医生,她在做倒卖器官的生意。”
林溪整个人呆在原地。
第二十八章
这是违法的啊。
罗婷一个资历深厚的医生, 为什么要犯险做那样的事情。
冉然开口:“我是出车祸去世的,被救来的当天就去世了。我家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我一直都觉得, 活着挺没意思的, 但是我没想到我死了以后,会有人挖掉我的眼睛……我真的很害怕带着这双没有眼睛的鬼魂去投胎,下辈子也当个瞎子。”
林溪想安慰她, 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安慰, 最后, 她也只能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是罗医生挖了你的眼睛。”
冉然的眼角又流下两行血泪:“林小姐,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人死后,最后失去的感觉是听觉。他们摘我眼球的时候, 我听到旁边有人叫操刀的那个人‘罗医生’, 而罗医生就是我车祸后的收治医生。”
林溪叹口气,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这么惨,也没想到罗婷会那么恶。
冉然说:“今天晚上他们还会动手,林小姐, 拜托了,请你一定要阻止他们……”
林溪答应她, 然后挂掉电话。
林霈齐疑惑地问林溪:“妈妈, 人的眼睛是可以卖的吗?”
林溪摇头:“不可以,这些都是违法的,是你长大以后都不可以触碰的东西。”
林霈齐果断点点头:“好!如果我以后遇到了, 我一定让警察叔叔把他们都抓起来!”
有时候, 她也会想, 让这么小的林霈齐, 因为通灵的手表,知道这么多人间的恶是不是不利于他的成长。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儿童作家说,这个世界,我们呈现给孩子的,不一定都必须是阳光的。
就像硬币一样,让他们知道光的背面也同样重要。
吃完饭后,林溪给方子靖把情况都告诉他。
他们约好晚上再去一趟西桥医院。
——
入了夜,医院负二楼,太平间。
安静的夜里。
穿着白大褂的罗婷从外面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借着幽暗的月光。
她走到一具尸体前,那是一具男性尸体,他垂下的左手上戴着一根红色的绳子。
罗婷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
可就在此时,原本那具“尸体”却骤然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他拿出桃木剑抵在罗婷的喉间——
灯光乍然开启。
罗婷看着眼前的林溪几人,她皱了皱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溪抿抿唇:“罗医生,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
方子靖:“你好好一个医生怎么会做这些害人的事?噶人腰子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方子靖的桃木剑指着她的喉咙,虽然没有刀刃,但他的力气也逼得她动弹不得。
罗婷皱着眉:“谁跟你们说的这些?”
林溪指了指旁边的旁边一具女尸,“说来你可能不信,是我打电话问她的。”
罗婷:“……”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罗婷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但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方子靖不信:“不是你会是谁?你少鬼话连篇。”
“可能真的不是她。”林溪看了看罗婷,她指了指罗婷的空空如也的手,“冉然说她听到了今晚他们还会来取器官。但如果真的是罗医生,她不会什么工具都不带。”
方子靖依旧不相信罗婷,他看着罗婷:“就算不是你,那为什么我回回都能在太平间碰见你?”
罗婷张了张口,她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溪赶紧眼疾手快地把墙上的灯关掉。
另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重重的箱子。
他连灯都没有开,只开了手电筒。
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是清一色的医疗器械,手术刀,钳子,镊子……
微弱的手电筒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的五官。
林溪震惊在了原地。
这个人,和她在西桥医院官网看到的罗于周医生一模一样……
此时,方子靖没忍住,被太平间的消毒水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
打完后,方子靖愧疚地看向林溪:“对不起……”
林溪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他是道士他是道士他是道士他很靠谱。
罗于周把手电筒照着他们,“你们是谁?”
林溪:“捉鬼的。”
说完,她顿了顿,“也兼职捉一下违法的人。”
罗于周看着林溪,他的脸上一片阴狠,手上紧紧捏着手术刀,似乎想要杀人灭口。
直到角落里一道女人弱弱的声音响起:“哥。”
罗于周转过身,这才看到他背后的罗婷:“你……”
林溪和方子靖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人是兄妹。
原来冉然死后听到的“罗医生”确实是“罗医生”,但不是罗婷,而是罗于周。
“原来你请假的这些日子里就是去做这些了。”
罗婷的表情十分失望。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知道太平间的尸体很不对劲,我看了尸体上的伤口,他们缝合的线都那么像你的手法……但我没敢相信,只有每天都来查看,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是你。”
罗于周握着刀,神色痛苦:“你以为我想吗?如果不是做这个,爸的肝怎么办?妈的病怎么办……我们哪来的钱?你难道不结婚一辈子被这样的家拖垮吗?”
罗婷一时哽住无言。
他们一家都是农村出身,他们的父亲得了肝癌,母亲也生了很严重的病,她以为罗于周请假是去外地散心或者去找□□了。
但是没想到他一直都在医院,一直都在背地里做这样的事情……
林溪也听明白了,他们一家人缺钱,罗于周只有利用职务之变去做倒卖器官的生意。
罗于周看向林溪,“他们那些人都死了,死了也没有痛觉,我没有杀一个人,他们都死了,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罗于周说这话的时候,林溪看到原本躺着的冉然的尸体的手指动了动。
林溪:“……你确定他们没有痛觉吗。”
林溪的话说完,原本躺在床上的冉然缓缓地坐了起来,她走下了床。
与此同时,整个太平间的尸体也都纷纷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们齐齐地朝着罗于周走去。
安静的夜里,只有一具具行尸走动的声音。
“你……你们这是什么邪术。”
罗于周的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连一旁的罗婷,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方子靖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把写满了符咒的黄纸扔给林溪,“快贴在他们身上,这里怨气太重了,如果天亮前这些行尸还没睡过去,就会变成僵尸。”
林溪赶紧和方子靖一起飞快地往行尸的身上贴着黄纸,凡是被贴上黄纸的行尸,纷纷倒地再次长眠。
只有冉然,她盯着黑窟窿的两只眼睛,朝着罗婷走过去,她从罗于周的工具箱里顺出一把手术刀,木木地朝着罗婷走过去。
林溪意识到了,赶紧阻止:“冉然!不是她,不是罗婷!不是罗婷啊!”
可是已经晚了,行尸的冉然没有意识,她的脑中只有最后那句取走她眼睛的是“罗医生”。
冉然举起刀刺向罗婷。
……
是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
罗于周挡在了罗婷的身前。
他的后背上刺着罗婷留下的刀。
赶过来的林溪,把黄纸贴到冉然身上,冉然立刻躺倒在地上。
太平间里其他的行尸都被方子靖制住。
只有罗婷,她满眼是泪,扶着后背都是血的罗于周:“哥……”
“对不起,婷婷,哥没有给你做一个好的榜样。”
罗婷摇摇头。
罗于周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右上腹部,他虚弱地笑了笑:“还好,没刺到肝。”
罗于周:“婷婷,等我死了后,你就把我的肝,拿去,去给爸配型……把爸救好,让爸爸陪着你出嫁。”
罗婷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我不要,哥,我不嫁人。你别说话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给爸治病,我们会攒够钱的。”
罗于周笑笑,没有说话,随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罗婷抱着罗于周的尸体,绝望的泪水流了满脸。
——
出了医院。
方子靖从包里拿了一包黄纸交给林溪。
林溪不解:“这是什么?”
方子靖:“保平安的符,林霈齐好歹有师祖保佑的镯子,你这啥也没有,我顺手就画了一些。”
林溪笑着正准备收下,方子靖贱兮兮的声音响起:“八万八,支付宝就可以了,谢谢。”
“……”林溪的手立刻僵住,忽然觉得被鬼吓一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方子靖:“瞧你那抠门样子,拿着吧,不收你钱,这次活儿本来要给你和霈齐十万的,支付宝留一下,我把剩的一万二打给你。”
林溪这下非常爽快地收下。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认真地计算现在她的存款,加上完成闻陵任务10%进度的一百万奖励、市三好市民两万块的奖励,扣除之前的零花,她现在手里还有八十九万多。
好像距离她还上一百五十万的房贷,不远了耶!
——
到家后,林霈齐已经乖乖躺床上睡着了。
小小的人儿在床上缩成一团,乖巧得不行。
林溪用毛巾把他的小脸和手擦干净后,忽然惊奇地发现:
前几天她偷偷在他手指甲上做的标记往前移了几毫米!!
林溪又赶紧用手指量了量他毛茸茸的鬓角,也比之前更长的一丁点。
林霈齐真的在生长了!!!
看来方子靖说的是对的,用通灵手表积累功德真的有用。
林霈齐从床上翻了个身,他看到林溪,迷迷糊糊开口:“妈妈,你帮那个冉姐姐打完坏人了吗?”
“嗯。”林溪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林霈齐把脸又在林溪身上蹭了蹭:“那你明天上午可以陪我去博物馆吗?”
“博物馆?”
“嗯,老师布置的作业,让我们去博物馆参观,回来要去台上演讲的,讲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文物。”
“好。”
林溪准备去洗漱的时候,才发现平板上一堆没有清楚的搜索记录,很多都是“生日蛋糕怎么做”。
林溪看着笑了笑:“我们霈齐想吃蛋糕了呀?”
“不是,妈妈你果然忘了。”林霈齐垂着脑袋,“是爸爸的生日要到了呀。”
林溪一下怔住。
“这个月是爸爸的生日月呀,每年从这个时候的第一天,你都会给爸爸准备礼物了,到了这一天,你会给爸爸送三十份礼物,一天一份,老浪漫了,爸爸每天拆礼物都很开心……”
林霈齐有些失落,他没有觉得年轻的妈妈不好,他只是有些想念被爸爸妈妈一起搂着叫“宝贝”的生活了。
“但是现在都快月底了,妈妈好像都忘记了。”
林溪有些沉默了,原来十年后的她,真的很喜欢闻陵啊……
“妈妈,今年月底你还会给爸爸准备生日礼物吗?”林霈齐仰头,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对上那样澄澈的目光,林溪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妈妈最好啦!”林霈齐从床上跳起来,抱住林溪亲了她一口。
林溪摸了摸林霈齐的脑袋,“好了,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博物馆。”
林霈齐立刻乖乖盖上被子,满足地闭上眼睛。
只有林溪还愣在原地,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十年后的她,会从他生日月的第一天给他准备礼物。
这一次关于闻陵任务那一百万,就是这个生日月的第一天到账的……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林溪想不通,也猜不到,现在更重要的是,到底送闻陵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
闻陵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什么都不缺的人,从小锦衣玉食里长大,究竟会缺什么东西呢……
能不能魂穿到十年后,抄一下未来林溪给闻陵的生日礼物清单啊?
——
第二天一大早,林溪带着林霈齐去博物馆。
博物馆是清阳市今年刚翻修的,所以全市的中小学都在积极号召大家去新的博物馆参观。
她还特地选了个八点就到的时间段。
万万没想到,全都是带着小孩来的父母,排了长长两支队伍,林溪和林霈齐只能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还有一些比林霈齐还小的娃,父母还一边排队一边给他的孩子放英文和法文的讲解让他们听,一边放一边问:“宝宝能听懂吗?”
林溪:……怎么现在少儿教育会这么卷。
只是,当人群好不容易排到林溪他们前面的时候,安检人员却拉上了闸:“抱歉,今天的参观人数已经到达上限了,得明天来了。”
林溪:“可我们是专程赶过来的啊,而且预约平台上也没有显示满啊……”
安检人员:“应该是平台出了错,但是现在真的已经满人了,实在是抱歉。”
说话间,一个拄着拐杖的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怎么了?”
安检人员立刻恭敬回答:“秦馆长,预约平台出了问题,预约人数满了,但是这位女士和……”
秦万青摆摆手:“让他们进去吧,今天有展,多让小朋友学习一下也可以。”
“好的好的。”安检人员立刻给林溪他们开了闸门。
秦万青临走时,安检人员还恭恭敬敬提醒他:“您老注意下台阶啊。”
“放心吧。”秦万青说着,颤颤巍巍的身子上了楼。
安检人员跟林溪说:“你们啊,是运气好,遇上我们的老馆长。他是对我们博物馆最尽心尽力的人。本来都该退休了,还坚守在馆里,宁可工资都不要,也要护着这些文物,而且馆里一大半文物都是老馆长前面的父辈祖辈捐的。”
“那他一定很爱这里。”
“可不是,差不多一生啊,都奉献给了这里。”安检人员看着老馆长清瘦的背影感叹道,“好了,快进去吧,今天有国外的展览呢。”
林溪和林霈齐进了博物馆,博物馆楼层是按照朝代来划分的,依次往上一共五楼。
五楼的左侧是清代的文物,右侧就是安检人员说的那场外国特地来清阳办的展览,大概是两国的博物馆交流活动。
林溪带着林霈齐上五楼的时候,人还不算多,比较多的集中在唐宋那一层楼。
右侧大厅有好几个保安在维持秩序,这一批外国来展出的文物非常珍贵,据说是国外一所市博馆里的镇馆之宝们。
有金色胡子的外国导游在给他们用英文介绍他们博物馆展出的文物。
形态各异的女神雕像,复古斑驳的印象油画,他们引以为傲篆刻着第一条法条的文明石碑……
每一样文物在玻璃柜里都显得那么庄重华丽,令人惊叹,金胡子介绍的时候,也无比自豪。
“那个好像错了。”林霈齐稚嫩的声音响起。
金胡子和其他人立刻看向他。
“有文物的位置放错了。”
林霈齐用生涩的外语和金胡子交流着,他有些难的单词还不太会拼,小手要和小脚一起比划才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瓶子,那张画,还有那个玉神像,是我们国家的,我在画本上看到过,应该放到右边的大厅里才对呀。”
林霈齐的话一说完,林溪也愣住,她没想到林霈齐这么落落大方会用英语和外国人交流,也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
金胡子也尴尬了一瞬,他硬着头皮说:“不,这些都是从我们国家的博物馆里带过来和清阳市一起交流的,他们都非常的精美,表现了我们愿与清阳友好学术交流的愿望……”
显然五岁的小孩不吃金胡子的打官腔,他还是不解地问道:“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它们会被放在你们这边,明明它们是我们的呀?”
林霈齐的话一问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连厅里其他的大人也都愣住了。
旁边有其他小朋友开口问:“妈妈,这个哥哥说得对,为什么啊?”
一片唏嘘声里,金胡子显然有些拉不下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些孩子陈述那段炮火连天的过往。
这时候,秦馆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笑了笑,同所有人说:“没有什么我们的他们的,文明都是全人类的。”
金胡子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从兜里拿出一些糖果分给小朋友们:“对,文明是全人类的,但是糖果是属于孩子们的。”
他的话说完,又迅速接到下一个话题。
很快地,在孩子们的一片嬉闹中,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只有秦馆长颤颤巍巍走过来,他耐心地蹲在林霈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霈齐。”
“霈齐真聪明,以后你再来博物馆,跟安检报爷爷的名字,博物馆的大门永远给你开着,不限你次数。”
林霈齐开心地笑了笑,但很快他又瘪了瘪嘴。
林溪看出他这是闷闷不乐了:“怎么不谢谢馆长爷爷呀?”
林霈齐小声说:“我还是觉得,它放错了。文明是大家的,但是文物是我们的。”
林霈齐的话说完,不知是不是林溪的错觉,她看到秦馆长的眼圈瞬间变得通红。
而那樽透明玻璃柜里的玉雕女神像,在灯光之下,也流下了一滴眼泪。
第二十九章
林溪眨了眨眼, 才发现神像上的那滴泪又消失不见了。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当她看到秦馆长同样满含泪光看向那樽女神像时,她又有些怀疑,刚刚神像是不是真的流泪了。
“秦馆长, 那樽神像真的是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吗?”
秦万青的两只眼睛, 已经浑浊得有些发黄,他点点头,头上的华发也跟着点头:“一百二十多年了, 从我爷爷那一辈的时候, 他就开始和国外交涉了。依旧没能将她请得回来。”
“起初, 他们说是国内局势不稳定,放在我们这里不安全。后来, 稳定了又说我们的保护技术没有他们先进。再后来,我们技术跟上来了, 他们又说文物已经习惯了那边的湿度和温度……”
“再后来, 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带着它们到处去展览了,以他们国家藏品的名义,到处展览……”
秦万青说这话的时候, 满满的无奈与落寞。
林溪有些艰难地开口:“那我们,能做什么吗?”
秦万青没有直接回答, 最后只是拍拍林霈齐的脑袋:“吾辈当自强。”
林霈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这话的含义。
年迈的馆长,说完就站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去。
只是, 当他回头瞥向那座神像时, 眼神是那么的悲戚。
林霈齐忍不住, 用手表, 拍下那樽神像。
片刻后,林霈齐低声惊呼:“妈妈,你快看。”
林溪低头看了眼,才发现照片里看着那樽神像的秦馆长,他身上隐隐有一支透明的蜡烛。
林霈齐:“妈妈,这是什么?”
林溪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林溪想了想,还是把照片发给方子靖。
但方子靖却迟迟没有回复,林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咖啡厅。
罗婷坐在林溪对面,她的面容还很憔悴。
林溪给罗婷点了份甜点:“罗医生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罗婷点点头,神色依旧没什么精神,“已经都处理好了,现在在等给我爸做手术。”
林溪叹口气,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在她心里,罗于周可能不是个好的医生,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儿子和哥哥。
“林小姐,你这次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的确是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林溪拿出自己的亲子鉴定单,交给罗婷,“三个月前,我在西桥医院做了一次亲子鉴定,但是现在这份鉴定报告单流了出去,我的朋友告诉我是一位姓罗的医生做的。”
罗婷看着上面的单号,她沉默了片刻,“应该是我哥做的,那段时间他为了我爸妈的病,到处筹钱,我在他银行里找到了一位姓林的女士打给他的转账记录。”
林溪叹气,姓林的转账,那应该就是林昭昭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林溪看着罗婷:“那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罗婷:“你说,能帮上的我尽力都会帮的。”
林溪笑了笑,她要的就是她这一句话。
——
回到家里后。
林溪以一个冰淇淋的价格诱惑林霈齐,祈求林霈齐告诉她,上辈子她到底送过闻陵什么生日礼物。
林霈齐歪着头想了想:“剃须刀,大衣,擦脸的香香霜……”
林溪想了想,这些东西未免都太亲密了吧,妻子送给丈夫倒是很合适,但是她现在和他这种关系……送给他,未免有些暧昧了吧。
林溪的目光移到梳妆台上的那瓶香水,忽然想到他说,那是栀子味的。
想到这儿,林溪的脸瞬间变得发烫。
算了,小孩儿果然不靠谱,还是她自己慢慢选吧。
就在林溪准备再多问问的时候,她忽然收到了方子靖发来的消息。
「这照片你在哪儿拍的?」
林溪:「我和霈齐在博物馆遇到的,感觉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身上有一盏灯。」
方子靖:「人身上都会有灯,头顶一盏,两肩一盏。这就是你们所熟知的“三昧真火”。但这个人现在身上只剩一盏了」
林溪:「那会怎么样?」
隔了几秒钟,方子靖发过来:
「会死。」
林溪怔住。
方子靖接着又发消息过来:「而且你发的这个人,他在炼灯。他本来不用这么早死的,但他主动灭了自己的灯,把魂魄烧没了。」
林溪:「炼灯是什么意思?」
方子靖还没回复林溪,林霈齐的手机就已经响起,依旧是那首熟悉的《致爱丽丝》。
而这一次,手表屏幕上显示的人是:
秦万青。
林溪吓得把手机掉落在地。
秦馆长他……
已经去世了吗。
怎么会这么突然。
林霈齐把手表接了起来。
屏幕里是秦万青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
他看着林霈齐,依旧是那双浑浊的双眼,他的身上看起来没什么伤痕。
应该走得不痛苦。
林溪只能以此安慰自己。
“馆长爷爷。”
秦万青:“小朋友,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你睡觉,实在是不好意思。爷爷听下面的人说,可以给这个手机号打电话,完成遗愿,但我没想到电话的主人是你。”
林霈齐有些难过:“馆长爷爷,你也不在了吗……”
秦万青:“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老头子我也活了六十年了,也活够了。”
林霈齐的眼泪啪嗒掉下来。
秦万青:“孩子,别哭,爷爷打电话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霈齐:“爷爷您说。”
秦万青叹口气:“把我能不能到我家去,帮我点一根蜡烛。”
林溪有稍微的愣神。
蜡烛……
她想到了他身后的灯。
“秦馆长,方便说一下,为什么要点那支蜡烛吗?”
秦万青叹口气。
他们家四代人,最早的那一代是清朝末年的内府官员,和其他读书人一起,过着清贫的日子,护着这些从周朝就传下来的宝贝。
后来仗打起来了,那一次,所有的皇家官员全部南撤,他的祖父不愿意离开,以身侍国。
战乱渐渐平息后,园子被烧干净了,那些从周朝就传下来的宝贝们,也远渡重洋去了其他的地方。
再后来,又打起来了,这一次乱得更彻底,外面的、里面的,都在打,都在乱。
余下的文物们有的外流,有的散入民间,还有的被人当场砸了。
到了他祖父那一代,本来是留洋学习物理技术的他,却在国外的博物馆中,看到了熟悉的文物,那一刻,他毅然回国,响应国家的号召,组建当地的文物馆。
可是有什么用,他怎么外出干涉,人家都不认,各种各样的借口,就是不愿意还回来。
到后面,甚至都用不上“还”这个字了。
人家说,那就是他们的。
他的祖父一身走南走北,四处奔波,最后的遗憾也是,没能继承他父辈的遗志,将那些文物带回几件。
直到他要走的那一天,有个云游的道士来了。
那是民国二十三年吧,最乱的日子,连多年隐蔽山林的道士们也成群下山抗倭。
途径他的府邸,得知了他的事迹后,赠了他一盏灯。
灯是老道士的师祖留下的,他们叫他聚魂灯。
传闻三世魂灵供养,可以凝魂,到最后他们的魂魄能够附在任何物体之上。
于是,秦家世代守着这盏灯,世代守着他们的文物馆。
后面的几十年里,秦家人都短命。
最长的也只是到秦馆长这一辈。
堪堪活了六十多岁。
不过刚及退休年龄。
他撑着,只为等到一次,国外博物馆的访问机会。
这一次,是最后一天了。
三代人的早夭,只是为等这一天。
“拜托了,小朋友,帮我点燃那个灯。”
林溪摸了摸林霈齐的脑袋,她代替他开口:“好。”
——
林溪按照秦万青说的,带着林霈齐来到他的家。
秦万青的家住在一个安静的家属小区,八九十年代的房子,非常的老旧,没有电梯,上去要爬到六楼。
爬楼梯的时候,遇到有邻居出来晾衣服,有人问林溪是来做什么的,没有在这个小区见过她。
林溪说:“秦馆长走了,我来拿一些博物馆的文件过去。”
那邻居听了也沉默了一下,感叹说:“秦馆长是个好人啊。”
“住在我们这筒子楼里,一住就是一辈子,别的老师都搬出去了,他无儿无女,还守在这儿。有时候我们有什么不懂的去问他,他也耐心地讲给我们……可惜了,怎么就是好人不长命呢,都还没退休……”
林溪叹口气,是啊,怎么就是好人不长命呢。
林溪上了楼,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走进秦先生的家的时候,还是震撼了一瞬。
非常的空,非常的静,只有一张床,一幅画,一个沙发,一张书桌,什么多余的也没有。
然后有口大白瓷缸,里面放着一些老先生自己写的书画。
林溪有些难过。
原来馆长先生的半生,都是在这样寂寥的生活中度过。
在书桌上,正正的放着一盏白色烛灯。
那盏灯是那么的不同。
它静静地亮着,和其他那些烛灯不一样的是,它的油,好像完全,完全不融化一般。
似乎它,能燃一辈子。
林溪本来已经拿起打火机要点上去了,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把打火机交给了林霈齐。
“霈齐,你来点吧。”
老先生说,吾辈当自强,这份薪火,还是交给小孩子来点燃。
小小的林霈齐,白白的小手,点燃那盏烛灯。
火光下,把他的脸庞照得干净。
隐隐约约,他们仿佛看到了三个老者的影子,随着烛火的青烟,渐渐远去。
——
第二天晚上,全国上下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那个来清阳市进行博物馆交流的外国博物馆失窃了。
可是他们最珍贵的名家油画、罗马雕塑、文明法典石碑都没有被盗。
只有一樽清代的玉雕女神像,一幅宋画,还有一套元瓷神秘流失。
有人怀疑是清阳市博物馆监守自盗。
但是调便了所有的监控都一无所获,且当天的安保也都是国外的人自己坚守巡查。
那文物,就像是长了脚一样。
自己偷摸跑了。
更诡异的是,据说,那群外国人离去后,当他们终于抵达自己的国家时,他们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厚厚的一叠奇异纸币。
问了送行的中国人才知道。
那是一叠冥币。
价值三亿八千万。
正好是佳士得给这三件文物的估值。
没有什么能解释得通。
国人只有把它称之为祖宗显灵。
至于那几件文物,现在去哪儿了呢?
没有人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没有在海外。
“妈妈,我昨天梦到馆长爷爷了。”
林霈齐跟林溪说。
林溪和林霈齐聊天,一边用小尺子量着林霈齐的头发和指甲,检查她留下的印记。
越检查,她越松了一口气。林霈齐的指甲和头发,果然又长长了一节。
林溪这才问他:“馆长爷爷有跟你说什么吗?”
“我梦到他跟我说,端午节了,它们能和我们一起过节了。”
林溪拍了拍林霈齐的脑袋,她笑了笑,是啊,端午了。
它们终于能留在这片土地,和我们一起过节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文物回家的。
但不会需要秦馆长的牺牲了。
我们一定会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将它们一一带回家。
吾辈当自强。
霈齐,你懂了吗?
——
另一边,深夜。
林昭昭的桌前放着那张亲子鉴定报告单,她看着手机微博上一条接一条的恶评,表情已经快要难过得近乎失控。
她猛地抬头,看着那张报告单。
这是她最后的砝码。
她绝不会轻易地放过林溪。
她会找到机会,让林溪彻底地身败名裂,把如今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拿回来!
只有她,才是林家的千金。
林昭昭拿出手机,给林文忠发消息:“爸,希望你能最后相信我一次,我真的有证据,证明林溪她背着你们干了多大的错事。”
——
第二天一大早。
林霈齐起得很早,因为今天是爸爸生日月的最后,他要和妈妈一起去给爸爸过生日。
林溪的手里也拎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枚袖扣。
袖扣,这个礼物,没那么近,也没那么远。
刚刚好的距离。
就在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林溪忽然收到一则短信提示:
「您尾号8158的卡收入10000000,当前可用余额为……附言:“让闻陵活下去”任务完进度50%」
林溪直接被这一长长长串零闪瞎了眼睛。
林溪:???
她什么都没做,这位大佬又自我攻略了什么。
第三十章
夜。
闻陵从床上睁开眼睛, 他身边的枕头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从旁边拿了一杯牛奶,试图安安神。
他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依旧没有小腿。
但他的心却似乎非常平静, 已经能够接受失去双腿的事实。
在梦里, 他是被一首熟悉的《致爱丽丝》吵醒的,他一睁开眼,床边就有一个糯糯的团子把他吻醒。
林霈齐睁着葡萄一样大的眼睛望着他, 他手上还戴着那个熟悉的小天才手表, 应该是闹钟响了, 他把闹钟声关掉。
“爸爸,该给霈齐讲英文故事了。你要给我讲的威尼斯商人还没讲完呢……”
他看向林霈齐身后的钟表, 那里清晰地显示着:2035年4月1日。
他虽然有些许的错愕,但依然平静地给林霈齐讲了后续的情节。
讲到一半的时候, 林霈齐忽然跟他说:“爸爸, 你知道妈妈今天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吗?”
闻陵有些不解:“今天为什么会送我礼物?”
他记得自己的生日是4月30日,但今天才是四月的第一天。
林霈齐惊讶地张大嘴:“爸爸,你忘了吗?”
闻陵偏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每年妈妈都会从四月的第一天就开始给你送生日礼物了呀, 一直送到四月的最后一天。”
林霈齐眼睛里全都是笑意。
“妈妈说,这叫生日月~要让爸爸从这一个月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被爱包围!”
闻陵的喉头动了动:“嗯。”
林霈齐偷偷凑到闻陵耳边说:“偷偷告诉你, 是爸爸以前最喜欢的东西哦~圆圆的, 妈妈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林霈齐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走进来一个女人。
“林霈齐,你的牛奶又没喝光。”
声音是熟悉的林溪的声音。
但模样却和他熟悉的林溪不太一样。
眼前的林溪, 头发是金棕色, 微微卷着, 大大的杏眼里, 没有那些他印象中每次见到他时的胆小与迷茫,多了些平静沉稳,但眉目里的温和依旧。
“你是不是又跟爸爸剧透了?”
林霈齐举起右手保证:“没有!妈妈!我今年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林溪瞪了他一眼。
然后走到闻陵身边,她把脸凑到他面前,白白的,在阳光下有可爱的绒毛。
闻陵的喉头微微动了动,把视线移开,他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林溪的眉毛轻轻皱了皱:“老公?”
她带着娇嗔的称呼说出来,他能感受到他的心罕见地漏了一拍。
良久,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爸爸,你怎么还没明白妈妈的意思,她的意思是每天的‘早安吻’时间到啦~”
林霈齐说完,冲林溪吐了吐舌头,赶在林溪瞪他前,赶紧一溜烟跑出去了。
林溪这才捧起闻陵的脑袋,声音又娇又软:“老公,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怎么还不亲我!”
她离他离得太近,铺天盖地的栀子花清香袭来,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好吧,看在这个月你生日的份上,原谅你。”说完,她非常自然地在他的唇上印上浅浅一吻。
柔软得不行。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是他之前平静无波的二十五年里都没有过的体验。
但林溪却非常自然,亲完后,她松开他,然后走到了一旁,拿起屋子里的一支口红开始自顾自地涂了起来。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抿了抿嘴唇,心跳比方才还要加速很多倍。
已经涂好口红的林溪,转过来看着闻陵,无意间发现了他耳尖上的粉意,像是来了兴趣。
“你怎么比我们刚谈恋爱时还要害羞,难道今天我口红的色号有这么好看?”
林溪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复又满意地笑了笑:“好啦,我出去看看林霈齐把牛奶喝完了没有,老公你记得收拾好就出来吃饭啊。”
林溪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放着的假肢。
然后美美地出去了,似乎还陶醉于自己刚涂的那支口红。
屋子里只剩下闻陵。
他看着旁边放着的那双假肢。
这是他从前最抗拒的东西。
起初,刚出事的时候,曾经有医生建议要不要尝试佩戴假肢,甚至连刘叔也隐晦地建议过。
但都被他回绝了。
如何能让一个当了二十多年天之骄子的人戴上这副假肢呢?
他清晰地记得,那些年流汗的感觉。
在普林斯顿的时候,每年学校都会有运动会,他永远都会被同学推着参加,即使是那些美国的同学,也会清晰地记得那个姓“Wen”的中国人篮球打得很厉害。
冬天的时候,他会去滑雪,从高大的山脉上一跃而下。夏天的时候,他能拎着冲浪板,沉默地在海上把一群南美人都甩在身后。
即使没有回国接手生意,在国外投行的那两年,他也是那一批最顶级的操盘手。
直到他失去了膝盖以下的双腿——
属于他的天之骄子的二十五年,就此中断。
没有至亲,没有挚友,没有爱人,最后,连副常人健全的身体,他都没有了。
他还记得,当刘管家瞒着他偷偷第一次把假肢带回家时,他一宿没睡。
最后刘管家推门进来,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长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假肢。
……
所以,他真的很想知道,十年后的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穿上这副假肢的。
他看向书桌上,那里放着一幅小小的相框,上面是林溪和他坐在沙发上,她眉眼弯弯,笑得治愈,连他的眼里也是温和。他们一起搂着三岁的林霈齐,林霈齐手上搂着一只粉色的小猪佩奇。
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的目光闪烁了下。
门外的林溪出声:“老公,好了没啊?”
他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马上。”
……
闻陵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习惯用假肢的走路方式。
好在原本的这具身体已经有足够多的肌肉记忆,所以他走起路来还一切正常。
剪裁得体的西裤,轻盈昂贵的皮鞋,把他的腿衬得修长匀称,看不出那布料下面的金属。
此刻,他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高高的,瘦瘦的,和他原本的一八七的身高一样,以一名成年男性站里的视角,看着林溪。
他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女人,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动,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鬼神使差地想伸出手,去揉一揉她柔软的头顶。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你干嘛,这么大人了还跟高中男生一样玩幼稚的把戏。”林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有高中男生这样揉过你头发吗?”
“干嘛,吃醋啦?”林溪笑盈盈看着他。
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没有啦,只有闻先生这样揉过!”林溪戳戳他的脸,随后走到桌边,拿出一个大大的盒子,“好了,一年一度的闻先生生日月又到了!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给闻先生准备了什么礼物!”
闻陵没有说话,他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林溪表演。
林溪笑吟吟把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地放着一只篮球。
上面还有一个球星的签名。
再往旁边,是一串黑色的清秀字体:
“闻先生,谢谢你成为我的家人。”
他伸出手,捧着那只篮球,没有说话。
只有她在絮絮叨叨:
“去年送的泳裤你说小了,前年送的风筝,没放多久也坏了,还有大前年,我挑了那么久的冲浪板你还嫌弃颜色丑,今年我直接送个篮球,这可是我拖了好多人才找到的亲笔签名,你不准再挑刺了,不然没收你这个月剩下的二十九个礼物……”
他耐心地听她数着,原来每一年,她送的礼物,都是他以前喜欢的运动,她在把他当一个正常人那样对待。
林溪伸手在闻陵面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闻陵:“嗯,篮球很好我很喜欢。”
林溪终于笑了,杏儿眼里都是碎晶晶的光亮。
送完礼物后,林溪带着他去外面订好的餐厅,又陪着他一起出去散步。
过红绿灯的时候,林溪会习惯性地牵着他的手,柔软,温暖,像是某种小动物的触感。
他们走在路上,频频有人侧目回头,却并非从前他坐轮椅时的打量,而是艳羡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
他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第一次觉得有些不一样。原来天气好,真的很适合散步。
……
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林溪忽然说:“我今天忽然好想抱抱你。”
“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
小妻子亲昵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热气传到他身上,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有些麻。
隐隐约约感觉某个地方胀得不行。
她还在小声地喃喃。
“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看起来很脆弱,隐忍,像是回到了那些你并不开心的日子……老公,不管怎么样,不管以后你在哪个地方,我和霈齐,就是你永远的家人,永远的爱。”
他再也忍不住。
搂着她翻过身,他双手撑在她头顶,因用力,小臂上的青筋隐隐若现,他将她抵在墙角。
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
闻陵醒过来,看着已经微微沾着污秽的床单,他有些不自在地起身,去洗了个澡。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关于未来的事情。
在这个梦里,他没有问未来的股票,科技,金融,梦里只有他和林溪,林霈齐。
如同普通的一家三口。
淋浴的水浇上他的脸和背,他揉了揉眼睛,还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怅然若失。
“叮——”
门铃响起。
闻陵穿好衣服出去后,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女人,她正背对着他,在和林霈齐拼一张拼图。
背影和梦里一样的纤细。
直到林霈齐抬头看见闻陵后,兴奋地喊了声“爸爸”,她才转过身看着他。
同样好看的杏眼,里面却没有梦里那样的娇嗔,只有些许的疏离,还有……畏惧。
她怕他?
他握紧轮椅的手指稍稍紧了紧。
“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哦~我和妈妈特地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林霈齐软软的小脸在闻陵的手背上蹭了蹭。
“嗯。”
林溪冲他笑了笑,她把准备好的礼物袋拿出来。
“生日快乐,闻先生。”
小小的礼物袋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打开,里面放着一对黑色袖扣。
是他常穿的那家西服店里买的。
看得出来她也用心了。
只是,用心里,依旧能看出她的礼貌和疏离。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爸爸,你不喜欢吗?”林霈齐摇摇他的手。
“没有,很喜欢,谢谢林小姐。”他抬头,看向林溪。
说完,他自己坐着轮椅回了卧室。
林溪和林霈齐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霈齐:“妈妈,为什么爸爸好像不开心。”
林溪:“我也不知道。”
她哪里知道。
她刚刚收到闻陵任务完成50%奖励的时候,她还在窃喜,估计是大佬生日,看到外面天气好,又想活下去了,她才满心欢喜地跑过来。
谁知道来了,他的态度却比从前还要冷上三分。
真奇怪。
林溪还没弄懂闻陵冷脸的原因,林霈齐的手表忽然响起,又是那首熟悉的《致爱丽丝》。
林溪帮林霈齐接起来。
手表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叫周茹,接起来是一个年轻的女生。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求求你了,帮帮我们。”
林溪有些不解:“……你们?”
周茹点点头:“对,我们有很多人……我一直都有重度抑郁症,半年前,我加了一个病友群,本来最开始还聊得好好的,但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群里进来一个人,他开始组织和鼓励我们,结束一切……”
林溪皱紧眉头。
“结束一切”,她知道,对于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林溪问她:“然后呢?”
周茹:“然后我们一共有三个人,约好了上周日一起,在江门大桥见面,我们以为那会是解脱,但是没想到那会是噩梦的开始。”
林溪不解:“怎么了?”
周茹:“你可以上网搜一下一个叫云清的女生。”
林溪拿起手机百度。
云清是清阳大学一个念大四的学生,一年前就是在江门大桥去世的。
她很漂亮,百度出来她生前的照片,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
看得出来,性格也很酷,在还有一张她回眸的图,脖子上有一片红色牡丹花的刺青。
林溪想不到这样美丽的一名女生,生命竟然会终止在江门大桥。
“她也加过这个群聊,但是现在……对不起,我说不出口,真的太残忍可怕了,你去一下江门大桥外面的一家古董店看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周茹那边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惊恐地睁大双眼,随后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林溪有些纳闷,这些鬼都在地府了,还有啥可怕的?
鬼吓鬼?
林溪想了想,还是决定跟闻陵说一声。
她走过去,敲了敲闻陵的门:“我出去一趟,晚上晚点回来陪你过生日。”
“都可以,看你方便。”
他的声音凉凉的,听起来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看她方便?
林溪为什么觉得这意思是,必须方便呢。
今天的大佬也好奇怪QAQ
——
林溪打了个车,直接到了江门大桥。
她到的时候,江门大桥已经拉了一条警戒线。
零零散散聚了不少人。
有看热闹的老头在给旁边的老太太八卦:“惨呐,听说是三个女生在这里跳下去了,年轻得很,现在还没找到……”
“你说,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非要这样作践自己。”
“就是,也不知道爸妈知道了该有多难受。”
“死都不怕,怎么还会怕活着呢……”
林溪听着,知道这应该是周茹说的“她们”了。
她没有得过抑郁症,她的人生信条是:不以旁观者的心态去批判他人。
她听说过有些重度的抑郁者患者,是会出现生理性的症状,无法抑制伤害自己的欲望。
这样的人,其实很绝望和痛苦。
她叹了口气,走到旁边,默默地买了三支白菊花放到警戒线外的桥口。
再往前桥口后面的公路走几步,就能看到那里开着一家古董店。
林溪有些疑惑,古董店不开在景区,开在这里,真的很奇怪。
等她真的走到那里去的时候,才发现老板都没在。
只有门上,悬挂着一面鼓。
鼓面光滑,宛如少女的肌肤,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纹,竟和云清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的,她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拍打的欲望。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方子靖急促的声音:
“林溪!别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