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磐敏从来都不知道, 自诩心智过人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自己,其实是一个眼底容不了沙子的人。
天之极是神的居所,四处都充斥着澎湃的光明之力, 里面还有一栋建筑居然是藏书楼, 宋磐敏是个爱学习的人,更何况成神后她也恢复了眼睛,而且她拥有了神格与神的力量,却还不会使用与控制……
宋磐敏只是想去藏书楼看看有没有教导新生之神的书籍而已, 却看到了某些人类不得而知的,关于神的秘辛。
“命定之人”、“神之伴侣”、“见她所见”、“五感相通”……
宋磐敏当时在笑,笑这些奇奇怪怪的、毫无根据的、乱七八糟的词汇, 她心慌意乱地合上了那本书。
她发现自己脆弱地想要躲避什么一样, 不肯仔细看里面的内容,不敢知道它究竟在说些什么东西。
可是那坚硬的磐石啊,终归还是硬到了极致!
被那一线天光露出来的狰狞真相扰乱心神,宋磐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坐卧难安,她心慌意乱……
最终,她决意要揭开那让她下意识就恐惧与躲避的面纱, 她依然有那要直面鲜血淋漓的勇气与不愿自欺欺人的傲骨。
她看完了那本记载着神之伴侣的书, 并若有似无地向光明神希诺安,她的伴侣提问。
希诺安略显疑惑,却没有丝毫心虚。
他向她道歉自己没能在她降生后就出现,向她解释自己当初的心情, 希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他知道他们之前是相爱的, 他们的感情要比时间任何东西都更坚固, 沧海桑田, 他们也不会停止爱对方。
他那么坦然!
宋磐敏对希诺安的反应不够满意,于是她找出了另一本记载密宝的书。
书上说传说中有一种宝石名为“爱之石”,相爱的两个人将手同时覆盖在“爱之石”上,便能看到这两个灵魂所有的纠葛,包括前世今生,哪怕千百年前你是一颗野草,他是一阵掠过草地的清风!
希诺安当然是爱她的,极爱极爱,他并不确定“爱之石”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功能,可他还是耗费心神,潜入深海之极,为宋磐敏找到了这颗神奇的石头。
那些恐怖如炼狱的真相,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拆穿的。
纯粹的爱,化作了滔天的恨。
希诺安后悔自己找到了那颗“爱之石”,后悔了百年不止,至今还在痛悔。
可宋磐敏却只是恍惚过、彷徨过,她孤身一人站在这破碎的情爱里,没有一丝一毫地后悔自己要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不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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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只白皙修长美到了极致的手,一同覆盖在那颗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上后,宋磐敏的心猛地一痛——她那些糟糕至极的预感,成真了。
原来她会在死后进入这个异世界,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既定的命轨开始运转了。
宋磐敏就是光明神希诺安的命定之人,注定的神之伴侣。
她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为希诺安在三千世界千挑万选才选中的神后,天道法则经过无数精准的测算与评估,性情、品格、三观……祂认定他们会相爱,能相伴一生,于是宋磐敏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身为法则,祂到是一片慈母心,担忧亲儿子会被漫长的无尽的生命折磨得失去生的渴望,亲自为他择选伴侣,可身为天之子的神却不一定会接受这一切!
光明神希诺安就是不肯接受并且憎恶这一切的神!
“神之伴侣”自降生在世,神就会有所感应。
他将发现,自己寂静苍白有空洞的世界,将会变得热热闹闹并且多姿多彩,因为他会看到自己未来的伴侣所看到的画面,听见她所听见的声音,嗅到她所嗅到的气味,尝到她所尝到的味道,感觉到她千姿百态的心情……
神之道侣,会让神“活”过来,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自己的天神伴侣,以滚滚红尘、以凡俗烟火、以欢喜雀跃,也以悲伤失意。
神将爱她所爱,痛她所痛。
神将因她拥抱这世间的极致,喜悦的极致,又或者是悲伤的极致。
希诺安憎恶这一切,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他喜欢也习惯这万年不变的生活,他也不需要天道法则赠予的伴侣,凭什么他就此要受制于人?
凭什么万年神心无波无澜的他,要为一个不知品性未曾谋面的人而感到喜怒哀乐?
凭什么他就必须要为她而痛,为她而爱?
他是天之极唯一的神!
他是这片天地绝对的主宰!
他究竟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受制于一个不知品性的蝼蚁!?
希诺安生而知之,自是生来就知道也许未来会出现他的“神之伴侣”,但是他抗拒这一切,他自始至终不愿接受。
那些细碎的苍天低语告诉他,这是法则送给他的祝福,他会喜欢的,他们会幸福的。
可这种强行按头,逼迫你去爱某个人的契约,让希诺安认为这不是祝福,这是一个针对神灵的恶毒的诅咒!
对于神之伴侣的契约,希诺安只从神仆那里知道那么一些只言片语,却从来没有自主去接触详细介绍“神之伴侣”的书籍,因为他抗拒这一切,只要想起有关的事情,他便觉得万般恶心!
所以,光明神希诺安知道有那么一种存在名为“神之伴侣”,更知道她出现后自己会见她所见,痛她所痛,与她五感相通,自此万般由人,受制于她。
这是天地法则烙下的契约,似乎是无解的……
似乎,也许是……无解的吧?
在希诺安的认知里,他没办法解开这个违背他心意的契约,至于那本该死的书上有没有记载要如何解开这契约,他不知道。
应该是不存在解开契约的办法的,傲慢的光明神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认定着,并没有想要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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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希诺安是如此清醒的神,所以在他陷入沉睡后,天意扣响他的窗扉,告诉他宋磐敏降生在这个世界,呼唤他快快醒来的时候,他选择了置之不理,继续沉睡。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那个为他从异世而来的灵魂伴侣。
他的忽视,冷漠又傲慢。
不过,神是受天地喜爱的,神的伴侣多少也能沾他一点光,所以希诺安彻底陷入沉睡的期间,宋磐敏过得还不错,运气挺好。
一切的改变在宋磐敏七岁那年,希诺安终于在那万物私语不断在他耳边诉说着他伴侣出现了,催促他醒来去寻找她的骚扰中,被惹得烦不胜烦,被迫苏醒了过来。
于是睁开双眼的希诺安见宋磐敏所见——
被光明抛弃的巷道,污秽遍地,肮脏且阴暗,穿着一两块破布的女人,卖着并不美丽的笑容。
粗鲁蛮横的“客人”,丢下半块发霉的黑面包,两人就靠在脏污的墙上,急切地做起了双人运动来……
只一瞬间,就足够令希诺安爆发出了极端的厌恶。
如此肮脏的、堕落的画面,居然也配污染神灵的双眼!?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并且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这样的人居然也配成为神之伴侣吗!?
所谓五感相通,希诺安就注视着、倾听着那一切——
聪明伶俐的幼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三言两语,遏制不轨之徒,斩获女仆的喜爱……
轻易挑拨得想霸凌她的脏孩子自己先打生打死,百般谋划踢开了那个不怀好意的妓女母亲,攀上了子爵府的女仆……
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就是因为希诺安本质上就厌恶这莫名其妙的神之伴侣……
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年纪幼小的女孩,表现出这两面三刀、巧言令色、心机深沉、玩弄手段的一面。
他觉得她是丑恶的,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为她的世故复杂与心机城府而感到厌恶。
干净的灵魂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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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宋磐敏总是忽然倒霉到极致,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厌恶她,令这个世界都与她作对,为什么旁人说她是“神弃者”,为什么她重生后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就不再“倒霉”了……
因为光明神在注视着她。
高贵的光明神并不体恤她在肮脏的污泥中挣扎有多么辛苦有多么艰难,他只管讨厌她心机深沉,只管厌恶看见或听见那些脏污。
纯粹的神灵,不爱这样一个世故复杂满腹心机精于算计的灵魂!
希诺安讨厌自己感觉到宋磐敏满心的筹谋与算计,他从未见过如此表里不一之人,她的灵魂一定是脏臭的!
神的意志,众生践行。
所以,希诺安有多么讨厌她,宋磐敏就过得有多么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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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致死的逆境中,你企图能看到什么圣母的光明与善良吗?
宋磐敏能从中挣扎求生,温如瑾就已经看到了一个不屈的坚强的灵魂了!
温如瑾愿意为这磐石般的意志颂歌,可高贵圣洁的光明神却看不到这一切。
希诺安觉得自己是对的,尤其是在真假千金事件爆发后,这个徒有其表的神之伴侣,果然越来越俗气,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光明神选择封闭自己的五感,再次沉睡。
因他的沉睡,宋磐敏得以在断腿毁容后又成功逃出了妓女巷……
希诺安最后是被一阵撕咬的疼痛惊醒的,他苏醒后才发现宋磐敏已经被丢到了魔窟。
他依然讨厌宋磐敏,可因那等同的疼痛,希诺安下意识地降下了一束光。
接下来,希诺安就听到了宋磐敏的忏悔与祈祷。
看着宋磐敏凄惨的模样,希诺安恢复了她被恶魔撕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听着那些颤抖的祈祷与颂歌,希诺安陷入了沉思。
希诺安在思考自己为什么看着她会有奇怪的感觉……
他不承认那是痛心与后悔!
时间于神灵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宋磐敏苦苦挣扎的这二十年,对于希诺安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沉思罢了。
光明神傲慢至此,性格又别扭,还不谙世事,他哪里懂得宋磐敏的苦楚,又哪里想到过要先将她从魔窟里救出来?
他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思索,这一思索,二十年过去了。
一晃神,花伞遮盖了光束。
宋磐敏死了。
她被恶魔撕裂与啃噬的痛苦,精神崩溃的绝望与疯狂,如数赠予了希诺安。
他痛她所痛,他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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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磐敏重生了,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可是希诺安并不知道,他依然在沉睡,就和宋磐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世那样。
七岁那年,宋磐敏当机立断地划破了自己的眼睛。
苏醒的希诺安睁眼便看到了一片黑暗,他奇怪为什么神之伴侣的视觉是如此空茫的?难道是契约没有奏效?
神灵对她产生了好奇,没有恶意,所以第一世的那些倒霉都远离了宋磐敏。
希诺安只能听到或感觉到或嗅到宋磐敏的一切——
他听到她的嗓音温柔,在小小的神殿里祈祷;
他感觉到她平静宽和的内心与对光明的万般虔诚;
他嗅到了她每天摘的新鲜的花的芬芳……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这个神之伴侣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希诺安就这样静静地感受了宋磐敏三年,那些知道神之伴侣降生后产生的抗拒与暴躁,都似乎消散了不少,而他的对宋磐敏的好奇也达到了顶峰。
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决定要垂怜一下自己注定的伴侣,亲自去看看她。
中途出了一些意外,他神格隐匿,失落在人类的大陆上,化作一个银发的少年,忘却了自己是光明神。
然后被宋磐敏捡了回去。
第182章 你真是犯贱
真相不是香甜的蜜饯, 而是剧毒的砒霜!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她所有的苦难与磨难,都来源于祂!
他是那么傲慢啊,书上写着神灵若不愿接受伴侣, 可送其回原世界, 可他根本没有看那本书!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天定的契约无解,然后理直气壮地迁怒她,讨厌她,厌恶她, 让整个世界都针对她!让她就这么被践踏到尘泥中!
她难道想要成为神的伴侣吗!?
是!光明神高高在上,她是卑微的人类,她不配!
但是谁问过她自己想不想?有谁尊重过她的意志吗?!
他的傲慢与冷漠, 磋磨了她的精神与肉躯整整一生, 至死不可解脱!多么可笑啊,她居然在魔窟中苟活了二十年,就靠着没日没夜,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不敢懈怠的祈祷。
宋磐敏甚至还记得, 被那些恶魔扑倒在地,被撕咬下皮肉的感觉——那种绝望几乎要将心脏压缩到榨出血末来!那种被活活分食的痛苦让人连尖叫都发布出声来!
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腼腆又傲娇的模样,在顷刻之间就被涂抹上了仇恨的血腥, 宋磐敏已经看不清那少年的脸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温柔与情意, 只有铺天盖地的痛恨。
模糊的视线里,宋磐敏仿佛看到了她那一生苦苦挣扎,却依然被踩着脑袋,脸被埋入了肮脏的泥泞的脏污中, 满口满眼满鼻都是这些污秽, 然后窒息而死!
那些无法逃离、无法反抗的痛苦, 如影相随的恶意, 原来一直都镌刻在她的骨头里,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宋磐敏痛苦地尖叫出声,恨意伴随着这声尖叫冲天而起。
神之肋骨变作的爱之花,在她手中凝聚成利刃,而宋磐敏,毫不犹豫地将这利刃,送入了希诺安的心脏。
希诺安取下的是第五根肋骨,因为那根肋骨,距离心脏最接近。
这把利刃,就是穿透了第五根肋骨缺席的空隙,刺穿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金色的血液溢了出来,溅在了宋磐敏的脸上。
那张美丽又坚强的容颜像是面具一般破碎,扭曲成了狰狞又可怖的模样,她曾经盛满了爱意的眼眸,如今尽是彻骨的恨意。
当时的希诺安还在恍惚自己看到的那些混乱的“前世今生”。
他并不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或许说应该说,对他而言,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一世才是真实的存在,这一世的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接回自己的伴侣,过程中有些意外和蹉跎,但是他们最后确实是在命运的指引下,互相吸引并爱上了对方。
他不愿意接受那些事情确实是发生过的,可他依然为宋磐敏最后被撕碎的一幕而感到痛不欲生……他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如此对待让他恨不得为她献出心脏的宋磐敏?
希诺安是看着自己的神骨化作利刃的,他知道宋磐敏要做什么,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双神性的冰冷的眼睛,盈满了对年轻伴侣的宽和,如果这样做会让她快乐一点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他的神骨穿透了他的心脏,储蓄力量的金色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可宋磐敏并没有感觉到快乐。
看着希诺安充满了爱意与隐忍的眼眸,她疯魔一般地大笑出声:“你居然真的爱上一个降生在肮脏之地的,心机深沉玩弄手段的,曾因你而一生磋磨悲苦的,卑微的人类!”
“光明神,你真是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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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下祭坛。
宋磐敏终于在温如瑾不要钱一样灌魂力中清醒了过来。
虽然是清醒了,但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不用说就能一言既明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温如瑾松开了她,她就顺势滑溜溜地躺了回去,躺在了一滩血泊里,也不嫌脏,仿佛世间一切,都懒得计较了。
520看着她这鬼样子心里就有种突突突狂跳的感觉,它这种不祥的预感,让它忍不住疯狂戳申诉按键。
但是屏幕上疯狂刷屏的是[审核无误,申诉失败],好家伙,让520直接气了个数据错乱。
温如瑾也不想为难这一颗苦命的磐石,没有强行要她站起来说话,他也就地盘腿坐下,简短地向她说明了自己到来的原因。
整个人都在幽幽发呆的宋磐敏仿佛在听,仿佛又没在听,不过温如瑾说完了之后,她还是给了回应。
她的回应是一声讥诮的冷笑:“法则?呵!”
温如瑾没有作声,她这反应也是正常的,说一千道一万现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棘手状况,和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脱不了干系。
或许直接点说,它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是祂让你来的,那祂是意思肯定是要你帮希诺安劝我,”宋磐敏面无表情地说着,“毕竟希诺安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嘛!”
听了这话的温如瑾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你小看了执行者的权限,我只是要维护位面的稳定,并不是非要执行祂的意志。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你的意思。”
垂着眼眸昏昏欲睡的宋磐敏听了这话,似乎有了点精神:“什么意思?”
“我可以送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尽力帮助你实现,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呢?”
沉默在蔓延。
许久之后,宋磐敏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幽幽地说了句:“我累了,这世界真没意思,你能帮我弄死我吗?”
520:“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葩的要求!”
温如瑾也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坚定地回答她:“虽然我不赞同以死逃避,不过我尊重你的意志。之后我会让你自由,你可以酌情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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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弄清楚了那些前尘往事的宋磐敏是愤怒的、怨恨的,她有一段时间,几乎就像是那些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厉鬼一样。
可是她怨恨的对象,她深爱的神,希诺安,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默默地站在原地。
高高在上的希诺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个没有生命没有悲喜的沙包似的,任由着她发泄,辱骂或者伤害,他来者不拒。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孤傲冷漠的,像是冰面一般纯粹的蓝色眼眸里,盈满了悲伤、心疼、隐忍……
哪怕她拿着神骨,捅他千百下,满手沾满金色的血,他依然如此。
宋磐敏是忽然觉得没劲的。
倒也不是说,宋磐敏觉得这样的希诺安让自己显得无理取闹,她只是忽然觉得没意思。
她感受着那沸腾的翻涌的痛苦与怨恨,看着眼前那个神体都单薄透明了的希诺安,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这一切真的很无聊,很没有意义,很没劲。
宋磐敏很感恩古今中外无数圣贤的谆谆教诲,让她成为了这样一个坚强、理智、豁达的自己。
终于,觉得没意思的宋磐敏努力地压制那些让大脑只剩下兽性的极端怨恨,然后强迫自己坐下来认真思考。
宋磐敏发呆了好些年,都是在思考。
她想着把自己剥离出来,让纯粹的理性去批判这一切的话,希诺安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她倒不是要为希诺安开脱什么,只是就事论事,换位思考,宋磐敏以己度人:
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作为一个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人类,忽然有一天被强行和一条狗绑定了,从此那条狗爽你就能爽,狗子不爽你就跟着难受,狗子吃屎你也被迫尝一口翔的芬芳,狗子外出抢地盘打生打死你被迫跟着受伤……
这踏马谁能接受啊是吧?所以希诺安不接受她是正常的。
宋磐敏知道自己也不能接受莫名其妙非要和陌生狗子绑定,更何况那条狗的性格完全不是自己的菜。
但凡一个正常人,要被迫要和陌生狗子绑定,那心里能开心吗?看到那条狗能给好脸色吗?
自由自在的人难道不会对此产生抗拒的心理吗?情绪上难道真的不会厌屋及乌地迁怒无辜的狗子吗?
会的。
这是人之常情,宋磐敏说服自己理智些,用理智去理解这一切。
宋磐敏说服了自己,她好像没那么难受了,那些怨恨慢慢消弭了。
她解救了她自己,不必被仇恨拖入深渊永不得解脱。
她开解了自己的同时,宽恕了自己,原谅了希诺安。
至于她被伤害的一生,宋磐敏觉得这很好理解,人讨厌狗,讨厌了就讨厌了吧,别主动打无辜的狗子就行。
可希诺安偏偏不是普通人类,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他只是讨厌了一下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动手弄死她,可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人类却会受到他情绪的影响,讨厌她针对她伤害她。
这不是希诺安的本意,这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无奈。
还是那个人与狗绑定的打比方:人讨厌狗子,但没想要弄死狗子,只是人屋子里的蟑螂蚂蚁之流感觉到了主人对狗子的不满,自发为主人解决麻烦,弄得狗子死去活来……
主人当然有责任,但这真不是主人想要的,主人也很茫然,也很无辜,主人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主犯。
所以,这一切的发生真的很可笑。
那个“人”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什么,他有权利拒绝强行按头的“包办婚姻”,狗子最后死了,也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他可以讨厌那条狗!他当然有理由讨厌那条狗!
但是狗子也是无辜的,狗子也不想和人绑定,虽然不是人的本意,但狗子确实因为他死得很惨,煎熬了一生。
所以……狗子可以憎恨那个人!它当然有理由怨恨他!
那个人是光明神希诺安,那条狗就是她宋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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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宋磐敏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条只会愤世嫉俗的、怨天尤人的、沉溺在仇恨的沼泽中不得解脱的狗。
她努力地理智看待这一切,她做到了!
她解开仇恨的枷锁,放过了自己的灵魂。
她理智地想着,站在各自的角度与立场,她和希诺安没有谁对谁错,但那些伤害与痛苦却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磨灭的裂痕。
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谁欠了谁的,只是他们无法在一起了而已。那些心动与深爱,才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意外。
她不想让错误的意外继续蔓延,她想让一切回归正轨。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第183章 金牌调解员
对宋磐敏而言, 爱光明神或者恨光明神都太累了。
爱恨交织,藕丝难杀,余情难了, 这确实是造化弄人, 令人一生都心有不甘。
可是世界那么大,宋磐敏不想让自己就这样囚禁在这些沉重的爱恨里。
恩恩怨怨,烟消云散。解开契约,放过彼此。天涯一方, 各自安好……让时间与距离埋葬这一切,这是宋磐敏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希诺安拒绝了。
他妈的,他居然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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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空旷的底下祭坛。
温如瑾闭目养神, 给宋磐敏充足的思(发呆)考的时间。
忽然, 他倏地睁开眼睛,在520尖叫前先开口:“他找到你了。”
懒洋洋躺在地上的宋磐敏,面无表情并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并问温如瑾:“那你还不快逃?”
“没必要。”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 感觉到那家伙似乎正从亿万光年外的星球疾驰而来,她就忍不住心累。
这一心累就想摆烂:“要不是你忽然出现,我这都死透了, 唉……你阻碍了我的解脱。”
“你这样求死算不得是解脱, 只是逃避。”温如瑾说。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对我来说算解脱了。”
温如瑾跟着沉默,思忖着这任务究竟该怎么做下去。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感觉自己需要先确定一件事再做决定。
“你爱他吗?”他冷不丁地问。
“爱啊。”出乎意料的, 宋磐敏没有一丝一毫地躲避, 坦荡得令人悍然。
“我爱他, 很爱很爱, ”发呆发到有种生无可恋感的宋磐敏回头冲温如瑾笑了一下,“也许终我一生,我都无法再这样爱任何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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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宋磐敏的人说她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她坚强如磐石的意志力和聪敏过人的头脑,而在于她敢直视自己内心的勇气。
她敢直视自己的心,她敢深究、洞察自己的情绪,她敢承认自己的理智坚决拒绝的感情。
希诺安神格隐匿化作人类少年的时候,和她相伴了十多年。
少年孤傲,对她还偶尔毒舌,一点都不谅解人意,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人情练达的宋磐敏一开始也不喜欢这样不谙世事的家伙。
可是这家伙很喜欢她,毫无保留地喜欢她,然后她就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说里的大魔王总是爱上小白花了——
因为不谙世事的小白花的爱,总是那么纯粹,那么真挚。谁又能拒绝那么真挚的爱?
少年光明神根本不懂人类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可和宋磐敏日夜相处的过程中,他却改变了自己,时刻关注宋磐敏的需要。
不通世故的光明神,在宋磐敏的经期,曾彻夜未眠地照顾她,生怕她死了。
宋磐敏痛到极致爬不起床的时候,脏了的棉布都是他去洗的。
为了能让宋磐敏拥有热水,他祷告之余只身进入危险的森林捡干树枝……
宋磐敏曾经看上一条昂贵的红色绸缎。
可是以他们在小小的神殿苦修的身家根本买不起这玩意,那时候还没有恢复光明的宋磐敏也只是摸摸一下,感觉一下手感便好,再听一听人家形容这鲜红色多么高贵多么难得,她已经很满足了,喜欢又不一定要占有嘛。
可是高贵的目下无尘的少年光明神,为了给她买这条绸缎,连续在酒馆拉小提琴拉了三个月……
光明神为她卖艺!
这条红色的绸缎最后绑在了宋磐敏的眼睛那里,掩盖她眼睛上的伤痕,一直到她被希诺安带到了天之极。
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那口是心非的家伙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毫无保留地爱她,对,毫无保留的。
哪怕是后来他回归神位,显得更加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目下无尘不可冒犯……他依然忍不住爱她。
在宋磐敏生日的时候,给她煮长寿面,练习了好几天依然笨拙得煮成一坨稀碎的面疙瘩,好在勉强能入口。
在宋磐敏念叨西式的东西看腻了,怀念华贵的东方古风的时候,他去凡间学木工,亲手给她造古琴,甚至偷偷摸摸地学做衣服。
在知道宋磐敏被父母抛弃的过往后,希诺安将她化作一个小女孩,假装自己是她的父亲,牵着她的手去凡间逛街……
“敏敏,不要难过,虽然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将永远陪伴你。我是你的丈夫,我爱你,我愿给你所有的爱。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成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的姐妹。我将弥补你所有缺失的爱。”
这是这个别扭的家伙第一次坦诚地说爱她。
不说宋磐敏本来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在孤儿院里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一辈子都坚强自立并缺爱的人。
就说说这世间的凡夫俗子,有谁能做得到希诺安这样吗?
宋磐敏承认,她爱他。
他在不知道前世的记忆的时候,毫无保留地付出了那么多,一腔真心都掏出来了,宋磐敏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大魔王,能不动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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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怨他。”宋磐敏朝温如瑾微笑了一下。
她的坦然,坦然了爱,也坦然了怨。
“他在外边破阵了。”温如瑾面无表情地提醒。
“还能坚持多久?”宋磐敏问。
温如瑾皱着眉估算了一下:“两三个小时吧。”
“我的阵法造诣居然那么高!?”宋磐敏震惊失色。
温如瑾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我后来给你镶嵌了七重阵法进去。”
宋磐敏沉默了一下:“七重阵法,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只能当两三个小时?”
温如瑾:“……因为外面那个是这个法则位面唯一的神明。”
520看了一下外边的情况,还给温如瑾汇报说,希诺安这是在“温柔”破阵,不然以神对自己的领土的绝对掌控,他能直接把他两从里边抓出来,现在看着就是在给他两时间继续唠嗑。
“唉~”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宋磐敏终于不摆烂了,默默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你走吧,”她说,“别把自己整死在这里,他这些年的情绪一直不是很稳定。”
温如瑾挑了挑眉:“我走了,那你呢?”
宋磐敏露出了一抹假笑:“我?我继续和他死磕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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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磐敏是个豁达的人,所以她不让自己陷入怨恨的泥潭里。
她观心如观镜,明确知道自己的心结。
她是爱希诺安的,所以希诺安说让她杀了他,她就能得到他的神格,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宋磐敏下不了手。
情感上,她爱他怎么能下手杀他呢?理智上,人不爱狗狗因人而死,人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同时,宋磐敏其实还是怨他的,因为太爱他太在乎他,才会无法放下心结,让怨一直在。她只是说服自己、开解自己,逼迫自己去理解谅解,不要陷入疯狂与仇恨……
但她依然无法不介怀那些伤害。
那是梗在喉咙里永远取不出来的鱼刺,那是自诩豁达的她也无法放下的芥蒂。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交织一片,一点都不纯粹,这很麻烦,哪怕是恩怨分明理智清醒的宋磐敏,也害怕再这样麻烦下去。
宋磐敏觉得让爱恨一笔勾销,一人一神老死不相往来,就再好不过,不必爱,也不必恨,让这莫名其妙的故事都用时间埋葬,让一切回归原点。
可是希诺安不同意,他不同意自己永远见不到宋磐敏,更不同意宋磐敏想要回到原世界,他宁可宋磐敏杀了他弑神上位,也不要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矛盾所在。
最初的宋磐敏因怨恨而疯狂,希诺安当了十几年的沙包。
后来宋磐敏沉思了很久,找到了解决办法,约希诺安两人冷静谈一谈,最后因为希诺安的抗拒,谈判崩溃。
宋磐敏想办法劝他,好话歹话说了个遍,光明神幼稚了起来,就是不同意,不同意她要去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不允许她离开他的世界。
人是会累的,宋磐敏一百多年来心心念念要搞出位面传输阵法,次次都失败,想要走远点让希诺安别跟着别看她,也行不通。
宋磐敏太累了,心累极了的她后来就破罐破摔——躲不了,我还死不了了吗!?
但她确实无法杀死自己,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类了。
这么多年来,宋磐敏这也是第一次找到一处所谓的灵魂献祭的祭坛,她想把自己搞死,她准备得很妥当,但是被温如瑾给打断了这一切。
现在的宋磐敏其实只是心累,浑身提不起劲,之所以温如瑾刚来的时候能看到她的崩溃与绝望与悲伤,那只是因为她在濒死的过程中理智散去,让压抑已久的情感占据了上峰而已。
她陷入这样难以两全的悲苦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爱恨如冰火相冲,怎么能不悲伤,怎么能不绝望。
她只是习惯了坚强,习惯让理智主导一切罢了。
“宋磐敏。”
思绪忽然被打乱:“嗯?”
“我有个想法,你可以暂且先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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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难,温如瑾也难。
现在这个位面有星球八百多个,但是除了边缘的宋磐敏所在的这一颗,其他星球都在上演着可怕的天灾人祸。
而导致了这一切的,是系世间万物于一身的光明神希诺安。
和让宋磐敏被磋磨一生一样,世界变成这样也不是希诺安的本意,但是因为和宋磐敏的拉锯战拉锯了一百多年,希诺安没有宋磐敏这样豁达通透的好心态,情绪无法自控的变得糟糕。
他,神的心情糟糕,他的世界里的那些星球就开始出现各种天灾人祸,甚至濒临崩溃。
所以宋磐敏说的也没有错——温如瑾是来拯救世界的,等于,温如瑾是来安抚光明神希诺安的情绪的,等于,温如瑾是来劝宋磐敏原谅希诺安两人和谐过日子的。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法则,它把温如瑾当成了——金牌调解员!
可是不论温如瑾是不是金牌调解员,有没有本事介入人家相持(死磕)一百多年的拉锯战,就说温如瑾的道心所向与处世态度,温如瑾不可能强硬或者是软和地干预他人的自由意志。
宋磐敏无法放下芥蒂和光明神达成HE,温如瑾不会劝她,更不可能强迫她,所以光明神只能继续各种痛苦绝望无奈等极端情绪剧烈翻滚。
然后,世界完蛋。
所以从一开始,温如瑾就打算从光明神身上下手,比如——杀了他!
他死了,他的情绪不就平静了,世界不就和平了?
但这个简单粗暴的想法被打破了,不说这世界和他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联系,搞死他和搞崩世界差不多,就说位面意识对亲儿子的爱,搞死希诺安,温如瑾这次的考核怕是连零分都拿不到……
而且退一万步,就说说温如瑾的任务对象宋磐敏本人,她也没想让希诺安死。
这就是520为什么一开始就哭闹着说这该死的任务不合逻辑了!
无论从哪边伸手,都非常麻爪子。
520哭哭啼啼地说:“这个世界,只有你和我,盼着光明神去死,太难了。”
温如瑾也叹气,位面意识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祂把他当成502胶水成精了,盼着他赶紧把这一人一神爱恨纠葛的破得稀烂的镜子给粘回去呢!
520疯狂埋怨:“祂以为轮回司的宿主是干湿两用吸尘器的吸水扒头吗?泼出去的水还能给吸回去?”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幽幽):破镜不会重圆,覆水永远难收,你坑我,我只好反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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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不要怪我坑他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 此处的空间出现了细微的震荡。
地下祭坛厚重的石门没有被推开,而是直接在瞬间化作了虚无,那轻缓的脚步声, 便出现在盘旋蜿蜒的旋转楼梯上。
随着那个看不见的人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下, 这美轮美奂的秘境与宫殿竟也跟着自顶端开始扭曲、沙化、继而直接消散。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史诗级的灾难场面,周遭的所有东西,包括雕像、墙壁、地面都在消逝,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往下走来。
他能令这一切都瞬间消失、轰然倒塌,可他身上的气息很平和, 平和得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狂风大作吹散化作尘埃的一切,可这个平平无奇的“人”,他甚至连身上白衬衫的衣角,都不曾有过丝毫地飘动。
温如瑾挑了挑眉, 扭头和宋磐敏对视了一眼。
宋磐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太相信这个气息奇怪的类似“同乡”的人能否真的做到他所说的一切,不过反正事情不能变得更坏了, 那就试试吧。
终于, 白衣黑裤的少年走下了最后一个阶梯,而这恍若废墟一般的地上底下宫殿,也在他落下脚印的那一刹那,轰然爆开, 在狂风中疯狂地旋转。
偌大的宫殿连一丝尘埃都不曾存在了, 温如瑾抬眼一看, 看到了无尽的青山绿水, 蓝天白云,而且他还看到这些茂盛的植被摇曳着,凝聚出一粒一粒的绿色光点,活泼地在空中跳跃着,飘入了宋磐敏的身体。
温如瑾知道,那是生机。
他有点明白宋磐敏为什么会摆烂了。
这种程度的灵魂献祭,他都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没能保护到任务对象,可对于掌控此间世界万千法则的光明神而言,他却可以随时把宋磐敏被吞噬的生机还给她,被献祭的灵魂又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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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少年站在原地,轻轻地唤了一声,这平缓的声线中,有种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温如瑾来不及惊讶他声线的清朗年轻,便在520一声不可置信的“窝草”中,因他的外形而感到意外地挑了挑眉。
没错,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任务描述中那个高不可攀的神祇,而是打眼一看恍若凡人的少年。
少年穿着最普通的棉料的白衬衫,略有形状的人类神殿所供的最低级的黑色长裤,他身量不矮,但身形偏瘦,一头在日光下光晕转转的银发,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他的容颜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昙花,幽幽然之间,有种别样的美感。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看见他,都会疯狂地爱他敬他,哪怕他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最让温如瑾意外的是,化作一个少年的光明神希诺安,他这身体似乎有问题,520说他的眼球不见了,所以他们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无处不美的少年眼睛上遮掩着一块老旧失色的红色绸缎,这样的残缺并不影响他通身清绝的气度,反而令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另类美感。
知道这块红绸缎还是他自个儿纡尊降贵卖艺三个月换来的,温如瑾看着他这模样就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果不其然,宋磐敏比他还郁闷还复杂。
宋磐敏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撇过头去不看他。
因为他失去了双眼,和她有关系,在那段她最疯魔的时间里,她恨透了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盈满爱意的眼睛只会让她感到无尽讽刺。
宋磐敏在那段时间是完全失控的,她口不择言地辱骂他,说了许多让她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话,好听点的就如“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恶心!”之类的。
然后,希诺安就丢弃了这双眼睛。
她叹气,希诺安也似乎在叹气,宋磐敏很无奈,他似乎也很无奈。
“敏敏,这个世界不存在黑暗神。”少年光明神无奈地说。
不错,这个灵魂献祭的祭坛,就是献祭黑暗神的。当然这世界是不存在黑暗神的,这只是那些脏污的黑暗生物天真发蠢搞出来的无用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存在黑暗生物……还不是这个唯一的神他自个儿诞生的负面情绪影响的!
宋磐敏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发呆,她不想理希诺安,甚至连和他说话都感觉提不起劲。
她当然知道这世界没有黑暗神,有又或者没有,重要吗?不重要,她只是想搞死自己罢了,连着灵魂一块儿消亡的那种,至于过程如何她又不在乎。
希诺安似乎也知道宋磐敏的所思所想,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如瑾的错觉,他发现这家伙似乎在痛苦,他的唇色变得苍白,面容更是从白皙变得有种无力的惨白感……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了,因为520在尖叫——
“靠靠靠,你试试能不能稳住他,稳住他!!!有十八个星球快要撑不住了!”
好家伙,520在给温如瑾放那些星球的画面,不啻于各类末日大片。
“光明神阁下。”温如瑾出声打断了希诺安,粗鲁地把他从痛苦的溺水中拽了起来。
从一开始,希诺安就只能“看”到宋磐敏,所有的生灵,或死或活,或悲或喜,他都不在意,如果不是温如瑾出声的话……
哦不,其他生灵就算是出声打扰他,希诺安也只会让对方消失而已,并不会被打断思路。
但是眼前这一个……
“执行者。”希诺安的神体明明已经失去了视觉,可他依然缓缓回首,用那眼睛上绑着红色绸缎的面容看向了温如瑾的方向。
和温如瑾说话的时候,这位光明神就很“光明神”了,声音中裹挟着不自觉的法则威压,清冷如无生命体,没有对着宋磐敏说话时的半点温和与亲切。
“你果然在这里。”希诺安面无表情地说。
看来他是真的知道,并且在给温如瑾和宋磐敏聊的时间,既然如此,温如瑾也就没必要隐瞒了,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我先来和她聊一聊。”
少年光明神抿了抿唇,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话。
温如瑾打量着希诺安,心里有了某种猜测,然后按计划地开口说话:“阁下,我能和你私下聊一聊么?”
希诺安下意识地皱眉,“阁下”“你”……这不是人类应该对他的称呼,这样的语气也是不对的,不过,他到底不是自己的子民,他似乎也不是纯粹的人类,希诺安能感觉到对方很强大。
强大到,值得他给对方一个机会。
于是希诺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敏敏,我先和他说几句话,你稍等我一下。”
全程撑着下巴发呆的宋磐敏:“……”
继续神游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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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猜测希诺安是知道自己的到来的,位面法则不仅通知过他,恐怕还是比较“详尽”的通知。
之前他初来乍到,希诺安就精准定位了他的存在,因为这样,温如瑾误会了光明神对这个世界的绝对掌控与强大力量。
实际上,这家伙和宋磐敏死磕了一百多年,神格、力量、寿命,所有的一切都分给了宋磐敏,他已经完全不如任务介绍中的那么强大了。
希诺安之所以能精准定位温如瑾,一则是因为宋磐敏躲猫猫成功了,他本来就在细致地搜寻他御下的所有星球,二则是因为他已经知晓温如瑾的到来。
看到希诺安的状态不好,520就忍不住“嘿嘿嘿”地偷笑。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开始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任务,520就知道温如瑾的难处。
520太了解和自己相伴无尽岁月的温如瑾了,它知道位面意识的想法是让温如瑾劝和,但它更知道温如瑾是不会顺从对方的想法去劝和的,因为温如瑾对个体的自由意志的尊重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那时候520就觉得他两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了。
因为温如瑾不从宋磐敏那边下手组cp的话,那绝对就是要从希诺安那里下手拆cp了,这明显就是要正面地杠上光明神希诺安。
那会没见到光明神本神,见他掌控力精准,还以为他状态不错,那温如瑾和他打一场的代价是巨大的。
不说对方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天生神祇,先天条件就比温如瑾好,就说他掌控的法则力量,这里还是他的世界,他有着主场优势,东道主光环加冕,而温如瑾是个外来者,进入非本原位面还会受到压制,还不能动用任何储物……
种种计较下来,怎么着希诺安都足够让只有魂体的温如瑾吃一壶的。
温如瑾最初的打算就是——不计代价地硬刚!
打肯定是能打赢的,就算他用不了任何储物,他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他自诩不单纯,那单纯的光明神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肯定不至于落败。
至于代价嘛,少说强大的希诺安都能让他碎点魂魄。
最重要的不是受伤,而是灵魂不全的温如瑾估计会直接被剔除出“执行者”的行列。
这让520有种千万年的努力都打水漂的感觉,但它了解温如瑾,它可不会开口劝温如瑾让他委屈一下宋磐敏,试试帮人破镜重圆。
520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两败俱伤的惨烈后果,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年苦哈哈地万千世界跑,去捕捉温如瑾的灵魂光点,想着自己又可能要前功尽弃地再来一次大浪淘沙,它就忍不住心里苦,忍不住骂娘,忍不住在系统空间抱着金毛犼爆哭。
不过现在一看,哦豁,希诺安居然虚弱了那么多!!!
“嘿嘿嘿~”520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格外荡漾。
他们以为希诺安还是全盛时期都想着硬刚,这家伙居然还虚了,那它家稳如鸡肯定更刚!
格外有底气的520看着温如瑾会怎么办,它相信自家稳如鸡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不过温如瑾的想法和520有些出入,他看见希诺安之后,就发现了对方的虚弱,毁天灭地大战八百回合的计划A已经被他丢到脑后了,他现在打算趁着这家伙身体精神双重虚弱,进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划B。
希诺安格外冷漠地站在不远处:“执行者,你打算怎么做?”
温如瑾微微一笑:“我有个想法……”
他心里对位面意识嚣张地仰天长笑:你坑我,那就不要怪我坑他了,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好骗,不骗他真的良心都过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完美的胶水
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评价宋磐敏, 她都值得上一句“优秀”!
哪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在无尽的岁月中永远高高在上的光明神,都因她而磨损了自己的傲慢。
温如瑾很惊讶希诺安居然全程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计划。
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就无法精准地捕捉心灵的窗户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情绪, 而只是观察对方的面部的话,那些微小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
察觉到对方的沉静的“注视”,温如瑾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窥神的视线,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刚刚温如瑾给希诺安讲解的所谓为他们破镜重圆的方式, 无非就是对希诺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乍一看似乎是企图通过语言让他明白宋磐敏如今的心情, 实际上是在暗暗给希诺安添加心理压力, 让他无法抵抗地进入自己的语言陷阱,只能顺着温如瑾引导的方向思考,继而就会发现,他出了一个“完美”的注意!
没错, 温如瑾说的就是宋磐敏如今无论是精神还是心理的状态,都完全不可能与他冰释前嫌,而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也永远有别于人类, 无法真正地“理解”她, 温如瑾出的主意就是——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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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诺安久久没有说话,这旷野绿茵遍地、蓝天白云,光明神的脸色却比那白云还要白一些。
“你自己也是明白的,不是吗?这样相持下去, 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会不断地消耗你们的情谊。”温如瑾嗓音温和, 声线平缓, 循循善诱,“她需要一点时间与一点空间,去考虑清楚。你感她所感,难道会感觉不到她的难过与悲伤吗?让她四处走走吧,看看别的自然风光……”
“我的世界,有星海无尽,星球近千,”希诺安终于说话了,“每一个星球上,都有千万种自然风光。”
言下之意就是宋磐敏可以保留着自己的记忆,在他的世界里放风。
温如瑾不赞同地微微摇头:“放风筝是要一紧一松的,你们现在的状态就是太紧绷了。她想要抹去这一段,你为什么不尝试着答应她?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真正的抹去如今的一切,你们在轮回中相伴千百世,届时回归神位,便能觉醒最初的记忆……”
希诺安静静地“注视”着温如瑾,仿佛在思考他的建议的可行性。
温如瑾真诚恍若赤子:“而在回归神位之前,你已经陪伴她走过无数的岁月,看过无尽的繁华盛景,到那时候,她拥有与你数不胜数的美好的回忆,那无尽岁月生生世世相爱相伴的美好,一点一滴都足以让今日的仇怨失去重量,变得淡薄,不是吗?”
希诺安沉默了很久很久,温如瑾看到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哦豁,有戏!
实际上,温如瑾掌控着这场对话,他又何尝不是在“放风筝”,他在逼迫希诺安认清事实,又没有逼迫得太紧,甚至偶尔松一松手,给他挥手就开下好几张空头机票。
“敏敏,她是同意的吗?”希诺安最后问。
他终于学会了放下自己的傲慢,尊重他人,但这似乎太晚了。
温如瑾嘴角一翘:“当然,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安抚好她了,她对此是完全接受的。”
光明神生来就是这片天地的神,他只是单纯不谙世事,但并不愚蠢也不好骗,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眼前这个人虽然说是法则送来的执行者,但他对众生万界的“执行者”的存在了解的不多,而温如瑾给他勾画的蓝图,美好得近乎于虚假。
可是,希诺安皱着眉不解地歪了歪头,谁又能欺骗他呢?谁又能在这个世界,欺骗掌控万千法则的神明?
“你不相信我?”温如瑾叹了一声,似乎很失落的模样,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指责,“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是世界法则请过来的。上一次你不愿意相信法则,还是神之伴侣的降生……”
果不其然,提到宋磐敏,这位尚且不懂人心险恶的光明神就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颚。
尤其是温如瑾指责他因为法则而迁怒宋磐敏的话,更是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甚至没有仔细思考温如瑾和宋磐敏虽然都是和法则有关的人,但是他们之间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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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诺安最终勉强同意要试一试温如瑾的建议。
这个世界是没有“众生轮回”这个法则的,动物或植物死了,它们灵魂就化作最原始的力量消散在这个世界,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在其孕育的过程中就是在吸纳着周遭的生机,凝聚成一个全新的生命。
而温如瑾提议的“轮回”,是只属于宋磐敏和希诺安的保全的灵魂完整,一次次洗尽铅华忘却前尘往事的轮回。
温如瑾加大筹码说宋磐敏的原世界,就是这样的法则,希诺安最终同意了。
虽说世界原先没这样的轮回法则,但是问题不大,只要希诺安愿意,他便能言出法随,甚至只是意志就能诞生新的法则,这样只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规则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整体。
交涉完毕后,希诺安缓步走向宋磐敏,温柔地蹲在她身侧,问她的想法。
520在温如瑾的脑子里咋咋呼呼着:“好家伙好家伙,他要被你忽悠瘸了!”
宋磐敏没有看希诺安一眼,只是默默地爬了起来,她也聪明地没看温如瑾,低着头,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说了句:“就按他说的吧。”
容颜清绝的光明神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笑容的弧度很小,只是嘴角往上翘了翘。
520大呼可惜:“他的眼睛和你本体的眼睛有些类似,都是蓝色,不过你的瞳色更深一点,他的眼睛像是纯净无暇的蓝天,你的眼睛更像是一片星海。”
温如瑾忽然警惕了起来:“你不会又在偷偷摸摸截图吧!?”
******
希诺安手指临空划了一下,一个空间穿梭的隧道便出现在眼前。
即使是虚弱到这种程度,他随手划开的空间隧道依然非常稳定,隧道外时与空暴虐力量完全没有影响。
两人一神,眨眼便穿过了隧道,来到了传说中神居住的天之极。
看到天之极的模样,温如瑾就知道这个位面法则为什么心心念念要给希诺安挑选伴侣了,这种空茫一片的云山云海,乍一看却是人间绝色、美不胜收,但你要几千万年天天都面对这样的美景,轻则自闭,重则厌世。
听宋磐敏说之前她装点过天之极,让它从纯粹的云雾凝聚而成的宫殿,变成了更有生活气息的“家”,不过那些东西……她后来亲手毁掉了。
没有希诺安的召唤,那些神仆甚至不敢主动出现。
希诺安并不在意他们,他手指轻点,云聚云散,化作一片片有关于这个世界所有星球在同一时间各个角落发生的场景,这些场景碎片迎面飘来,速度极快。希诺安没仔细看,他在勾画法则,筛选适合宋磐敏的身份。
果不其然,一个个诸如“血统高贵”“聪慧过人”“美貌如花”等等限定之后,云层里筛选出来的适合宋磐敏降生的身份就不多了。
“敏敏,你要哪个?”希诺安难掩心上的小雀跃,他回头看向身后发呆的宋磐敏,“这个可以吗?大权在握的战神公爵期待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你的父母会很爱你,你的十七个哥哥也会保护你。我会成为公爵效忠的对象国王的长子,我可以陪你一起长大……”
听起来真无聊,宋磐敏忍了忍,最后说了句:“随便吧。”
希诺安认真地点头:“那我现在开始了……”
少年光明神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指骨修长,手腕纤细,他在小心翼翼地召唤出宋磐敏的灵魂。
就在这时候,宋磐敏终于忍不住眼神转到了温如瑾的方向。
温如瑾弯了弯嘴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宋磐敏于是强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任由希诺安动作。
最后,希诺安温柔地捧着一团洁白如云烟的灵魂,他“注视”着自己手心里的这团魂魄,满心都是爱怜,他甚至想轻轻地亲一亲她……
可是不行,就像这个执行者说的,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过,才能得到“善果”。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宋磐敏的灵魂,投放到了他新划定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轮回道。
******
光明神比想象中似乎更细心一些,他带着温如瑾隐匿了身形,等候在产房外。
在宋磐敏出生后,他两就跟个鬼似的,直接穿墙进去。
希诺安眼睛上的红绸缎依然没有拆下,他垂首似乎在温柔地看着那个猴儿似的新生儿,微微张开的嘴说明了他的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开心地笑了笑。
温如瑾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胶水成精,在旁边悄无声息地欣赏着自己强大的粘合力造成的杰作。
在希诺安情不自禁向婴儿伸手的时候,那婴儿居然仅仅地攥住了他的手指头。
她就像是温如瑾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全新的生命,没有爱也没有恨,他可以陪伴她,创造属于他们的,全新的记忆。
被宋磐敏牌婴儿抓住手指,哪怕知道这是婴儿的本能,希诺安还是忍不住高兴。
别问温如瑾怎么知道他高兴的,他一个高兴,八百多个星球的灾难都开始消弭了呢……
他想争取让希诺安平静——
一直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
少年光明神在温如瑾的提醒下, 没有在凡间久待,虽然他格外舍不得这个已经前尘忘尽、对他毫无怨怼、甚至隐约有些亲近的爱人。
他们又回到了天之极,希诺安没有恢复自己的神身原体, 大概是忘了,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他依然维持着凡间眼盲少年的模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云海。
温如瑾知道有些事情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尤其是在敏锐的神灵面前, 有些事情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必须精准拿捏他的心理。
所以,他保持沉默。
“这样真的可以吗?”
果然, 少年终于恍惚地主动开口询问了。
就等着他这一句的温如瑾, 淡定而熟练地开口忽悠:“可不可以,你的心理已经有答案了,你现在感觉到的不安只不过是煎熬太久,突逢幸福, 这是人之常情。”
不要告诉他答案,而要暗示你的答案是他自己的心中所想。
“是吗?”
希诺安知道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这位执行者似乎懂得很多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人复杂的情感与心理, 但是他隐约还是觉得不对劲,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在惶恐幸福吧。
“你活了多久?”他忽然对这个执行者有些许的好奇。
“也许比你稍年轻些吧,”温如瑾随意地答了一句,然后自然而然地说, “我虽然没有你活得久, 我对人类与情感的了解似乎更多一些, 所以你到轮回去体验一下人生, 也是有好处的。”
少年光明神没说话,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温如瑾行云流水地转移话题:“之前说为了保住你们的身体不受打扰,我许诺要给你们的沉睡地布阵,但是我现在还有比较紧急的任务要去做,所以能不能我提前给你布阵,你稍后自己去轮回道?”
少年光明神似乎“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太久:“可以。”
温如瑾被带到了光明神的沉睡地。
沉睡地就像是在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仙山,生机盎然到让温如瑾这个外来的灵魂都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之前光明神只是带着宋磐敏的身体放进去保养了,防备着温如瑾,没带他过来。
温如瑾主动提的什么布下不受他人干扰的阵法什么的,希诺安虽然觉得之前在地下祭坛那边看到的阵法很是稀奇,但对他而言没什么作用,也许对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灵而言都是有用的吧,但生为光明神他并没有感觉到很需要这东西。
更何况是在他和宋磐敏都进入轮回后,让对方留下来布阵?
希诺安可没那么信任他,这个奇怪的外来执行者起初提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希诺安就有些隐约的恼怒和怀疑他,但是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样,在他没开口表示接受后,他也没再提。
而现在,温如瑾再次提起来这件事,却是说要在他沉睡并进入轮回前弄好,之后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初的那些怀疑,似乎都是不应该的,这个人很好,他在尽全力地帮助他们修复破损的感情……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希诺安难得感觉到有些难为情。
******
温如瑾非常安分地在神明的沉睡地布下了一个超大型的十重防御阵法:
第一重迷雾阵,能将他人轻易拉入鬼打墙,让他们在最外围困死了都出不去。
第二重绝杀阵,没有半个希诺安的实力,跑进来就是送死的……
十重阵法环环相扣,想要破坏它,除非召唤漫天神佛。
为了让阵法的效果达到最顶峰,温如瑾哥俩好地拉着希诺安,让他自己输送神力进去。
希诺安茫然地看着兢兢业业到农场主看了都感动落泪的执行者,然后有些腼腆地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他完全无法理解温如瑾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当然有必要!”温如瑾严肃地说,“身为神明的你沉睡后,难保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想要对你的神体做点什么。”
“没人有这样的力量。”希诺安说。
温如瑾一副教育单纯懵懂的好孩子的模样:“你不能这样想,任何事情都要防范于未然,你刚沉睡的第一百年,没人会做什么,那你沉睡千年后呢?哪能保证人心不变,况且人心险恶,人的贪婪与复杂可远远要超过你的想象!”
这真是一个很稀奇的体验,希诺安从来没有过这么被人“教育”的时刻,高傲自负的神灵自然是不喜欢被教育的,但是对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关心他的安危,对方还那么辛苦,在此之前这人还帮他出谋划策让看不见未来的他可以重新牵自家伴侣的手……
希诺安压下了所有复杂的情绪,决定随便温如瑾捣鼓吧。
温如瑾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了,纯粹的神力让这庞大的阵法发出了骇然的光芒。
“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功告成的温如瑾开心地说,“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进去打扰你沉睡了。”
这样你醒来后想要出去,一时半会也肯定出不去了。
最后一句被温如瑾吞掉了,系统空间里传来了520和金毛犼的放荡的怪笑。
“那么,我走了,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温如瑾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主动提起离开,仿佛千里迢迢来到这个世界,都只是为了帮助希诺安一样,而且是不求任何回报、为其谋划深远的帮助。
“稍等。”希诺安拦下了温如瑾。
一粒无比精纯的金色光点,飘向了温如瑾的眉心——神的祝福。
希诺安微微抿了抿唇:“谢谢你。”
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向一个外来者道谢。
温如瑾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接受了这个祝福,然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
温如瑾的灵魂瞬间穿过空间隧道,回到那个荒废的地下祭坛的原址。
淡定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角,他都差点忍不住勾起半边嘴唇露出个龙王狂笑了:“他没发现空间波动吧?”
“没呢,”520浪笑一声,“他哪能想到你是个心机boy啦,他现在已经快要踏上轮回道了。”
不错,从希诺安出现在温如瑾眼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心里算计了对方千百遍了。
光明神不是讨厌人类的复杂和算计吗?那就让他尝一尝被算计的滋味吧。
种种原因,让温如瑾放下了针对光明神的杀心,但是执行者又不是软柿子,这个该死的按头式的任务,他必然要报复回去的!
从一开始提出所谓的轮回,就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希诺安看到希望。
而后让宋磐敏答应先进入轮回,也是温如瑾的阴谋,根本上是为了放松希诺安的警惕。
还有先抑后扬地主动布阵,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取得希诺安的信任,并且借此机会做手脚,营造出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假想。
事实证明,温如瑾很成功。
他已经瞒天过海瞒过了光明神,同时也隐瞒了位面法则,但是光明神投胎去了还好说,法则可能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劲了……毕竟它迟早得发现自己没法子给温如瑾打分!
“他直接让自己成为国王四岁的儿子。”520无语,“可以了宝!温温放心冲,我和静静在系统空间等你!”
四岁或四十岁都无关紧要,因为无论是公爵之女还是王子,都是希诺安自个儿凭空捏造的身份与身体,君不见公爵夫人未怀孕就直接产女,也没人感觉不对劲。
毕竟掌控规则的希诺安有办法让一切不合理,都变得合理,更何况只不过是随意给自己和爱人找两个身份罢了。
这也是温如瑾的建议,目的还是为了让希诺安看到希望,放松他的警惕,麻痹他的敏锐感知,为了让他更信任自己,温如瑾还会让“轮回”有些小缺点,比如一开始他两可以选个好的身份,但后面的轮回两人就要忘记所有,也不一定就能投胎在大富大贵之家了,也许会过得清贫和不如意。
希诺安果然不在意,毕竟这“轮回”确实瑕不掩瑜,而温如瑾告知了因为有伴侣契约,他们生生世世都会在命运的指引之下相遇相爱。
光明神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阴谋!
正如他曾经的想法——这是针对神灵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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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捏碎了“神之祝福”的光点,令它的力量播撒给了整个世界。
而后,他瞬间回到了所谓的公爵府,在蒙蔽所有人后,他见到了那个转世投胎的小婴孩宋磐敏。
下一秒,天际忽然乌云滚滚,一股极其强大又恐怖如斯的威压锁定了温如瑾。
“该死,法则发现了你了!”
温如瑾没有拖延太久,徒手抓住了婴孩的灵魂,在巨雷笼罩整座公爵府的下一瞬,他和那团灵魂都直接原地消失。
愤恨至极的雷团发出了剧烈如凶兽的咆哮声,被铺天盖地的暴虐雷电笼罩的万千生灵都在此威慑下心神剧烈,他们颤抖着跪在地上,向光明神祈祷。
恐怖的雷之天罚最后拐过了这群无辜的生灵,降在了无人区的深山中,刹那毁灭了山脉无数。
但这一切,都和温如瑾无关了。
此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系统空间内,旁边站着刚刚恢复记忆还有些茫然的宋磐敏。
温如瑾仿佛根本看不到那方位面法则对他的愤恨一样,无耻地直接点击了[提交任务]的按键。
“这是哪里?”宋磐敏茫然地看向温如瑾。
“我的空间。”温如瑾说。
没错,他把宋磐敏拉进了自己的系统空间,不是以“任务对象”“位面异端”的身份,而是以“宿主幼苗”的身份。
宿主穿梭万千位面,发现有合适成为轮回司宿主的生灵后,可以向自己的系统举荐对方。这个举荐权力只有成为执行者的宿主拥有,举荐名额五百年只有一次。
温如瑾成为执行者后,这些名额大多浪费了,因为他实在没有遇到什么好苗子。
迄今为止,他只动用过一次举荐机会,就是现在。
宋磐敏听了半晌,露出了又惊又喜表情:“意思是说,以后我就和你一样了!?”
“不太一样,”温如瑾摇了摇头,“‘宿主幼苗’只是给了你进入轮回司的引荐书,你须得完成十个世界,后续还得看你的表现如何,评审通过后你才能成为正式的宿主。”
520乘机给她科普了一下宿主的各个等级,让她明白温如瑾已经是宿主天花板“执行者”,而她通过考验后,只是成为轮回司刚入门的低级宿主。
温如瑾等520说完,再给她简要说明了考核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这十个世界会很难,这些世界都是最简单的世界,甚至不存在死亡危机。如果你不想进入轮回司的话,你甚至可以不用怎么努力去完成,直接在里面当享受生活也无所谓。事后你可以选择回到你的原世界,亦或者留在与你羁绊极深的世界……”
“如果我想要留在这里呢?”
“那就要努力通过考核。”
温如瑾给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超脱轮回,成就自我的机会。
没错,他把希诺安拉进了轮回,又把宋磐敏拽出了轮回,他耍了光明神,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跌入红尘,他就是这样心机深沉的坏人。
人与人之间,尚且永远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光明神身为神,又怎么能理解到宋磐敏在凡俗污秽中挣扎的不容易?
温如瑾可是在帮他,帮他真正地了解他所爱的人——让他身临其境,让他切身体会!
让他知道,无法自保的人在复杂的人类社会中高谈阔论什么纯洁都是鬼话。
“光明神分享给你的力量与生命,在你离开那个世界后,就消散了,神格应该再次隐匿了。”温如瑾向她做最后的说明,“但是你们的灵魂契约还没有解除,我已经让我的系统购买了能够解除这个契约的道具,送到你的系统那边了,你可以到更远一些的世界,使用它。”
宋磐敏神色复杂地看着温如瑾。
“隧道开启了,你的系统在另一头等你,你走吧。”
进入那个旋涡之前,宋磐敏最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偌大的星河流转的系统空间。
她坚定地看了那个无比高大的灵魂最后一眼:“谢谢你无私的帮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成为强大的执行者。”
【世界六·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结束啦,短世界没有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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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胖头鱼
“她看起来很有潜力的样子, ”520唏嘘着,“可惜了轮回司不是传销组织,没有拉人头之后上头吃下头的提成的规定, 不然这肯定是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投资!”
温如瑾懒得理它, 他还在系统空间内晃悠着找金毛犼。
奇了怪了,一向活泼好动偶尔还暴躁的金毛犼居然全程没出来过,系统空间来了陌生人它也没吭一声。
“在那边,喏喏喏, 就那,角落里。”520提醒温如瑾。
温如瑾看到了金毛犼了,果然是在角落里。
这只毛茸茸的家伙, 屁股对着外边, 头对着角落,是整个下盘完全趴在了地板上的姿势,下巴搁在自己的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子上,尾巴很慢很慢地从左边, 划拉到右边,又从右边,划拉到左边。
似乎是在思考, 而且是很深入地思考, 看样子已经完全屏蔽了外边的世界,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520还在那儿念念叨叨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乱七八糟的话,那副左右顾而言他的模样,看着就显得心虚气短。
“行了, 逃避也没有用, 打开看看信息吧。”
“早死晚死都得死, 你让我再磨蹭多两分钟, 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520好怕自己打开信息,看到零鸭蛋的评分,现在依然在避免直视温如瑾这波骚操作带来的恐怖后果。
“别理我了,我也想和静静那样静静,你先找它玩吧。”
温如瑾的手按在了某个圆滚滚的大毛脑壳上:“静静,想什么呢?”
“嗷呜~”金毛犼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么忧郁?”温如瑾把它整整一大坨抱了起来,“你再长大点我要抱不动了。”
守静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放松了眉眼,两只前爪搭在温如瑾的肩膀上,整只金毛犼都窝在了温如瑾的怀里。
然后,温如瑾就听到它在自己耳边犹犹豫豫、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嗷嗷嗷了一阵。
那颠三倒四的语言,总而言之可以简单概括为——如果是铲屎官你无意害死了小爷我的话,小爷选择原谅你!
“又在胡说八道。”温如瑾赏了它一个无情铁掌撸断头。
守静使劲儿挣扎:“嗷嗷嗷~”小爷说的都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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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犼一系统,闹腾了大半天,终于做好了直面残酷暴风雨的心理准备。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完成“垂拱计划”第六位面考核!】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戠*敓%嗘槸鏂。此分数超过*&硶鍒¥氬垰杩%的竞争者!】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荣登“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请再接再厉。】
【考核世界所获取的功德值与信仰值不受“垂拱计划”的影响,详情请咨询您绑定的系统520。】
温如瑾:“……祂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嗷!”可不是嘛。
众人无言以对地看着悬浮面板上,分数那一空格处,疯狂变换的神奇乱码,只是这样隔着屏幕看着,都能感觉到那方位面意识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怒。
520尝试着去问出了什么问题,得到的答案是:“它在疯狂给你按-999999分,但是轮回司本部的判断是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消除了那个位面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一般要么直接判断任务失败你被剔除‘垂拱计划’,要么就是判定任务成功,位面意识就此打分,分数只能是正数,还不能太离谱。”
约莫五个多小时候,那个恼怒的分数栏终于稳定了下来。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60。此分数超过28.9%的竞争者!】
【很遗憾执行者温如瑾跌出“垂拱计划”赛场百佳排行榜,目前排名:288。请再接再厉!】
“嗷!!!”520和金毛犼同时发出了一声悲戚地哀嚎。
紧接着,520就哭了起来,哭得有种山崩海啸的意味:“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我们做错了什么!不就是骗了光明神一下吗!用得着这样吗?我们倒贴功德值给宋磐敏买道具呢,我们连光明神给的神之祝福都没带走呢,我家稳如鸡冤枉啊!!!”
温如瑾没理会这两只仿佛天都塌了的小可怜。
他再次打开了排行榜,查看分数。
然后发现,执行者们的分数非常的骚气。有些家伙也不知道到底在考核世界里搞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骚事,明明轮回司本部的判断是任务完成,但是位面意识给他打了个19分,而对方申诉后,轮回司本部居然判定这样的打分是合理的。
那一边,520还在哭天抢地:“苍天啊大地啊,288名,这还玩个毛!垂拱计划要离我家稳如鸡而去了!根本无法一次性享受那么多的养老位面,我可怜的稳如鸡,功德值都白攒了……”
它哭一句,守静就“嗷”一句。
一唱一和,可有趣了。
温如瑾一边翻排行榜看其他宿主的分数,一边饶有趣味地听着这沙雕系统表演“系统班窦娥冤”。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打断这两只准备要水漫系统空间的家伙:“别急,还有得救。”
温如瑾发现,整个垂拱计划的排行榜呈现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波动趋势,以一百五十名为这个最明显的分水岭。
一百五十名之前的宿主分数估计每场都保持在85分以上,所以前边的宿主分数相差不远,排名变化快但宿主名单变动不大。而一百五十名后的宿主,估计开始摆烂了,鬼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
最稳定的是前五十名,开局到现在基本没变过。
温如瑾当然是有机会的,位面意识可以打分,他也可以不满这个分数,进行申诉。
于是他翻开了自己的面板,在评分的下边,找到了[如您对此分数有异议,请按申诉键]的提示,点下了申诉键。
面板一下子弹出了一个提示窗口。
【“垂拱计划”共计十个考核位面,但执行者仅有一次申诉机会,您是否确定要申诉?】
【 [确定] [返回] 】
520咬牙切齿地说这一点都不合理,蛇精病的位面意识可不止那么三五个,凭什么执行者们只有一次申诉机会!?
温如瑾没理它,淡定地按了[确定]。
按下确定键后,连续弹出了好几个提示。
【轮回司本部已接到您的申诉,正判断申诉是否合理,请等待。】
【判定通过,本次位面意识打分存在不合理情况,正分配审核团队中……】
【审核专员A,已就绪。】
【审核专员B,已就绪。】
【审核专员C,已就绪。】
……
【审核团队复查任务完成情况中……】
【审核团队已完成评分。】
【去掉一个最高分与一个最低分,得平均数为本次任务最终评分。】
【分数已更正。】
而后面板自动跳跃到了任务完成的页面,那里原先的60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86分。
【恭喜执行者温如瑾在第六位面考核中,获得位面意识评分:86。此分数超过88.6%的竞争者!】
【目前排名:108。请再接再厉!】
520像是垂死的人一样,一下子就吁出一口大气。
“你怎么确定自己能申诉成功的?”
它最怕的就是温如瑾和那些骚天骚地的执行者那样,唯一一次的申诉机会直接白给,申诉了,结果轮回司本部判定打分合理,直接完犊子,连审核团队重新打分的步骤都进不去。
温如瑾笑了下:“很简单,我已经给出最佳解了,我毕竟只是欺骗了一下神明,惹怒了位面意识罢了,我有真正做错什么吗?”
520哑了一下:“还真没有!”
他的操作看着骚,而且乍一听似乎还特别的不地道,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难不成要委屈宋磐敏吗?如果要这样,那天理何在呢?
“最重要的是我没弑神。”温如瑾冷静地说。
没错,按执行者的见识和本事,弑神之后即使位面呈现更严重的崩溃状态,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将其稳住,只不过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与精力罢了。
一旦那样做,即使最后任务判断是已经完成了,那位面意识给他打个8分9分,申诉也毫无办法,因为他做“过”了。
温如瑾就是精准拿捏到了那个度,并且利用了唯一一次的申诉机会。
520幽怨地埋怨他:“不许我拿功德值去赌,你自己还不是在赌博。”
“你看我这是自愿的吗?”
******
温如瑾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方位面的天道和上个位面的天道一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通常的流程应该是温如瑾找出了位面异端,完成了既定的执行者任务之后,再进入位面意识安排的身体中,完成“垂拱计划”的考核。
但是上一个位面直接没有给温如瑾身体就让他开始进行考核任务,而这个位面的天道,是直接开局就给了温如瑾身体。
温如瑾一开口,话都没说出来,就是一大串的泡泡。
他睁着一双呆滞的死鱼眼,无言以对地看着前方那些快活游泳的胖头鱼。
“什么胖头鱼,这可是整整一池塘的极品十二红蝶尾龙睛!”520说。
变成了极品胖头鱼中唯一一只金鲫鱼——草金的温如瑾:“……哦。”
所以在修真界里,变成一条凡人界的胖头鱼顶什么用?!
第188章 性转版葫芦娃
这似乎是一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园林, 偌大的人工池引入活水,假山流水精美非常。
哪怕只是凡人界的东西,便是所谓的修士见了, 也得称赞一句了不得。
所以温如瑾不明白, 这一池子的极品十二红蝶尾龙睛,他这条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小金鱼是怎么混进去的。
“位面意识把你丢进去的啊。”520理所当然地说。
它唏嘘着,一副“你很幸运”的模样:“你看祂对你多好,一点也不像上一个世界的位面意识那么讨人嫌。”
“祂晓得修真界的‘一宗两门三派, 四家五教六阁’近日都会在这座最庞大最繁荣的凡人城池飞仙城筛选有灵根的子弟入仙门,专门把你从千里迢迢的山沟沟里丢进了这座行宫的池塘中呢!”
有一条漂亮精致的蝶尾龙睛,似乎察觉到了金鱼温和自个儿不是一个品种似的, 老追着他啃, 温如瑾不得不摆弄着自己格外修长飘逸宛如蝶翅一般的尾巴,和那条龙晴兜圈圈。
520说着这些屁话的时候,温如瑾刚好要钻进水中假山里躲一躲,闻言差点一个鱼头撞上了假山:“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么请问,这所谓的‘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 有哪一个派说了可以招收金鱼的吗?”
他现在踏马的甚至连妖修都不是啊, 就是一条纯金鱼!搞个毛线!
520思考了一下,忽然发现温如瑾说的很有道理,它心虚了一秒立即恢复理不直气也壮的丑恶嘴脸:“那也没有哪个门派明令禁止金鱼参加入门弟子考核啊!”
那踏马是因为从始至终就不可能会有金鱼去参加考核吧?
温如瑾:“……你把脸伸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520直接遁了。
唉, 金鱼温吐了一串泡泡, 痛定思痛地思索着要如何解决目前这个困局。
那个所谓的各大门派专门派人来这个城池择选有灵根的子弟的盛会, 他是必然要参加的, 不然任务地图和你所在地图不是一个地图的话,你根本无法进行任务,更别说要完成任务了。
但是他现在是一条普通的金鱼,都不能离开水……哪怕是让520立刻给他找到一个外援,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修仙门派的弟子择选呢。
为今之计,温如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边让520赶紧找找附近位面有没有他认识的大冤种,快点搞过来帮帮忙,一边让金毛犼先出来解决一下他现在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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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迎风招展的大号金色毛毯从天而降,“beng!”一下地砸进了那静悄悄的湖水中。
须臾,一只健硕的金毛犼破水而出,它高高地仰着脑袋,紧闭着嘴,用四肢粗壮的爪子在水里刨了刨,成功上岸后,它立刻就地猛甩了甩身上的毛。
水到底甩干了没有它也来不及关顾了,只按照那只煞笔系统给的路线,动作迅如疾风,灵敏地跳上了行宫高大厚重的墙头,只身钻入了层层密林中。
而后,金毛犼一刻没停歇地朝着山下一路狂奔而去,身后留下一大串久久不停息的滚滚尘土。
“咦!?咦咦咦——”
正在努力搜寻外援的520忽然发出了震惊的鸡叫声。
温如瑾还来不及问它又在抽什么风,就发现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这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看不见来者的表情,温如瑾也能从这历来清爽如今却显得格外忍俊不禁的声音中,知道这臭和尚在嘲笑他。
缁衣芒鞋的青年男子拦下了那只狂奔的金毛犼。
而后,他弯下腰,与那圆滚滚、毛茸茸的大脸贴近,四目相对之间,他歪了歪头:“他在你嘴里?”
守静金色的大眼珠子眨了眨,感觉到温如瑾的鱼鳍在戳自己的舌面后,它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巴。
于是乎,一只鱼鳍撑着金毛犼的舌头,一只鱼鳍扒拉着金毛犼上边尖牙的金鱼温,就与某眉清目秀的和尚来了个面面厮觑。
和尚瞅着它这睡醒了的美人鱼掀开蚌壳床的模样,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闭嘴吧你!”金鱼温勃然大怒,鱼鳍猛地往外一甩,划拉出混着池水与金毛犼的口水的水珠,径直地击向了对方的面门。
和尚笑得前仰后合,灵活躲避了它这毛毛雨都不如的攻击。
“哎呀哎呀,”死和尚虚假地感慨着,眉心那点朱砂在这张笑意盎然的脸上,越发灼灼逼人眼,“你这个讨厌鬼,怎么遇见我的时候总是那般倒霉呢?”
他还记得上回,这家伙惨兮兮地变成了一只刚化形的人参娃娃,被一大波修士追杀着,那时候他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一路往山下狂奔,正如此刻这般……又是往山下狂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如瑾怒目而视:“可怕你缺德成什么样了,你的佛祖知道你这么欠吗!?”
和尚摆了摆手,一副“我不笑了”的模样,但他从喘着气、吸着气的表现,可想而知他憋得有多辛苦。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止住了自己狂笑的冲动,伸手准备把温如瑾捞出来。
结果和尚刚抬手探向金毛犼,不是很信任他的守静就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金毛犼一个紧张,喉咙肌肉收紧,“咕隆”一下,它嘴里含着的水直接被它吞了下去。
温如瑾猝不及防地也要跟着那水往金毛犼的喉咙里滑下,他一个金鱼瞪眼:“静静!”
瞬间反应过来的金毛犼猛地一收喉咙,企图制止住温如瑾下滑的趋势,结果金毛犼被鱼鳍鱼尾划拉了一下,喉咙一痒,它猛地咳了一声。
金鱼温瞬间就从金毛犼的嘴里,弹射了出去。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哦不,温如瑾全程睁大了自己的死鱼眼,冷漠地听着和尚无法自控地发出山崩地裂的笑声,与520在系统空间笑到墙裂的狂笑。
“噗嗤。”他没有落在泥泞的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的手心里。
不大不小,鱼身恰好陷入和尚的掌心。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和尚努力地忍了忍,“我给你找找我祖传的金钵。”
温如瑾干巴巴地在他的手心里咸鱼打挺:“你有个鬼的祖传!”
******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境地里,遇见相识的老友,是一件继位幸运的事情——哪怕你的老友是个大冤种!
最后,眉目舒朗清秀若远山溪水的青年和尚,一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托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钵,金钵中盛满了干净的山间河水,水中有一条漂亮精致的金鱼。
和尚带着他的金毛犼下山了。
“和尚,你怎么在这个世界?”金鱼温问。
这是巧合吗?这巧合也太巧了吧?接下来的几个考核世界,他都可以拥有这样的巧合吗?他的要求也不高,冤种好友就没有必要了,他家那两个狗徒弟还是可以奴役一下的。
“不巧,我专门为你来的。”和尚莞尔一笑,“先前答应了要帮你,没赶上,便提前来了这方世界。”
“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到这个任务,据我所知,我们的考核世界的随机的。”
“祂说的。”
温如瑾:“……”看来这个随机只是指对宿主而言,对位面意识而言他们这些宿主是大白菜,任挑任选的。
“你这么急着下山,连让金毛犼叼着你的法子都想到了,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和尚问。
温如瑾随意说了一下情况:“所以我是打算让静静去那些仙门招揽地卖个萌,看看能不能被哪个慧眼识才的冤大头捡回去,至于进入仙途化形什么的,之后再说吧。闯进修真界,走好后边的路总比留在凡人界要简单的多。”
“你到是想得开。”和尚挑了挑眉,不禁想到:他向来是当机立断的,哪怕倒霉悲催地陷入各种奇葩的境地中,也从不怨天尤人,而是谋求绝地反击。
“走一步算一步嘛!”金鱼温甩了甩鱼鳍。
哪怕鱼脸没有表情,和尚也能猜到他那坚韧乐观的心态。
******
温如瑾这次的任务不太好做,因为他的任务对象——位面异端,根本就不止一个两个。
哦不,这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这甚至不是个位数的问题,这是三位数乃至四位数的可怕数据!
也就是说——这个修真界已经被穿成筛子了!
如果没有外援的话,鬼知道一条金鱼要怎么满天下地把这些奇奇怪怪,零星遍布九个大陆的位面异端给网□□净?
温如瑾很快就发现和尚比自己提前进来的好处了。
倘若是他主动求助于这和尚,和尚过来这个世界是以被考核的执行者的外援的身份的话,那么和尚自己的私人储物也会跟着受限,只能取用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是温如瑾让这和尚过来,那么给他取了金钵装水的和尚,就无法再动用自己的任何东西。
哪里像是现在,这和尚比温如瑾还提前进来,也就是说在考核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在这个位面了,那他没有执行者外援之名头,却又超大型外挂之实质!
就比如现在,和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到你的任务,你看看她们。”
他一挥手,眼前就出现了七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们分别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同款纱裙。
温如瑾:“……这是打算拍七仙女,还是拍性转版葫芦娃?”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鱼施主
面容清俊的和尚漠然地盯着金钵中的金鱼, 冷不丁地问:“你为何不干脆说这是七个小矮人的性转并长高版呢?”
温如瑾:“……主要是我没想到你能骚到这种程度。”
眼看着那和尚眉峰一挑,就要发作,生了怕这家伙一生气就把金钵直接往下扣的金鱼温, 立刻就遵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金科玉律。
“你怎么找到那么多异端的?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真是谢谢你了, 太麻烦你了,你是我亲兄弟!”
众人只见那金钵中的水波疯狂的荡漾着,似乎是里边那条鱼在狂吐泡泡,可那七个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美人都听不懂温如瑾的话, 她们各自瑟瑟发抖地像是冬天里刚破壳不久的小黄鸡似的,挤挤挨挨堆在一起,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那和尚一秒, 又立刻像是目触到什么恐怖的恶鬼似的挪开了视线。
这片诡异又寂静的氛围中, 唯有金毛犼是怡然自得地,它还在心心念念想要看看自家铲屎官在金钵中的样子,两只前蹄一下又一下地扒拉着和尚的衣袍,可惜了它脖子死命拉长又拉长, 也瞅不到金钵里头的情况。
倒是和尚本人,对于温如瑾这毫不走心,甚至算得上是写满了敷衍二字的赞美, 他只回复了一个:“呵。”
不错, 倾情演出这七个小矮人的性转并长高版的七位美人,都是温如瑾的人物名单上的异端,而且都是穿越的,温如瑾翻了一番, 发现她们的名字还是挨在一块儿的, 像是前后脚穿过来的, 又像是在穿越之前本来就有所联系的。
不过具体如何温如瑾并不在乎, 由于这个修真界实在是被穿成了马蜂窝了,他也被特别允许核对过身份后,不需要一个个地探查这些异端的过往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审判,而只是需要将她们送往轮回司的中转站即可,会有专门的审核人员对他们进行相应的审核,之后是惩罚亦或者是奖励,将有他们的原位面处理。
这样一来,温如瑾的任务就轻松多了。
于是乎,温如瑾的神识在那七个女子的身上探查了一圈,确定她们确实就是浩浩荡荡的穿越大军中的七员后,便一挥自己嫩呼呼、短短又小小的鱼鳍,清冽的白光一闪,他直接将她们都丢到了轮回司的中转站。
咦?金鱼温歪了歪脑袋,奇怪,光束运输只是像是UFO一样的画面而已,她们何须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不过这疑惑也只是在温如瑾的心头闪过了一瞬,他很快就被转移了目标,打开自己的任务面板,看一看人物名单。
果然!现在已经有七个名字都被画上了一条横线,并且颜色的光亮直接熄灭了。
在这个页面的右上角有一大串数据,斜杠的左边显示已完成人数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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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入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天呢,温如瑾就已经完成了七个名额,虽说七个人对于那数以千计的异端大军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他这也不是刚开张嘛,凡事开头难!
和尚继续领着金毛犼,手托着金钵下山。
这一路,风景秀丽如花,烟云浩渺似雾,金鱼温就像是个人似的,鱼头探出了水面不说,还直接越过了金钵的边缘往外看,他用鱼鳍撑住了金钵边缘,就像是泡温泉的人靠在池子边缘,手臂耷拉在岸边,手肘撑着实地那般。
“你要缺水了。”和尚皱了皱眉,另一只手撩了一点水浇到了温如瑾的鱼头上。
温如瑾的死鱼眼露出了沉思的模样:“不对呀和尚,那七个女版葫芦娃看你的眼神不对……”
刚刚他动手的时候,虽然懒得和她们解释什么,直接将人送走,但按理说,她们不至于惊恐到那种程度吧?那样惊悚到似乎人都要挣脱这层皮跳出来的模样,天真无辜的小朋友看到夜半湖泊中唱戏的楚人美也不过如是。
所以温如瑾合理怀疑,她们不是在害怕他,而是和尚在之前做了什么东西,怕不是把人家胆汁都吓出来了?
和尚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步履平稳又悠闲地下山。
金鱼温瞅了瞅他:“你不会对人家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可别这样啊,任务对象心里出问题,轮回司是要给她们心理辅导的,虽然不花我的钱,但是会延迟我的任务评估。”
“我能对她们做什么?”和尚挑了挑眉。
这说得倒也是,这和尚看美人,和看路边的大石头,茅坑的屎壳郎也没什么不同,众生万物皆虚相。
“那你说说你怎么遇上她们的?”说到这个,温如瑾就又开始狐疑了起来,“话说,应该不是你主动找到她们的吧,你会那么好心?专门帮我揪出位面异端?”
“确实不是我主动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撞我手里了……”
从和尚寡淡如白开水的叙述并忍不住翻阅了一下异端介绍后,温如瑾终于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七仙女,在她们的原位面中是一个宿舍的,因为臭味相投爱好相同,她们的关系特别好。
她们都已经厌倦了平静无波寡淡无味的生活,喜欢进行冒(作)险(死),周末相约探访鬼屋什么的都是小事,寒暑假就爱搞什么横跨无人区!挑战自我,零设备登顶万仞山!
众所周知,不作不死,越作越死,她们终于以身献给了未开发的荒山中的野生动物,最后还拖累了不少救援人员。
当然,她们好运地没死,而是被这个已经四处漏风到搞笑的程度的位面给吸了进来——穿越了!
这几个人是魂穿,穿过来就是一个小家族的七姐妹,在这个修真位面的某个小城池,这七姐妹还是有点名气的,不仅因为她们的家族,她们的美貌,更因为她们各个都是双灵根!
眼看着很快这七个人就要走入修真的康庄大道,被修仙门派吸纳,熟读各类言情小说的她们却觉得这样太过“平平无奇”,一定触发不了什么刺激的剧情,于是她们一同背叛了家族,加入了臭名昭著的万魔宗。
万魔宗的女魔修们有一部共同的修炼心法,长话短说,这部心法的精髓就只有四个字——采阳补阴。
于是乎,这一日,刚把心法消耗完毕的这七姐妹就准备开启自己圈圈又叉叉的快活修炼之旅,她们的目标是一行被修真门派们刚派下山历练的新兴子弟。
可惜了她们的好运没有持续下来,刚要得手了,就遇上了一个讨人厌的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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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救了那些下山历练的大门派的子弟?”温如瑾问。
感觉脑壳干巴巴的开始难受,他放弃了看风景,一把潜入了水中,吐了一串泡泡。
听到他的问题,和尚居然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疑惑,又在疑惑之后变成了恍然:“哦……也许不能算吧?他们都被捆起来了,我见这几个女子有不对,想起了你的任务,就带着她们走了,至于其他的人……我没有留意。”
跟在他身边晃晃悠悠甩尾巴的金毛犼闻言,浑身一震:“吼!?”所以你没给人家松绑!?
和尚格外“慈祥”地低头看了它一眼,温和地说:“约莫是吧。”
温如瑾:“……”尼玛的大好善缘弃之如敝履!
不过,细思下去,温如瑾就觉得有点惊恐:“和尚,他们只是被绑起来了?没被下药吧?该不会被下药了又被绑着,差点就要失去那该死的元阳,好不容易看见你如同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结果你却直接目不斜视地走掉了?”
和尚:“……约莫是吧。”
“绝!还得是你!”就算是变成了金鱼,温如瑾也忍不住举起了自己的鱼鳍,费尽千辛万苦想给他比划出一个“顶呱呱”。
和尚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自在,满脸如同圣父一般圣光普照世界的慈悲:“我偶然救下他们,是缘。救只救了一半,是缘尽了。”
尼玛的这歪理你自己听着,你信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转了转佛珠,转移话题,“我原先打听到了些许的消息,对于你现在的情况,我准备去找一下那些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那伙小可怜是不是还活着吧和尚?”金鱼温有气无力地肚皮朝上浮在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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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温如瑾不应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求和尚带着自己去救那群人。
天知道,和尚原路折返到目的地的时候,连那个即将成七对十三的好戏的山洞都不进去了,原因无他,怪异的腥臊味太重!
金毛犼都被这味熏得炸毛,四只大毛腿蹬蹬往后跺。
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山洞,耳畔有风送来些许男子忍无可忍的怪异的泣音和低喘,和尚的脚步随着金毛犼一块儿往后撤,他甚至转佛珠的手速都加快了不少。
然后,只听得他佛法无边地来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鱼施主,我就不进去了,你且独自去救人吧。”
温如瑾怒目而视:“我倒是也想自己就能去救人啊!”
作者有话说:
和尚: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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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修真版医闹
鱼施主最后也没能自个儿一条鱼就进山洞救人。
而且, 以温如瑾对这和尚的了解,他虽是个阿修罗,但行走万千世界, 万丈红尘中跋涉而来, 不至于不近人情到这种程度。
温如瑾怀疑他不是“无意”地忘记了这帮还没有被完全救了的人,而是“有意”地选择了忘记他们。
以温如瑾对自家好兄弟的信任,他不仅不会不理解和尚的行为,更不会当头就要诘责他。比起前边这两个冲动又无脑的行为, 温如瑾更想知道这帮子人又做了什么,导致和尚选择性眼瞎到连松绑都没给松。
最后,在金鱼温无声的死鱼眼的灼灼注视之下, 满脸圣洁与悲悯的和尚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暂停自己的装死。
和尚意念一动,远处山涧的河水剧烈动荡了起来,紧接着,河水冲天而起, 空中凝聚成游龙。
水作的游龙长啸一声,便一头扎进了山洞。
涛涛河水倒灌山洞,终于在顷刻之间将那些怪异的气味都冲淡, 连那些不堪入耳的无意识的小猪哼哼声都被生生打断, 转而变成了惊慌失措的溺水的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十三个年龄从十六七到二十六七不等的,穿着统一衣袍的男子被河水狠狠冲刷了一遍,并被河水倒冲出了山洞。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刹那之间有十几道凌厉的金光炸起, 恍惚后, 他们就已经恢复了自由, 脚下是泥泞的土地与破碎的低阶法器捆绑麻绳。
好一会儿之后,这群人似乎才终于整理清楚了思路和现在的情况——霸道又卑劣的药性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又被这涛涛河水刷了个干净,他们狼狈是狼狈了些许,但终归保住了一条命。
而救命恩人,便在眼前。
其中一个长相最是出色的青年像是作为代表一般,走到了和尚的面前。
他扫了一眼和尚脚边那只金光闪闪浑身毛发蓬松的妖兽一眼,没看出是什么品阶什么品种,见它外貌不错,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什么养来解闷的,至于那金钵里的金鱼,他只当做是这奇怪的僧人怪异的爱好。
青年举止得当地行礼,语气诚恳:“在下孟阳朔,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温如瑾有些惊讶,道谢肯定是要道谢的,但这不到三十个字的口头致谢怎么看都格外的敷衍吧?就介绍个名字?来历呢?师门呢?怎么回报呢?不说要给点什么天材地宝,至少也要意思意思一下邀请救命恩人到自己的师门作客什么的吧?
一人一鱼一犼组成的奇葩小队中,唯一一个会说人话的和尚似乎没有发觉对方的虚假,他闻言只满脸淡淡,笑意清浅如风拂细柳:“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好在诸位未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个,孟阳朔的眼神倏地就变了,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哼!那七个妖女,竟敢如此折辱我们师兄弟,千人压万人骑的婊子,真该千刀万剐!”
金鱼温:“……”
金毛犼:“……”
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太对劲。
和尚依然只是满脸的宁静,垂眸敛目,佛珠慢转,看不出喜怒。
那孟阳朔和底下一大群空有长相的师弟们狠狠言语发泄了一通后,终于又有人想起了完全无法融入差点被圈圈又叉叉的一行人的一人一鱼一犼。
孟阳朔立即露出了貌似关心的表情:“先前那七个妖女,都冲着前辈你去了,我等还忧心不已,那时不知前辈的厉害,还以为前辈会不敌诡计多端的妖女,思及前辈有可能……遭遇不测,我等真是五脏俱焚!”
你觉得你那满脸的虚情假意和不怀好意,是垂着眼眸的和尚看不见,还是拥有了一对死鱼眼的金鱼温看不见,还是两只大眼珠子紧紧盯着你的金毛犼看不见!?
温如瑾:“……”啧,失策了,应该让和尚带他先去找一下那什么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的。
话说,这伙人该不会是见和尚生得好看,妖女又图男色,故意祸水东引吧?
温如瑾瞅了和尚一眼,鱼鳍不紧不慢地摸了摸鱼下巴,姿色么这和尚确实是有的,哪怕那光头再光亮也阻挡不住他的好颜色,但是他有点难以想象,要是那红橙黄绿青蓝紫真对和尚起了什么心思,究竟会遭到怎样的“惩戒”呢?
咦,好像破案了!
怪不得这群女版葫芦娃看和尚像看魔鬼,持续性的惊恐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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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和尚终于抬起了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群兀自愤愤不平的男人。
孟阳朔脸色有些不好:“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目光平静若深潭一般地看着他:“她们心怀不轨是因,尔等色迷心窍亦是因,这以命消受美人恩的恶果,岂能尽算他人之过?”
金毛犼看着和尚,歪了歪脑袋:“嗷哦哦~”这是不是那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肉眼可见,这只金毛犼应该是跟着系统520修习了不少时间的《轮回司版歇后语大典——持续更新》。
“傻孩子,”金鱼温扬了扬自己的鱼鳍,往金毛犼头顶滴了一滴水,“这叫双向奔赴。”
低情商:周瑜打黄盖。
高情商:双向奔赴!
和尚这话一出,那十三个男子脸色巨变,然而领头的孟阳朔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懒散转身的和尚倏忽射来的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眉目清绝的和尚,明明嘴角始终绽放着一丝微微然的笑意,似垂怜、似悲悯,是慈悲无边,可他的眼神却那般骇人,里头仿佛掀起了尸山血海,杀戮无尽。
在这一刹那,孟阳朔感觉自己整个神魂都震荡不止,眼前这似乎不是佛子,而是披着袈裟的修罗恶鬼!
只一瞬,他就读懂了这个眼神——再废话,他不介意将他们师兄弟十三人一块儿“超度”掉。
人的本性是欺软怕硬,兽性永远会在关键的时刻做出看似没有尊严,实则能最大限度保住狗命的选择。
就比如此时此刻,孟阳朔不仅不敢出一言质问和尚,反而是自己被吓到肝胆俱裂后,有些失魂落魄地不断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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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思,真没意思,”温如瑾的尾巴啪啪啪地拍打水面,口吐宋磐敏的经典台词,“居然不上来骂你几句,再让你给我们静静表演一个天下红雨。”
“嗷?”什么是天下红雨,下雨就下雨,为什么会下红雨?
“红雨就是他们血管里流动着的东西。”和尚笑容慈悲地说。
温如瑾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修真界的风气来:“那几个都是小门小派的吗?”
虽然说看到一伙烂人,就怀疑整个社会风气不好这有点上纲上线了,但俗话说得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再说了,这群家伙身上的穿着,温如瑾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破落门派,更像是一些说得出名号的名门正派才能分发得起的东西。
打个比方,你去了某个国家,看到一群烂人,然后你发现这群烂人居然是这个国家名气与实力公认TOP3世界著名高校出来的,你很难不怀疑这所高校的风气,你很难不联想到这个国家教育方面的风气……紧接着,这么风气拉胯的狗东西都排得上名号,这个世界的风气就不太对头了。
“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和尚轻笑了一声,“他们是四家中最后一家琼花庄孟氏的嫡系子弟,哦对了,那位孟阳朔,还是琼花庄这一代的天骄。”
温如瑾:“……天骄名声被害!天骄二字含金量出现跳崖式暴跌,啧!”
那琼花庄孟氏,以设计法衣精美不落俗套最为有名,深得女修喜爱。通常琼花庄设计的法衣,最后还会送三派中精通于炼器的神锻派进行炼制,倘若尤嫌不够,还可再将法衣送往阵法冠绝当世的衡轭岛为法衣布下层层阵法加持。
琼花琼花,孟氏族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修炼心经,是其早已坐化百千年的老祖撰写的,而这老祖是女的……历来阴盛阳衰的琼花庄,最是优待男儿。
故而那孟阳朔格外的傲气!
温如瑾沉默了,忍不住怀疑,这孟阳朔究竟是虚情假意连来历都不给救命恩人说,还是这厮傲慢的觉得整个世界就不应该有人会不认识自己?
算了,多思无意,抛掷脑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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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口中的那位能炼出化形丹的炼丹师——陈守规,是这片大陆鼎鼎大名的医修丹修双担王者,如今他已经是封顶的九阶炼丹师了。
按理说一条小金鱼很难从他手中搞到化形丹,说实在点,温如瑾找到这个人都有些难度。
不过,现在不是有了和尚嘛!
他们先是去了丹鼎派,没找到这位炼丹师,正准备又拐道去看看这厮是不是到药王谷作客去了,便见丹鼎派与药王谷的人成群结队,一大帮人仿佛要去街头火拼那般,气势汹汹地北上。
“那该死的魔头!竟敢如此折辱陈丹师!”
“他那男姘头早就已是强弩之末,药石罔效,有今日之后果,还不是他自个儿作的,要给人下毒种蛊,如今倒是深情了起来,说什么医不好,便要杀了陈药师,屠了我药王谷与丹鼎派,简直岂有此理!”
“丹鼎派与药王谷向来是一家人,我等北上寻剑宗剑尊出关,便不信了,还救不回陈药师!”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好苏哦,医不好就要屠人两个满门,那我的化形丹可怎么办?
和尚:你说什么?
稳如鸡:好苏哦!好帅哦!
和尚:说心里话。
稳如鸡:马德制杖,狗头都给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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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中秋节快乐!
温如瑾从金钵中探出了脑袋, 鱼鳍撑着光滑的金钵边缘,看着那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数架庞大的飞舟,继而飞舟消失在了天际。
按理说陈守规这样一个医丹兼修并都成就不凡的修士, 这片大陆就算不能说他已经完全可以横着走, 也得说正常人都不可能去惹恼他,因为无论是丹药,还是医者,都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存在。
当然, 冲医生挥舞屠刀的煞笔根本不是正常人,更不可能讲理。
那么,所以说, 他的化形丹……
金鱼温默默看向了沉默立在原地的和尚。
和尚估计是希望他早点化形的, 虽说拖着个装了大半水的金钵也说不上多么疲惫,但是这一路走来温如瑾总能感应到各种各样或是穿越或是重生或是异界入侵之流马前卒的东西存在,而他察觉到了……那和尚就得动手。
比起自己动手,和尚更愿意一劳永逸地给温如瑾找到化形丹, 让温如瑾早点化形,接下来所有的事情温如瑾都可以自己去做,而他嘛, 则自由自在地可以满世界进行自己的“超度”大业。
眼看着这化形丹就不太好弄了, 温如瑾思考了几秒,说:“要不然,你找个天材地宝的药性大典给我,再抓上那么十来只有代表性的妖修, 我自己研究研究, 很快就能弄出化形丹了。”
“我还是觉得打上天魔域会比较快。”和尚露出了一抹“核善”的笑容。
开玩笑, 平日里他倒是不小瞧这个自诩是他兄弟的损友的本事,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放着进度条已经满百的陈守规,反而让这只金鱼去从零开始研究,他是傻了才会这么做!
“嗷!”小爷也觉得他说的对,我们去把那个什么丹师抢过来让他给你炼丹。
“嗷呜~”铲屎官你不是一直想当咸鱼吗,现在就可以当咸鱼了,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温如瑾吐了一串泡泡,“没有数不尽数还在不断增加数量的异端,和这方位面暂且没能摸到实处的任务,一起压在我的鱼头上的话,我会更高兴。”
守静疑惑地抬起爪子扒拉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它总感觉铲屎官嘴上说高兴,其实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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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规,医丹兼修,双项成王,已经是丹鼎派和药王谷共同的招牌人物。
他这一个被抓,辅修入道、总体作战实力远不如人的丹鼎派和药王谷就不得不北上前往剑宗求救。
剑宗,则是这片大陆首屈一指的庞大宗门,以一剑破万法的狂战称道于世。
剑宗堪称是这片大陆的战力珠穆朗玛峰,哪怕是天生魔物有天赋神通各种加持,也不一定打得过这群以战止战,以剑入道的剑修们。
也正因如此,剑宗是这片大陆名门正派的魁首。
陈守规被魔头抓走不说,性命还堪忧,这种情况找剑宗绝对没错。
温如瑾看那群气势汹汹满脸悲愤的药修和丹修们,好似恨不得能直接惊动剑宗那位闭关八百年未曾露过脸的剑尊出面一样,这位当世第一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把那个医闹的魔头灭了都算是小事,怕不是得涤荡一遍近些年才恢复了些许的天魔域?
“吼吼吼!!!”不用什么剑尊,我们就能把那个炼丹的救回来,给你炼化形丹!
温如瑾感动地滴了一滴水给金毛犼:“我们家静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毛孩子。”
守静闻言忍不住昂首挺胸,大毛脸上满是得意。
只有和尚露出了不忍细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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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鼎派和药王谷的人背上去剑宗了,而商量过后,和尚反而带着温如瑾和金毛犼南下去天魔域。
由于要赶时间,和尚这次没有像是从前那般气得温如瑾牙痒痒地非要以脚步去丈量土地,他难得“斥巨资”给自己买了个南下的飞舟的客位的坐票。
身为一条金鱼的温如瑾和金毛犼一样,都算作是和尚携带的灵兽妖兽,无需另外购票,可他不明白……
“拜托,你这票是买给你自己坐的,你用得着对自己这么抠抠搜搜吗?”温如瑾简直不忍直视。
摇摇晃晃的小飞舟,周遭是嘈杂的人身,风尘仆仆且身上毫无标识的修士一看就是兜里没几个钱的散修,而这样老旧却还坚强地在前线服役的小飞舟的票价,也是肉眼可见的便宜优惠,哪怕是小飞舟的二楼的隔间,也恐怕舒适不到哪里去。
被金鱼温嫌弃,和尚却半点没有囊中羞涩的局促,他反而一脸风轻云淡地眺望着远方的云卷云舒,叹息了一声:“可若不是你们强烈要求,我本是可以走过去的。”
走走走,又是走,你怎么不一路磕头磕过去!
温如瑾不仅怀疑人生,也在怀疑这和尚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要攒点什么东西。天可晓得,这家伙甚至连武器都是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而这佛珠嘛……自打温如瑾认识他以来,少说也有上万年了,也不见他换过。
而且他永远不会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得道高僧那样,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什么的,灰扑扑的僧服和缁衣是万年不变的特色。
无论在什么世界,他从来没怎么花过钱,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住,不用行……吃喝便是直接西北风,哦不对,是什么花露水,天地精华,日月精华,灵气等等就足以应对,住宿完全没必要,估计他压根没睡过觉。
出行嘛,全靠十一路公交车。
温如瑾的金鱼呆脸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模样:“你是阿修罗,又不是苦行僧,你就不能降贵纡尊地看一看那些阿堵物,哪怕不用看,随便攒点也好啊,至少游历三千世界,也让自己舒坦点?”
“贫僧当然并不热衷苦行,”和尚挑了挑眉,满脸‘你在说什么不着边际的傻话’的表情,“贫僧又何曾拒绝过舒坦?”
咦!?说的也是哦,这家伙从前花他的钱的时候,可是眼皮都不会动一下的!温如瑾郁猝了:说到底,和尚他其实不是穷,是抠搜吧!?这个化缘的钵,是金的呢!
温如瑾无语地翻了个鱼眼,直接潜入水中,他现在完全不想理这死和尚了。
不过,在水里没啥力气地随意游了几下,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魔头,有个男姘头的魔头,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那个盘腿打坐念经的和尚眼睛都没睁开,理直气壮地回答。
占据了狭小床榻另一半的金毛犼,原本正下巴抵在自己的爪爪上,昏昏欲睡,闻言一下子惊醒了,它猛地抬头看向那一脸圣洁不染纤尘的和尚,有些不可置信:“嗷?”你不知道是谁,怎么带我们找到陈守规?
和尚缓缓睁眼,冲它微微一笑:“等我到了天魔域,一个个超度……问过去,不就知道是谁了么?”
守静:“……”所以它不信任这个和它家铲屎官的不着调有的一拼的臭和尚,是有原因的!
金毛犼那圆滚滚的金色大眼珠子一瞪,白胡子颤颤了几下,它愤怒地冲和尚大叫:“吼!”等你超度过去,那剑尊都出关了,我们还怎么绑走炼丹师!?
温如瑾:“……”静静原来你是打算把人家绑走的吗!?
这只毛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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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为这个家……为这个奇葩小队操碎了心的金毛犼,选择了自己独自出门去小飞舟的大堂和休息与用餐等地走走,打探消息。
“一只连人话都懒得学的金毛犼,居然要为你去人群中打探消息。”和尚一脸唏嘘。
金鱼温这会儿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是白眼翻多了:“别小看我们静静好吗?”
“不是你一直将它当做是婴孩一般养着么?”
既如此,他哪里会想到这只金毛犼还会突然那么“独立”了起来。
哦不对,仅仅说是独立,也不足以形容它,看它出门前那格外凝重又沉重的表情,它似乎还有点把他们两个人都当做是不靠谱的愚蠢的凡人来看待,把自己代入了要撑起一个家的封建大家长了似的。
这也太有趣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令人感动。
“是当孩子那样养着,但实际上它这年纪确实就是小孩子啊,”金鱼温理所当然地说,“话说和尚,我们这样一路逮那些异端也不是个事儿,虽然完成人数在上升,但是总人数也在上升……”
这也是和尚烦心的事情,这个世界在源源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异端进入,哪怕是他和温如瑾这一路都逮了不少了,也不见得总体异端的人数下降。
这并不像他超度那些魔物,超度完了,那就是完了。这就像是那只金灿灿的毛孩子先前忍不住吐槽的那样,西瓜皮揩腚——没完没了。
“还得找到问题的源头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位面的稳定性太差了,怕不是某一天祂扛不住就会直接开摆。”温如瑾探出了水面,“你有什么想法不?”
和尚漫不经心地转了转佛珠,不答反问:“你想如何做?既已答应助你一次,我便不会推脱。”
“此间事了,我们去一趟天机门。”温如瑾说。
“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为首是剑宗,两门便是天机门和自在门。
虽说剑宗是公认的正道魁首,但实际上,这片大陆最神秘的却是天机门。
传言天机门代代门主皆为天命者。
天命者,即是身负天命的超凡之人,他们能探赜索隐,极往知来,吉凶祸福笑谈之间。
作者有话说:
守静:小爷为这个临时搭建的家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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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呀!
祝所有的老师们,教师节快乐!
这章给天使们发个小红包,十二点后大白统一发出,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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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大号的异端
金毛犼出门后, 先是撑着前肢伸了个懒腰,再舒爽地抖了抖浑身蓬松的毛发,紧接着它尝试去控制身躯的大小, 再一眨眼, 健壮的大金毛消失了,原地只有一只刚出壳不久的小黄鸡大小的金色毛团团。
哎呀呀!520说得对,它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体型,不过只能变小, 不能越过原体的型号直接变成超大号,否则会遭受反噬。
变小好,小了才好隐藏自己, 挤进人堆打听消息。
精神抖擞的金色毛团, 昂首挺胸地一溜烟迈着四条小短腿滴溜溜地离开了原地。
而那破旧狭小又逼仄的隔间内,要不是和尚提前按照温如瑾的意思布置了简易的隔声禁制,只恐怕他两胆大包天决定要去天机门“到此一游”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飞舟了。
“听闻这天机门最是神秘低调不过……”和尚无动于衷地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转到了那两个清凉又特殊的触感后, 他那清俊的白面皮上,就忍不住绽放出一丝丝清浅的笑意。
纵使这笑并不像他平日里面对不知自家底细的陌生人,恍若圣父似的笑得那般明显, 但唯有此时, 他的笑意是真心的,愉悦也是真实的。
温如瑾当然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他倒是很想给这臭和尚表演一个“不屑的撇嘴”,但可惜了, 金鱼这嘴圆圆的, 可以努出来, 却做不出撇嘴的动作。
“低调低调, 低调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天机门低调,事出反常必有妖!”温如瑾可最是轻蔑于这些小手段了,左右其实质都不过是营销罢了,谁还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一般人营销也不过是营销一下自己的贤德美名罢了,这天机门营销的嘛就不是普通人敢去营销的,就像是《大唐双龙传》原著里那样,在一个古代的皇权社会,“慈航静斋”打着“代天择主”的旗号,螃蟹上岸——横行霸道于世。
这个天机门,就是在大能遍地走,修士多如狗,逆天而行家常便饭的修真位面,自诩“天命系于一身”,其口号霸道猖狂到堪称魔幻,什么“勘破天道万法”,什么“通天晓地”,什么“天下太平,天机不出”,什么“天机现,灭世灾”……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天机门很牛逼,所有人生存的基石——这片大陆都和天机门息息相关,他们天机门是这方位面的守护者,一旦出现什么将会毁天灭地的事情,天机门必然要出来力挽狂澜解决危机。
所以天机门战力远不如剑宗,对整个正道仙门的贡献也远不如剑宗,可它依然超然于世,傲气凌人。
******
“所以现在为什么天机门还是没有出世呢?”温如瑾的声音裹挟着一丝冷笑的意味,“这个世界要被穿成筛子了,它现在稳不稳,‘天命系于一身’的天机门门主,传说中的天命之人,他不知道?”
按照逻辑,这大名鼎鼎的天机门不应该完全对目前位面的情况没有丝毫察觉才对,但他们确实表现出了这副模样。
那么,要么这个天机门是个花架子,名声全靠一张小嘴叭叭叭吹出来的;要么,他们是知道而却当做不知道,亦或者——根本上这事情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前者的话很难成立,追逐大道的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要真能一点本事都没有,全靠一张小嘴叭叭就能叭到天机门这样的地位……那温如瑾都不用过来做任务了,这世界早就完犊子了。
所以情况只能是后者,温如瑾现在在好奇的就是,天机门究竟是哪一种?知道了无能为力?知道了还在暗暗做一下不为人知的努力企图凭靠一己之身力挽狂澜?还是直接就是罪魁祸首?
“何必想这么多呢?”
天色暗了下来,和尚摸出了简陋到门都没有的小柜子里头的破旧灵灯,弹了一点灵力过去,点亮了这狭小的空间。
那人手持灵灯,回首看了过来,灯的暖光驱散了黑暗,在他如玉一般的脸庞上晕染,那些小说里描绘的不染纤尘、圣洁无比、充满神性的佛子,仿佛忽然有了一张确切的脸。
但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因为这和尚说:“我们直接杀上门去,我随手超度几个,你想问便问,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么?”
温如瑾:“……你考虑过加入剑宗的锻体锋吗?”
失去你,是那群战斗狂魔的损失!
******
金毛犼回来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毛团团的模样。
它毛发浓密又蓬松,四只腿完全笼罩在毛发中,滴溜溜地走在路上,就仿佛是在自主滑动一般,可爱极了。
和尚惊讶地见它从木门破洞漏风处直接钻了进来,然后抖了抖毛,它跳上了那唯一一张四条腿长得参差不齐的小木桌,扒拉在金钵的边缘看金鱼温。
“嗷?”小温温你睡了吗?
温如瑾吐了一串泡泡给它看:“没呢,来,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这一下,守静就来劲了。
和尚挑眉看着它一脸骄傲的模样,抖了抖毛,耍够了威风,才施施然地开口说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这小飞舟是隶属于“四家”中的灵兽城御氏的产业,这御氏以祖传御兽本领闻名于世,家族产业极大,基本上数得上名号的名门正派,都与他们有生意来往,而这些门派内饲养的妖兽灵兽,也大多都是御氏提供的。
这灵兽城也算得上是一方不小的势力,它和丹鼎派接壤,并和丹鼎派平分这一片广袤土地的运输权。
守静还说,听说这小飞舟是御氏在三十多年前就决定要淘汰掉的,但是御氏的少主考虑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囊中羞涩的散修,估计是坐不起高档点的飞舟的,于是就保留了这些最老旧的飞舟,意在拖一段时日,等它彻底报废。
说到此处,金毛犼幽幽怨怨地瞅了那和尚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它家铲屎官可从来没有那么抠门过,它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那群谈到好点的飞舟,都一脸向往的散修共处一室。
“嗷嗷嗷呜~”小爷打听到了,陈守规被绑走的事情闹得很大,那个魔头是天魔域十三殿的殿主,据说已经有分神期修为了,不是很好对付,那群散修提到他都是三缄其口。
“三缄其口?”和尚讶异地凝视着这只金色的毛团团,“你居然会说成语?”
守静:“……吼!”呸!你看不起谁呢!
“别理他别理他,”金鱼温赶紧安抚,“他鼠目寸光,哪里见过你这般伟岸的金毛犼?接着说那个魔头。”
鼠目寸光的人转了转佛珠,最后选择了闭嘴,任由这只骄傲的金毛犼小崽子继续卖弄。
守静继续说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你别说,这只小崽子出去一趟,还真不是白去的。
它不仅知道了那十三殿殿主的名字叫靳狂风,还记住了十三殿的位置是通过魔门通道,进入了天魔域后直接往西去三百里。
“很好,”和尚说,“到时候我超度的功德,算你一半。”
******
奇怪的小队成功抵达天魔域十三殿,进去找魔头靳狂风的手段,和这和尚的慈悲圣洁的脸格格不入。
没错,他们是一路杀进去的,和尚一边杀,一边阿弥陀佛。
金毛犼叼着金钵跟在他后边,看那扑面而来的腥臭“红雨”,它努力地左挡右闪,头部又坚持稳住不动,怕把金钵的水给撒了,这一路下来,它感觉自己比这游刃有余的和尚要累多了。
好几次,它嗓子咕噜咕噜了几下,都是想开口说——要不然你托着金钵,小爷杀进去吧?
不过很快,金毛犼的煎熬就结束了,因为靳狂风终于坐不住,从那幽深的宫殿里急射而出。
只一瞬间,分神大能的威压铺天盖地。
“何人胆敢闯本座的十三殿!?”那声音恍若雷鸣,在场还没被和尚“超度”完的魔人都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症状。
眼看着他们识海震荡,即将要离开人世,和尚深感功德被砍掉一半的危机即将来临,故而选择当机立断,当即挥手结印,金光爆起,一个庞大又骇人的“卍””印从天而降!
轰隆隆,整座十三殿只在瞬间化作灰烬。
而那出场还要端着架子的靳狂风,已经半废地瘫在了废墟中。
角落里把金钵放下来的金毛犼见状歪了歪头,小声咕噜地问温如瑾:“小爷要是现在上去一爪子了结了他,那功德是不是全都算小爷的?”
金鱼温无奈:“你要这功德作甚……咦!?和尚!!!这里有个大号的异端!”
他话音刚落,就见宫殿深处山脉延绵、桃花灼灼之处,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了。
“阿风!”那人凄惨地大喊着魔头的名字,一身华丽绚烂的法衣随风翩跹不止。
靳狂风艰难地咽下一口血,猩红的眼睛看向那在废墟中依然圣洁无比的和尚,忍不住开口求饶:“放过他,他是无辜的……他从来都没有造过杀孽。”
“狗屁!这家伙穿越又重生,家族都被他屠了一半了,和尚你把他拽过来,我现在就送他滚回原世界去!”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恬淡微笑的和尚瞬间凝眸,看向了那个扑向魔头的男修,而金毛犼已经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大声喊着小温温你等下,小爷这就去把他拖过来。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男修似乎能听得懂温如瑾说的话一般,惊恐万状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咦!?咦咦咦?你身上还有其他惊喜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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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孽缘
那娇花一样的男修满面惊恐地看向金钵的方向之时,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哪怕是一向单纯的金毛犼,也不会觉得这个奇怪的男修能听得懂自家已经变成了普通小金鱼的铲屎官的吐泡泡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响彻温如瑾和守静的脑子的, 就是520的失声尖笑——
“哦!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武大郎烧饼的味道!是属于同类的能量!”
“我的口水逆流成河了, 快快快,稳如鸡,让和尚把人控制住,我一秒吸干他身上的系统!”
原来又是一个将自己伪装成野鸡系统的狗东西啊?温如瑾感到有些无趣了:没错, 高维位面经常会有一些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东西(种类繁杂,难以一一列举完毕),这些东西很大一部分要么是违背原位面法则, 即将面临审判或斩杀而逃窜出位面的在逃通缉犯, 要么就是某些恶心人的高维位面,搞出来故意投放到低维位面,目的是不计一切代价地吸纳异世界的能量。
无论是何种情况,它们本身的存活亦或者是控制着它们的背后之手, 都需要能量。
而这来能量的方式有很多种,巧妙地入侵低维位面是其中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
入侵的方式,通常都是:伪装成诸如“狐狸精养成”“星际万人迷”“恶意魔王”等等各种奇怪的名号的野鸡系统, 又或者伪装成什么玉佩老爷爷, 吊坠老祖宗,仙剑剑灵,手镯空间等等奇妙的身份,再迷惑被选定的“宿主”, 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抽干这个位面的本原能量。
因为大道法则的多次清剿, 与各维位面强令□□, 这些奇形怪状的狗东西已经很久未见了。
而降它们当做是零嘴的520, 如今发现一个野鸡系统,就好像是看见当年破产清算的狗粮品牌,又生产的新的狗粮,重新上市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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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念头须臾而过,温如瑾当即大声向和尚喊道:“他身上有诡异!”
在靳狂风听来,只不过是这空旷的废墟中,响起了一串剧烈的咕噜噜的水泡声罢了,可他的爱人——苏子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恶鬼嘶鸣一般,满脸都是扭曲的惊恐,并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
金毛犼当即追了上去:“吼!”往哪里跑!?
它倒是闻不见这家伙的身上居然还有武大郎烧饼的味道,不过520说有那就是有吧?反正也是520吃,它小爷就是帮忙把逃跑的零嘴抓回来罢了。
苏子汎不愧是那群丹修口中药石无效的重症病患,他这刚铆足劲头开跑,居然跑了第二步就凄凉哀婉地尖叫一声,直接扭断了脚腕,跌到在地。
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他前头的金毛犼都忍不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你还跑!?
苏子汎自然也知道自己跑不过金毛犼,如今前边有一只看着体型算不得庞大,然而不怒自威的眼神却格外令人心生惊恐的灵兽,后边有那个明明满脸慈悲笑意,结果却挥手屠戮整个十三殿,连十三殿的墙壁都不放过的佛修……
他一咬牙,干脆不跑了,直接原地凄惨地叫唤了起来,无非就是利用这弱不禁风的药店龙骨一般的身子,再充分利用那张漂亮柔弱又无害的脸去凄婉落泪,表现出了令人心生不忍的惶恐状,企图勾起他人的恻隐之心罢了。
只是可惜,金毛犼欣赏不来他的美丽,只龇牙露出了“咦惹”的嫌弃状。
“吼!!!”再哭就一掌拍死你!
当然,苏子汎的高超演技只是对他们这奇怪小队无效罢了,对靳狂风还是非常有效的。
眼看着爱人受辱,向来尸山血海中成就高位的靳狂风忍无可忍,他一咬舌尖,口中蓄下精血,却是扭头向和尚求饶:“你们是为了陈守规来的?他还在地下宫殿,本座从没有伤他一根毫毛,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自己下去看看,苏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最善良不过的人,求你们,求你们了,放过他……”
和尚挑了挑眉,看向了那个“最善良不过”的人,只看到了对方魂魄中凝聚不散的浓厚血孽,于是他勾了勾唇,送给了靳狂风一个讥诮的嘴角弧度。
靳狂风是何等人,他自个儿就面临过不少手下败下这样苦苦跪在他面前求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亲朋好友的戏码……
那时候他是个什么模样,这和尚无动于衷的眼神,就要比那时候的他更冷酷千百倍!
靳狂风眼神一暗,只一照面,他便深感这和尚佛皮魔骨,这一日的风水轮流转,恐怕是无法善终了。
于是,靳狂风不再犹豫,他强撑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大喝一声,便一口精血喷向了那依然在原地仿佛事不关己的和尚。
“吼惹!”这一次金毛犼是直接被恶心得扭头不愿再看了。
虽然原先这和尚过于暴力,这宫殿里也是四处下红雨,但这红雨从魔头的臭嘴里喷出来的,那铁钉格外恶心心!守静嫌弃地后挪动了一下,但它的左前爪依然稳稳的、沉重的按在苏子汎的脖颈处。
以为找到了一点点可乘之机正在蓄力的苏子汎,被按了个正着:“……”该死,这只畜生看着居然好像能通人性!?
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口冲他面门噗散而来的血与口水的混合物,眼皮动也未动,罡风自生,缠绕其身,凝成护盾,强劲的风刃在接触到那口精血的瞬间,如同被激怒的恶龙,呼啸着反扑而去。
狂风止,靳狂风不可置信地低头,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胸口并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且狰狞无比的血洞,透过这个血肉模糊的洞,他看到了身后被金毛犼死死按在原地的苏子汎。
靳狂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惨叫了一声后,直接神魂剧烈。
******
十三殿因殿主的死亡,似乎又恢复一点往日寂静的模样。
可眼角余光见证了全场的苏子汎却被吓得心胆俱裂,尤其是看那和尚半点腥血都未沾染,依然一副圣僧佛子的模样,他便差点被吓得直接厥过去。
之所以没能厥过去,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扎入了他的识海,与他最大的秘密底牌在以他的识海为战场的疯狂扯头花。
苏子汎痛到眼球都暴凸了一半,面上全是暴起似乎要由内及外地刺穿皮肤的青筋。
之所以说是扯头花而不是战斗,是因为苏子汎诡异地察觉到通过那只金毛畜生进入自己识海的外来之物,远远比他的底牌系统更为强大,对方在戏弄他的系统,像是骄傲的小狸奴儿,在懒洋洋地拨弄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老鼠那样。
和尚看了一眼便知道情况了,和温如瑾说:“让你的伙伴别玩了,我们要下去找陈守规。”
对他来说,苏子汎不是什么小角色,准确地说,这人甚至不能算是个角色。
只不过对于温如瑾来说,这家伙还是个光点算是比较亮一点的异端。
温如瑾喊了520一句,520嘿嘿地笑着,下一秒就回来了。
而这苏子汎,身体林黛玉,神魂却是方世玉,这闹得识海几乎要完全崩溃,居然还没死过去……更绝的是,他还想扒拉金毛犼的大毛腿,嘴里不断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520不理解:“一个诱导他屠杀亲人的野鸡系统而已,能量也不算多,挤牙缝能挤一半,他有必要那么舍不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金毛犼更不可能通苏子汎的悲痛和绝望了,这可是物种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于是守静压根没理会这家伙,乐颠颠地跑向了金钵,喊着和尚赶紧去地下宫殿把那个陈守规绑走,不然那群什么丹修药修就要带着剑修过来啦~
温如瑾扒拉在金钵的边缘,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苏子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和尚,送他走之前,你帮我转告他几句话。”
******
苏子汎是个有十世善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携大功德降生者。
在他的原位面,他是千年书香世家的孩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研发国家秘密武器的存在,父母稍弱一些,却也是在各自的领域被称之为权威的存在。
苏子汎一生顺风顺水,快乐无限,而且他本人人品性格等等也极好,算是个没有堕了家族千年名声的后代。
事故就是他为了救一个孕妇,被卡车碾压而死。
但来到这个异位面之后,他托生在“六阁”之首的锦瑟阁苏氏,是锦瑟阁阁主的嫡次子,一生荣华富贵、钟鸣鼎食,出生就半步踏入了仙途。
他是在一次兽潮中,为了挽救更多的苏氏子弟,选择带领少部分人断后,死在了兽潮中的。
天可怜见的,善人怎能如此凄凉?
于是他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但不妙就不妙在,他被那野鸡系统钻了空子,对方篡改了他对穿越过来的“第一世”的记忆。
虚假的记忆令他从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苏氏小少爷,变成了被族人磋磨折辱不如猪狗的家族秘密实验牺牲品。
野鸡系统诱导他效仿曹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苏子汎本不该那么轻易被蛊惑的,可他的道心有了裂痕——
因为一场孽缘。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阎王爷开布店
那样的孽缘, 写成书或许得见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但在温如瑾而言,这样的故事也不过如此, 甚至略显苍白与粗糙与无趣。
毕竟, 他可是被诸多情节破天狗血,爱情跌宕起伏的,千万字数起步的小说,以身临其境的方式荼毒过不知道多少回的, 最后磨练成了执行者的人啊!
一开始,苏子汎并不相信那个野鸡系统的话,即使“前世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 没有丝毫的破绽, 他也依然保持怀疑,并没有轻举妄动。
而野鸡系统攻克他的心理防线的机会,是在他单方面“失恋”的那一刻。
某一日,道心坚定的苏子汎得知自己深爱的女子, 是的你没有看错,苏子汎真正的心爱之人是个天赋极好前途无量的女修,而这女修不仅把他当弟弟, 对他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而且女修爱的是他的兄长,且即将要嫁给他的嫡亲大哥!
得知两人要喜结连理的那一刹那的,苏子汎心神失守了,恰好在此之前, 他又在一个秘境中受了神魂上的伤久久未能愈合。
野鸡系统抓住了机会, 不断地勾出他的心魔——
“她不选择你不是不爱你, 是因为你大哥才是家族的继承人, 而你只是你们家族的一个试验品而已……”
苏子汎勉强地抵御着野鸡系统恶魔低语一般的洗脑,至于成效有多少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温如瑾看来,这独自抵抗的效果,聊胜于无吧,至少拖延了一段时日。
苏子汎后来终于心魔侵入神识,忍不住去质问那女修真相,女修惊讶到无以复加,毕竟正常人爱屋及乌地稍微关照一下自家对象的嫡亲兄弟姊妹,都不会想到其中会有人诞生出如此□□诡的误会的。
然后他就明白了,没有什么误会,人家就是真心相爱,就他自个儿在那边莫名其妙地唱独角戏,震惊全场。
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刚破土而出就即将湮灭的萌芽罢了,多少暗恋都是这样死掉的,这很特别吗?这一点也不特别,但是苏子汎的心已经不受控了。
他控制不住地去怨怼,他控制不住地将野鸡系统那些毫无道理、毫无根据、却格外蛊惑人心的恶魔之语听了进去,就此神台渐渐浑浊,心魔侵蚀了他的心脏,他对家族与亲人的憎恶与怨恨,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雨夜,对自家小少爷没有丝毫设防的苏氏族人死伤过半,残肢遍地,血甚至漫过了不低的门槛,溢出了苏家的大门……
打那时候起,一切就没有回头路了。
苏子汎越来越魔怔,他会找上靳狂风,强行贴上靳狂风,被狠虐了一通后终于感动了这个大魔头……这一段狗血的虐恋情深,只有靳狂风是真的爱对方的,苏子汎只是想从他身上拿到某些东西。
据说……那能招魂,能让死去的修士投胎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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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向来不乐意去深究疯魔之人扭曲的心理的,所以他不知道苏子汎具体是想要复活……不对,是想要弄到谁去转世投胎,是那个当日在苏家作客无辜惨死的女修,还是疼爱了他上百年的爹娘与兄长,还是所有惨死于他手中的苏氏族人。
他也不知道,苏子汎想要搞到对方的投胎转世,是想要折磨人家,还是在自我赎罪。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温如瑾他们的到来,就已经终止了这一切。
和尚虽是个阿修罗,却在诞生伊始就受教于无量光佛座下,又常年赴芸芸众生中力量,悲悯多少是有一些的……这悲悯往往深入骨髓,却只有在不经意之处才会天光乍现一般的显露一二。
这悲悯,不愿施舍给苏子汎。
和尚转告温如瑾的话,却没有转达温如瑾的唏嘘与怜悯,唯有生硬与冷锐地将真相告知。
苏子汎听了之后,疯魔更甚,又哭又笑,癫狂难止,那悲戚的哽咽与魔怔的狂笑,简直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金毛犼听了忍不住变成个毛球,一把跳进了金钵,让水将自己淹没,让水将这怪异的声音与怪异的绝望情绪遏止。
温如瑾伸出两只鱼鳍划了划水,对着金色小毛球做出了个“抱抱”的姿势,然后喊和尚:“你问问他想要谁的转世投胎?找到又是为了什么?”
和尚还在凝视着满地乱爬的苏子汎,他沉如深水的眼神温如瑾看懂了,他在思索这所谓的——转世投胎。
该死的转世投胎,修行者逆天而行,通常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复归自然,不存在转世投胎的机会,而且他们刚来这个世界就知道了,它也确实就是常规的修真位面,并没有给修士制定转世投胎的法则。
所以是谁……打破了这个法则?
比起弄明白苏子汎那些无关紧要的或阴暗暴戾或羞愧赎罪的小心思,和尚自然认为抓住这条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线索要更为重要。
但是温如瑾开口了……
那就问一问吧,和尚撩起眼皮,转了转佛珠,转述了温如瑾的话。
那浑身血渍,以扭曲的姿势狼狈跌落在废墟中的美男子闻言,空洞无神的双眸定定地看了过来,“有意义吗?”他问。
“莫须有吧。”和尚睨了他一眼,“说与不说,随你。”
左右不过是那条格外心软的金鱼怜悯他,恐怕还想试试帮他陈情罢了,他可不同情任何杀了会给自己算功德的人。
“我浑浑噩噩多年,偶尔能有挣脱心魔的控制,清醒那么一时片刻……”苏子汎顿了顿,声音沙哑如鬼咽,“靳狂风身上有能令修士投胎转世的法子,是系统告诉我的。”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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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低迷,苏子汎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拥有了清醒的状态,他艰难地爬向了角落的金钵。
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让这恍若修罗恶鬼一般的和尚转述的声音,远比这和尚对他要善意得多。
原先系统还在,苏子汎能听懂那个声音在说的话,系统被剥离后,他就听不懂了。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在场所有生物中,只有那个声音的主人才能、才会帮助他,解答他的疑惑。
所以苏子汎当机立断地爬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那金钵,看到了一条灵活游动的平平无奇的小金鱼。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是他,”和尚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你想问他什么?”
苏子汎只感觉喉咙像是被带刺的苍耳堵满了一样,好一阵他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勉力开口:“有什么办法,能让苏氏族人投胎转世吗?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个问题,不用温如瑾开口,和尚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没有!”
“呜——”虽然心中已经隐约有这样的预感,但得到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苏子汎还是在这一瞬崩溃地痛哭出声。
温如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鱼鳍拍了拍水面,对和尚猛瞪死鱼眼,和尚最后不情不愿地做了些补充:“这个世界倘若真的存在有修士投胎转世了,那便是违背天道法则的,他们将会受到更严苛的惩罚,我想你不会希望苏氏的族人落入那样的下场。”
纵然算不得是什么安慰的话语,但至少苏子汎会明白这种情况下,不做比胡乱做要好很多。
“谢、谢你……”哽咽着喘不过气来的苏子汎勉强道谢,他知道这和尚对他无感,还会说一串的话,全赖这条金鱼在拍水面。
温如瑾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多可惜的一个十世善人。
苏子汎为善的十生十世中,他的家境再差也不过是小康之家,父母关系再恶劣也不过是相敬如宾,优良的生存环境让他保持住了善良,一生都向着光明而生,是再优秀不过的人。
虽然说这顺境中的善良,远不如逆境中宋磐敏那样的坚持那般难能可贵,但世间也多的是人生长在顺境中,培育的却是魔鬼之心。
善良当然是可贵的,纵使顺境中的善良不及逆境中的善良那般经过千锤百打的坚硬如钢铁,但那依然是善良本身,是可贵的。
这个异世对苏子汎而言,其实应该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这方位面的天道接纳了他这样一个外来者,还为他拨动了命轨……
情爱不过是一场考验,只要坚守本心,击破那心魔,苏子汎便能原地飞升!
根本不需要像是其他修士那样千百年的苦修,这就是天道法则对他十世为善的嘉奖与优待,所以不只是温如瑾看重他从前的功德而已。
只是可惜,这场劫数苏子汎最终没能渡过,他的道心都破碎成渣了。
眼看着美好被毁灭在眼前,温如瑾为这悲剧而伤感,在所难免。
和尚看着金钵水中那一串咕噜噜的泡泡,挑了挑眉,对苏子汎道:“他让我转告你,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于仙界临门一脚却失足陷于万劫不复,其实本质上是你的道心,你的善良,你的坚持,全部都半途而废了。”
“他说你仍有机会,希望你将今日的悲剧刻魂铭魄,永记初心,来世从头开始。”
苏子汎被送走的时候,脸上是表情似是呆滞,又似有所感悟,温如瑾没有细看了。
******
“嗷嗷嗷!”走走走,去找陈守规。
和尚颔首,一拳锤爆了十三殿的地基,找到了那无处匿藏的空荡荡的地下宫殿入口后,他捧起了金钵,施施然地带着他们下去。
地下宫殿一片漆黑,沾水的毛团鼓了股身子,冲墙壁上挂着的兽首喷出了一口火,刹那间点燃了所有的油灯。
温如瑾闻到那臭味有些不喜,和尚看了看便发现那些兽首口中盛满的,都是鲛油。
和尚直奔有生息之处,找到了偌大一个地下宫殿中央的巨无霸大狗笼。
狗笼里装着几十个修士,各自穿得衣服都不同,看来是来自各门各派的,最绝的是,他们发现自己遇见老熟人了,那个琼花庄的孟阳朔居然也在!
孟阳朔看见那和尚,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久困得救后的惊喜,而是一副见到恐怖恶鬼一般的表情。
虽然他很快就调节住了面部的肌肉,但是……
和尚挑了挑眉,看着这庞大的狗笼,问:“谁是陈守规?”
一个仙风道骨的消瘦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我就是。”
520:“咋地了,阎王爷开布店――鬼扯呢这不是,他是个寄吧的陈守规!”
作者有话说:
守静:520,小爷的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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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他已经被我打穿了
气氛在那仙风道骨的瘦高个主动站出来说自己就是陈守规之后, 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那群笼中人的沉默别有深意,可和尚的沉默却只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位“见不着摸不着”的伙伴说了句什么,令那条金鱼和那个金毛团都僵硬住了。
和尚似笑非笑地瞥了瘦高个一眼, 低头看向金钵, 问:“你那小伙伴又说什么了?”
温如瑾:“……”这话他不是很想转述。
他不想转述,金毛犼可想了!
“吼!”520说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陈守规,他是陈守规的寄吧!
520:“???”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温如瑾:“……”救命,鱼鳍太短, 捂不住脸!
和尚:“……”
系统风评被害!
和尚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失语中找回了自己,也才勉强地猜测出了520的原话应该是什么。
“这只毛孩子的语序能力有点问题, ”他快速地转了转佛珠, 阿弥陀佛了一下,很认真地对温如瑾说,“它可能还需要一点专业的教育,比如上一个主攻语言能力的辅导班, 如果你实在囊中羞涩,我也愿意慷慨解囊。”
这话听着就不太像是在夸自己,更像是在阴阳怪气说它没读书, 守静怒目圆睁, 正要发作,温如瑾赶紧拉长了鱼鳍按住了它:“我可谢谢你了臭和尚!你先别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赶快找陈守规要化形丹。”
那男人看着就不太像是陈守规的……总之,不是谁都是乌拉诺斯, 那东西还能化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而他也确实不是陈守规。
和尚促狭地扫了那群各个面露警惕的人一眼, 徒手掰开了这令他们无力抵抗的狗笼, 从里头拽住了一个圆滚滚、胖乎乎仿佛一个大肉包子化形的男人。
他正要将人拉出来,那瘦高个冲了过来抓住了胖包子的另一只胳膊,高声喊:“住手!你要做什么?我才是陈守规,有什么就冲我来啊你!你伤及无辜,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谁说我要伤人了?我只是找他讨要点东西,至于你们,”和尚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这两个人都拽了出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虽说大恩不必言谢,但你们又为何这般怒目以对?”
其他刚要上前帮忙的其他人一听这话,就犹豫了,看着和尚的眼神很复杂,躲在角落里的孟阳朔也是反复地观察过后,才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前辈?前辈真的是你吗?”
“怎么?上次被河水冲了,脑子也进水了?”
这话嘲讽拉满,可孟阳朔却高兴极了,不过原地蹦起来,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前辈你都不知道,这些魔头,一天天的装佛修骗人!上一回就是他们装成了一个年幼的佛修,哄骗了陈丹师的丹药!”
******
原来靳狂风为了搞到陈守规的丹药,手段百出,花样繁多,而这天魔域十三殿,多少确实是有点积累的,邪佛妖僧极多,所以用小和尚的外形去施展苦肉计,骗陈守规给出丹药,也是寻常。
这就是为什么这群人看到这么一个圣洁无比的佛子,会条件反射警惕起来的原因。
孟阳朔甚至还以为是和尚被人杀死了,天魔域的某个邪魔披了他的皮过来骗人的。
至于那个仙风道骨的瘦高个,他名叫张四枫,是个药修,不是丹修。但在这个世界,自古他们药王谷和丹鼎派就在统一战线,关系极好。
见大魔头这次有备而来(专门披了个漂亮精致的佛子皮),指不定是要出大事了,还指定了要陈守规出来,张四枫就认为陈守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选择了挺身而出。
温如瑾无语了,和尚也无语了。
金毛犼:“吼?”他们是傻的吗?就算是大魔头,也早八百年就知道谁是陈守规了吧?
在场除了这只毛孩子,没人问出这个问题,也就没人戳破张四枫的犯傻事迹,让氛围不必那般尴尬。
不过——
“这位自在门的道友,就算你找陈丹师有急事,也不必这样提溜着他吧?”张四枫目光炯炯地盯着和尚,“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谁说我是自在门的人了?”
众人脸色一僵,心道果然,自在门虽说是顶级门派,却从无听说过自在门的佛修们会那么骄傲自我,开口就是“我我我”的,不见谦虚地自称一句“贫僧”,更不见他礼待一下别人,哪怕喊一句“施主”“檀越”呢?张口就是“谁是陈守规?”
原来这是个没底蕴的野佛修!哦不对,这是散修,散佛修。
已经大概听孟阳朔说了一下这和尚的事迹,众人虽然看不起野佛修,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厮那么能打,他们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看透对方的修为已经是何等境界了,这是很恐怖的事情,纵使心下恼怒,暗骂他不会做人,却也不敢明面上和他硬刚。
520叹了一口气:“这一大群人,除了这和尚,一个个都是傻子,陈守规早就被夺舍了,当着他们的面人都给腾笼换鸟了,他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果不其然,下一秒和尚晃荡了一下手中胖乎乎的大包子一样的男修,笑道:“谁又说他是陈守规?”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
不错,陈守规已经不是陈守规了,他现在的身体里居然住着三个灵魂!
其中一个是已经被迫进入了沉睡的陈守规本人,还有一个是温如瑾的任务对象,位面异端之一的天外来客,最后一个就是趁着穿越者强行迫降的关键时刻趁虚而入与他们一同争夺身体主权的魔魂。
当然,天外来客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
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这猥琐的家伙心机极重,他在利用陈守规的名声,让其他人代替自己出头。
陈守规的身材不像一般的药修丹修,他生来好美酒佳酿,山珍海味,生得一副福相。胖乎乎、圆滚滚的脸,大大的眼,白皙的皮,怎么看都像个弥勒佛似的慈祥。
毕竟相如心生,同一张脸,陈守规本人绝不会是现在被和尚拎在手里头那样,眼冒奸佞之色,满脸算计。
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和这样的,阴沟老鼠一样的家伙比起来,刚刚那个苏子汎似乎都要顺眼得多。
和尚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这温如瑾看多了这样糟糕卑劣的家伙,才锻炼出了这格外慈悲又宽容的心态?
码完最后一个替苏子汎陈情的字的温如瑾,冒出鱼头,看到了抖落的储物袋了一堆瓶瓶罐罐:“你这样能找到哪个是化形丹?”
那猥琐又心机重的穿越男原以为自己能大杀四方的,没曾想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会儿被人像是拎着垃圾似的,而且储物袋已经被清空了。
他被和尚随手丢地上了,生无可恋地趴着,正想着丹药没了就没了吧,反正脑子里有那丹师的记忆,到时候重新炼丹……忽然,他看到仔细甄选丹药的和尚脚边放着的那个金钵,金钵里有一团金色的毛团团蹦跶了出来,然后一路蹦向了他。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吼!”猥琐男,你工人爷爷来了!
******
和尚倒是没那么得罪人,仔细看过那些丹药,找出了唯一的一颗化形丹之后,就把其他丹药丢回了储物袋。
一群人瑟缩地看着他,完全不敢反抗,果然,这种穿着破旧衣服,却捧着个金钵的家伙一看就不好惹吧?
拿了化形丹,和尚捧起了金钵,招呼了玩得不亦乐乎的金毛犼一句,转身就准备走。
金毛犼狠狠捶了猥琐男一拳,520乘机拽走了这穿越者的魂魄送往他该去的地方后,守静就又高高地蹦了起来,一把跳进了金钵。
还是喜欢贴贴铲屎官,哪怕铲屎官变成金鱼,它要进水里才能和它贴贴。
眼看着他们真的要走了,众人满脸茫然,孟阳朔不得不出声:“前、前辈,您就这么走了?”
和尚回头,奇怪地看他:“不然呢?虽对你们而言是救命之恩,但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拿了一颗化形丹,就当做是所有的报酬了,你们若是实在过意不去,这陈守规醒了,你们再各自与他商议要如何A……商议平分一下化形丹的价格便好,所以无需介怀,就此别过。”
说着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
张四枫跳了出来:“这位前辈,陈丹师现在还是被夺舍吗?他自己的灵魂呢?您既然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那可否请您出手好人做到底?您需要什么丹药,收了什么伤需要医修的,我们丹鼎派和药王谷绝不推脱!”
“我们还有急事,要先行一步,至于这陈守规,你们把人绑起来便可。”
说完和尚就准备走了,一群人不敢阻拦他,但是满眼都是痛苦和挣扎,写满了:窝草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做事不用做完的吗?陈丹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没说清楚啊,你这样我们很难办的!
倒是孟阳朔,他反而有些诡异地觉得,自己习惯了?
温如瑾看着他们满脸的惶恐和不安,就忍不住叹气,怎么回事啊这群修士,各个门派的都有,没一个扛得住事情的。
在温如瑾的强烈要求下,和尚不情不愿地给他们定心丸:“不必忧心,我们来之前,就听说了丹鼎派和药王谷要去请剑宗的剑尊出关,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众人闻言,果然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颜:“原来剑宗出手了!剑尊居然要亲自过来救我等出火海吗?真是三生有幸!”
“可不是,就算不是剑尊亲自出手,只是剑宗首徒青霜剑出手,都足以让那靳狂风忌惮了吧?”
“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看靳狂风被剑宗教做人的样子了!”
“气煞我等,这么些时日,真把我们当狗了,这些该死的魔头,我们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呢!”
他们欢天喜地,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和尚见状,挑了挑眉,笑了:“靳狂风?不用等剑宗了,他已经被我打穿了。”
众人的说笑声瞬间凝固,什、什么?什么打穿?人能被打穿的吗?这个打穿是那个打穿吗?
最后,和尚丢给他们最后一个炸弹:“而且我还把十三殿给扬了,动静挺大的,其他殿的大魔头应该都在赶来的路上吧,魔头和剑尊谁先到,我也不确定。”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真等剑尊出关啊!?
——————
第196章 天机门
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和尚那短短一句话里究竟隐含着怎么样“可怕”的信息!
一开始,他们是不太相信的,纵使不能说是完全不信, 但也是将信将疑。
一直到他们跟着和尚一块儿上了地面, 看到了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的十三殿的残枝废墟,看到了十三殿殿主大魔头靳狂风的尸体,明确和尚口中那打穿了并非什么动词活用或错用,靳狂风是真的被字面上的“打穿”了!
血都还没干透!
比起这靳狂风, 软绵绵瘫倒在隔壁没有声息的苏子汎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事情还是有疑点。
“前辈,十三殿的其他魔修呢?”孟阳朔作为代表, 发出了提问。
他心里正纳闷呢, 能把靳狂风像墙壁一样“打穿”的人,不至于会无暇顾及到让其他魔修趁乱跑路什么的吧?
果不其然,和尚的答案是——
“其他的没有靳狂风耐打,已经稀碎或被风扬了。”
那一刻, 这群人情难自禁地纷纷往后撤了几步,天魔域的阴风阵阵吹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可怖的彻骨寒。
温如瑾就这样翻着死鱼眼看和尚吓唬这群人, 和尚一脸神棍……玄妙的抬头望了望天, 然后说:“嗯?我好像感觉到有个强大的魔修的气息正在迫近,你们真的不跑吗?”
下一瞬,这群本就狼狈不堪的修士轰然做鸟兽撒,纷纷向天魔域的出口疾驰而去。
“人心不古啊, ”和尚叹息着摇头, “居然没人跟我说一句多谢。”
温如瑾无语了:“你看看你全场给过人家说谢谢的机会吗?”
他逮着人就戏弄, 就吓唬, 人都傻了,哪里反应的过来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
把这碍事的一大帮人吓走后,和尚施施然地把那颗化形丹给了温如瑾。
温如瑾看着沉在水底的化形丹,犹豫着,金毛犼在旁边催他,吃呀吃呀你快吃呀,但温如瑾却深沉地望向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和尚:“你先掏出个衣服来,我再吃,哪怕是一块能遮羞的布料。”
和尚:“……嗯?你居然不上当!”
金鱼温报之以冷笑。
他可记得自己变成人参娃娃的那一次,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穿着化形自带的红肚兜,这臭和尚死活就是不乐意带他去买衣服,偏偏那段时间和现在一样无法动用自己的储物,温如瑾觉得自己都烦死红孩儿款式的红肚兜……
眼看着和尚在掏啊掏的,温如瑾警惕了起来,思路直接绷断:“你该不会要拿出……”
“诺,新的,双面金绣!”和尚掏出了一块鲜艳的红色布料,上面绣着精美的并金光闪闪的猛虎下山图。
这是一块精致非常、天下无二的……肚兜。
温如瑾:“谢谢,你留着自己穿吧,我觉得当一条小金鱼挺好的。”
金毛犼不解地扒拉了一下那块柔软的布料:“嗷!”它看起来穿着应该很舒服,为什么不要?
温如瑾慈祥又怜爱地看着这只傻乎乎的毛孩子:“喜欢的话就先收着吧,等你化形,就拿出来给你。”
“吼!”好,那这就是小爷的了!
金毛犼根本没有跟这和尚客气,头伸过去,嘴一张,嗷地一声把这小肚兜扯了过来,就收进了自己的天生空间里。
和尚:“……没事,我这还有,你们可以分一分,半个月都能不穿重样的。”
“你是不是闲得发慌,有时间搞这玩意儿,怎么不把村口的大粪给挑了?哪怕你存点阿堵物呢!?”
******
最后,在温如瑾的强烈抗议之下,和尚无奈地将他收集起来的所有奇奇怪怪的红孩儿肚兜全部送给了金毛犼。
守静向他保证:“吼!”等小爷化形了会一天换一条,不会浪费的!
“你开心就好。”和尚说。
他到底是在故意恶趣味的,温如瑾不答应,他就拿出了正常的小孩儿的衣物,不过依然是金色配鲜红色,儿童的宝衣,掐金线,绣满美好祈愿的宝树花枝。
温如瑾勉强接受了这一件看着就贵气十足的衣服。
他怀疑……不,他肯定这妖僧就是故意的,这压根就不是他本人的审美,他自个儿简简单单穿个灰扑扑的僧袍便罢,这南辕北辙到极点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收起来等待着某天缘分到了,就整自己的!
小金鱼心中哀叹着,吞下了那颗化形丹。
眨眼之间,在金毛犼与和尚的注视下,这条小金鱼的鱼类特征开始慢慢收敛、直至消失,并缓缓地幻化出了人类模样的肌肤……
和尚惊讶地看着臂弯里像是个小仙童一般的男孩儿,他的惊讶不因为这小家伙生得唇红齿白、肤如凝玉,而是因为,他看到了……
“你做了什么?这条谎言之线的业障为何如此深重?”
正在扒拉着整理头发的温如瑾闻言抬眸,果然在这和尚漆黑的眼珠子中,看到了一个被无尽因果线缠绕着看不清人脸的影子。
这些堆叠缠绕的因果线和尚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像是温如瑾这样背负任务行走于世之人,总是不得不沾染上各种各样或深或浅或重或轻或长或短的因果。
而作为一个随心所欲之人,温如瑾基本上不怎么主动地去规避这些,他不信奉什么,也不躲避什么,在他看来,他自己和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并无不同,人人都在法则之下,人人都在缘生缘灭,因果交织。
温如瑾的道心便是不愧对自己便好,一切都任其遵循不同的法则而自发发展,所以他不仅不去规避,沾染得多了,已经炼化了一丛红莲业火的他也从未想过要自己给自己焚烧一下这些麻烦的因果线。
和尚的想法自然与温如瑾并不完全相同,但他们尊重彼此,在和尚看来温如瑾这样也无可厚非,左右那些线条不过是看着扰人罢了,太过浮浅、太过短暂、太过脆弱的因果线,从来无法对温如瑾本人真的造成影响,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罪孽也好、功德也好,自会有无尽的法则在替他慢慢炼化,它们也将缓缓消失。
所以和尚偶尔睁开神佛之眼看温如瑾的时候,看到的都是这一堆毛线团里维持着一个微妙平衡的温如瑾。
唯有这一次……出现了点意外,他看到了一条又粗又浓又深又重的业障之线,仔细一看,这业障是因为谎言。
“你这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哄骗了什么人?惹上这么个给你添霉运的东西?”
温如瑾抖了抖和这鲜红喜庆的衣袍配套的鲜红镶暖玉与绿翡翠的抹额,不紧不慢地往额头上系,听到和尚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挑了挑眉:“哦,好像是骗了个……”
“神。”
“一个位面独神。”
和尚:“……”一天天地不整点事出来,是不是就感觉浑身都是跳蚤?
******
居梦秋领着剑宗众人甫一进入天魔域,迎面而来就看见了一群被魔修追杀得鬼哭狼嚎的正道修士们。
他面色一凝,当即祭出青霜剑,一马当先以电光火石之速拦截在前,轻易抗住了魔修们的血腥傀儡,并在下一刻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无尽剑影瞬间将所有傀儡并魔修斩杀于原地。
累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的正道修士们见状,无不相互拥抱着热泪盈眶——
“是青霜剑!”
“真的是剑宗首徒来了!”
“呜呜呜~那个死和尚居然跑得比我们还快,而且他跑那么快,他那装满了水的金钵居然不见漏出一滴水!”
“就是就是,这些魔修,我呸,就是欺软怕硬,十三殿又不是我们给扬了的,我们都被靳狂风关起来威胁陈丹师要丹药了,我们哪有这本事?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却只想着柿子挑软的捏,都说了罪魁祸首那妖僧往另一边去了,就追着我们不放!”
居梦秋本是要将所有人都带离天魔域的,但是这群人叽里呱啦的相互抱怨中,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几个他不得不留意的关键词。
“你们见到了一个拿着金钵的和尚?”居梦秋面无表情地上前问。
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又不得不挽救一般地略行了一礼,勉强补上打招呼:“在下剑宗青霜剑居梦秋。”
这群人虽有修为已经元婴期,远比金丹期的居梦秋高一个大境界的,但是他们大多数走的都是辅修之道,别说居梦秋是个能越级杀人的剑修,就算不是,他们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拿乔。
孟阳朔平日里是傲气,但好歹世家大族出身,眼力见还是有一点的。
“是的,那前辈先前也救过我们琼花庄的孟氏子弟。”孟阳朔主动与居梦秋交好,上前耐心地回应,“只是这位前辈来历成谜,我等只知道他虽是个佛修,却并不出自自在门,言语之间也无普通散佛修对自在门的向往……”
孟阳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包括和尚奇怪的来历,格外不符合世人对“佛修”印象的性格与行事作风,重点强调了对方修为绝对远在元婴期以上,不说他们一大群人没一个人能看出来他的境界,就说那已经被扬了的十三殿,被字面上打穿了的靳狂风……
居梦秋的脸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随着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和尚的更多了解之后,渐渐地下沉了。
这个人竟然如此之强吗?
怨不得天机门来信那般紧急……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答应我,下次找我们要早点说,我们就在原地不动了,你以为哄和尚买坐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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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罪孽与业障
想来应是那和尚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给众人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孟阳朔不过是起了一个头,紧接着他们就喋喋不休地对着居梦秋说起了一大堆自己发现的那些蛛(细)丝(枝)马(末)迹(节)……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如此之多, 左右不过是从各个细节方面论证了一个观点——
那是个强大并奇怪的和尚。
末了, 他们终于从居梦秋的脸上看见了认可的神色,不得不止住了那越发收不住的话题,不过他们依然意犹未尽:“青霜剑可是也曾知道这和尚?”
居梦秋皱眉看了问话的人一眼,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来, 想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嫡系子弟。
这和尚他确实知道,但因何知道,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诸位, 丹鼎派和药王谷众人皆在天魔域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请诸位随我的师弟师妹们及时离开天魔域。”
接着,居梦秋出其不意地问孟阳朔:“你口中那位佛修前辈,是往哪一个方向去了?”
孟阳朔伸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糟糕!居梦秋神色一凝,难道是他们天机门自乱阵脚露出了破绽吗?否则为何会打草惊蛇, 让这“灭世之人”竟径直往天机门的方向去了?
事不宜迟,居梦秋决定要赶紧追上去,将“灭世之在”扼杀在摇篮中!
只是他刚要动身, 就有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瘦削药师。
张四枫拽着居梦秋不肯撒手:“青霜剑你这是要到哪里去?陈丹师如今被夺舍了,我等皆束手无策,你快快来看看他现下的情况如何……”
居梦秋眼神示意自己的师弟师妹赶紧上来拉开这不懂眼色的人,他们剑宗的剑修, 打是能打, 但这夺舍之事, 他们也无从下手。
再说了, 怎么看都对此事更有把握的药王谷与丹鼎派众人都在天魔域,这人为何不赶紧把陈丹师送出去!?
纵使居梦秋心急如焚,张四枫却也是倔得出乎意料。
这一个耽搁,居梦秋追上那怪和尚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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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有人十万火急地想要拦截他们,并且已经向宗门汇报了他们的行踪,而这边厢被暗中注意着的温如瑾他们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着急。
身量只有五岁孩子一般大小的温如瑾舒舒服服地坐在金毛犼的背上,足够信任守静同学的话,他甚至能直接后躺下去,头顶刚好抵住它翘起来挡住他的头的尾巴根部。
温如瑾仰面躺着,手交叉着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绿莹莹的纤细狗尾巴草,满眼都是清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好像被盯上了一样,”温如瑾奇怪地扭头看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的光头青年,“难道是因为金鱼大惊小怪的本能?”
“应该不是错觉。”
和尚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忽见些许光亮飞快地闪过:“有趣。”
察觉到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温如瑾坐直了身子,盘起了腿:“嗯?你发现什么了?”
金毛犼忍不住扭头喊他:“嗷!”铲屎官你换个姿势,你脚腕上那个骨头硌得小爷背疼!
温如瑾赶紧换了个姿势,两腿岔开分别耷拉在金毛犼的两侧,顺便再揉了揉刚刚被自己的骨头硌到的地方。
“为了抄近道,你我深入无人之境,此处乃绝境所在,凶险非常,少有修士踏足,且附近根本无甚人烟,亦无天材地宝现实,按理说方圆万里都不该有什么人才对……”
“但是现在有人来了?”温如瑾挑了挑眉,“人数不少,还是冲着我们过来的?”
“莫须是吧。”
温如瑾兴奋了:“哦!来追杀我们的吗?看来这天机门,有两把刷子嘛!”
和尚轻笑一声,随风而散开的嗓音里带着一些低低的冷意:“哼,若真如此,那便是不打自招了。”
温如瑾哈哈大笑,替他把没说完的话接完:“既如此,那就不要怪我超度你们全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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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途上,他们果然遇上了追杀。
不过被追杀的对象不是和温如瑾他们,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
说是少女,不过是因为和尚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年纪,二八年华,确实是个少女。但其外形看起来,更像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瘦猴儿。
那是一场目标十分明确的刺杀,刺客是一群配合严密无缝的修士,最低阶的居然已经有金丹修为了,那可是能在小门小派掌一峰之主的存在,最高阶的是元婴后期,这元婴期的大能虽未曾出手,但全程目光如火局地盯紧了现场,显然是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非要将这少女斩杀于这无人之境。
可令背后之人手笔如此之大的那姑娘,却不过是个凡人!
小姑娘身姿灵活,秀女剑虽无灵力,却格外灵巧,显然也是学过几招剑术的,只是不知为何竟然一星半点的灵力都未曾用上,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如瑾刚想叫和尚捞一下人,免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惨死在他两面前,结果发现他们从这边山坡上慢慢显露了身形,那个元婴期的修士居然率先攻了过来。
“就算是要杀人灭口,也不必如此着急吧?”温如瑾简直无语。
和尚眉尾一挑,低低说了声什么,原本虚虚合十的双手,动作行云流水地松懈了下来,手臂抬手只一往前轻推的姿势——
“退!”
无形的气浪刹那凝聚,轰然爆裂,凶猛若山崩地裂,骇人的暴虐之力层层推开。
那当机立断决定要杀人灭口的元婴修士,原本看着那般高高在上,结果挡不住和尚根本没有用上多少力气的隔空一掌。
金毛犼歪了歪脑袋,扭头去问背上的温如瑾:“嗷呜?”刚刚这个光头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可以叫人家光头,”温如瑾戳了戳它的头顶,“人家送你那么多可爱的肚兜,替你把化形后好些年的衣服都给准备妥当了,你得礼貌点。”
守静先是不太爽的呲了呲牙,但温如瑾说的有道理,它是个懂礼貌的好崽子,于是乎,它改口了:“嗷——嗷呜?”刚刚这个臭……不臭的和尚,是不是说了什么?
温如瑾瞥了它一眼,伸手揉着它软软凉凉还毛茸茸的耳朵玩:“他刚刚说有趣。”
“嗷?”什么有趣?
“谁知道他,大概是又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吧。”温如瑾不在意的说。
金毛犼抓耳挠腮,它是很想知道什么很有趣,但是它更知道这些人总是那么烦,有话不说明白,只是意味不明地突然冒出那么一两个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啧,讨人厌的人类!
麻烦死啦!
******
和尚把这群碰见他们的倒霉蛋都杀光……超度完毕后,拎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姑娘走了回来。
“这是要带上么?”他决定问一问温如瑾的意见。
就算是要带上,他也是不会帮忙的,大不了让这只金毛犼驮着走,不过这只骄傲的崽子恐怕除了温如瑾就不肯让任何人爬自己背上去。
温如瑾哪里能不知道这和尚的话中之话,瞪他一眼:“先把人弄醒,醒了就能自己走,至于要不要带上,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就算能自己走,也不一定能跟得上我们。”和尚没有多说,把人随手搁地上,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手指不紧不慢地掐诀。
“虽然是这样,但这地方不安全,你的佛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暂时先带着吧。”温如瑾懒洋洋地趴在守静的背上,下巴就搁在它圆滚滚的大脑袋的顶上。
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毛茸茸中,格外的高兴,原来也不一定非要等静静长大的,他变小也可以享受到被毛茸茸包裹的快乐!
和尚垂眸,指尖金光乍现,他临空点向了那女孩的眉心。,
“对了和尚,静静问你刚刚发现了什么东西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什么有趣?”
“嗷!”对对对!快说快说,你都发现什么了。
和尚收回了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袖:“是那群人。”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地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少杀孽血孽,想来应该并不常做这些取人性命之事……”
确实,温如瑾点了点头,修真界里随便拉一个人,哪个人身上会没有杀孽?修行,逆天而行,多的是人不择手段,而为了能抵抗这些难以一言蔽之的危机四伏,便是善良正直的人,也不会少杀人的。
修为能到金丹期、元婴期的修士,居然没怎么沾染血孽,这就说明……温如瑾眨了眨眼,他们应该是避世修行之人,因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与其他修士的互通有无,与其同时也减少了矛盾,以至于不会爆发什么冲突,导致开杀。
而除此之外,能坚持如此避世修行的,也不是一般的散修,苦哈哈的散修们还得凑钱上个小破飞舟去其他地方探险寻找修炼的天材地宝呢。
能躲避起来一直不出来却不耽搁修行的,只能是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型宗门。
温如瑾越想就觉得这玩意儿的指向性越明显,这群追杀他人的修士,骨龄都不算大,以如此年轻的骨龄修到元婴境,只能是在得天独厚、灵力充沛之地。
据说东南方,星辰海域的天机岛,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天然修炼之所。
“最有趣的是,当我佛眼一开,却看到这群杀孽都少的人,身上竟背负着滔天的罪孽与业障。”
作者有话说:
和尚:你们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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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金鱼温他不显老
不常杀生却又偏偏浑身罪孽?
仅仅是在修真界而言, 确实有趣。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的话……
温如瑾挑了挑眉,示意了一下那个睫毛颤抖着,就要悠悠转醒的小姑娘。
“确实有意思, 我大概应该猜到了点好玩的事情。”温如瑾笑着说。
和尚不紧不慢地转了转佛珠, 睨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在原地念经,就是不主动问。
会主动问的、且能满足卖关子之人的恶趣味的,只有单纯的家伙, 比如那只金毛犼——
“嗷!?”是什么是什么?铲屎官你猜到了什么!?
和尚:“……”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心眼子多过马蜂窝的家伙,养着这只金毛犼少说也有百年了吧?
人言常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为何它天天贴着这样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心性却依然如此单纯?
毛茸茸又单纯又好奇心旺盛的小可爱当然是必须要被满足的。
温如瑾两只手一把抓住了金毛犼的两只耳朵,揉了揉:“说来有点复杂,我长话短说。”
这时候, 那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她视线依然模糊,未能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温如瑾见她彻底醒了, 便决定等下再给守静解答疑惑好了,有些东西不太好随便被他人听见。
结果金毛犼注意到温如瑾似乎打算不继续说下去了,顿时吹胡子瞪眼的,然后它趁着温如瑾他们不注意, 一溜烟地奔向了那个女孩——
“嗷!”小爷要和铲屎官说点事情, 你继续昏……不对, 你继续睡!
依然有些视线模糊的梅兰君, 她只感觉到那只可爱的,金光璀璨的生物冲了过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用毛茸茸的爪子“邦邦响”地给了她两拳。
在这样粗暴的物理手段之下,梅兰君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守静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吼!”好了她晕过去了,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和尚:“……它这八卦的心思倒是挺像你的。”
温如瑾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
事情说来也算不上十分复杂,但是要让金毛的思路转过那道弯来,还得揉碎了讲。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为了听八卦的金毛犼自发承担起了搬运“重物”——昏迷少女的大任,和温如瑾他们一路往东南走,一路听温如瑾分析八卦。
和尚说那群人不常杀生却又偏偏浑身罪孽,以修真界的生存之道而言,这是矛盾的。
修真界绝大部分人口都在专心致志地奔着一个目标前进,这个目标就是大道长生,故而比起皇权更迭的凡人界,仅仅就这方面而言,修士们都是比较纯粹的,身上的罪孽业障大多都是直接来源于他们本人的直接杀戮。
杀戮伴随着他们的晋级,不杀戮而晋级的都少见,不杀戮且晋级且浑身罪孽的,那当真可谓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是凡人界就不同了,凡人界的历史上,存在大量不杀戮却能背负无尽罪孽的存在,他们和修士唯一的不同只是他们不修炼而已。
所以换一个思路,以凡人界的眼光去看那群奇怪的、神秘的修士,就会发现端倪了。
大多数时候,知天命且惜命的凡人,比起一生枯燥的修士们有更加花样繁多的追求,比如权力、比如富贵、比如美色……而且凡人们大多数不像修士那样,存在自身武力能碾压群体的实力,凡人与凡人的实力差距左右不过就是1-10的区别,而修士之间,却能是1-1000的区别。
故而杀人之事,有些生存在食物链顶端的凡人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他们大可以借刀杀人,他们玩弄权术,捭阖纵横,天下为棋盘,落子之间便可以是千军万马的殊死杀戮,大权在握之人,一令之下可坑杀百万俘虏,仅仅就数量碾压而言,修士们拍马都赶不上……
而这些血腥的罪孽,天道都看在“眼”里,并且记在该记的人身上,故而那些高高在上或许他们的双手从未沾染过一星半点儿的血渍,恐怕连鸡鸭也不曾杀过,连蚊子都无需自己拍,但他们偏偏罪孽深重。
这不正是和尚所说的么,杀孽极少,却罪孽深重。
至少思路放宽,不局限,就会发现,很多看似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之事,其实一点儿也不稀奇呀。
******
“阴谋诡计,果然还是你在行。”和尚赞美道。
“阴谋诡计是好词吗?”温如瑾送他一记白眼,“不会夸可以不用硬夸。”
那昏迷的小姑娘很轻,趴在金毛犼的背上,它完全可以无视她,自顾自地思考,但是它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没听明白。
“嗷呜?”可是修真界也有人不自己动手,就能造下那么多罪孽吗?
凡人是因为凡人的等级秩序,一令下,而千军万马行,可修真界不一样,谁有这个本事能搅动那么大的风云涌动?
不说大大小小的门派林立,就说那什么“一宗两门三派,四家五教六阁”,他们肯定各自之间既有合作又有较劲,各种暗戳戳的别苗头,但有事儿又能手拉手好哥们一块儿走。
“正常门派是办不到,”温如瑾微微一笑,“但‘身负天命’‘大陆存亡系于一身’的天机门可以。”
天机门超然于世太久太久了,温如瑾发觉这个世界很多门派对它都是极为推崇且尊敬的,要搞阴谋诡计,还真不能少了它这个门派的声望与底气。唯有不会被怀疑之人,
和尚叹了一句:“贫僧就看不透这些弯弯绕绕,果然你不愧是同道中人,对这些狡猾奸诈之事情就是了然于心,一眼就能看破。”
温如瑾:“你信不信我一个鱼鳍能把你头都扇肿?”
这家伙自己习惯直来直去的拳头砸人,大脑懒得去思考这些芸芸众生的钩心斗角就算了,偏偏要阴阳怪气他呢!
天机门果然有鬼!
纵使全是猜测,依然没有实证,但种种指向性太过明显的蛛丝马迹,已经让温如瑾断定了这一点。
如今依然未解开的谜底是——天机门究竟是如何做到,让一方位面濒临奔溃的绝境的?
温如瑾又想到了苏子汎的一生迷障,那个野鸡系统故意勾着他靠近靳狂风,想要窃取到有关于修士投胎转世的禁忌逆术,野鸡系统的目的究竟是表面上这样肤浅地只是为了引诱苏子汎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还是别有深意?
比如……位面的崩溃与此有关。
而野鸡系统,想要借此重创位面,加速它的溃败,或者让它彻底崩溃……
继而它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吞噬最磅礴最精纯的位面本原能量。
咦?好像他又破局了诶!?
温如瑾摸了摸自己下巴,手感是鱼儿一般滑腻光洁:“我好像已经猜的差不多了,挺无趣的。”
“可不是么?比起你,他们搞的阴谋诡计可都太单纯了,如此对你而言,又怎会有意思呢?”
“你可闭嘴吧你,别总埋汰我,你这辈子也没遇上几个能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的,你还懒得看众人费尽心思的弯弯绕绕,端就是要拳头上,你自个儿说说,你遇见过有意思的?”
和尚沉吟了一下:“还真没有。”
确实怪没意思的。
温如瑾见过太过匪夷所思的千奇百怪的手段,常规的算计与阴谋他基本能一眼看穿,并感到有些许无聊,因为这对于他而言有点儿老套了。
相对应的,对于和尚而言,他打遍三千世界无敌手,他要哪天闲下来了,还能忧愁地唱上那么一两句“无敌,是多么寂寞~~~”,故而他同样是无聊的。
“好兄弟,同是天涯无聊人,你我就不要相互为难了,”温如瑾以自己五岁的小身板,哥俩好地拍了拍和尚的大腿侧,“你要实在闲得慌,我介绍你去和光明神希诺安打一场,打赢了你叫他别记恨我骗他,打输了我给你收尸。”
温如瑾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结果和尚居然真的有了点兴趣:“去哪个世界打?他要愿与我一同放弃主场优势,去个对我等都不偏不倚的第三世界,倒也不是不能比划比划。”
“别了吧兄弟,人家还在俗世红尘中努力学习‘做人’呢,就别打扰人家了。”
“好端端一个神,你非哄骗着去学做人,怨不得那谎言业障之线如此深重。”
“我这也是为了成就更好的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能真正地看到脚底下匍匐着的芸芸众生呢?”
“哦?如此说来,你这还是帮他渡劫了?那他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活该的。”
******
梅兰君是在日暮星辰的时候才再次睁开眼睛的。
入眼的不是那只看似漂亮可爱,实则拳头打人剧痛的毛茸茸,而是一个鲜红锦衣,面如美玉的小仙童。
梅兰君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那只毛茸茸又过来邦邦打她两拳。
小仙童·温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饿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梅兰君诡异地看了过来,小姑娘?等等,他看着最多不过四五岁吧?他居然叫她小姑娘?
难道他们修真界的人,真的可以这么“不显老”的吗!?
虽说是满肚子疑惑,但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梅兰君管不得那么多了,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就狼吞虎咽。
那小仙童忽然冷不丁地问:“小姑娘,那天机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呀?”
作者有话说:
梅兰君:咳咳咳咳——下次等我咽下去再问,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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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圣旨
“小姑娘, 那天机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呀?”
可能是温如瑾问得太会挑时间了。
梅兰君猝不及防之下,紧张到直接呛到了, 她猛咳了几声, 感觉自己差点噎死。
原先以为那个全程静默无声在闭目养神的和尚才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未曾料想这个笑眯眯的看着就很好说话也没什么心机的小仙童,也并不能小看。
梅兰君抓紧了手中粗糙噎人的烧肉,垂下了眼眸,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又能不能说出来,虽然这两人一灵兽确实是救了她的性命, 但是……
那些不堪, 并不是能轻易示人的啊。
眼看着这小姑娘眼底明显到剧烈的痛色,温如瑾当日没有继续逼问。
因为深信世间巧合能聚成必然,温如瑾带上了这个明显和天机门有仇的小姑娘,没有半路把她随意放到哪个安全点的修炼城。
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并不太平, 他们遇见了好几波追杀,这些追杀没完没了,像是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比如今天晚上, 温如瑾难得再次问梅兰君, 天机门究竟为什么要不依不饶地追杀她。
梅兰君果然又是那一幅答不上来的模样,她只感到满腔极端的愤懑在胸口猛窜,老半天她都说不上话来,只一会儿, 她那双略浅淡的眼瞳都猩红一片。
就在温如瑾准备再接再厉之时,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眉眼一利:“又来了。”
闻言梅兰君紧张得抬头看了过来, 她知道,是那些“天机门”的人又来了!
温如瑾第二次问她的来历了,其实她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呢,她其实连追杀自己的人是天机门的人都不知道啊,或许说……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天机门是什么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如果要准确地说的话,她对这个修真界,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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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温如瑾拍了拍手,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显然就是要去拦截那些追杀她的人了,梅兰君心里又羞又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难得见她主动开口,就连一旁打坐的和尚都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地凝视了过来。
梅兰君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如瑾:“我也很想告诉你们我的来历和过去,但是我觉得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那不过是一些……”
像是说到了什么刺痛非常的事情,梅兰君猛地窒息了一下,狼狈又凶狠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家丑之事。”
“家丑之事”——四个字她说的咬牙切齿,满腔怨愤。
“虽然不太了解天机门,但是看样子她的来头真的很大,”梅兰君避重就轻,站了起来,垂着眼不敢看温如瑾他们,“那些事情说了也并无甚益处,反倒会连累你们,左右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罢了,我就不多说了。”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更谢谢小仙童你多日的照顾,永嘉此生无以回报,若有来世,当结草衔环,报酬恩义。”
说完,梅兰君庄重地跪下,就着两位恩人奇怪的目光,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就往外走。
这样子一看就像是要只身去应对追杀之人,倘若死了也死得其所,至少不连累恩人了。
和尚与温如瑾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怎么说呢,来追杀的人……有来追杀梅兰君的,也有来追杀他们的。
天机门的人一开始是单纯来追杀梅兰君的,后来也发现温如瑾他们了,故而天机门变得是直接追杀他们这一伙人,其他人更像是被什么策动或者欺骗,专门来追杀温如瑾他们的。
梅兰君一直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还以为全部人都是来追杀自己的,心中为自己连累恩人而愧疚难当,故而有了今夜的决绝。
只是……
温如瑾眼神示意了金毛犼一眼。
还在啃肉肉的守静接到了他的眼神,一把跳了起来。
然后,刚走出不到一丈远的梅兰君,就面临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那只毛茸茸的灵兽冲她奔了过来,然后在她不解疑惑的眼神下,邦邦响地两拳把她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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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化形后,他们这奇葩小队也不仅是和尚在动手了,譬如这一次,就又是他领着金毛犼去反杀。
不过让温如瑾直觉越来越紧迫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这一次出现的人,穿着剑宗那黑色为主调,红色镶边的宗门服饰。
果然是名门正派都出手了!
连剑宗都没有落下。
这些接二连三前来追杀他们的人,倘若是发现穿着无标识却又明显不是穷鬼散修的,温如瑾一概打为天机门的这些见不得光的狗东西,直接杀。
其他名门大派的,温如瑾也拿不准他们在里头充当了什么角色,是助纣为虐之人,还是单纯被天机门利用了?
因拿不准,故而温如瑾是劝退为主,当然,仁慈的口头劝退是毫无作用的。
为了避免让他们继续来找麻烦,耽搁南下的行程,温如瑾选择将这群人整了个半废。
废了,但没全废,还能修好,但短期内是修不好的,因此也没办法继续被当枪使过来充当拦路虎。
针对这群剑修,温如瑾照例地开始口头劝退。
为首那个冷白面皮的郎君并不听取他的意见,长剑出鞘,寒光凛冽:“祸端受死!”
温如瑾:“……”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在浪费口水。
一阵剧烈的打斗过后,深夜里依然只有细微的自然之声,虫子鸣叫,青蛙呱噪,鸟儿睡着了嘀嘀咕咕似的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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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回来的时候,和尚连姿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他睁眼看向那一人一犼,惊讶地发现了温如瑾居然还拖着一个人回来了:“怎么没全丢了?”
“我听到他们喊他大师兄,之前在天魔域,那群修士不是对什么剑宗首徒青霜剑推崇至极么?诺,我猜应该就是这个人了。”温如瑾随手丢下一个高大颀长的人。
和尚缓缓站起身,走上前一看,哦豁,看不出是被人推崇至极的正道魁首剑宗首徒,只看到了青肿交错恍若猪头三一般的脸。
“而且我好像搞明白了那群天机门在整什么破事了。”温如瑾拿起篝火架子上烤好的灵兽肉,撕成条条投喂金毛犼。
“哦?说来听听。”和尚似乎有点兴趣了。
“这个剑宗首徒,见我就高喊‘祸端受死’,”温如瑾无趣地撇撇嘴,“约莫就是天机门的人以勘破天际的借口,说咱两会是毁灭世界的祸端吧,然后建议其他宗门的人都出手弄死我们,大概应该是这样,八九不离十,真是没一点新鲜玩意儿!”
“贼喊捉贼啊……”和尚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老套,但有效。”
天机门露出了马脚越来越多,越发肯定了温如瑾最初的猜测。
“所以你带他回来作甚?”
“两个用处,一是拿他当人质遏退那群不明所以被当枪使的其他宗门的人,二是这毕竟是有关这方位面死生存亡之大事……”
温如瑾顿了顿,叹了口气,说:“你我皆是外来者,就算揭穿了天机门的阴谋,也不足以取信天下修士。既如此,那就抓个有点分量的原住民一同见证,免得到时候扫尾不干净,有那么一两条落网之鱼又乘机搅风搅雨。”
“也好。”和尚没什么意见,左右他不过是答应了温如瑾,来帮忙的罢了。
“说起来,这小姑娘是真的有趣,你还记得她刚刚的自称没有?”
“嗷嗷嗷!”小爷知道,她自称永嘉!
“不愧是静静,就是聪明记性又好!”温如瑾夸张地给金毛犼点赞,然后拿起另一块肉,抹了点蜂蜜,开始投喂。
和尚挑眉:“所以呢,有何不对?”
“一般人自称,不自称自己的姓名也好理解,但普通女子一般自称一下自己在家中的排序,如大娘二娘甚的,也有些人自称小名,但永嘉……听着更像是封号。”
女子有封号,无外乎就是公主、郡主、县主之流,这几日相处下来,梅兰君那刻入骨子里的言行举止,倒也确实像是受过钟鸣鼎食之家的教育的样子。
只是让温如瑾惊讶的是,倘若梅兰君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的话,那她为何会落入如此田地?
不说什么熏香润肤,她粗糙瘦黑得连峨眉山的猴子都怕是认不出她不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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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温如瑾下手更重,而金毛犼对相处了几日的梅兰君下手较轻。
故而梅兰君比金丹修士青霜剑先醒了过来。
“说说看吧,”温如瑾见她醒过来,递过去一个水囊,“左右是绑定了,人家要杀人,也不在乎多杀那么一两个。”
温如瑾开玩笑道:“你让大家一块儿当个明白鬼吧。”
梅兰君并不在意那只灵兽第二次猝不及防地把她打晕,她心里依然对温如瑾他们充满了感激,如今是又感激有愧疚。
听到温如瑾的话,梅兰君喝了一口水,接着苦笑连连:“可是硬要说的话,我自己若死了,恐怕都算不上是个明白鬼啊。”
星夜下,梅兰君那张黝黑枯瘦的脸埋在了篝火火光的阴影中。
她久久没有说话,但是敏锐如温如瑾等人,早就察觉到了她心绪的剧烈起伏。
好一会儿之后,梅兰君才有所动作,她慢慢地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了一个玄色的物什。
温如瑾定眼一看,那是一块纯正的水德黑色,银丝绣有栩栩如真的双龙戏珠图的绸缎。
看着像是……凡间的圣旨。
作者有话说:
520:哦豁——等等,卡词了,让我翻一番我的歇后语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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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我知道是他!
篝火燃烧着那些干枯的树枝, 发出了些许噼啪之声,为这寂静的夜晚中异样沉重的氛围添加了些许轻快。
金毛犼啃着灵兽的肉,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过来, 看到沉默的梅兰君低着头, 将一块什么东西递到了自家铲屎官的面前。
梅兰君动了动喉咙,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喑哑如沙过石壁:“……你可以看看。”
温如瑾也没跟她客气,接过来展开一看,果然, 就是他猜测的那样,这是凡间帝王的圣旨!
若是一般圣旨用语总是考究,总的来说信息量算不上大, 多的都是些许形容词。
但是温如瑾手中的这一张不同, 它不仅是放弃了考究的用语,更是用其独有的简单扼要的语言,详尽地描述了一场——屠杀。
元和十八年,长平长公主之女永嘉郡主及笄典礼, 忽有一行白衣修士从天而降,不顾给典礼现场造成的重大混乱,只目中无人地闯过禁军, 抓住了长平长公主之驸马, 即永嘉郡主梅兰君的亲生父亲。
他们将一颗雾霭朦胧的怪异珠子强行塞进了驸马口中,驸马先是挣扎,继而忽然就停下了挣扎,露出了如大梦初醒一般恍然的神色。
紧接着,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片哭嚎与混乱中, 驸马顷刻之间性情大变, 夺过白衣修士的剑, 便将因担忧丈夫而强行靠近的长平长公主一剑穿心!
长平长公主咽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定格在满心担忧上。
当时距离驸马最近的,驸马的亲生父母,两位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儿子居然亲手杀了公主儿媳!?
他们下意识地上前阻拦,想要拉走长公主,结果却根本没曾想到,不说为他生儿育女的公主妻子,驸马居然连父母都不认,拔剑而出就是当空一挥。
两颗人头高高飞起,带着震惊到极点的不可置信之色的表情,这两个人头又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这般变故发生在须臾之间,只一眨眼,驸马便连杀三人,妻子、父亲、母亲……
所有人都被这惨绝人寰之景震住了,各个脸色青白地看着这一切。
也许当时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所有人都会感觉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而此时此刻,在所有熟悉或陌生的人的注视下,发疯癫狂的驸马,居然还提着那染血的,杀妻子弑父母的长剑,径直走向已经完全呆愣住、仿佛神魂离体而去的永嘉郡主。
眼看着他当真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年轻时统领百万大军的皇后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将厚重的案牍拍飞了过去,替永嘉郡主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驸马并没有收手,他疯魔了一般地,非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看梅兰君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肮脏下贱的粪土,像是见证了他的屈辱羞耻与不堪的证据。
那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混乱,血染红了所有的视线。
可怜的梅兰君,就是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及笄典礼被血染满了全场,父亲杀死了母亲、外祖父母、还害得皇后舅母早产,令灵都贵胄与禁军死伤惨重。
梅兰君虽也是受害者,可她到底是驸马的亲生女儿,她罪孽感深重,自觉无面目再与亲人朝夕相对……
而她本人也永远无法忘怀温柔慈爱的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她放不下心中日夜灼烧的仇恨,故而她选择了持剑远走修真界——
杀父报仇。
或者,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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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沉默地将圣旨递给了一旁静坐的和尚,和尚并未说话,接过来,对着篝火的光,垂眸在看。
这圣旨上血淋淋地写满了当时的惨案,一直到末尾,才有些许皇帝本人的情绪表达。
这情绪么,不必猜,自然是愤怒至极的,与帝王相依为命的同胞之姊被杀、妻子皇后早产险些一尸两命,文武大臣亲眷与禁军皆死伤惨重……
圣旨中,帝王怒斥驸马十八道罪状,直言此等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人,该天诛地灭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的最后,帝王对梅兰君的一腔孤勇,表示允许与赞许,并希望见此圣旨了解到前因后果的人,可以不要阻拦她。
“来修真界,是我自己苦苦哀求了舅舅很久很久,舅舅才答应我的……”少女沙哑的嗓音在一侧响起,凉凉的,像是凌晨忽然卷起的一阵风。
“舅舅也许是见我不想活下去了吧,我在宫中无人亏待于我,责备于我,然我心里放不下,日渐消瘦,乃至形销骨立,最后舅舅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了我……”
“灵渠国是个小国,我们没有什么修炼者,舅舅去求了大国秦羽国的国师,国师开了阵法,将我送来了修真界,我手里有国师和灵渠国玄明观观主送的宝物,因着这些,之前我被追杀之时我才没一下就死掉。”
“一开始国师就将我传送到了万符派,万符派许多弟子都从秦羽国而来,他们的掌门人看了舅舅的圣旨,也愿意替我寻找那猪狗不如的畜生,但是不知道为何,两三年了,听说连神锻派的门主都听闻了此事在帮我寻找仇人,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梅兰君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到这一次,东边破迷秘境开启了,万符派那些秦羽国而来的弟子邀我一块儿去逛一逛,说这个秘境并不危险……”
结果可想而知了,一开始万符派只是担忧这姑娘天天在门派里拘着,人也不开怀,凡人命短,既有不危险的秘境开放,便带她一块儿出去走走。
结果他们一直在查却根本查不到踪迹的人,原来也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梅兰君一离开万符派,那些人也就行动了起来。
“他们都死了……”梅兰君呆呆的,甚至已经哭不出来了,“是我害的,如果我不跟着他们出门,他们就不会死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梅兰君连自己有的那几个凡间至尊的宝物都来不及拿出来,那些关心她怜悯她、修炼之余还抽时间陪伴她的万符派弟子就全死了。
血染满了土地,尸体死不瞑目,横七竖八,就像是她一生都难堪回首的及笄礼。
“我没有再见过他,他像是在玩弄我泄愤一般,也不急着让那群人直接杀死我,就像是猫捉老鼠似的,令我狼狈逃窜胆战心惊了好几个月……”
几个月的风餐露宿的荒野求生,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可我不明白,”梅兰君仅仅地攥着手里的长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不明白!”
她猛地站了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歇斯底里地尖叫:“这个畜生!这个渣滓!他有什么资格恨我!该千刀万剐的人渣,他恨我!?”
“所有人都有资格恨他,唾弃他,唯独他没有资格怨恨别人,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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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生于贫困之家,祖父母在世时待他极好,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甩了。
天灾横行之时,这两个老人宁肯饿死,也不愿儿子儿媳卖了孩子给富贵人家当少爷的小厮。
稍稍长一些,驸马展现了惊人的才智与天赋。
父母开始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为了给他买好一些的纸笔,他的老父亲如同黄牛似的在地里汗滴禾下土后,仍去码头替人卸货拉船。
老母亲替人浆洗衣物,寒冬腊月时,双手又肿又烂,夜晚就着月光绣些手帕去卖钱,久而久之,眼已半瞎。
他参加科考一路上,乡亲父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纵使他满腹经纶,但到底不过是个家境贫寒之人罢了,作为帝王胞姐的长平长公主,她的夫婿名单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是驸马自己打马游街之时,看到了高高的楼塔上,站在帝王身侧的长公主,他一见倾心,心神俱荡,当即下马求娶。
帝王弗许,他又给长公主写了很多很多精妙绝伦的情诗,在公主车架出行之途当街抚琴求爱……
终于,长年累月后,长公主为他的真挚所打动,帝王特许他尚公主后仍在朝中做官。
长平长公主与驸马,是一段佳话,两人恩恩爱爱十数年,期间感人肺腑之小事数不胜数。
驸马深爱公主,连她新的绣鞋的鞋底左右有些许不平整,都要自己连夜打磨好……
新的面巾料子有些硬,他也要自己仔细地搓柔软了才给公主用……
乃至梅兰君出生,这恩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质。
梅兰君前十来年的人生,都活在蜜糖之中。
俊美无双才华横溢的父亲,温柔娴淑满腹诗书的母亲,他们深爱对方,不猜不疑。
……
“没有人对不起他。”梅兰君苦笑着,不自觉地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仅就驸马的一生而言,当真是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他,不论纯粹与否,但当真是所有人投放于他的,皆是爱与善,而他回报给众人的……是一场屠杀!
梅兰君像是泄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无力地仰面躺在了脏兮兮的地上,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她的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个会给我当小马骑,会让我骑在脖子上带我逛街的父亲,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些绝望和悲哀,像是这寂静的深林中无处不在的流萤一样,她这一生,都将活在这个阴影下,永不得超脱!
温如瑾在思索驸马“性情大变”的缘由,和尚则在微微皱着眉,反复地端详那张圣旨。
温如瑾虽然也觉得这圣旨有点不太寻常,但是他觉得这个奇怪的驸马才是自己的破局关键。
性情大变的原因有很多种,只是不知道这个驸马是哪一种,是哪一种会酿造出如此恶果呢?
温如瑾反复地推敲着,奇怪的珠子,如梦初醒一般的恍惚,看女儿像是看到见证自己的难堪的证据……
为什么要难堪?
寒门之子尚公主当一个不被影响仕途的驸马,这是难堪的事情吗?
谁会觉得这个难堪?
对于他天下男人而言,这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好事!
除非,这个驸马,他看不上凡人界的富贵……
金毛犼忽然抬头:“嗷?”你爹爹是被人夺舍了吗?
“静静问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其实他不是你爹?”
“不是——”
梅兰君骤然大笑,笑得涕泗横流:“最可怕的就是不是啊!他就是我爹,没有被鬼附身,没有被人夺舍,我知道是他,就是他,我知道是他!!!”
“带我逛街的是他,以官袍衣袖为我娘擦染雪的鞋底的是他,杀了我娘的依然是他!!!”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我知道的上一个对伴侣这么细致入微的人还是……哦不对,那不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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