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乌龙(7)
    梁铮与楼宏明穿过庭院, 走入中堂。


    中堂此前冷寂无人,才推门,内外的寒气顿时融汇。


    梁铮拾起柴禾, 利落地燃起熏笼。


    他向主位上一坐,两腿交架, 手臂搭上茶案, 桀骜又不羁。


    “坐。”他示意道。


    楼宏明依言落座,面庞不复窘态。


    梁铮开门见山:“永庆村状况如何?”


    口吻平静泰然,指尖却在案上无序地敲打。


    楼宏明答道:“尚可。”


    先前梁铮传讯,命他暗中调查永庆村。他此番前来,正是为向梁铮禀报情况。


    “属下已派人亲涉探查, 村中现居十五户人家,各家各户自给自足、男耕女织,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周边山明水秀, 可称安宁祥和。”


    十五户——人数比从前少了许多。


    梁铮眉关紧蹙,很快又松开。


    永庆村受过匪患,本就是历劫重生, 规模稍减也在所难免。


    不过, 村民人数减少, 就意味着……


    楼宏明心领神会:“确实如将军所想。”


    “不少屋舍被人弃置不用, 其中也包括将军吩咐打听的那一间。”


    梁铮闻言,目光微亮:“当真?”


    躁动不安的手指停了下来。


    楼宏明颔首,又道:“闲宅归于乡长管辖, 恕属下先斩后奏、购下房契。如今屋舍已被打理妥当, 将军若有需要, 可随时前往暂住。”


    行事如此周到。


    梁铮嗯了一声, 对此习以为常。


    他特意命人打听的田宅,是曾经与婆婆相依为命时的居所,本以为村落重建、田宅也会受人抢占,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失而复得。


    既然如此,重返永庆村时,他就能与李含章暂住那里。


    正好同她故地重游,一并说说年少往事。


    “不过……”楼宏明话锋一转,“永庆村籍籍无名,村中又有诸多闲宅。属下听说,周边县镇有不少豪绅,会将此地视为藏娇之所。”


    “莫非将军……”


    梁铮默然。


    他侧目瞟去,对上楼宏明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合着这家伙是以为,他要在永庆村养外室?


    他皱眉:“想多了。”


    驸马能不能豢养外室暂且不论。


    家里的小妻子都来不及疼,还去外头找野女人?


    楼宏明恍然道:“原是属下僭越了。”


    貌似真挚,又格外敷衍。


    梁铮面无表情,只当这毫无诚意的道歉是耳旁风。


    楼宏明似是被这件事打开了思路,忖度道:“其实,按照长公主的风格,若能让她拈酸弄醋,于将军而言,兴许效果不错。”


    他转头看向梁铮,试探道:“不如——”


    没等楼宏明说完,梁铮便不假思索地打断道:“不要。”


    “出什么馊主意。”他抱臂胸前,靠上椅背,“本将是想她喜欢,不是想她受罪。”


    何止是受罪呢。


    怕是要独自哭上许久。


    然后,她就会悄悄缩回才探出来的小脑袋。


    谨小慎微地藏起自己所有的真心。


    思及此,梁铮的眸光越发沉郁。


    他知道楼宏明是好心,不忍见他苦苦追寻,方才有此提议。可楼宏明终究对李含章不够了解,只知她矜傲而娇蛮,不知她柔软又脆弱。


    梁铮与楼宏明不一样。


    他听过李含章细如丝线的哭声。


    这段时日,他牵紧她,引她走向外界、打开心扉。


    他丝毫不敢松手——稍一放开,她或许又会缩回曾经的孤笼。


    能增进感情,固然不错。


    但他不愿冒着伤害她的风险。


    当然,纵使李含章不是这等性子,梁铮也不会听取楼宏明的建议。


    在他看来,想赢得她的芳心,要自行争取。


    依赖于女子之间的打压与妒忌,实在是太不男人了。


    觉察到梁铮的沉抑,楼宏明没再说话。


    二人一时陷入沉默。


    熏笼暖风依旧,中堂内的氛围却宛如冰天雪窖。


    良久后,楼宏明撩袍起身。


    可他尚未开口,推门的声音就率先传来。


    元青托着茶盘,走入中堂,快步来到二人面前。


    “将军、长史,请喝……咦?”


    见楼宏明站在椅前,元青眨眨眼:“楼长史这就要走啦?”


    梁铮伸臂,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故作轻松地唬她道:“茶来得太晚,他等得不耐烦了。”


    “真的?”元青惊讶,“我不是故意的!”


    楼宏明但笑不语。


    将军这是逮着机会恶心他呢。


    元青放下茶盘,急忙忙为楼宏明斟了一杯:“楼长史喝过再走吧!”


    楼宏明接过温茶,徐徐吹拂两下,举杯饮尽。


    他放盏,揖道:“属下告退。”


    梁铮颔首,示意元青送楼宏明离开。


    人影渐稀、中堂重归于寂。


    梁铮再度靠上椅背,长指刮过下颌,陷入沉思。


    永庆村状况不错,可以与李含章同去。


    解开她心结这事不能急于求成,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外……


    他收拢五指,方才的触感好似残留掌中。


    嗯。


    闷不作声的男人捏了捏鼻子,低下了微红的脸庞。


    -


    北堂的门窗关得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李含章躲在被褥中,将头埋在枕上。


    假装自己是只小鸵鸟。


    没有人来找她。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潮润的呼吸热烘烘地攒在鼻间。


    闷——闷死人啦!


    小鸵鸟猛地拔出脑袋。


    水眸泪盈盈的,眼角微翘、洇开两尾桃红。


    梁铮大坏蛋,竟然敢捏……


    不不,那是拍——他竟然敢拍她!!


    真是狗胆包天!


    再怎么说也得、也得提前告诉她一下呀。


    比、比如说,卿卿,我要……


    ……


    李含章默然。


    她抹了把泪,又把脑袋往下一扎。


    算了,还是别提前告诉她了。


    说出来的感觉更奇怪!


    小鸵鸟恢复精神,气鼓鼓地扭动两下,双手对着床榻乱捶。


    好像这样就能把梁铮暴打一气。


    真是个大混蛋,非要在她耳边那样讲。


    说什么中、中用的鸟……


    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呀!


    当然,李含章并不知道,梁铮还对她藏着更不害臊的心思。


    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她翻身躺在榻上,掩住通红的脸颊。


    《鸳鸯三十六式》还垫在枕下。


    朝夕之间,这本书从躲躲藏藏的禁忌,变成了梁铮与她的秘话。


    好像……当真能促进二人感情似的。


    思及此,李含章的眸光在指缝间闪烁。


    心中生出一点隐隐的期盼。


    真的能促进吗?


    现在的梁铮是怎样看她的?


    “咚咚。”


    思绪被叩门声截断。


    元青的声音紧随其后:“长公主——”


    李含章手忙脚乱地拍起脸,想让颊边的红热快速退潮。


    她一面应道:“何、何事?”


    门外的元青挠挠头:“楼长史已经走啦,我就想着来看看您。”


    李含章精神一凛:楼宏明走了?


    那梁铮又作什么去了,为何还不来找她?


    她自榻上支起身:“进来吧。”


    元青走入北堂,轻快地掀起珠帘。


    她一抬眉,便见那姣好的美人半倚榻上、脸蛋红得像只粉莹莹的桃子。


    小丫头掩着嘴笑起来,坐到榻边。


    “您还真是被将军欺负得不行。”


    她都看见啦——将军拍了长公主的屁股!


    李含章板着神情:“胡、胡说!”


    桃儿脸越发水润熟透。


    眼看李含章抹不开面儿,元青也不恼,只往人身边凑。


    她今天可不是故意要坏人好事。


    此时此刻,当然得赶紧来为将军找个补啦!


    元青语重心长,活脱脱像个操心的老母亲:“长公主,此刻正是您发力的时候哇!”


    李含章一脸茫然:发什么力?


    元青见她迷茫,两掌一合,越发诚恳地怂恿道:


    “咱们西北的女子,讲求势均力敌。据我多年观察所得的经验来看,您可得抓住机会,将驸马死死地拿捏住,不能松懈,务必要好好反击!”


    势均力敌、死死拿捏、好好反击?


    初涉风月的小孔雀懵懂地眨了眨眼。


    试图对这番话消化理解。


    嗯,怎么感觉……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她之前还说要亲自教梁铮呢,现在反倒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照这么看,西北女子的性子都十分劲烈。


    梁铮在西北呆久了,会不会……也更喜欢那样的?


    李含章颦起眉黛,苦恼地纠结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的思路跑了偏,好像隐约悟出了什么不太对劲的门道。


    她轻咳两声,故作淡然道:“本宫知道了。”


    趁着梁铮还没来找她,容她多准备准备。


    今晚一定要这坏家伙好看。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势均力敌、死死拿捏、好好反击!


    -


    楼宏明走后,梁铮忙于筹备永庆村之行。


    正值太平盛世,常有高门贵胄离京出游,程序不算复杂。


    梁铮本欲自驾马车,却想永庆村地处百里之外,担心李含章在马车上过不舒坦,遂在上京城内寻觅车夫、由车夫赶车前往。


    只是,永庆村地处偏僻,往返赶路又要三五日。


    要想寻个识路且得空的车夫,自然不是易事。


    待梁铮找好车夫、回到将军府时,已夜静更深。


    月色不浓,被半帘云遮着,露出一梢淡白。


    元氏祖孙的屋内亮着烛火,北堂却晦暗无光。


    梁铮眉峰一挑。


    小妻子这是睡下了?


    二人今日情到浓时,被元青与楼宏明突兀打断。


    他本来还想着今夜继续欺负李含章呢。


    可若她已经歇下,那就罢了。


    不过……他还是得洗得干净点。


    毕竟要睡到小孔雀身边去,他可不想被她嫌弃。


    梁铮仔细沐浴、更替寝衣后,放轻脚步,悄然走向北堂。


    北堂悄寂异常,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看来李含章当真是睡得熟了。


    梁铮抬掌贴上门板,控制着力道,压缓推门的动作。


    屋中昏暗,本就稀薄的月光被他挡在身后。


    他阖门,走入前厅,转向寝室。


    才要迈步——


    忽然捉到一丝异响。


    他是出入沙场的武人,纵使四下无光,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周身的变化。


    漆黑之中,梁铮敏锐地觉察。


    一只小手鬼鬼祟祟地伸到他身后,悬在当空、犹豫了少顷。


    最终——对着他窄腰下方。


    悄悄地捏了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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